现在摆出一副舍不得的样子真是十分不明智的举动，池柚已经点过他了，但如果他执意继续，她也不知道自己引以为傲的理智是否能打得过十年的感情。
毕竟一开始，池柚真得很希望他这样。
池柚喝了一口水，杯子快见底了，黎泽默不作声替她满上，玻璃杯里的细小波澜，都被他窥探到了，但他也只能旁观。
大家互相讲着今天去了哪里，说说笑笑了一段时间，灯突然灭了，正对着他们面前的墙壁投影开启。
没有画面，只有声音。
“分手前的一段时间……就是很累,累到觉得当人很烦。”
“那时候比较小，交往时间也短，当时分手也不会有现在这种感觉，就是……啊，我错过了一个那么好的人。”
“我那个时候已经买好戒指了，但是……就突然结束了。”
“过程还不错的话，太关注结局只会让自己陷入内耗，所以还挺和平的。”
……
【60秒后，公开所有人的前任。】
“啊！”
“开始尴尬了……”
“我也，脚趾头已经开始工作了。”
……
池柚看着视频，为了节目效果，她和沈彦川被放在了最后。她在揭秘一对对前任中渐渐失去了等待表演的紧张感。
人需要这么装吗？这么假吗？
她现在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之后换赛道，当网红，但有必要坚持拿表情当武器，快乐无法表达快乐，痛苦也无法表达痛苦。
在和沈彦川说分手后的那一年，她表现得异常平静，像一个高级人类冷漠决断又工作力超强。陈遇向她介绍了心理医生，并名医上身说她看起来像一个高功能阿斯伯格的计算机天才，可以理解她没有感情，但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人类，还是有必要更社会一点。
池柚也不知道，自己经历了被亲生父母抛弃，养父母领养她的原因是与他们白血病的儿子骨髓相匹配，最后又落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让她再有感情，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但她清楚地明白，自己在看黎泽和管梦的对话时，注意力集中了。
她这种感情缺失的人很离奇地爱上了沈彦川，那黎泽对管梦的爱该用一个什么形容词？
无聊。
他们的对话极其无聊，有种她手下程序运行的秩序感与顺畅感。
池柚看向黎泽，但马上被他捕捉到了，他头偏过去轻声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又把视线转向前面，心里奇怪地想着他们奇怪的爱情。
不过下一秒屏幕一暗就切换到她的脸，池柚尴尬地往后躺了躺，下意识地逃避。
“哦？今天是因为我才打扮得这么漂亮吗？”
“不是，因为有摄像机。”
旁边人发出爆笑，沈彦川尴尬地捂住眼睛，真是感谢池柚过于真实的性格让最后的前任公开多了点搞笑。
“工作还行吗？怎么感觉有点黑眼圈。”
“是卧蚕下面的阴影，可能打重了，工作挺好的。”
携手走过十年的情侣难得正式见一次面，本该煽情，实则对煽情过敏。戚淼淼笑得靠在池柚肩膀上：“姐，你怎么这么一杯正经的搞笑啊。”
“一年没见，突然发现你真的一点变化都没有。”
“这很恐怖，难道光长年龄了？你是认真地觉得我现在跟19岁一模一样吗？”
“对啊，我呢，你从19岁一直看我到29岁，觉得我变化大吗？”
剩下的人立马反应过来，他们竟然交往了十年，纷纷用意外的目光看向主人公，在这个快餐时代，居然有人能谈整整十年……
黎泽看向池柚，她下巴抵在靠枕上，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前方。
“这样一看，我们都变了。”视频里的池柚露出了一个苦笑。
现实里的池柚在昏暗的环境中与沈彦川对视，都想从陷满时间痕迹的疲惫脸孔中看到曾经光彩熠熠的19岁自己。
“那天你说完分手后，有后悔吗？”
“心痛过，很痛很痛过，但是……我不会表现出自己后悔的样子。”
“那就是后悔过，你没有正面回答我。”
视频里的池柚沉默了好一会，突然低下了头，咬了咬牙努力不让鼻尖的酸涩向上传递。
“我……其实一直想分辨我心痛的原因，是我不想和你分手，还是我不想和那十年分手。在之后的节目里，我也会去寻找这个答案的。”
“你现在对两个答案有偏向吗？”
“偏向不想和十年分手是正确答案。”
“希望节目后你能发现这是错误答案。”
管梦深吸了一口气，黎泽喝了一口水，又在杯子里加了足量的冰块。
池柚眨了眨因为认真观看而有些发涩的眼睛，沈彦川的视线一直在她身上。
这样一看，一个月的时间也足以改变一个人。
到了发短信的时间。
池柚出于礼貌发给了今天的约会对象，毕竟是头等舱的钞能力啊。
【睡得很好。】
【这是池柚发送的短信。】
规则变了，公开了短信发送的主人以及前任把短信发给了谁。
黎泽笑了笑，知道以她的性格发这种短信是正常的，也代表着自己还能按照现在的节奏往她的方向走去。
坏消息是情敌叠满了初恋+十年的Buff，好消息是在隐秘告白后，池柚并没有推开自己。
下一秒他的笑容凝滞，又一条短信到达了。
【明天给我做早饭吧。】
【你的前任选择了你。】
池柚拿起手机，短信内容是：【为了感谢你给我的书打了六颗星，明天我要做一桌丰盛的早饭，所以早点睡，一定要来补充能量，晚安好梦。】
她崩溃地挠了挠头，最近睡懒觉都睡上瘾了，要人早起，还不如要她命吧。
【你的前任选择了管梦。】
瞳孔映着手机方块的光亮，池柚罕见地恍惚了一下，她放下手机，拿起酒杯继续和旁边的人说说笑笑。
作为一个健康的人，早饭是一定要吃的。池柚想。
第38章 “你已经出局了。”
黎泽一度想去找管梦，但她发完短信就以身体不舒服的理由回房间了。
节目规则是在拍摄过程中，不能联系前任，所以他们都删除了对方的联系方式。黎泽也没那么好的记性，把一个稍微熟悉一点的陌生人的号码记住。
他挠了挠头，这个巧合让他有点头疼。
管梦缩在被窝里，看着沈彦川发来的短信。今天他们一路上过来说实话挺尴尬的，毕竟昨晚闹的那一出实在是迷惑到极点。不过幸好是三人行，她也没睡好，一个人坐在后座，随着车子的轻微晃动睡着了。
吃饭的时候，代恒彬去了趟卫生间。周边热闹，他们这桌像在局部下雨。
管梦想起十天前，他们的每一句对话，每一次约会，甚至每一个对视，都让她心动且记得很久。
有时候她在想，是不是自己没有恋爱过，所以坠入爱河的姿势错了，不该拿头砸河床。
“要我帮你拍照吗？”
管梦愣了愣，然后呆呆地点了点头。
一开始也是因为拍照的契机才秒熟了。
毕竟一个是网红靠照片，一个是导演拍照片。
沈彦川拿着管梦的手机，为了构图还站了起来，她也配合着熟练地展现着自己的美丽。
“好了。”沈彦川把手机递给她。
“谢谢，不愧是沈导演，拍得真好。”她笑笑，低头看着照片。
“管梦……昨晚的事对不起啊。”
管梦划着屏幕的手停下，沉默了两秒，轻微的苦楚很快就流经了她的全身，她强撑着懂装不懂，“疑惑”地问：“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我之前可能的确做了一些让你误会的事。”
管梦睁着大大的眼睛，美瞳是日常的小直径，尽管有了这层薄薄的遮挡，她眼神里透露的崩溃还是在一瞬间倾泻下来。
道理都懂，谁会脑子有病来恋综里找真爱，只是那心里真实的痛苦让她感到怅然若失。
“说什么呢，”管梦娇憨地笑起来，“都听不懂你说的话。”
她都忘了昨晚“之前是我误会你了吗？”明明是自己提问的，沈彦川只是说出了答案。
他还想继续说，代恒彬回来了。
管梦松了口气，又可以逃避一段时间了。她低下头，继续看着沈彦川为她拍的照片，越看越觉得空气稀薄，透不过气来。
她从被窝里钻出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你是一个很好的妹妹，是我的度没有掌握好。】
-
池柚回房，看到管梦已经睡下了，心里有些奇怪她这么一个精力旺盛的女孩子居然早睡了。
不过想想昨晚那档子事，大家都没睡好。
她打了个哈欠，也连忙睡了。
早上八点半，池柚被闹钟吵醒，一看时间，吓了一跳。定的八点闹钟因为怕吵醒管梦，音量减小了，结果自己没听到，一看对面床铺，已经没人了。
唉呀……池柚懊悔地拍拍脑袋，本来两人的关系就有些摇摇欲坠了，别因为一个早起成了导火线。
不过离拍摄结束只剩下四天，池柚对于维系人际关系这事，决定摆烂。
她快速刷牙洗脸，扎头发的时候看到了她拿来的素颜霜。
犹豫三秒后。
她擦上了。
-
管梦很早就醒了，大概六点多就坐在沙发上边放空边等着黎泽。
黎泽在六点半的时候出现，管梦只是无神地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感到意外或者惊喜。
他绕过客厅直接走向厨房，倒了两杯水。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黎泽看了一眼时间，“我等会要做早饭，你想聊的话我们有半个小时。”
管梦长吁了一口气，真够冷漠的，聊天还要掐时间。不过按黎泽之前的性格，打扰他了，还能愿意聊聊，这才让人意外。
“昨天的短信有点莫名其妙，是吧？”
“还好吧，毕竟自认为厨艺还行。”
管梦笑了笑，苦闷的心情轻松了不少，但也只把此举定义为善良。
“我没人可以发短信了。”
她现在正处于一个急需人关注的阶段。
从昨天的短信来看，黎泽猜到管梦和沈彦川的关系破裂了，这对他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我们来这里只关注发短信吗？”
管梦明白黎泽在点醒她，但自从池柚出现，心里有一种胶着的隐痛开始慢慢扩散，这是一个女性对另一个女性无法控制的嫉妒。嫉妒男人爱她，嫉妒女人喜欢她，嫉妒所有人夸赞她。
在这之前，这些都是属于她的。
她第一晚曾收到三个男人的选择，也短暂俘获了当时没有选择她的沈彦川，管梦迷糊地沉浸在这种全世界都欢迎她的美梦里，甚至想到爸妈在电视里看到她这么招人喜欢，一定会油然而生出一种愧疚感。
愧疚为什么以前没觉得自己的女儿如此优秀。
但是这一切都没有了，她整个人都变得很糟糕。
不觉得沈彦川是渣男，也不觉得是池柚的问题，黎泽又有什么错呢，最后还是自己不好，没魅力。
现在这种痛苦已经变成了凝固的水泥，坚硬无比，只待刺穿心脏。
穿破她一无是处的内里。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了。”
“你可以发泄的，只要不伤害到别人就行，”黎泽顿了顿，“当然你也可以找到让你心情不好的源头，然后冲他发泄。”
他还补了一句：“这才是罪魁祸首啊，别内耗了。”
意有所指，管梦听明白了，笑笑作答。
“行，我先去做早饭去了。”
“我没事，帮你呗。”
黎泽站起来的动作僵硬了一下，迅速坦白：“其实我昨晚给池柚姐发的短信是，为她做早饭。”
管梦怔住。
“所以我一个人就好，做完我叫你过来吃。”
想要喜欢的人感受到自己满满的心意，不允许一点点杂质的存在。
“杂质”苦笑了一下：“才不吃你的，我厨艺也很好的，我自己做。”
厨房只有一个，黎泽苦恼地抿了抿嘴，但是转念一想，这倒不失为一个机会。
池柚匆匆的脚步停止，她看着黎泽和管梦一起在厨房。管梦一看就是个新手，燃烧的火苗疯狂地舔舐着锅底，口蘑和芦笋汲取着过多的热量马上就开始萎缩卷曲和焦化。
“管梦。”在翻冰箱的黎泽提醒她。正在削芒果的管梦转身“哎呀”了两声，手也顾不上擦连忙去关火。
黎泽看她毛毛躁躁又一手芒果汁，说了句“我来吧”，大步跨向了烹饪灶前，把火关了。管梦刹车不及，结结实实地撞了他一下。
池柚皱了皱眉，她早上喜欢听播客，The Stack Overflow Podcast或者Command Line Heroes之类的，不喜欢浪漫喜剧。
她对接下来的剧情不感兴趣，而且饭又没做好，她可不想在厨房忙活，决定找个地方自己凉快一会。
黎泽脱了围裙，看了看时间，问正在用刀切掉烧焦蔬菜的管梦：“昨天池柚姐几点睡的？”
“我很早就睡了，不知道，”管梦看着一盘难以下咽的菜，小眼神瞄向了对面的饕餮盛宴，“你给我点吃的，我帮你叫她。”
“行。”
很快管梦就回来了，说：“人不在。”
黎泽垂眸想了想，越想眉头拧了起来，虽然存了想被她误会的心，但真误会了，他还是急了。
手机铃声响起，池柚看了看，直接挂掉，手机扔在一边。
居然敢给我打电话，想透露给节目组我们之前认识吗？
黎泽从卫生间出来，换了件短袖，手里那件沾了油烟气的直接往脏衣篮一扔，衣服打在边缘，掉在了地板上，脏衣篮轻轻晃动了一下，人早没影了。
“怎么一个人在这坐着？”
“想坐就坐。”池柚连眼都没抬。
沈彦川直接坐在了她身旁，仔细地看了她一眼，明明是揣摩她心情，到嘴边却是：“你也该化点妆了，总归是参加节目。”
池柚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还能乐呵呵地问他：“那你怎么不化妆？你化我就化。”
沈彦川自知没趣，看到她吃棒冰，话头一转：“大早上的，你也不怕胃疼。”
“你早上喝咖啡不放冰块吗？”
“我体质好，你看看你这小身板。”
池柚“切”了一声：“你研究出来的身板等于体质吗？”
沈彦川抽掉她压在腿下怕被风吹掉的包装纸，仔细地看了看配料表：“买之前看了吗？有没有乳制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