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晓月大喇喇地坐在软榻上,捡起一颗葡萄就往自己口里塞。
虽然看不惯宋瑾瑜那钱多的烧得慌的气派,但真正轮到自己享受起来还是很舒服的。
宋珏诚乐颠颠地挨着苏晓月坐下,也学着她吃吃喝喝。
她转头见云畴有些拘谨,正想招呼他一起吃,就有云国的使者跟随侍卫到了账外,生硬地道:“大皇子殿下请小皇子回到云国帐内。”
入口处的围场是四方的,再往内就是山林,为了表示区分,云国的营帐在另一边,正对着宋国这边。
宋珏诚担心云畴回去会被云翳欺负,那日他输了比试,一定不会有好果子吃,拦着他不想让他回去。
但云畴毕竟是云国的皇子,在这种场合还同他们坐在一起实在不妥。
他笑着安抚几人,示意自己不会有事,云翳总不可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打他。
三人一想也是,只好不情不愿地放他走。
云畴跟着侍卫回了云国的营帐,刚一进去就见云翳恶狠狠地盯着他。
他这几日已习惯了不必担惊受怕的宋国生活,猛地见他心里有些恍惚。但他还是屈身行礼,恭敬地道:“见过大皇兄。”
云翳一言不发,起身抡起胳膊,朝着他白皙的脸就甩了一巴掌。
他身材魁梧力大无穷,云畴的小脸当即肿了起来,鲜红的巴掌印印在脸上。他一张嘴,一口血吐了出来。
以往云翳打他,都是用鞭子抽。为了不使宋国人看出端倪,也会刻意避过他的面部。
云翳这次真真是气得狠了。
自己千方百计得来的出使宋国的机会,立功在即却被这贱种给毁了。
没想到这人处心积虑地读书骗过父皇,又给他提出这出使宋国比试文采的计谋,亏得他还信了这贱种,这竟都是他的诡计。
这次回去,自己定会受到父皇的迁怒,恐怕这些年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他如何能不气?
这巴掌打得极响,加上云国使团中的骚动,当即就引起了时刻注意着这头的宋珏诚的注意。
他拉开帐幔大声冲着对面叫喊道:“云国欺辱质子,可是在表达对宋国的不满吗?大皇子,你若再打云畴,可别怪我禀告父皇你藐视两国关系。”
他这稚气未脱的童声一喊,全场便知是三皇子殿下在对云国做出警示,纷纷应和着怒斥那头。
三皇子年纪尚幼,就知晓维护宋国的威严,这进步实在是一日千里啊!自己作为臣子,如何能不支持?
原本云翳还不在意那区区一个毛孩子在大呼小叫些什么,但眼见着宋国人都开始同仇敌忾,他还是收回了想要继续打下去的巴掌。
“大皇子,发生了什么事吗?”宋瑾瑜见场中开始蠢蠢欲动,立刻站出来维持秩序。故作关心地询问起云翳。
云翳只好出来回应道:“无事。只是兄弟顽皮,做哥哥的教育一番。诸位不必大惊小怪,惊扰了三皇子,抱歉。”
他遥遥冲着宋珏诚一抱拳,就又回了自己的营帐。
云翳恨恨地看着云畴道:“你倒是有些手段,这几日就哄得那宋国的三皇子神魂颠倒。同你那低贱的娘一样,只会媚笑的贱种。”
宽大的袖袍里,云畴暗自握了握拳。
他低着头没有说话,片刻又抬起头,也不顾口中的血腥气,笑道:“大皇兄说的是。”
云翳见他这没皮没脸的样子,顿时觉得索然无味。转身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再看他。
既然是兄弟间的家事,宋国人也不好再插手。
宋珏诚在自己皇兄的眼神示意下心不甘情不愿的回了自己的营帐,还是担忧的有些坐不住。
苏晓月心里也是七上八下,那云翳实在像个野兽一般,根本没有常人的理智。
但她也只能安慰宋珏诚:“阿诚放心,等狩猎一结束,我们就将云畴带回来。”
无奈之下,宋珏诚也只能不安地点了点头。
不过云翳显然还是顾虑宋国这边,那边没有再发生什么骚乱,三人也渐渐放下心来。
等人都陆续到齐了,二皇子便起身说几句客套话,宣告狩猎开始。
林中有专人圈起放养的野兽,有兴致的公子哥们都可参与捕猎。其中当然早已潜藏了无数暗卫,不会让他们真正受到伤害。
能来的大都是跃跃欲试的人,纷纷下场身着短打在护卫的协助下装备弓箭,准备翻身上马。
云翳换了一身更便利的衣裳,不过那孔武有力的半边臂膀还是露在外面不加保护。
他带着几个穿着相似的云国侍卫,率先上马,大吼一声:“宋国的废物们,有种的就跟老子比一比,看谁猎的猛兽多?你们宋国人上马都要人扶,待会儿可别吓尿了!”
身后几人哈哈大笑着随他一同进了林子,场中的男儿们被他这一嘲讽,顿时摆脱了身旁的护卫,逞强地三两结伴向林中行去。
苏晓月虽然厌恶云翳,但看他那雷厉风行的势头,知晓这人定有两把刷子。
她心中有些替宋国担心,却见一人上马疾驰,超过宋国众人就向云翳追去,潇洒利落。
她正想跟小郡主夸林铮几句,就看他身后不远一匹烈马紧跟着,上面一人歪歪扭扭的拽着缰绳随风摆动,口中还哭嚎着:“林兄!等等我!这军马太快了,我有些怕,你不要跑得那么快!”
苏晓月都有些替他尴尬,对康穆清说道:“世子殿下还真是不屈不挠,别具风范。”
小郡主并不放在心上:“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哥哥他命硬的很,死不了的!”
这兄妹二人倒是心大,她张张嘴不知该说些什么。
“哎呀,快别盯着看了,人影都没了!你看看那边...”小郡主指了指上首的宋瑾瑜,苦大仇深地道:“文莹为什么会坐在瑾瑜哥哥旁边?”
第四十章 三皇子手撕恶女
文莹稳稳地坐在宋瑾瑜身边,面对四周投来的或艳羡或妒忌的目光,心中只觉得万般痛快。
尤其是对着身侧三皇子的营帐,她早就看到苏晓月在那里,巴不得她快些发现自己。
二皇子还是颇有眼光的,总算发现自己才是配得上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她若有若无地靠向宋瑾瑜身边,柔若无骨的身子恨不得紧紧地贴上去。
康穆清看到她这狐媚样儿恨得牙痒痒,苏晓月见她嘎吱嘎吱地嚼着葡萄,恶狠狠的样子又让她想起大黄。
她顺势摸摸她的头,安抚道:“好了,好了。听话,别咬人。”
小郡主呜咽着趴在桌旁,失魂落魄的整个人直哼哼。
人走了大半,场中剩下的多是陪同前来的女伴或者来凑热闹的公子哥,索然无味地坐着也没什么意思。
文莹本想抓住这个机会赶紧向宋瑾瑜献殷勤,正欲起身替他斟茶,二皇子却突然起身,吩咐身边的人备马,他也想要去试试身手。
宋国的皇子虽然不需刻苦练武,但自小也是简单学过骑射的,并非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
他在侍卫的陪同下策马入林,一身白衣的宋瑾瑜倒是比许多世家公子都还强些,很有几分潇洒气度,看得许多女子都陶醉不已。
对这京中的小姐们来说,拒人三尺之外的林公子与世子爷未免太难接近了些,还是儒雅翩翩的二皇子殿下更易惹人心生爱慕。
二皇子离去,文莹失了表现的机会,心中难免有些哀怨。
但再一细想,自己今日的位置可是高高在上,登时又起了兴致。她环视四顾,见苏晓月那边毫无动静,终于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得意。
文莹站起身款款走到三皇子账外,故作无意道:“呀,那帐内的可是郡主殿下和苏小姐?瞧我这眼神,竟是才发现你们也来了。
说起来也都怪二皇子殿下,非要让我在一旁伺候着,实在是脱不开身。若是怠慢了几位,还请多多原谅我便是。”
她自诩入了宋瑾瑜的眼,又算是宋珏诚的远房表姐,竟直接在这里将自己当作主人一般,故作娇羞地炫耀起宋瑾瑜如何高看自己。
康穆清气得又开始磨牙,摩拳擦掌想要与她打一架,苏晓月忙按住她,在桌下掐了宋珏诚一把。
正在往嘴里塞水果的三皇子包子脸鼓得像小耗子似的,二皇兄也不知从哪里运来的这些果物,怎么比宫里的好吃这么多。
被苏晓月这一掐,险些将口中的东西喷了出来。他咕噜一声咽下嘴里的果子,一看苏晓月在给他使眼色,顿时明白了什么。
宋珏诚摆正身子,淡淡道:“文小姐请进。”
文莹一听历来不给人好脸色的三皇子都对自己客气起来了,心中得意更甚,一拉帐幔缓缓进了营帐。
她轻轻欠身,略施一礼,扭捏地说道:“见过三皇子,见过郡主殿下。”
她自持身份,几人又是同窗,并未太将这礼数当回事。
岂料宋珏诚脸色一变,横眉怒道:“你见了本皇子,竟敢不跪吗?”
跪自然是该跪的,文莹虽是学士之女,但是并无品级,说起来也只是庶民。
但宋国皇室素来亲民爱民,即便出街游行也并不爱摆排场,所以只有正式的祭天祭祖时才会要求群臣百姓行跪拜大礼。
可是身为皇子的宋珏诚要求文莹行跪礼,是绝对没有任何过分之处的。
文莹闻言一愣,嗫嚅着不知该如何辩驳。
若是平日,三皇子要她跪也没什么,只当是孩子任性刁钻。
但此刻宋珏诚紧挨着苏晓月席地而坐,一点也没有挪动的意思。她若是跪了三皇子,不就等于跪苏晓月吗?
她踟蹰着不愿动,只能在原地干笑,不知所措。
“怎么?你不愿跪本皇子吗?这大宋的子民还有不认可我的身份的?那我可要告诉父皇去了...”
宋珏诚装作不见她的为难,自顾自地说着。
文莹大惊失色,现在三皇子正得皇上喜爱,他若在皇上面前编排自己一通,那文家的声誉岂不都会受损?
她咬咬牙,跪在地上艰难地说道:“臣女文莹,见过三皇子殿下。”
宋珏诚没有吭声,也不看她,又往嘴里扔了一颗葡萄。
“文莹见过三皇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良久,她磕了个头,又说了一遍。
宋珏诚好像这才看见她似的,若无其事地说道:“噢,平身吧。”
文莹暗恨自己今日得意忘形,怎么一时忘了那苏晓月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她不恨三皇子,倒是恨上了苏晓月。
帐内的软榻无论跪多久腿也并不会如何难受,但她心中不是滋味,只想立刻离去。
宋瑾瑜相邀,她自是盛装前来。衣饰繁琐,她独自一人在帐内行动极是不便,艰难起身整平衣摆,便欲转身离帐。
“慢着,你给我行完礼就得了?”
宋珏诚等她扶着桌角站起身,又转身向外走时,这才出言叫住她。
文莹又笨拙地转过身来,复杂地看着帐内几人。
“殿下还想如何?”
宋珏诚哈哈大笑,讽刺道:“什么叫我想如何?堂堂学士府的小姐竟如此不懂礼数吗?这倒稀奇,我还常听父皇说起,文学士最是懂礼守矩之人。”
三皇子若是破口大骂胡搅蛮缠,文莹倒并不惧怕他。
但今日他口口声声以礼节压她一头,不管闹到何处也讲不出理,实在令她难受。
她只好欠身恭敬地问道:“三皇子殿下有何吩咐?”
宋珏诚一指身边的康穆清。
“你长眼睛了吗?郡主殿下你看不到吗?照例说来,郡主殿下也算是本皇子的长姐,康王府又世代于我朝有功,你跪她一跪,理所应当。”
这就有些强词夺理了。
文莹脸皮抽了抽,她来此炫耀主要就是冲着康穆清,人人皆知小郡主倾慕二皇子殿下已久,她就偏要故意气她。
上次若不是她从中作梗,只怕此时早就没有苏晓月在这碍眼了。
她明明心悦二皇子,还要假惺惺地选择什么朋友,一看就是个没脑子的傻货,被苏晓月骗得团团转。
文莹自觉严于律己方有今日,最恨这些凭着身份地位凌驾于她之上的女子们,她不肯动,舌尖都要咬出血来。
“我叫你跪下!”宋珏诚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猛地出声呵斥文莹。
他声音洪亮威严,吓得身边的苏晓月和康穆清都不自觉的一哆嗦,更别说本就被他折磨的心绪不定的文莹。
文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知是惊吓还是屈辱的泪水顺着脸颊滴在柔软的地毯上,消失不见。
她哽咽着说:“文莹给郡主殿下请安,郡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郡主有些尴尬,她虽然也很讨厌不择手段的文莹,但也从未这样高高在上地以声势辱人。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泣不成声的文莹,有些痛快又有些同情,轻声说道:“你起身吧。”
文莹狼狈地站起身来,生怕宋珏诚再抓她把柄,提起裙摆连滚带爬地退出了营帐。
苏晓月本来只是想要宋珏诚骂她一顿,却被他这一套手段惊得目瞪口呆。
她语无伦次地指着文莹离去的方向,又看看帐内她方才两次下跪的位置,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她...你怎么会...啊?”
见文莹已经走远,宋珏诚长出一口气,总算放松下来。
他又开始往嘴里塞果子,一边塞一边得意地说:“云畴教我的,他说我不能逢人就骂,应当以理服人。”
苏晓月一听是云畴教的,这才觉得合理,傻乎乎的宋珏诚突然有了心计,吓得她还以为这孩子被谁偷偷换了不成?
不过他这理解能力...
“你就是这么以理服人的?”苏晓月敲他脑袋。
“我看晓月姐姐的话本子上,那些坏人都是这么欺负人的。今日一试,果然有用。我是不是很厉害?”
“确实厉害,把那文莹吓得都六神无主了。不过谁让你偷看我的话本子的?你才多大的毛孩子?”苏晓月拎着他的耳朵教训他。
这孩子怎么这么别出心裁,常人不都将自己当成好人吗?他怎么倒向着坏人头子的方向使劲?
不过今日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也不算白来。
文莹逼走陶先生,令苏晓月对她最后的一丝怜悯也消失殆尽。
看到她落荒而逃的样子,她只能回想起那日苦苦支撑不肯伤害自己的陶先生。
说她小气也好,说她坏心眼也好,每次见到文莹不冲上去打她,已是她最大的克制了。
文莹回去后不敢再四处耀武扬威,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帐中等候二皇子归来。
周围的人们对这边发生的事情也都心知肚明,但无人吭声,只当没有看见。
今时今日,谁也不可能去得罪为自己正了名的三皇子。
众人相安无事地等待去围猎的人们,林中时有飞鸟惊起,也有野兽的嘶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