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京城里外已埋伏了段家的人,就算斗起来也是势均力敌。”
“谢大人,当事情势均力敌的时候,就正是你死我活的时候。现在的魏呈乾相当于海上的巨鲸,他只是翻翻肚皮,就能掀起惊涛骇浪。”
“那就将他拖下水深处,深处能淹死它。”
段玉突然看不透她了,她好像手里握着本次行动最大的底牌,可看起来她两手空空,但或许就是这样的谢我存才比他们能拥有的胜算更大。
一杯酒的时间,事情一锤定音。谢我存明白这件事总有人要去做,若是真的成了,她也能还江州一片清净,若是不成,那还会有下一个官员继续去做。总有一天官道会变的明朗清澈。
杀魏前夕。
谢我存找尽了理由在顾月闲身边待久了一会儿,他瞧出了她的不对劲,静静地推开了她,做起了身子,看着她鼻尖的细汗不说话。谢我存想要去捞他进怀里。可他有些不快,谢我存开了口
“我在想,你到底是不是他。”
“大人若是把我当替身,我可不理大人了。”
谢我存笑起来
“本官这辈子逃不出你的手掌心了。”
顾月闲不好意思起来,拉了她的手
“大人又闹我。”
“你究竟是谁,明日告诉我好不好。”
顾月闲疑惑起来,望向她的脸
“为何明日?大人这样的急性子不应今日就逼着我问个明白吗?”
“今日你定是不会告诉我实话的。但是明日就不一样了,你明天说的,本官才信。”
顾月闲听的半信半疑,随后便觉那人的手又不老实起来,笑道
“怎么今日这么有兴致。难不成你明日不来了。”
“来。”
谢我存抱住他,在他耳边轻声道
“只要你在,本官一定来。”
等身边人睡熟了,谢我存才轻轻起身,替他盖好被子。她翻窗而出,房顶上她看见拂晓的天色,暮色还未完全褪去,启明星伴月。风也沁凉的吹着,她看着一路不败的牡丹花,倔强的在风中扬起不俊俏的脸。她想她再来时会摘两朵摆在他的桌上。她又想,她再来时会娶他,让他的桌上永远摆满她送给他的话。
她拉紧了缰绳,朝宫城去了。
第70章
陈二死了。
谢我存不知道杀光江州牢狱所有人的魏呈乾为何偏偏放过了他,段玉却看出来了其中缘故,他派出去的眼线说魏呈乾有意提拔陈二,想来魏呈乾是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
可是陈二却被发现死在京城一处的水沟中,他初到此地,能得罪的人少之又少,想来会杀他的只有魏呈乾一人。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他呢?谢我存曾要调查此事,可段玉却说不用,陈二的死,正好能被他们用啦反魏。
因此,段玉在他们选定好的这天,像皇上禀报了此事
“陛下,陈二在宵禁之时被害死在宫城外的水道中,下官认为此事非同小可,还请陛下明察。”
“交给大理寺卿去查就是了,无事便退朝吧。”
“不可。陛下,大理寺卿只能查同级以下的人,这样是抓不到背后主谋的。”
皇上扣了扣额角,有些不敢相信
“段卿,你是说杀害陈二的,是大理寺卿都动不了的人?”
“正是。”
段玉近日未遮掩肚子,可浑身气场却并未削减半点,他站的笔直,继续道
“陈二只是一个小小宫人,却死的离奇。想来杀他的人不会是图谋他的钱财,而是他挡了别人的路。”
“段卿所说的,是什么路?”
“贪路。”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握着奏折的几个老臣面上更是唰的一下白了,他们不约而同的望向魏呈乾,那人却仍然不动声色,毕恭毕敬的站在群臣之首。
“能在宵禁的时候调兵出城杀人的,除了魏大人,本官想不出第二个人。”
“段相,此言差矣。出城的令牌一共有五块,下官和东城公主,还有谢国公和您,都能在宵禁的时候出城,您怎么能光凭这一点就敲定是魏大人杀人呢”
苏哈煜上前,朝段相礼了礼,语气却颇为不满。
“若只是凭此证据,本官也不敢下定论。但本官已有陈二记下来的,魏大人贪污的罪证,因此不得不禀告陛下。”
议论声逐渐大了起来,就连一直旁听的谢我存都不由抬头,看向神色难测的段玉的脸。她不知道段玉从何找来的罪证,但她清楚的看见魏呈乾的脸色逐渐黑了下去。
“既然有证据,就快拿上来吧,真的假的,朕自会定夺。省的辱没了魏卿的一世英名。”
段玉拍拍手,立马有宫人从他手中接过那卷王大人书写的罪名状。厚厚的一卷罪状被宫人举过头顶,走上了九五至尊的龙椅。
卷宗被人打开,四周突然就静了,只能听到宫人退下的声音,和几声重重的心跳声。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卷宗突然被人扔到了地上,皇上神情不满至极,问段玉
“荒唐!满纸荒唐!”
“陛下,这里可非陈二一家之言,还有王泳王大人亲笔记下来的前些年魏呈乾的贪污数目,还望陛下明察。”
段玉说着,跪了下来。
“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有人来告魏卿的状了。你母亲不就是帮那几个新上任的臣子告魏卿贪污,却又拿不出实际的证据,才被革了官么,你现在又拿一卷案宗来搪塞朕,岂不是重蹈覆辙?”
“陛下,还望陛下明察。案宗上面的数字皆可查证,是不是真的,陛下与宫中账目一对便知。”
“宫中账目堆积,刚送了一批去江州存放,你如今要查账,那查出来之前朕是要把魏卿抓起来么?还是要把你抓起来?”
“陛下!”
这时,一直未言语的魏呈乾,突然上前拱手,道
“陛下,若是段相一定要查本官,本官一定配合。”
段玉没想到皇上处处护着魏呈乾,不由跪的更深了,他的一颗昭昭可鉴的忠心,此时显得颇为低微。就在事情变得棘手的时候,官员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她的话,教魏呈乾都不由冒出了一身冷汗
“陛下若是嫌麻烦,那就不查了。下官这里,刚好有魏呈乾贪污的罪证。”
“堂下何人。”
“段相副官,谢我存。”
谢我存站在魏呈乾身边,任由身边人将她看穿,都未抬头看他一眼。
“那你说,他有何罪证。”
“他曾写信给江州断珠塔,要求断珠塔帮他藏污。先今断珠塔底,皆是他的贪污证据。”
段玉不知她为何说这样的话,他们之前从未商讨过这一步。只是谢我存并未犹豫,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来取信的宫人。那宫人得了许可,将那封信念出
“于京寄江州知府…今藏单据三千万于断珠塔,还望妥善存放…事成,任满,荐京礼部职位,定不负所望…魏呈乾。”
“任满,荐京。这些用词各位大人都熟悉吧,这是一封官员才能写出来的信。”
谢我存语气平缓,却将魏呈乾步步紧逼。
“若真是魏呈乾寄去江州的信,你又是从哪里取到的。”
皇上的声音从发顶上方传来,谢我存直起了身子,对她道
“信是寄给下官的。”
“你是?”
“魏呈乾的共谋,前任江州知府,谢我存。”
段玉听到她说了这样的话,神情一下子愕然了。他想谢我存一定不知道贪污同谋是死罪,不然她的神色不会这样自然,他想要阻拦她,可皇上在这时发了话
“既然如此,那就去查帐吧。查出了东西再决定魏大人的去留。至于你,江州知府,既然你已经认罪,那就打入大牢,听候发落。”
谢我存没有言语,她明白段玉一直在看他,但她没有望回去。她走时扭头看了一眼百官,一直未说话的母亲正望着她,谢我存心里不由痛了一下。
段玉果然第一个来看她了。他看起来十分抓狂,等狱差走后,他恨不得要挤进牢狱一般死死的抓住隔着他们的木板,对她道
“信是从哪来的,你当真是同谋?”
“别气坏了身子。我确实没有做过亏心的事,信是我写的。”
“那你为何要这样做,你是不是不信我?”
“段玉,你不知道顾培吧?能杀了魏呈乾的只有我,因为我是他的‘同谋’,是他不会提防的人,他绝对不会在我身边做准备。”
段玉明白了她的意思之后安静下来,他不可思议的看了谢我存一眼,突然笑了,道
“谢大人,你等着,我一定救你出去。”
随后,他转身离开了牢狱。任由谢我存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字,也没有回头。谢我存只能无奈的苦笑,这人来也不知道带些东西给她消遣。
不久之后,源源不绝的稀罕玩意儿塞进了她的待处。谢我存瞪大了眼,看着西城和折陈柳蛟破冰指挥人把好吃的和好玩的给她搬进来,谢我存忙制止她们,这才算完
“这些大部分都是别人托我们带来的,他说谢大人好好休息,不用挂念他。”
谢我存知道她们说的“他”是谁,看着大大小小的玩意儿,她心里舒服了不少。
“你如今的名声算是打开了,京城的百姓都说要替你做主呢,段玉散播了消息出去,说你是清白的,她们天天去宫门口闹事,要求放了你。”
蛟破冰喃喃道
“也许,做个你这样的官也不错。”
“得了吧,本宫还是想要自由自在的,你看她现在住的地方,你愿意呆啊?”
谢我存坐在一边,笑着看她们斗嘴。突然,折陈柳像想起来什么一般,从怀中掏出个东西,悄悄递给谢我存
“是顾老板给你的,你放心,我谁也没给看。”
谢我存感激的笑笑,接过了那张字条。展开纸条之后,一股浓郁的梨花香气扑面而来,那上面只有一个字,却足以让她最后一点担忧也落地了
“是。”
顾月闲没有多余的言语,却放下了一切顾虑,向她坦白了身份。谢我存送别了吵吵闹闹的三人,又躺回了位置上,这时,她惊觉牢笼里多了一个人。
她出现的无声无息,却教谢我存一眼辨出她是一直睡在隔壁牢笼的那个女囚。不知她是从哪钻过来的,谢我存刚想惊吼出声,就被她一把捂住了嘴
“别说话,你是谢我存,对吗?”
谢我存被她吓得不敢多想,点点头
“太好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女囚神色突然起了波澜,她忙扶正了谢我存,任由她惊愕的看着她的脸
“江州怎么样了?你见没见过一个叫顾居敬的人啊?”
“你是谁?”
“我是江歌燕。”
谢我存望着面前这张憔悴的脸,耳里是她忽视不了的喋喋不休。江歌燕的问题非常多,从江州的小麦收成问道断珠塔的修缮问题。她和谢我存想象中的那个杀伐决绝的女人不一样,那为何这样爱百姓的女官会想要去害晏伐檀和顾居敬呢。
“抱歉,我没跟你解释过。我也曾是魏呈乾的人,后来从江州回来,就不想跟他干了,他就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江歌燕惆怅道
“那你要害晏伐檀和顾居敬,也是魏呈乾指使的?”
“是。他们都是东临书院的人。但是我后悔了,若让我再选择一万次,我都不会去害他们。”
谢我存摇摇头,与她拉开些距离
“可是已经晚了,他们都回不去从前了。”
“他们,还好吗?”
“顾居敬疯了,晏伐檀死了。”
谢我存知道对于晏伐檀当下而言,肯定是越少人知道他的身份约好。跟何况谢我存有私心,她不是很想晏伐檀再被眼前这个人惦念上。
“阿冬已经疯了?果然是太玄的儿孙散,一包下去,不死既疯。”
“他的孩子到底是谁害死的?是你还是晏伐檀?”
“是我,茶是晏伐檀端来的,药是我下的。他不能有我的孩子。”
“为何?”
“我存,你我同为官员,怎会为了一个孩子断了自己的前途?”
“若你不愿为一个孩子负责,又谈何前途?”
江歌燕靠在墙壁上,脱了力一般
“若是你能出去,可否帮我一个忙?江州府主房山水屏风后有一个包袱,包袱里有一个我祖传的扳指,你能否替我把它给他。”
“要给你自己去给,我不会帮你。”
谢我存扭过头去,闭上眼睛。她不想再继续和她交流,那人便也未多言语,等谢我存睁开眼睛,江歌燕已经回去了,她在另一边,继续看着她。
谢我存又等来了来看她的人,她站起身,望向她最熟悉的那张面孔,却说不出一句话
“你父亲有事,晚些再来看你”
谢家主母给她带了些吃的,她把餐盒递给陪着她的狱差,望向谢我存有意躲闪的眼睛。
“我存呐,这次做的很好。”
“母亲不怪我吗?我害了我干爹,是不是不孝啊?”
“没有,我存,你还记不记得你金钗那年被你父亲送上了山,可是回去的时候,接你的是魏呈乾。”
谢我存点点头,任由母亲捏了捏她的的脸。
“那天让他去接你,非我们本意。那日怪我,参与了对他弹劾,可是没有将他扳倒,然后他先你父亲一步接走了你,是为了告诉我,绝对不能背叛他,不然他随时可以让你成为人质。”
谢我存有些惊讶,她忙道
“所以,母亲本来就是反魏的人?”
“是,但是你父亲不知道此事。你父亲还以为魏呈乾是当初战场上一起把后背互相交付的那个人,但是他早就变了。”
“所以父亲找他给我谋了份官职。”
“我没有阻止你去江州上任,因为母亲知道你有一天一定会站到正确的位置上的,因为你是我们谢家的女儿。”
谢我存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头,对上母亲温柔的目光
“母亲,之前我从塔里救了使官的儿子之后昏迷不醒,父亲找人来帮我看病,那个人说我是被吓掉了一魂,您还记得吓掉的那一魂是什么么?是聪明么?”
“不是,是勇气。”
谢我存在那日之后也曾把吓掉一魂这件事情当作推脱功课的借口,后来她就忘记了,她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只是勇气而已。
自与谢国公一别,一连几日都无人来看望谢我存,经过谢我存打点,她隐约听到些风声。大概是她以身做了揭露魏呈乾罪行的第一步之后,京城怒了,许多不堪受其苦的官员集体上书联名状,要求皇上扫清余孽,彻查魏呈乾。
谢我存知道,段玉开始发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