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时兴起，脱口而出：“若你从小便注定成为一国之母，无人在意你如何想，无人关心你的情绪，你待如何？”
苏晓月有些奇怪：“为何我注定是一国之母？”
林铮答道：“因为神官预言，与你成婚，方能平定天下。”
苏姑娘这次想都没想：“娶了我就能平定天下？皇帝老糊涂啦？”
林铮突然爽朗大笑，唯有在这里，他才终于有了些许少年人的样子。
他不管不顾地笑的开心，苏晓月心里却有些发毛，心说这大侠果然有病，实在太吓人了。
苏姑娘发憷地只想回家，还未开始挪动，林铮便止住了笑，朗声问她：“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家的姑娘？”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苏晓月猛然窜出去好几米远。
林铮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一只受惊的兔子。
苏氏家训如同滚雷一般在苏小姐的脑海里震耳欲聋地掠过，她一脸戒备地看着林铮。
“你为何要这样问？你有什么企图？”
林铮莫名其妙：“在下只是觉得姑娘有趣，既然有缘相识，交换个姓名罢了。”
“哦。”苏晓月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反应过度。
但还是很有原则的说：“这个有违我家家训，我不能告诉你。好了，我要走了，你不要跟着我，当心我爹打死你。”
然后拔腿便跑。
林铮倒是没跟着她，只是留在原地琢磨这家训，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第四章 做皇后是个技术活儿
苏晓月一步三回头地跑回了家。
直至进了苏府，她关好门，方才稍稍放心，有些惊魂未定的拍拍胸脯。
江宁不算大，苏府又素来乐善好施，与街坊邻居关系都甚好。
苏文和虽然辞了官，在百姓的心中也是青天大老爷一般的人物，很是敬重。
是以苏小姐虽然贪玩，从小到大却从未真正离开过她爹的视线，这是她人生中头一次面临违背家训的挑战。
她深呼出一口气：“太可怕了。”
“你慌慌张张地做什么去了？什么太可怕了？”
苏老爷这次很聪明，拿了柳凳坐在门口，并未再蹲着。
苏晓月也习惯了，只要她回来的晚些，他爹就会亲自在门口等到她回家为止。
今日她却没再跟苏文和顶嘴狡辩，惊惧过后又有些心虚，猛地扑到苏文和怀里，嗫嚅着：“爹爹，我..我遇到一个脑子有病的大侠，他长得好看极了，就是说话奇奇怪怪的，一会问若我是皇后该怎么办，一会又独自在那里傻笑，还将狗吓跑了好几次，可吓死我了...”
苏姑娘径自说着，她说完就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么大的人了还像个小孩子似的抱着爹爹告状，挣扎着想要站起来。
她没有注意到，本来被女儿突如其来的拥抱吓了一跳的苏文和在听到她前言不搭后语的提到“皇后”二字时，一瞬间变得铁青的脸。
他双臂无意识的收紧，牢牢地抱住自己的女儿，像是怕失去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珍宝。
苏晓月被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她努力地推开父亲。
却见到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里喃喃念叨着：“为何就是不能放过我苏家..不能放过婉儿..如今也不放过月儿...还是来了...还是来了...”
在苏晓月心中，从小到大她爹不是在骂人就是在唠叨，从未见过他这样，好似丢了魂一般。
她不敢再乱动，带着哭腔询问：“爹，爹，您怎么了？您别吓我啊...”
听到女儿的呼唤，苏文和猛地清醒过来。
他一个激灵，对，自己不能就这样倒下，没能护住妹子，如今自己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护住女儿。
他缓了缓神，勉强和言对苏晓月说：“月儿放心，爹爹无事，爹爹只是...只是今日有些累了，你先回房去吧，爹也...爹也去休息片刻。”
等女儿将信将疑地离开，苏文和直接去寻了苏安，让他去悄悄打探一番究竟是何人来了江宁城，是不是有意接近晓月。
而后又赶紧与夫人和母亲商议此事，几人一拍即合，决心打点行李，举家搬迁。
苏文和只以为是有哪方势力想借曾经的预言利用女儿的身份兴起事端，却未曾预料，盯上他家的，又是宋氏皇族。
如此过了两日，他不再允许苏晓月出门，连族学也不许去了，亲自看着她读书。
苏姑娘被自己父亲盯得头皮发麻，但也察觉到了家中氛围不同寻常，也就不再作什么幺蛾子，只在她爹的声声叹息中老实本分的过日子。
然而命运弄人，苏老爷等来的，却不是带回消息的苏安，而是带着圣旨的太监。
他脸色惨白地携全家领旨谢恩。
那太监风尘仆仆，待宣完了旨，亲手将苏文和扶起来，有些艳羡地谄媚道：“苏大人惊才绝艳，皇上可舍不得您就此告老呢。这人啊，若是要飞黄腾达，便是到了哪里也躲不开去。苏大人在此等候林公子和金羽卫便是，咱家赶着回去复命，先行一步，到京里头候着您去。”
说罢转身要走，一打眼儿却看到了跪在后排的苏晓月。
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又说道：“这位便是苏小姐吧。果然名不虚传，国色天香。哎哟，苏大人可有所不知，如今呐，这京里传的沸沸扬扬的，都说苏小姐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儿呐。”
言毕才带着护卫离去了。
苏晓月在原地一脸懵。
啥？啥来着...
她是仙女？京城的人都如此有眼无珠吗？
苏家正厅。
老夫人坐在上首，苏文和跟夫人坐在一旁，还有知道此事与自己有关后便坚决不肯离去的苏晓月。
她见父亲面色凝重，母亲拿着帕子在低声抽泣，倒是祖母看着面色如常，与平日一般无二。
待二人平静一会儿后，苏老夫人磕了磕拐杖，气势如虹。
“事已至此，这家中上下几十口子人，外加上族中的亲系，几百条人命，咱们苏家不敢也不能抗旨不遵，管它那京城是龙潭是虎穴，闯了便是！”
三人俱都被震住。
苏晓月不知为何，总觉得自己祖母有些绿林气，很是崇敬。
那苏夫人还是有些想不开，她擦了擦眼泪，勉强地说：“可是...当年...”
柔弱的小脸双眼通红地望了夫君一眼，想了想还是没敢开口。
老夫人却不愿再照顾儿子的玻璃心。
她张口便道：“没什么不能说的。当年婉儿那般，全是她自个儿咎由自取。文和，你自责了这么些年，也该放下了。上天自有命数，不必强行为难自己。”
自己的姑姑苏婉儿，是苏家这么多年都不能提起的禁忌。
所以对苏婉儿的事，苏晓月知之甚少，只晓得曾经有这么一个姑母存在，在自己出生前，她就不在人世了。
乍然听祖母提起似乎内有隐情，她有几分好奇，但此时也不敢多问。
苏文和听了母亲的话，羞愧地点了点头。
见儿子终于听了劝，苏老夫人有些欣慰。
而后她又突然严肃起来，郑重地看向苏晓月：“月儿，若这后位你真的逃不开，你可愿意做这一国之母？”
苏姑娘想起了那个有病的大侠，他好像也问过自己一样的问题。
但是当自己真的成了事件的主人公，她却有些不知所措了――
“啊？我..我..我不会啊...”
以苏小姐不算丰富的人间阅历，她下意识地认为，天下之主的贤内助，定然是个技术工种。
老夫人被这个活宝孙女逗得哈哈大笑，堂中的气氛也瞬时间缓和了下来。
“好，那我们一家便先进京去，咱们只管牢牢地护住月儿的安全，剩下的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谁敢欺负我孙女，我便拿拐杖抽死他！”
一家人放下了心结，虽然前路未卜，却不再充满恐惧和无奈。
先前预备跑路时准备好的行李也不必再动，只管安生等着那位林公子前来，一同出发。
林铮自从那天吓跑了谨遵家训的苏大兔子，就彻底失去了她的音讯。
他日日去那河边，也再碰到过几次那两条狗。
可是林Z的信又来了两封，狗见到他都不跑了，他还是没有遇见想见的人。
直至他见到那宣过旨的太监，他知道，离开的日子到了。
他心中微微有些遗憾。
虽说来这江宁时日不多，但好像只有在这里的他，才是真正的林铮。
只有跟她说话的时候，他才能感觉得到，那个鲜活的，迸发着生命力的，林铮。
可能今后再也不能相见，所以他只是想要当面跟她好好告别。
启程的那日清晨，林铮骑马来到古树下，飞身上树，站在那棵相同的枝桠上，看着临清河。
恍然间好似又见到了那日他在捕鱼，她拿着鱼篓在岸上目不暇接地捡。
他自小背着林Z苦练的一身武艺，第一次被人夸赞，竟是用来捞鱼。
他不再回忆，运起内力，以掌为刀，在树干上刻上一行字，面色也逐渐变得坚毅，而后再不犹豫，转身离开。
少年飞身策马离去，只见那树上刻着――江湖路远，有缘再见！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
林铮赶到苏府，金羽卫已经在此戒备。
他有些意外，那位苏大人竟然毫不拖泥带水，苏府的马车都已经整装待发，家眷随从甚至都上了车。
苏文和同他客套一番后，也上了自家马车，两队人马立刻出发，向着京城而去。
还未行进多远，林铮就发现街巷两旁乌泱泱站着些人，似是些寻常百姓。
金羽卫警惕起来，林铮却发现这些百姓不是冲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待那苏府的马车。
果然，等到马车近了，那些百姓开始呼喊起来，林铮细听，原来都是苏府附近街巷的邻里。
“苏老爷，一路保重啊，一路平安！”
“好人必有好报，苏老夫人保重身子！”
“苏大善人一家安好！”
“晓月小姐要日日开心！”
竟然还有喊苏晓月的，林铮有些稀奇。
看来这苏家果真如传闻那般，深得民心，并非浪得虚名。
苏文和掀起马车的帘子，并未端着架子，乐呵呵地和大家拱手道别。
“快回去吧！回去吧！李大娘，您身子不好，莫要送了！”
苏晓月也想同大家打个招呼，这些人看着她长大，看着她惹是生非，却从来都待她很是亲善。
那位喊着要她日日开心的，就是帮她下鱼篓的小虎子。
她伸出手正要掀帘子，身后两个丫鬟眼疾手快，一个用力拽住车帘，一个从后面抱住她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
苏姑娘被拉的一个趔趄，怒瞪前面那位拽帘子的丫鬟青莲。
青莲也有些惧怕，这位小姐要是真的闹将起来自己二人恐怕还制不住她，所以只好委屈地求饶道：“小姐，您别闹了，老爷说了您这一路绝对不能露面，就怕有贼人意图不轨，若是我们没看住您，老爷要罚我们的。”
苏姑娘想了想，自己最是讲义气，岂能连累他人受罚，便不再挣扎。两人见小姐安静下来，俱都松了一口气。
第五章 落石惊马什么的，最可怕了
一路顺遂，转眼路程已经行进了大半。
林铮对高度配合的苏大人有些佩服，苏文和也对这位雷厉风行的世家公子感到欣赏。
二人一改初见时那般互相防备，偶尔停下休息时，也会攀谈几句。
言语交流之下林铮发觉苏文和虽然在野多年，但满腹诗书不说，更难得的是无论对于天下大势还是百姓民生他都了若指掌，心中更是敬重。
唯有一点十分奇怪。
他竟从未见过那位苏小姐。
要说女子避嫌，也不是不能理解。
尽管宋国民风开放、对女子要求并不严苛，也仍有许多世家小姐骄矜自持，可即便那样也不过是不主动与男子说话而已。
而这位传说中的苏姑娘，一路行来他几乎未见她下过马车。
即使必要下车的时候，她也被会几个丫鬟团团围住，似乎还有三四层面纱蒙面，绝不向他和金羽卫这边多看一眼。
这有些矫情过头了吧。
看来虽说这位苏大人博学多才，这女儿倒是娇生惯养，难改世家风气。
不过既如此他也乐得清闲，林Z密令他提前接触苏晓月，他心中对此是有些厌恶的。
现下人家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他顺其自然便是，也不会对父亲不好交代。
路过一片山崖时，却陡然生了变故。
正值初夏，天气渐热，午间烈日当头更是酷暑难耐。
苏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道路颠簸之下身子有些吃不消，苏文和见此处有山体遮挡，难得的凉风徐徐，便同林铮商议在此稍息片刻，吃过饭再走。
林铮点头应允，于是随行的下人连忙下马扎营准备。
岂料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等休息得了，林铮正在与苏文和闲聊，待随从整装好继续出发，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却耽搁了他们的脚步。
所幸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瓢泼般的暴雨顷刻便停了，林铮赶紧下令众人打马前行。
此时轰隆一声巨响，适才的雨势太大，冲倒了山崖顶端的一棵大树，树干连带着山石一起朝着山下马车的方向滚落下来。
众人慌忙躲闪。
苏晓月的马车刚刚套好，车夫还未上车，她带着丫鬟躲在车里，碍于苏文和的铁令也不敢偷看。
虽然听到外面乱糟糟的，苏小姐却只是眼观鼻鼻观心，乖乖的假装自己是个聋子。
慌乱之间马车无人看顾，那马儿察觉到危险躁动不安，被些碎石打中后直接惊了，猛地嘶鸣一声径直向前飞奔。
苏文和目眦欲裂，一声大吼：“月儿――”
林铮反应极快，运起轻功向前追去，接近几步后借山崖之力跳上马车，试图稳住惊马。
奈何受了惊的马匹岂是一下就能制住的，那马儿猛地摆了摆头，想要将林铮和后面的车驾甩下去。
林铮担心自己再强行动作会伤及车厢中的人，只好顺势坐在车头努力控制方向，平衡马车，等待惊马平静下来后再做打算。
同时还不忘安抚马车中的人：“不要慌张，坐好不要乱动，我不会让你们受伤。”
苏晓月和两个丫鬟此时已经被颠簸的七荤八素。
马车冲出去的一刻她们倒是惊慌得很，但很快就连慌张的力气也没有了，一声也喊不出来。
苏晓月感觉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身上时不时还会磕到马车的四角。
两个丫鬟极力想要护住她，却有些适得其反，三人滚作一团，难舍难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