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
谢我存反应过来,但丁芷未给她挣扎的时间,用药放倒了她,等断山匪帮的人将解决了女卫之后,便抱着她上了断山。
药量太多,等谢我存醒来之后,已经过了两日了。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布置粗犷的房间里。一人正背对着她吃东西,听见了这边的动静,便赶过来。
“大人,你醒了。”
一张无比熟悉的脸映入她的眼帘,她一把抓住面前人的耳朵,怒道
“南途,原来你也是个叛徒。”
“我不是叛徒。”
南途望望门外,悄声道
“我是装的。当时被他绑上山,我才知道他是个男的。”
“那你怎么这幅打扮。”
谢我存不信他,这人身上的伤倒是好了,头上绑着断山匪帮的头巾,腰间挂块石头大的金牌,分明就是匪帮的打扮
“我这是无奈之举。我来了之后一直笼络人心,想着找机会逃走,谁想到笼络过了头,被他们选成了的四当家!”
“你是官府的人,怎么能与土匪狼狈为奸。”
谢我存翻了个白眼,意欲下床去找丁芷理论,却被南途拦住了
“大人,大人。我已经帮你打听过了,丁芷一直跟官府过不去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
“你已经不清醒了。”
南途解释
“大人,是真的。好像是说他的养父被人绑架了,但是官府的人一直不帮他找,所以他就要报复官府。”
“那他杀本官干什么?是本官不帮她找吗?”
“对哦。”
南途愣在原地,看着谢我存怒气冲冲的走出屋门,忙提了刀去帮他。
断山,鹿眼,匪帮。谢我存气笑了,她当初怎么单纯到会引贼入室,还是个淫贼。她进了匪帮的主室,转身摘下了南途腰上挂着的黄金牌面,朝丁芷砸了过去
“你这个臭流氓,我还让你跟我一起睡觉,你居然是个男的。”
南途想想她们二人在江州府的过去种种,不禁吐吐舌。丁芷不躲他的追打,对想要上前的帮派小弟摇了摇头,直到谢我存将一只酒碗朝他脸上砸过去的时候,丁芷终于转身躲开了。
“谢大人若是再生气,就没法谈正事了。”
“什么正事,让本官帮你找人?你费尽心机杀我就是为了帮你找人?”
“大人找不到的。”
丁芷看了南途一眼,他避开了眼神。丁芷便抓住了谢我存的手腕,将她拉近了些。
“那你找我干嘛。”
谢我存跺他一脚,那人才松开了如铁钳一般的手
“你找不到,魏呈乾能找到。我要用你,去换他。”
丁芷盘踞断山已久,终于等到一个和魏呈乾有关的知府。现在魏呈乾也到了江州,他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哪怕是用谢我存的命去要挟他,他也要得到师傅的下落。他转身,望着窗外天边最后一抹转瞬即逝的光亮,对她道
“我自幼被断珠塔的主持抚养长大,师傅他对所有人都很好,哪怕是来路不明的两个浑身是伤的人,他也会像看不出他们不对劲一样收留他们。所以,所以才引来了杀身之祸。”
丁芷转身背对她,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说的断珠塔并非现在的断珠塔,主持也非现今的主持。
当时的断珠塔是座古刹,供奉着许多人的信仰,方圆十里都飘着烟火香气。有一天也是这样的傍晚,天上下着小雨,师傅带他去给农田铺上草垫,他在路上远远看见两个人跑了过来。
师傅让他去备膳,他将茶水送到厢房时便见那两个人正对师傅说些什么。主持面上仍然带着微笑,对他们道
“阿弥陀佛。”
丁芷后来知道了,这两个人一个叫顾培,一个叫洛侑。他们是从京城来的,路上遭人追杀,眼看命就没了,好在断珠塔肯收留他们。他们离开之后的一天,江州城里传来了顾培先生的死讯,据说是在书院散播了对京城一位大官不好的话,但那时的丁芷没有想到,后来不久,便有人来庙里闹事,因为京城的人知道了他们收留过顾培。师傅也被带走,但他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一样,将丁芷托付给了附近的村民。从那之后,丁芷没在见过他。
出家人不能破杀戒,丁芷还俗了。回塔里最后待了一夜,他毅然决然上了断山。
断山匪帮,不害百姓。却只跟官府不对付,因为他们的头目在等一个人,一个跟魏呈乾有关联的知府。
他等来了谢我存。
断山帮听说新来的知府不似之前那些人,反倒是想在江州常待的样子。丁芷便给了她第一个下马威,他让手下夜夫人带几个孩子上山,并亲自藏在麻袋之中。本想见了她便杀了她,却没想到被她当成了女的。
后来他听说了她和魏呈乾的关系,心里不由得动了动,便甘心留在她身边做个女的,等待有魏呈乾消息的那一天。这段日子里,他忍受着过分修身的女装,还有谢我存和玄清明在他脸上涂脂抹粉,还有南途那些恶心的话。本来坚持不下去了,他想下手的时候,府里来了个人,丽娘。
他一直利用东临书院的人帮他发信,早就知道此女绝非善类,可以为他所用。因此有意接近她,果然听她说了许多耍谢我存的法子。只是丁芷恼怒与丽娘没有杀谢我存的意思,他只能亲自动手,扮成她的样子去怂恿停了药的顾居敬。只是没想到,一次又一次,都没能控制她。
谢我存听他说完,只觉得这人更加可怕,她道
“你说你们诽谤从未欺压百姓,是真的么?本官查阅案宗,太玄和江州地界上的案子,跟断山匪帮都脱不开干系。”
丁芷动了动,谢我存便继续道
“丁芷,你既然进了官府,有的是机会将此事告知本官,本官会替你做主,若是不信任本官,你也可以去向陈妨大人诉苦,为何偏偏要选择这种自取灭亡的方式?”
“找你?你是魏呈乾的人,一个小小的知府,找你就能找到我师傅了么?”
“本官不是任何人的人!”
谢我存一掌拍在桌子上,对他怒目道
“本官只是想做一个好官,按的都是律法办事,怎么一个又一个的来告诉本官本官是什么人。你既然是江州百姓,那本官自然会拼尽全力还给你公道,但你既然不信任百官,还搅得江州鸡犬不宁,本官想帮你都下不了手。”
丁芷被她逼的坐回位置,扬起一张白净的脸,不再说话。谢我存指着江州的方向,对他道
“你说的若是真的,我现在就带你去江州府要人。你放心,来的不只是魏大人,还有段相。我不帮你,段相也会帮你。”
“不必了。我怎么可能跟你回去,你难道要我自投罗网?你若是真心帮我,就给我你的一只耳朵,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丁芷突然站起来,朝门外喊“拿刀来。”
“你敢!”
谢我存一拳砸在丁芷鼻梁上,那人被她打的有些懵,但立马回过味来,抽出了腰间的匕首。南途也冲了进来,一脚踹开最先跑进屋的匪帮小弟,护在谢我存身后。
“属下来迟,大人赎罪。”
“哎哟,四当家,你帮错人啦!”
小弟捂着腿跳到一边,呲牙咧嘴的朝他喊
“去你妈的。”
南途再挥刀,砍向回过味来的几个匪帮小弟。他们一拨又一拨的围上来,因为他们知道,帮主等待许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留活口。”
丁芷冷冷开口,指了指谢我存,又看向南途的方向
“他不用,先阉后杀。”
“你这个毒妇。”
南途奋力挥刀,杀出一条血路,忙唤谢我存更上来,却见她待在原地不动,着急着听她缓缓开口,对丁芷道
“本官自你入府那日起,就把你当妹子,从未把你当仆人。”
谢我存感受到身后有股力量在将她往路上拖,她知道南途坚持不了多久,于是对丁芷说了最后一句话
“断珠塔主持我会找到,但是,你该死。”
说罢,她朝外喝到:
“谢家军。”
房顶的方向传来极大的声响,谢家死士倾巢而出,亮黑色的装术背后绣着小小的茉莉,没一会儿这里便会被染成血红色。
谢我存拉着愣住的南途跑出了山寨,终于找到了下山的路。二人心喜,忙沿路下山。但在山腰见到的一处山下的景色,让谢我存收敛了笑容。
“大火?大人,江州走水了。”
夜幕下的晏府,正在熊熊烈火中烧成灰烬。
第66章
大火烧断了房梁,一切都岌岌可危。天尽拂晓,下了场大雨,晏府的火终于灭了下来。谢我存不阻拦,疯了似得在灰烬中寻找,耳边是晏家主母住处的下人说的话。
晏伐檀在晏家主母那里等不到她,担心出了事,便也赶回了江州。但是当天晚上大火便烧起来。魏大人派人来看,据说是下人无意打翻了灯台,可这样的理由,又有谁会信呢。
谢我存头脑一片空白,她推开想要搀扶她的玄清明,执着的在废墟中翻找着。残存的温度将她的右手烫破,她不知痛一般在原来晏伐檀的居室处继续搬开杂碎的瓦片与木块,任由木屑滑坡她的脸,她也没有说一句话。
谢我存没有哭,她神情严肃极了,没人再敢去拉开她。玄清明捂着脸,转过身去。西度帮她持着灯盏,任由她想如何便如何,他知道,她这个样子是快要崩溃了。
南途本来还会劝她等天亮让他们来寻找,但是渐渐嗓子松了松,他垂了头,抹了把眼泪,干脆也动手帮她寻找。
谢我存找的是晏伐檀,但她希望她找不到,她希望天旋地转之后一切都被清理干净,这时候的地上也不会躺一个叫做晏伐檀的人。突然,她摸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谢我存心霎时凉了半截,但她手上的速度不由自主加快,等看清那件东西之后,谢我存的身子突然坐下去了。
那是一张红色的纸张残片,从上面残存的字中可以看出那是一封婚书。婚书的一角被人紧紧攥住,谢我存喊了声南途,她已经挖不下去了。
南途忙跑来去拽那张红纸,终于将紧紧攥着婚书的那只手拉出了废墟。苍白的手上带了一件玉饰。谢我存张开了嘴巴,泪水如雨般落下。她终于哭了出来,南途和西度忙继续向下挖着。终于将下面埋着的那个人挖出来了。
他穿的还是祀水节那天同她行花祀灯礼的衣服。谢我存抱着他,哭的快要断气,玄清明想要拉开她,但她不忍去听谢我存嘴里唤着的那个名字,只能过去轻轻抱住了谢我存。
“我存,让他走吧。别让他有牵挂。”
众人从江州府的方向赶来,魏呈乾得了谢我存回来了的消息,下令让人立马把她带回来。他们看着双目通红的谢我存,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烦请大人松手,我们给晏老板收尸。”
“谁放的火。”
沙哑的声音吓怕了众人,有几个胆大的武员走上前,劝她
“大人,尸体泡不得雨水,您还是将他给属下们吧。”
“走开,谁放的火!”
她宛如一头正在嘶吼的幼兽,疯了一般将手边的石块朝靠近她的人丢去。就这样争执了许久,玄清明心疼她已是一身的水,狠心吩咐道
“她这个样子,干脆都别活了。他们说的对,晏老板经不起这么泡,西度南途,快去把谢大人拉开,给晏老板收尸。”
“是。”
玄清明不顾谢我存的拳打脚踢,扶正了她的肩膀,逼她睁开已经哭到肿起的眼睛
“你必须好好的,活着给他报仇。”
谢我存意识到有人要来抢他,慌忙拉紧了晏伐檀的手,对他们摇着头,力气却还是比不上这几位练家子,她哭着吵他们骂着
“滚开,不要带走他,都给我滚!”
西度明白玄清明的用意,见南途心软,便上前去扳谢我存的手指,她用了吃奶的力气,西度只能不顾她会吃痛,终于耗的她快要失了力气。
“不要,我求你,西度我求你。”
谢我存结巴着,却只能感受到那人在一点一点的离开她的身体。西度喃喃着
“别恨我,大人。”
终于,众人得以将晏伐檀抬起,装入备好的棺材之中。
“别走!你别走,让我再看看他。”
玄清明死死的抱住她,任由她撕咬着她的胳膊。她示意他们快走,谢我存只能看着他们把他抬走,哭的脱了力,身体一点点坠进了玄清明怀里。
雨又大起来,玄清明抱起谢我存,若是在平时她一定会调笑她力气大,可此时那人却面如死灰的由她随意摆弄她。
玄清明叹了声,用西度递过来的手帕给她擦了擦泪水,示意马车开过来,他们带她回府。
“江州商户晏伐檀,见过谢大人。”
谢我存登上车之际,忽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她忙回头去寻,可那废墟中埋尽白骨,何处有那个日夜入梦的人。
她被带回了府中,江州府灯火通明,听说她回来了,魏呈乾急切的迎了出来。
难得的没有穿着官服的魏大人,此时连官帽都没来得及戴上,他拽住了谢我存,上下 检查着,道
“闺女,你去哪了,急死我了。”
“你杀了他对不对。”
谢我存留下泪来,继续道
“他是东临书院的人,所以你要杀了他,对不对?”
“胡说。”
“那为什么你的人在那里?”
魏呈乾愣了愣,他未想到谢我存竟然能将他身边的常侍的脸记住。
“我在废墟里看见了你那个随行官的脸,他怎么会在那里!”
“你怎么能对干爹大吼大叫?成何体统!”
魏呈乾松开了拉着她的手,身边立马有文官对谢我存道
“是啊大人,您再难过也不能僭越了礼数。魏大人担心您的下落三天没合眼了,他派贴身的常侍去晏府打探您的消息,谁知竟遇到这样的事儿,您可千万别误会了魏大人啊。”
谢我存不语,却甩开了魏呈乾再伸过来的手。后者的手在空中愣了几秒,随后怒气冲冲的甩到身后去了。
“让谢大人回房好好清醒一下,若是不清醒,哟又怎么能做官。”
随后便有人听令来拉她,谢我存甩开他们的手,自行回了房。
这一切都被从驿站赶来的段玉收入眼底,他倚着门框目睹了一切,看着谢我存离开的背影,突然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段大人,要不要去慰问一下谢大人。”
“不用了,咱们回驿站。”
七日后,谢我存从关着她的房间逃走了。
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跑的,但她还是出现在了晏家祖祠中。剩下的晏家人看见她都不知所措,但见她直直朝中间的棺木走去,宛若一片被风吹拂的枯叶一般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