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便逃命似的飞奔出了院子。
这可不是说笑的,小姐兴致上来,总能把她那些稀奇古怪的点子讲上个把时辰,那今夜可就别想睡了。
苏晓月提着食盒,嘴角一勾,优哉游哉地关上了房门。
她刚一转身,背后一个人影便压了过来。
林铮双手撑着门,将她圈在了怀里。
他身上的披风不知是被蹭掉了还是他自己摘了,只穿着紫色的蟒袍,华丽富贵。
这件衣衫她见宋西固和宋瑾瑜都穿过,却觉得在他身上格外的好看。
苏晓月不由自主地顺着绣在蟒袍上的金丝龙纹抬头看他。
林铮脸颊微红,方才在地上沾上的雪化成了水,打湿了他的头发。水珠顺着凌乱的发丝往下,滴滴点点落在她的脖子上,凉冰冰的。
“月儿...”
他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醉意的嗓音慵懒又沙哑。
二人眼神相对,林铮目光灼灼,如有温度一般,烫的苏晓月心一颤。
她不知为何,下意识地吞了吞口水。
见她如此,林铮轻轻笑了笑,抬手捏起了她的下颌。
面对眼前逐渐放大的俊脸,苏晓月心脏骤停,魂魄似抽离了身体,整个人僵硬蜷缩,动也不敢动。
借着酒意,林铮压抑了许久的吻放肆又霸道,不依不饶。
苏姑娘连矜持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任人予取予求。
待到许久之后,她脑子里逐渐恢复了意识,心头涌起的第一个想法是:他莫不是把我当成一盘下酒菜了吧?
她本想推开他,奈何推了两下没推动。
苏晓月眯着眼,缓缓握起双拳,抬起脚狠狠踩在了林铮的脚上。恶从心头起,还报复似的碾了几下。
本还陶醉其中欲罢不能的林公子猛地后退两步,坐在了屋内的桌上,没有呼痛,却一脸不满地看着她,似乎在对被突然打断而抗议。
苏晓月见他竟然还敢不高兴,抬起袖子用力抹了抹嘴唇,恶狠狠地说道:“你还学会流氓行径了?我从前真是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等趁人之危...”
还没等她说完,林铮就一脸无辜地望着她,眼底带着委屈和讨好,她甚至觉得自己方才仿佛听见了小兽的呜咽声。
苏晓月不可置信地来回踱步,眼神却紧紧盯着林铮,他便随着她的动作来回摆头,乖巧又诡异。
至此,她才终于敢肯定他是真的醉了。
清醒的林铮就是再会假装,也绝对不可能做出这么羞耻的事情。
苏晓月抚了抚微肿的唇,想起刚才那一幕,脸颊顿时比醉酒的林铮还要红上几分。
她瞪了正直勾勾看着她的林铮一眼,恼羞成怒:“你看什么看!瞧你做的好事!”
林铮笑嘻嘻地,像个得了糖果的孩子一般,柔声道:“喜欢月儿。”
苏晓月心跳的更快,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他,又不甘被一个醉酒之人如此撩拨心弦。
眉头一动,计上心来。
她凑到他的面前,诱惑地问:“你喜欢我?”
林铮生怕她不相信似的,连连点头。
他如此郑重,倒叫苏晓月心里又有些乱,她强自镇定,又问道:“你既喜欢我,那是不是我要你做什么,你就应当做什么?”
林铮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什么不对,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头:“听月儿的。”
见他孩童似的对她丝毫不设防,苏晓月只觉得心头一软,原本那些要他出丑的坏想法顷刻间烟消云散。
她笑着说:“那你叫我声姐姐。”
没想到她此言一出,林铮的神色骤然变了,他傲慢地瞥她一眼,桀骜不驯道:“你做梦。”
苏晓月心头一惊,还以为他醒了酒,没想到他又说道:“月儿比我小,该当我来照顾你。”说罢又笑呵呵地看着她。
她松了口气,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将他本就有些凌乱的头发揉的更乱。
林铮晃了晃脑袋,想躲又没有躲过,只好老实地任她泄愤。
他发髻散了,看起来却更加动人心魄,看得苏晓月暗呼这人真是怎么都那么好看。
她突然想起初遇时,自己觉得他容貌如此好看却脑子不好,还曾替他惋惜。
如今看来,自己的眼光实在不怎么准,他的脑子可比自己强多了,就连酒醉以后都能将自己耍的团团转。
苏晓月妥协似的轻叹一声,有些微地黯然失神。
第七十一章 何处惹尘埃?
苏晓月再睁眼时,是被青莲的敲门声吵醒的。
“小姐,您醒着吗?已经快晌午了,是不是昨夜跑得累了?奴婢进来给您换些热茶可好?”
青莲还真当她在院子里跑了半宿,毕竟小姐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所以今晨也没急着来伺候小姐梳洗。
最近小姐心情不好,老爷和夫人特别交待过,只要不闹得太出格,所有的事情都由着她。
但眼瞧着半天都没有动静,怎么也该起来吃些东西,她便只好来叫门。
迷迷糊糊中,苏晓月应了一声。
门吱呀一声开了,门口传来青莲O@的脚步声和倒茶声,苏晓月这才意识到不对,猛地一睁眼,坐了起来。
本来正想叫青莲出去,还未等开口,她已经进了内室。
“小姐,您几时起的?怎么也不唤奴婢一声,来,奴婢伺候您梳头。”
青莲似乎没有注意到房内有什么不对,自然而然地走过来掀开床幔。
苏晓月还没完全清醒,脑子有些不够用。
昨夜林铮醉的不省人事,自己折腾了许久才将他哄到床上睡觉,而她明明是在一旁的软榻上睡着的,怎么现在是在自己的床上?
她几步下地,坐在镜前,见自己身上还穿着昨夜的衣裳,头发乱糟糟的。
难怪青莲会以为她已经起了。
她一边任由青莲摆弄,一边怔怔地看着四周。
房间整齐干净,丝毫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
苏晓月盯着房中间的地面出神。
她清楚地记着,昨夜这里扔着林铮那张踩踏的像破布似的狐裘披风,自己扶着他去休息时,不小心还踩了好几脚。
此时那里空空如也,光洁如新。
青莲见苏晓月一脸懵的样子,有些担心。
小姐最近总是怪怪的,昨夜还说想飞,她莫不会是想不开了吧?
她轻轻推了推苏晓月,柔声道:“小姐,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苏晓月还没有回过神来,顺嘴问道:“青莲,你瞧,这屋里像来过别人吗?”
青莲一惊,难道真有贼人闯入,吓到了小姐?或者说...是闹鬼了?
她忙答:“小姐,您怎么这样问?您是不是...看到什么了?”
苏晓月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言,强笑道:“没,没有。我胡说的,可能是做了个梦吧...”
她抚着嘴唇,有些怅然若失,不知自己该欣喜还是该失落。
见她如此,青莲没再多说什么,替她梳洗过后,却急匆匆地去找了白芍。
白芍素来稳重聪明,可是听青莲语无伦次地说小姐许是撞了邪,好像见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失了主心骨。
二人不敢贸然同夫人乱讲,便去找苏安求助。
苏管家到底见多识广,特地去玄天殿请了几个神官来苏府赐福。
他怕威力不够,还又到民间寻了法师来驱邪避灾。
苏文和只当他是在哄老夫人开心,毕竟苏老太太但凡有个神位的都要信上一信,何况这些日子的确多灾多难,便也由着他去。
一时间苏府人头攒动,各种和尚道士民间手艺人来来往往,符咒贴的四处都是。看得苏晓月眼花缭乱,也让林公子再也没有夜探苏家的机会。
林府相邀的拜帖还在不断送来,苏晓月仍旧一一回绝。
经过昨夜一事,她更加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林铮,加上难免有些羞臊,索性能躲则躲,连门都不肯出了。
二人不相见,她却没有断过他的消息。
小郡主日日来府上陪她说话,挑着她情绪好时,总要说上两句“元朗皇子今日去拜祭了哪里的宗庙”“元朗皇子今日又去哪里照拂了百姓”云云。
做皇子想必是非常繁忙的,她想。
只因拜帖日日来,他却从未正式登过门。
她心里早就原谅了他,也相信他欺瞒自己是有苦衷,只想着哪天他亲自来苏府,她便顺着台阶下。
苏晓月执拗劲儿上来,就是坚持想要任性这一把。
二人还没成亲,她可不能就被他压过一头。
可惜苏小姐忘了林公子是个干一行爱一行的主儿,做皇子也非要做得称职不可。
林铮只当那晚两人已经解开了误会,每当他烦时累时,想起那天清早将她抱到床榻上她那粉嘟嘟的睡颜,就觉得周身有股子使不完的力气。
宋帝当然不可能心头一热,就将新得的儿子册立为太子。
新鲜劲儿过了,他还是要权衡利弊,左右朝局,也不乏多了考验林铮的心思。
朝中风云变幻,他为了救人被推到风口浪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林家做臣子可以得到万千拥戴,可是身份一变,先前的刚直庇护难免有些变了味,人心动摇。
偏生此时前有二皇子虎视眈眈,后有宋西固钻研算计。
明面上林铮风光无限,背地里却只有他自己清楚,只怕一个不小心自己都要万劫不复,更遑论保护自己心爱的人。
皇上还是上了岁数,难免顾念旧情,给庄妃留了情面,只罚她禁足。
何况林Z也没什么实质性的证据证明林后之死与庄妃有关,年少时意气风发还无所觉,他这两年也愈发体会到当年林环所言的宫里冷清是什么滋味。
如此一来,林铮更要争取早日站稳脚跟。
二皇子纵然野心勃勃,却也不屑于使些下三滥的手段。
可若是庄妃解了禁足,只怕林家和苏家就会受到她疯狂的报复和迁怒。
苏晓月在意颜面,林铮顾全大局,相见的机会难得,心结便难解。
等了许多天的苏晓月,并没有等到登门拜访的林公子,却等到了赐婚的圣旨。
在太后的再三催促下,宋帝终于下旨命有情人终成眷属。
苏老夫人和太后早就悄悄合过八字,得知二人乃是天作之合,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只可惜年关将至,皇家到了年底各项祭礼繁琐得就忙不过来,更加没有精力操持婚事。
宫里已经许多年没有办过喜事了,没想到第一个大婚的还是这个失而复得的爱子,宋帝当然要大操大办。
如此一来,婚事便被定到了年后,待到出了正月,再作打算。
接旨那日,苏府上下一派喜气洋洋。
没想到宣旨的竟是当初去江宁那位宦官,他也算与苏府有些奇妙的缘分。
他一直对这位彬彬有礼的苏大人很有好感,宣读圣旨后竟然不由自主地热泪盈眶,他见证了苏家这一路走来,此时也十分感慨。
苏文和见宫里竟还有如此真性情的太监,也生了许多好奇,连连留他共饮了好几杯喜酒。
只有苏晓月还是懵懵懂懂的状态。
她看着被塞到自己手中的圣旨,就好像她与林铮的缘分,也是上天强行塞到她命里的一般。
原本还以为要吃些苦头,甚至如姑姑那般为情私奔的念头也不是没有过,没想到一切就这么顺风顺水的实现了。
她想起在边城时林铮曾说过的,要她名正言顺的风光大嫁。那时他就算到了这些吗?
不知为何,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欢喜。
她甚至有些恐惧,成亲真的能幸福吗?
苏晓月打开圣旨,上面宋元朗和苏晓月的名字,规规矩矩地摆在一起。
她到现在都还没有确定,她嫁的人是单枪匹马闯敌营犯险救她的林铮,还是预言中那个要一统天下的千古一帝?
她此刻只想躲起来。
苏晓月一路跌跌撞撞,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路上见到许多人,丫鬟也好,马夫也好,人人堆着笑对她说恭喜。
他们在恭喜什么?恭喜自己要成婚了吗?
不,他们恭喜的是要成为皇子妃的苏晓月,是要成为皇后的苏氏娇女。
刹那间,苏晓月被巨浪般袭来的惶恐淹没。
恍惚间她觉得似乎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拨弄着她,嘲笑着她的渺小。
她关上房门,急急灌了好几杯茶,脸上竟有些湿润。她暗叹自己真是不小心,喝茶都能洒到脸上去。
我该是欢欣的,她告诉自己。
印象中,她似乎从来不会不快乐。
苏晓月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陌生。
苏府的宾客又多了起来。
每日登门的人络绎不绝,似乎人人突然都成了苏家的好友,户户都与苏氏有了关系。
苏文和无论是去当值,还是回府,面对的都是巴结和讨好。
也不知怎的,每当此时,他总能想到金羽卫来捉拿自己那日,诸位同僚们避之不及的样子。
不过他毕竟还是个有风度的人,近来也学会了泰然自若的与人交往,同什么人该说些什么话,并不如当初那般为难羞耻。
宋帝虽然赐了婚,但是并没有立储。
他存了借预言试探的心思,当然却不会全信,还需在几个儿子当中权衡一番。
京中的人却并不这么想,尤其是许多对预言深信不疑的人,早就将新皇子与太子联系了起来。
京中最热的话题从“苏氏女究竟会不会嫁给二皇子”变成了“新来的皇子接二连三捡了大便宜”。
一场由人命引发的闹剧,短短半年间席卷了整个宋国,也牵动了不少人的命运。
至此,总算尘埃落定。
第七十二章 懂得都懂
再离奇的故事也会被时间的巨轮碾过,碎的只剩一地渣渣。
飞上枝头的苏家小姐与流落民间的元朗皇子的一段佳话被编成了话本子,四处流传。
但百姓们说上几日,也就腻烦了,口中的新鲜事又变成了“庄大老爷与宸妃胞弟大战三百回合”。
不过说来也怪,最近京里突然多了许多云国人,竟然对这段姻缘故事很是买账,四处打听着收话本,称要回去仔细品读。
宋国人是一直有些轻视云国人的,总觉得他们粗野无知,是以许多在宋国来往买卖的云国行商都会乔装打扮成宋国人的模样。
当然,即便如此也很易被人识破。
毕竟云国人由于自幼习武,大多高大精壮,身上又都刺着妖美的花纹,很快就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尽管这样,他们也不愿一来就被那些宋国人歧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