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女儿刚醒来,实在没有力气回话。能不能给我些吃的,我现在只觉得头晕得很。”苏晓月有气无力。
“你别以为如此便可搪塞过去。”苏文和见她确实面色苍白如纸,心中担忧却又拉不下脸。
苏夫人及时出来解围道:“早就备好了,你快回床上躺着,且等着吃食送来再起来。现下晌午虽热,晚间却有些凉了,可莫要再感了风寒。”
她心疼地将苏晓月扶到床边躺好,又帮她掖好被角。转身又去劝站在外间生闷气的苏文和。
“女儿心系恩师,这是她懂事。虽说法子不妥当,但她大病初愈,你可莫要再冲她大呼小叫的,若再惊吓到了,可如何是好?”
苏文和阴沉着脸点点头。他自是明白这些,不过是又见女儿那般亲近林铮便气闷的很。
苏老夫人随着跟到里间,笑眯眯地对孙女悄声说道:“不要听你爹胡说。祖母看铮儿那孩子很是不错,祖母喜欢。他便是你说的那个,什么很厉害的大侠吧?”
苏晓月红着脸点点头。想起方才的种种,心跳的厉害。
苏老夫人看在眼里,心中有数,对自己的想法更加笃定。
待吃饱喝足,苏文和本想此事就这么算了。不想苏晓月突然看着他道:“爹,我有话想要单独问你。”
送走祖母和母亲,她屏退左右,房中只剩父女二人。
苏晓月开门见山,郑重地问道:“我知道姑姑当年不是被贼人掳去的,也没有死。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是如何知道的?”苏文和大惊失色。
“书院的陶章先生是姑母的旧识,他告诉我的。”苏晓月实话实说。
“你说的陶先生竟是陶章?唉,原是如此...都是孽缘啊...”苏文和感慨万千。
苏晓月紧盯着父亲,她已决心不问出个所以然来誓不罢休。
“罢了,你也大了。既然你想知道,为父便说与你听。婉儿的确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当年在赐婚之前,你姑姑便对人芳心暗许,可她瞒着我们谁也不说。
直到圣旨到了,她心知逃脱不过,才心生此计,不惜放弃自己的清名也要同那人离开...
唉,想是怕万一事情败露会连累苏家,她走后这些年都杳无音讯,也不知现在过得好不好...”
苏文和忆起从前,愁绪又爬上心头。
他当年怎么也没有料到,性子一直软弱的妹子会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变得那般刚毅,一声不吭就犯下了欺君之罪,不顾名分地跟那人远走他乡。
如今天各一方,她也竟真能狠下心来,一点消息也不给家里。
姑母...同人私奔了?
苏晓月左思右想,也没料到事情的真相会是如此。
她好奇地询问道:“姑母不是天下闻名的第一美人吗?究竟是何人能打动她的芳心,让她将后位说放弃就放弃了?”
苏文和心中气闷,许久才说道:“哼,不过就是个普通的行商罢了。看着也不如何出众,也不知你姑姑到底被灌了什么迷魂汤...”
“只是一个行商?”苏晓月十分惊奇,她本还以为能夺得苏婉儿的再不济也会是一方豪强。
“那人来路不明,我看着十分可疑。都听闻行商中大都是邻国奸细,说不准儿也不是什么好人。”
时隔多年,苏文和想到那个将自己心疼的妹妹拐走的男人还是气不打一处来。
苏晓月看着父亲的样子,倒是了然了几分。
定是父亲妒心又起,开始胡诌了。能够让姑母不顾一切的人,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普通人。
起码要比陶先生更优秀才是...
“对了,月儿。”苏文和又回想起今日女儿那般依赖林铮的样子,心中不免忐忑不安。
他略带恳求地对女儿说道:“你若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同爹讲。
爹不是一定要你嫁给二位皇子殿下,你可绝不能如婉儿那般,不言不语的就离家而去,爹实在受不住丧失至亲之痛了。
不论你想要做什么,我们一家人都会全力支持你,你知道吗?”
苏晓月目光躲闪,有些心虚地点了点头道:“我能有什么心事。爹爹最是了解我的...”
苏文和没有再多说,只深深地看她一眼,叮嘱她要好好休息,切不可再乱跑。
她乖乖地应声躺下,安心将养。
隔日听闻她已经苏醒的消息,宋瑾瑜便差人将那别院的地契送到了府上,只说是二皇子殿下送给苏小姐的礼物。
苏文和提着那苏安送过来的锦盒,也并未当回事。
既然是给女儿的,还是等她自己来看更妥当。
他坐在屋内若有所思,若不是背后有个权势滔天的庄家,苏文和倒还真的对宋瑾瑜的印象很是不错。
那孩子总是温文尔雅的样子,远比顽固易怒的大皇子强得多。
眼下想这些尚且太早,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如若可能,最好还是让晓月能从这漩涡中脱身才好。
也不知母亲究竟是如何打算,那日她的主意倒不像是冲动而为...
苏文和盯着那锦盒胡思乱想。
苏夫人缓步过来,见到夫君心事重重,走到他身后替他揉着肩膀,温柔地说道:“老爷可是累了?”
他缓过神来,温和地笑了笑。拉过夫人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你不必这样伺候我,来京城这些日子,我公务繁忙,府中的事都多劳你费心了。”
“老爷这话说的,这也是妾身的家。母亲和夫君待我这样好,月儿也越来越懂事,妾身是有福之人。”苏夫人总是温温婉婉的,令苏文和很是窝心。
“老爷是在想月儿的事吧?”苏夫人微微一笑,猜透了夫君的心思。
“还是你了解我。我是在考虑究竟该把月儿许给谁,才是最好的选择。”苏文和有些犹豫。
苏夫人闻言,轻轻地笑出了声。
“夫人在笑话我吗?”苏文和十分羞恼。
“老爷,妾身是在想,月儿从小就像个小猴子似的,顽皮的很。
在江宁时,妾身总想着,这样的姑娘,只怕日后难以找到夫家了。
不怕老爷笑话,妾身有时还胡乱打算着,若是找不到合适的男子,妾身就永远把她留在身边,让她一直这般做个孩子。”
“你啊,就爱胡说。听着就像我们苏府的女儿嫁不出去似的。”苏老爷无奈地笑笑。
只是...永远不让女儿离家吗...
这又何尝不是他的心愿呢。
这天下做爹娘的,可能都是这样想的吧。
“来了京城这些日子,总有些虚虚实实的,妾身还总觉得像做梦一般。
怎么一下子,好似这宋国最好的男儿们都任由月儿挑了一样呢。”
“这也未必就是好事啊。”苏文和忧心忡忡。
“妾身不是那个意思。妾身的意思是,只要月儿喜欢,其他的都不重要。若是她不想嫁给谁,那人纵然再优秀,又有何用?”
“夫人说的是。那就由月儿来抉择吧,若她都不愿嫁,大不了我们一家远走天涯去!”
“夫君,你这样子,倒是和母亲很像呢。”苏夫人打趣道。
“只怕到时会连累你和母亲一起吃苦。”苏大人又有了新的愁绪。
“我们一家在一起,再苦再累也不怕。妾身惟愿母亲身子一直康健,月儿永远这般开开心心的。”
苏晓月在门外听到爹娘的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渐渐走出了那日的阴霾。
第三十一章 云国来使
在家中安养几日,苏晓月便照旧回到书院读书。
时光如流水,第二次考校的日子也近在眼前。
陶章不在,她也再不愿多与甲班的同窗们来往,时常偷偷逃课跑到书斋苦读。
她不想丢陶章的脸,总觉得要为先生争一口气才行。
每当想要偷懒放弃时,她便能想起陶先生温柔的笑脸,就再拿起书来。
经此一事,她如今甚至总觉得,既然自己和姑母有些同样的命运,不如也效仿她一般,做个名动天下的女子。
这样先生听闻自己的消息时,想来也会有几分欣慰吧。
对于她这种行为,大督学一反常态,竟开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前几日皇上亲自将他召进宫中,再三询问苏晓月的事情,让大督学清楚的认识到,这个特殊的生员不是自己想要为难就能为难的。
加上二皇子和林铮愈发不加掩饰的维护,再也没有人敢来主动找她麻烦。
如此一来,苏晓月也乐得安逸。索性每日直接到书斋去,再也不愿露面。
这倒乐坏了自觉孤苦无依的宋珏诚。
“晓月姐姐来啦!你昨日说要看的书我都替你备好啦,快过来坐。”
宋珏诚像个懂事的小书童,晃着小短腿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苏晓月乐乐呵呵地应声坐过去。
二人又如从前那般,各自看着自己的书。
宋珏诚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上次父皇考他时,还颇为惊喜地夸了他几句。
宋帝只当是儿子长大了,有些欣慰。
不过考得都是些他早该学会的东西,也并未太当回事,自然也无人知晓这都是苏晓月的功劳。
此后宋珏诚读起书来,更加有了动力。
即便苏晓月不在时,他也暗自努力,想要早日考进书院。
一如既往地讲完了故事,宋珏诚今日格外的开心,似是有什么喜事。
苏晓月见他脸上洋溢的喜气,十分好奇:“你怎么这样高兴?今日皇上又夸你了吗?”
上次被夸奖完,宋珏诚傻笑了好几日。
苏晓月这才发现原来这位顽皮的三皇子也是很需要父亲的认可的。
宋珏诚摇摇头,只神神秘秘地让她猜。
猜了几次都不对,苏晓月有些着急:“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可走啦。”
宋珏诚自然不肯放她走,只好说道:“这次书院考校完,我就能天天跟你一起玩啦。”
“真的?你正式进入书院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苏晓月也非常高兴。
“没有啊,督学说我还差些...”说到这件事,他又有些沮丧。不过很快又提起了兴致。
“我听父皇说的,再过些日子,云国朝贡的使团就要到啦。”
“这跟你我有什么关系?”苏晓月有些不解。
“晓月姐姐不知道吗?哦,是了,我险些忘了你才来京城不久。”
宋珏诚嘿嘿一笑,又解释道:“每年云国的使团来时,为表两国交好,父皇都要设宴款待。
每次来的都有云国的皇子,到时皇兄们都要作陪不说,像穆云世子这种身份尊贵的世家公子也要去的。这可是能示我大宋国威的盛事,到时书院会沐休的。”
“还有这等事?那你不用去吗?”苏晓月倒还真是头一次听说。
宋珏诚摇摇头,勉强一笑:“我...我还不够格呢。等我长大了,进了书院,我也要去的。”
苏晓月有些了然。
定是宋珏诚不够优秀,宫里怕他给宋国丢了脸,这才不让他出席。
她摸摸宋珏诚的头:“那是他们不了解你,我可知道你这两月的进步。不要紧的,不去就不去,我陪着你玩。”
宋珏诚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眼眶有些微红,信誓旦旦道:“等我长大了,定要超过大皇兄和二皇兄!”
“那是自然。我相信你!”苏晓月笑道。
大皇子和二皇子相互比较着长大,为了太子之位相争多年,自然难有闲暇顾及到这个年纪尚小的兄弟。
独自长大的宋珏诚当然怎么也比不过两位皇兄,为了吸引父皇的注意,只好做个顽皮的孩子。
他愿意跟苏晓月亲近,并非都是为了玩乐,也是因为从她那里才能感受到真诚的关心。
***
第二次考校过去,苏晓月自然不可能次次拔得头筹。
令人颇为讶异的是,此次的榜首也不是林铮,而是一直屈居人下的大皇子宋西固。
想来他也是上次被苏晓月刺激的狠了,这一月来专心苦读,难怪苏晓月都没怎么见到他的影子。
放榜后,书院便停了课。
京城上下一片欢腾,专心等待迎接邻国使团。
听闻此次云国也十分重视此次朝贡,关于两国的相交似乎有全新的提议,直接派了云国皇帝最为器重的大皇子和小皇子带领使团前来。
多年前那一役战胜后,宋国的百姓深感扬眉吐气。在他们眼里看来,崇尚武力的云国人不过是一群未开化的蛮子,与他们平分天下实是有些不耻。
也是因此为宋国打了胜仗的庄家才会这些年地位都如此稳固,深得圣心。
使团进京这日,坊间巷口乌泱泱的都是人,巴望着队伍进城后能看一眼热闹。
苏晓月和康穆清坐在茶馆二楼,好奇地打量着浩浩荡荡进京的云国使团。
使团足有上百人,外加上进贡的货品和随行的仆从,长长的队伍十分壮观。
云国人信奉巫蛊之术,他们的物品车驾上都雕刻着神秘繁复的华丽花纹,与宋国主张的含蓄典雅大相径庭。
不过随着近些年来通商频繁,两国的文化隐隐有些相融的趋势,尤其是边城最为明显,多得是豪放不羁的宋国商人和知书达理的云国书生。
宋瑾瑜奉命迎接使团,在金羽卫的护卫下骑马行在最前。
众人见到这位英挺俊朗的皇子殿下都颇为骄傲,纷纷呼喝着“二皇子殿下威武”“殿下英明无双”。
宋瑾瑜一如既往地带着和煦的笑容,向百姓们示好。一时间甚至盖过了使团的风头。
小郡主双手捧着脸,一脸痴迷地感叹:“瑾瑜哥哥真是这天下最有气概的男子,他定是这世上最适合做皇帝的人。”
苏晓月看着他那骚包的样子,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依我看嘛,还是那位云国的皇子更潇洒一些。”
云国的大皇子云翳直直地站在行辇上,随着车马颠簸却纹丝不动。
面对百姓们不屑的嘘声也毫不在意,鹰一般桀骜的双眼挑衅地回望过去,那气势倒是逼迫的他看过的人都纷纷低头躲闪他的目光。
康穆清顺着苏晓月的眼神望去,见她所言那位皇子殿下用各色珠子编着的辫子就那么随意地披散着。
更过分的是光天化日之下,他竟然露着半边臂膀,隆起的肌肉孔武有力。
他身上也纹着那些奇怪的花纹,一直蔓延到衣衫里看不见的地方,乍一看去实在可怕。
她不自觉地抖了抖,十分嫌弃苏晓月的恶趣味。
“你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那样的人你竟说潇洒,我看是可怖还差不多。”
苏晓月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仍旧好奇地盯着那人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