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他的孩子,不是臣下的。”
他指的是谁,二人心里都清楚,东城松开握着她的手,笑道
“本宫知道。”
“殿下,臣下今日会去退婚,哪怕是付出被逐出京城的代价,臣下也会将段相还给您的。”
“还给我?”
东城自嘲的笑了,眼神里的光迅速的暗下去,她转过身去,将手背在身后
“你为何不愿娶他。”
“他心里全是殿下,臣下愿意乘人之美,不愿意棒打鸳鸯。”
“那你又怎知我愿意娶他。”
谢我存猛的抬起头来,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道了声“啊?”
东城转过身来,谢我存才瞧清几年的功夫,面前人已经完全变了幅模样。她那身娇肉贵的小师姐,已被战事磨练的愈发尖锐,仿佛她可以一眼将谢我存看穿。
“既然我们都不愿意娶他,我们把他杀了好不好?”
“不可。”
谢我存瞪大了眼睛,她上前两步,仔细观察着东城公主的变化
“怎可滥杀无辜,师姐,这还是您教我的道理。您都忘了吗?”
“没忘,可是他不无辜。”
东城拉了她的手,将她带到机案处,那上面摆了一只锁上的木盒,东城把木盒打开了,里面的东西坦白在谢我存眼前。
皆是有些年头的东西,谢我存都认得,从用草根绑成的小狗,到已经只剩扇骨的蒲扇,都是她们儿时在山上用过玩过的东西。
“师姐,这些东西你都留着。”
东城示意她可以拿出来把玩,轻声道
“都是他做的。”
谢我存反应过来,背后突然生出些凉意。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人,他的脸和东城的脸浮现到一起,谢我存有些害怕了
“这些是,大师兄的遗物吗?”
“是,活了十六年,就留下些这些破烂。”
东城眼里噙了泪花,她从箱子底取出块旧帛,展开给谢我存看。
那上面写的密密麻麻,通读下来大概是西边战事吃紧,急需派人援助。后面被人用红笔批注,调五千余人轻骑兵过去,李壬担任带队将军。这件事谢我存知道结局,后来被人下了圈套,李壬兵败泽国。
“李壬他当年刚刚上任,从未经历过战事,他段玉怎会蠢到让他去当带队将军,这下好了,我都不知去哪里给他收尸。”
泪滑下东城的脖颈,她不顾喉咙被断珠子似的泪水呛到,继续对谢我存说
“他不是很能算么,他不是京城第一名相吗?为何他算错了也没人怪他,泽国城门大开,他就敢让李壬自己带兵进去,那也是人命啊,段玉他晚上也能睡得着吗?”
“师姐,胜败乃兵家常事,段玉他也算不到每一处的细节啊。”
“他也是你师兄!”
东城怒目瞪她
“我不管,我要他偿命。”
“所以你一直在骗他?可是师姐,他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了,你也为孩子想想吧。”
东城眯起眼,仿佛得到了多大的满足
“说到这个,我还真得感谢你啊,我存。若不是魏呈乾提了你们的婚事,我还真没办法打掉那个孩子。”
“什么?”
谢我存长大了嘴巴,东城收敛了神情,笑着对她道
“我存啊,你喜欢孩子么?我希望你不喜欢,因为你看到段玉那副丧子的样子,你的心绝对会变软。”
“什么?”
谢我存回过味来,她这么早被叫进宫来,就是为了给东城的人留机会。而此时正是下朝的时候,身为副手的她不在身边保护,此时段玉想必危险重重。
“等他死了,你也自由了。”
“不可以,东城,你已经疯了。不管他是谁,我也不会由着你伤害他的。”
“为什么?”
“因为我也有过孩子!”
谢我存的声音喊愣了东城公主,她看着随便施了礼便朝政核殿跑去的谢我存,突然咬住了下唇。
“她一定会是个好母亲的,你可以放心了。”
凤君从帘幕后走出,东城抬眼,看向他怀里已经熟睡的小太女,突然被她抓住了手,东城笑了。
谢我存拼命的冲向正殿,刚刚散去的朝官稀稀两两的,谢我存很快便找到了那人的身影。段玉正同几个朝臣说话,突然感觉身后一阵风袭过来,接着便被谢我存按住了。
段玉被她压的肩膀疼,他皱着眉头挣扎一下,问她
“你干什么。”
谢我存提防的看着正朝她行礼的大臣们,拉着段玉就往门外走
“我事情还没说完,你松开我。”
“我见过东城了。”
“怪不得她今日没来上朝,你们说什么了?”
“她说…她说…”
谢我存望向他按在肚子上的手,突然不忍心将实话告诉他
“她说你务必保护好孩子,她不在你身边的时候,要注意别人送来的汤药,还有坐轿时,也要注意别人的冷箭。”
段玉急切的心平复下来,抿着嘴笑一下。谢我存看着他,心里百感交集。后来回了府里,谢我存有意调来支谢府亲兵,严加防守段府。还专门找来几个厨子,以照顾段玉的身体的名义安插进了宰相府。段玉问起来,谢我存只用说是东城的安排,他便不会多问了。
段玉看安排完一切的谢我存累的一头栽进锦被里,突然心里生出些暖意,从柜中翻出来些什么东西,递给了谢我存
“这是什么?”
“我缝的呀,等孩子出生就可以穿上了。”
谢我存坐起身来,拿着那件小小的肚兜,颇为满意的拍拍他的肩膀
“这就对了,多做做针线活批批公文,别上街逛去。”
段玉只当她在开玩笑,瞧着她握着绣品又躺下去了。
谢我存打量着绣品上绣的一对双飞燕,思绪渐渐飘远了。她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情――
当时山上只有她们三个徒弟,她派最小,许多功课都要大师兄李壬帮她完成。大师兄也是个心善的主,上山采药的时候总会拉着东城的手,任由她调皮故意往后拽他,而谢我存会被他放在背篓里,一路背着上山。
大师兄不愿看她们受苦,因此东城吃了醋也要钻进背篓里时,他便又编了一个稍大些的背篓,让东城也坐了进去。
李壬朝山上走着,不一会儿就是一头的汗。但是只要听见了身后两个小人儿的关怀声,他脚下就能再次生出风来。走的快些,也好早些让她们回去休息。但是太快也是有坏处的,李壬突然觉听见谢我存哇的一声哭出来,拍着他的肩膀对他道
“大师兄,东城她摔!没!啦!”
“什么摔没了啦?哎呀,是摔倒了,东城不哭了。”
李壬忙将谢我存抱在怀里,扔了背篓,朝身后不知被他丢了多久的东城跑去。后来安抚好了两人,李壬和她们达成了共识,一次只能抱一个人,另一个人拉着他的手一起走。
只是东城总是耍赖一般霸占李壬的拥抱,她总是在轮到谢我存之前睡着。李壬有些愧疚的朝身边人看去,还没等他说话,累出一身汗的谢我存总是会先扭头对他笑
“我不累,我和师兄一起走。”
后来东城公主不顾阻拦,单枪匹马夜闯泽城敌营,终于抢到了李将军的战袍,像他当年抱自己那样,把他抱回了家。
第69章
谢我存退婚的消息传来,西城第一个找上了她,非要在顾月闲的酒楼大摆宴席,安慰谢我存,谢我存欣然以往。
“今日段玉上朝的时候突然提了退婚,本宫都吓得清醒了。还好表姑母反应的快,说的那些话本宫这辈子都说不出来。”
西城摇晃着脑袋,亲自替谢我存斟满了她珍藏的的酒
“别伤心,天下公子多的是,你若愿意,本宫把顾月闲让给你。”
“你倒是大方。”
谢我存终于开口了,看见从楼梯上走下来个身影,她站起来迎他。
“顾老板。”
自那日谢我存闯进他居室之后,顾月闲对她总是十分提防。如今又教她等到他,谢我存暗下决定这次不能再吓着他。因此站的十分老实,替他拉开了离她有些距离的椅子,道
“您请坐。”
“大人不必客气。”
顾月闲终于对她说了话,谢我存立马露出个笑容来。等她们几人落座之后,西城率先开了口
“顾老板啊,想必你也听说我们我存被退婚的事了吧。本宫警告你,可不许瞧不起我们小谢大人,她除了姻缘不好之外哪哪都挑不出错来。”
“怎敢。谢大人那么好的人,自然会觅得佳婿。”
“怎样的佳婿?你见多识广,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配得上我们谢大人呐?”
西城虽然对自己的感情一窍不通,但她撮合起人来是一把好手。于是开始逼问顾月闲,且见那人伸出了羊脂玉一般白皙的手,对谢我存伸过去
“草民不知谢大人喜欢什么样的郎君,但草民粗略学过手相谶纬之术,不妨我来替大人算算姻缘。”
谢我存把手递过去,那人咳嗽一声,她忙反应过来,把手心朝上放了。
“你可知,我喜欢什么样的人?”
“草民算不出。抱歉。”
顾月闲看着她,轻轻把手放到桌子下面,只是一直将谢我存的手托在手心上方,对方也没有抽出来的意思。桌案下面,其他人看不到的地方,顾月闲捏了捏谢我存的手。
谢我存回过味儿来,忙翻转了手背,握住了他的手,然后十指相扣。她不敢相信的看向那张对她来说十分熟悉的脸,顾月闲没有躲避,回望向她
“公主殿下,诸位大人,草民身上不适,想先回去歇息了。”
“好,你身体一直未好还来陪我们谢大人解闷,谢大人自然要将这份情记在心里。谢大人,还不快送送顾老板。”
谢我存从未这么感谢过西城,她忙站起来,送顾月闲上楼了。西城还故意大声道
“谢大人,可要好好感谢顾老板,让他感受感受我们京城的热情啊。”
剩下几人皆笑,谢我存才不去理睬她,跟在顾月闲身后上楼。若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停下来请她先走,只是此时并非其他时候,二人走的都十分的快。
直到顾月闲重重的关上房门,去点房内的灯火。可下一秒,火苗便被谢我存吹灭了。
“大人。”
顾月闲顾不上惊讶,便觉一人钻进他怀里
“我想你。我好想你。”
谢我存嗅着顾月闲身上好闻的味道,感受到顾月闲低下头来,扶正了她的脸,顾月闲望着她的脸,突然忍不住了,吻了下去。
“大人,做你想做的。”
顾月闲坐到桌案上打开了双腿,他抱住谢我存上前倾过来的身体。二人在夜色中吻的愈发忘情,谢我存突然睁开了眼睛,摩挲着他的脸道
“若是知道你会如此,我早就去退婚了。”
顾月闲示意她别说话,继续扑了上去撕咬她的双唇,谢我存不知痛一般回应着他,接着顾月闲的袍子渐渐的垂下去了,二人的气息快要融为一体。就在一切都朝该去的方向去了的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
谢我存不管她们,继续吻着她朝思暮想的人,谁知房门外的人不放弃一般,敲的更加着急。顾月闲还是别过了脸,忍耐着声音里的沙哑问他
“谁。”
“顾老板,谢大人在吗?她府里的人请她快去一趟,说是段相不行了。”
什么?谢我存望一眼有些委屈的怀中人,安抚的摸上他的脸。
“我去一趟吧?”
“大人去吧。”
顾月闲在她怀里蹭蹭,闷声道
“尽快回来。”
“好。你等我。”
谢我存把他放到榻上,一吻再吻,然后抓起外袍,跑了出去。
路上听宫人讲,段玉并非遭人暗算,而是得了东城今夜就要出发前往泽国的消息之后,疯了似的就要策马去追东城。如今已快到城门了,凤君娘娘得了消息,忙让人找到谢我存,去把他带回来。
谢我存翻身上了宫人牵来的马,朝酒楼顶层又看了一眼,随后扬长而去。
等她见到段玉时,他已经赶上了东城的仪仗队。众宫人拦着他,段玉滚远的肚子坠在他腰上,未得到他的保护。
她跑过去拉他,却被他推在了地上。段玉的眼睛通红,朝拦他的宫人们咆哮着,谁都没见过一向温润如玉的段家公子有这样的一面。谢我存怕他出事,还是上前拉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往跟来的马车的方向拉去,段玉拳打脚踢着,却一点都不能让她改变心意。
“我求你。”
他落下泪来,谢我存站住了,她转身看他。段玉的神情十分痛苦,对她道
“我不能没有她。”
谢我存离他再近些,伸手搂住了段玉的脖子,随后趁他不注意,她点了他的穴位,让他昏睡过去。
谢我存抱着他,转身对那些宫人们道
“今夜的事,谁也不能说出去。”
“是。”
回了段府,谢我存把段玉交到老段相手里,婉拒了老段相留宿的邀请,随后便离开了府里。虽然很累,但是她必须尽快赶到他的身边。
谢我存决心已下,便不走寻常路。她使出轻功来,从顾月闲的窗户翻了进去。这次又吓到了他,谢我存很累,上去把他带到榻上。
“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想谁,想顾月闲还是您的那位故友?”
“你知道我听这话就难受,为何还要这样逗我。”
“大人不是说,我再说这话就要我哭个够么?”
谢我存骂了一声不入流的话,按着他的肩膀翻身坐起来。那人神色自如,刚沐浴过的身上散发出梨花的清香
“大人,你知不知道,我也很想大人。想必您的那位故人,也很想大人。”
“喊我的名字。”
“我存,谢我存。”
“谢我存。”
晏老板曾无数次被她气的喊她的大名。她曾为能再次听到这个声音而拜遍了神佛。而此刻身下人媚眼如斯,喊着她的名字,像是在念一首诗的名字。
今夜,谢我存的愿望成真了。
几日后,段玉恢复了不少,他对杀魏一事变得更加上心,谢我存知道他是有意回避东城的事情。他唤谢我存回来与几位大人小聚。谢我存明白他的意思,看来王大人已经将罪证默完,他们的行动随时可以进行。果然在宴会上得到了肯定的消息。
段玉睨着她,突然道
“一切已准备好,但是就怕魏呈乾一直对本官有所提防,若是不能保证事情万无一失,那这次行动必将是场鏖战。”
谢我存看回去,打断了议论着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