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门请看,这猪肚并非真的猪肚,而是用猪身上其他的部位切成细丝拼成猪肚的模样。”
谢我存挑起一筷子,那人一愣,又翻了翻眼皮
“这猪身上哪处凉拌本座没见过?我看你就是整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来唬本座。”
晏伐檀挑了眉,也瞧着那人如何收场。却瞧见了那人仍是淡淡的表情,就连他也怔了怔。
这番场景若是个寻常丫头怕不是都噤若寒蝉了。她竟如此镇定自若。晏伐檀索性敛了扇子,坐正了身体。听她接下来的话。
谢我存安静的听她说完,这才开了口
“掌门既然说要与寻常不同的菜式,那自然是掌门没听说过的凉拌猪肉。这肉,便是取自猪的大肠之中最为肥美的一段。”
“凉拌,肥肠?”
那玉观音吼了出声,一瞥晏伐檀带上笑容的面孔。又忙收拾起了仪态。
“你怕不是在拿本座开心呢。”
“大人若是不满意,不妨再看下一道。”
谢我存不慌不忙,唤上下一道菜。
那婢子端着菜,到座上那人面前停下了。
一掀盖,甜腥的香气扑鼻而来。
“掌门请看,拔丝土豆条。”
玉观音猛地站起来,又猛地倒下去。一旁的小姐忙捏住了她的胳膊,帮她坐起来。
“这土豆条,又有什么玄机?”
“掌门请看,掌门请细看。在下没去土豆皮,若是想吃土豆又不想吃甜的,只需将土豆皮一揭便是了。”
玉观音想到自家女儿的婚宴上,一众在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宾客边喝酒边吐丝的样子不禁冷汗直流
“下,下一道。”
“下一道,硬菜,红烧骆驼掌。就是肉少,难啃了点,但是摆出去绝对有面子。”
说罢,谢我存又往上凑了凑,窃窃道
“这菜只上过皇上的桌子。只不过他们用的是熊掌,在下实在寻不到。但这骆驼倒是好找,想来都是外面进供的货品应该差不多吧!”
谢我存自顾自的点点头。
“你!算了,下一道。”
“掌门请看,蚂蚁上树。”
突然一声拍掌声,那玉观音坐起身来。面上泛了些激动的红润,她指着谢我存说道
“蚂蚁上树是川菜,你莫想唬我。”
晏伐檀凝了凝眸子,眺着眸子瞧她。
“掌门说得对。”
她对上玉观音颇为得意的神情。
“只不过我们要取与川菜对应的菜法烹制。掌门看,我们选的是什么菜式?”
“什么菜?”
“淮扬菜法。主清淡,应时而食。我便选了这个季节最常见的大白菜来主制其食。掌门请看,白菜丝为树,白菜帮为蚂蚁。上面浇了汤水制成的汤头。不过!”
她顿了顿。
“这番还是有些寡淡。不过太玄的大厨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她一掀菜盘,便见一整盆汤水上摆着几只玲珑包子。
“我听闻太玄有个孙二姐的包子制的不错,边寻了几只来教她将馅中制了些乾坤出来。”
说的人得意洋洋,岂料座上人的额角已不断抽动起来。
一旁晏伐檀无奈的摇摇头,瞧着下面那人仍是不依不挠的要展示接下来的菜品。
“掌门请看,醋溜鸡皮!”
“你给我下去。”
“啊?我这还有鲜炸鱼皮,童子牛蛙。掌门要不要尝尝甜品?老虎打滚!”
谢我存兴致勃勃的亲自端着盘什么摆到玉观音面前
“您老可听说过,京城有一名吃,名为“驴打滚”。我这便取了其烹制之法,先将小黄瓜裹进黑糖里滚几圈,在放锅里油炸,最后在黄豆粉里滚上几圈。即有了甜味儿,口感又清奇。”
领事看着座上人额角已布满青筋,忙去催谢我存下去。却听那人缓缓开口
“我看你是在耍本座。来人,拉下去给我狠狠的打!”
“慢着!”
谢我存震惊之余被人拿下,又听座上另一人缓缓开口。
晏伐檀摇着扇子,余光瞥向正开口的玉奴,玉观音的独女。
“既然她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精心制作的菜品,那不如教她将这些菜全吃下去,便可看清她是真疯,还是在卖傻。“
谢我存张了张嘴,便看那勺子里不知道挖了些什么正往她嘴里。这下张口不是,不张也不是。她是没想到,耍了这么多次的小聪明,到头来把她自己耍进去了。
晏伐檀舒舒扇子,皱了皱眉头。正欲开口,却见一人匆匆闪进了屋里。
“掌门,小姐,不好了!后院着火了!”
第8章
拂晓将近,天色蒙上淡淡一层熹光。昏沉沉的黑幕压在光上,整座江州城透出窒息一般的死寂。
“啪嗒”坠地的声音打破了这篇寂静。蒙着面的人一惊,又发现那不过是积雨落地的声音,才收过神去,继续手上的动作。
钝物摩擦着地面,发出了不小的动静。他托着笨重的麻袋从夹道里走过,偶尔能听见几处府内的狗吠和鸡鸣声。路过一户人家,家养的狗叫的急了些,他又忙止了脚步。屏住呼吸辨认着屋内人的动静。
透过依稀的光线,他是能辨认出这间房子的主人的身份。虽是一般的住宅,院子却比别户要打上那么半圈儿,这房子便是朱屠户的了。突然,他听到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不急不慢,略有些拖沓的脚步声声。蒙面人忙丢下麻袋躲到了一旁的草垛后面。霎时间冷汗布满了他的额角和后背。
果然,那扇朱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来人正是那朱屠户。只见他眯缝着本就不大的眼睛,惺忪的倚着门,似乎是又睡过去了。悄然一阵冷风吹过,他痛快的打了个喷嚏。又朝地上淬了一口,骂骂咧咧的将门彻底打开,端出身后的东西,朝外走着。
蒙面人往后躲了躲,心跳声砸在这寂静的夜色里,振聋发聩。
那朱屠户一步步向他走来,瞧着近在咫尺了。他却在那麻袋抵着的草垛旁停下了。
“阿嚏!呵,这天儿,生冷。”他抖着嘴,呲牙咧嘴的捏住鼻子,狠狠的踢了一脚脚边的草垛。
“老朱,你这是干嘛去?“
又有人来了,他又猛的躲回树后头。来人跟屠户打招呼,却见屠户一脸的谨慎和惶恐。包着肉的纸袋不住的颤抖,听见他的话立马将手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我给晏老板送肉去。“
“送就送呗,干嘛搞得这样鬼鬼祟祟。”
来人不解。
“你懂什么!这新来的知府刚烧了晏府又没动静了,若是让那些官衙发现我还在勾结晏老板,万一拿我开刀怎么办!”
“呵!那你还送。”
“这晏府的管家跟我说好了,就这么点肉,他回头往账本上改一笔,我就能赚这个倍数!”
朱屠户说激动了,吐沫星子横飞,落到一旁的草垛上。
“哎?这路中间哪个没长眼的搬来个草垛。”
朱屠户奇怪的看了看,往草垛上踹了一脚,那草垛却丝毫未动。
真奇怪。
朱屠户倒也不是会在意这种事的人,研究了一会儿便兴冲冲的提着肉赚他的倍数去了。
蒙面人瞧着四周又没了动静,忙掀开那草垛,将麻袋拉了出来。此时那袋子里已然是毫无动静,他朝那里面踢了两脚,霎时那麻袋上便渗出了些血来。
他继续拉着那麻袋上前行去,动作却不太机敏,腿上受了伤似的一下又一下的撞着麻袋,在窄道中发出了一种令人发怵的撞击声响。
“谁在外头?”
屋内人传出声梦呓。他又停住了。
“不知道,可能哪家孩子在外面玩儿吧。”
然后便又没了动静。他嘴里骂了一声。想在去托那麻袋,却正好对上了一脸鬼鬼祟祟的朱屠户的脸。
“夜郎中?”
朱屠户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以为是自己花了眼。
“您起的真早。”
蒙面人停了脚步,面上却未有好色。他冷冷的瞥着朱屠户。嘴里嗯了一声。
“您这是去哪啊?噢!一定是去断山上采药。不过您咋带这么多东西上山去?难道是刚从山上下来?”
“我打算在山上小住一段时间,所以带的东西多了些。”
他暗暗剜着汗,却捏紧了腰间的刀柄。好在朱屠户未在问些什么。却只步上前来了。
“您的手是救命的手,怎么能让您拿这些笨重的东西。我来!不就是断山嘛,我送您一程。”
朱屠户一把抢下那麻袋,嘴上还念叨着好些谄媚的话。待拎清那东西感受到手上的重量后,他猛地怔住了。
夜郎中的匕首即将抽出,他悄无声息的走到伏身不动的朱屠户后头,悄然靠了上去。
“有劳你了。”
“应应…应该的。”
朱屠户打着颤,超乎意料的重量本就使他心生疑惑。这一弯腰又看见那些血迹。在与最近这些事儿连系到一起,他不得不心下蒙出一丝寒意。
正欲找借口离开。却觉那夜郎中已靠近了他,什么东西靠在了他后脖颈上。
“快走,小心我割破你的喉咙。”
夜郎中冷冷命令着。却未料到这朱屠户本就不是什么乖乖听话的主。他话还未说完,攥着的那人已放开喉咙大喊出声。
“救命啊!杀――”
夜郎中心下一急,攥着他的手又狠狠的使了一把力气,将他猛的一拉,一柄刀刃便攀上了那人的喉咙。
“你不老实,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他怪笑着,刀剑儿已经挑到了他喉下三寸。
“割断这里,血流的慢。少些痛苦。”
那刀尖儿随着他的脖颈一直向下
“割断这里,一刀封喉。”
“夜郎中!我跟你平时也没仇没怨的,你干嘛要杀我!你知不知道咱们府来了新的知府,她连晏伐檀都敢收拾,到时候她不会放过你的!”
朱屠户教吓怕了,一会儿求爷爷告奶奶的,一会儿又搬出各路神仙来吓唬那夜郎中。
那人却已疯红了眼,一刀挑在那人下巴上
“知府啊。我又不是没杀过。”
朱屠户教这句话一吓,干脆就要昏了过去。却在朦胧中听到一利器飞来的声音,紧接着,他就听到了夜郎中的惨叫。
“西捕头,南捕头。”
朱屠户从未像现在这样迫切的想看见那两位捕头。
只见一直浩荡的队伍将夜郎中和那朱屠户围成了一个圈儿。在首的一个人朱屠户未见过,便是锦衣卫展狸了。
“夜归。你还不快束手就擒。”
西度冷冷开口,手中的到却毫不留情面的已抽出了半刃。
“少跟他废话。”
南途欲上前,却被展狸拦住了。
果然,待反应过来这些人一直在找机会出手后的夜郎中一把抓回了想要逃跑的朱屠户。
他半眯着眼,那匕首已渗进朱屠户的脖颈。
“两位大人,咱们办事讲究个公正。实在不知两位有什么证据,哦不,什么理由抓捕在下。”
“夜归!你借着职务之便,将迷药混到糖丸里带去你问诊的各家,有分给各家的孩童,再接着职务之便将他们带走。你留在药铺的簿子与各失踪孩童的家里皆可证明。”
展狸朝西度使了个眼色。那人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悄悄退到了人群后头。
“呵,做药丸这样的话也太过可笑。闻所未闻。这位素未谋面的大人,既然领了官职,却这样编故事。真是教我替江州府痛心呐。”
“你别装了!我们师爷夫人是从太玄来的,自幼学毒试毒,早就看破了你这番诡计。像这样的糖丸虽是江州不常见,太玄早就有了。”
南途转动手腕,刀柄指向那麻袋。
“你敢不敢打开这麻袋?”
那夜郎中悱恻这该怎么回答,却只觉手下一松。那装晕的朱屠户趁其不备像条肥鱼一般溜了出来。
夜郎中一惊,忙伸手去抓他。却只觉脖上一凉,已被从后头围上来的捕快们层层围住。
朱屠户忙躲到了南途后头,南途却没有要护着他的意思。反而直直走向了那麻袋。
南途蹲下身子,伸出了刀,划开了那麻袋。里面的景象便露了出来。
他握着的刀猛地一颤,还未说些什么,却听到夜郎中那边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动静。
扭头看去,便瞧见原本一直视死如归的疯郎中此时突然匍匐在地上,瞪大了眼睛看向那麻袋。他张了张嘴,发出了撕心裂肺一般的声音。
第9章
只闻“啪”一声。麻袋便被丢到了地上,袋子里的东西便滑落出来。
“快!还有气!快救人!”
那袋子里还装了两个年级不大的孩童,浑身凌乱,紧紧闭着眸子。展狸快步上前掐住了瘫倒在地上的夜郎中的衣领,往麻袋那边狠狠一拉。
“夜归,你若是还有良心,你就把这两个孩子救回来!”
可是怎么能指望一个杀人凶手去救人呢。南途领命快步去请擅些医术的玄清明,却瞥见本呆滞在麻袋旁的夜郎中一反常态的猩红了双目,面上的表情有些狰狞。
他并未说些拒绝的话,反而伸出了双手,去够向麻袋里的那两个孩子。他的手几近颤抖,梭子一般在袋口摩挲着,硬是在手上划出好些血印来。
他的嘴也是哆嗦的,神志不清一般唤着那袋子里的孩子。展狸瞧出了他的不对劲,正想把他拉开,却听路的那边传来一声
“相公!”
西度带着个妇人回来了。那妇人此时焦急的很,远远瞧见了她一夜未归的相公便忙朝他这边跑着,就连这边的异样都未察觉。
“相公。”
她停了下来,一股脑坐在地上,扑到夜郎中的身上,嚎啕出声
“双儿和阿郭都不见了。我找了他们好久,就是找不到。他们不会是被人带到断山上去了吧。”
夜郎中没作声,仍是盯着麻袋中的孩子。手上也开始有了劲儿,焦急的把上孩子的脉,却一次次的滑落下来。他牟了气儿一般,推开了那妇人。
“相公?”
那妇人吃一惊,目光随着夜郎中的动作去了,也瞥见那麻袋中的异样。她能隐约瞧见那麻袋中露出的几缕黑发,唿而一阵心悸上了头,她止住了哭泣,瞪大了双眼,推开了挡在麻袋旁的夜郎中,伸手去拉开了麻袋。
终于,她看清了那麻袋里两张熟悉的脸庞。
“双儿!阿郭!”
她猛的惊叫出声,随即滚烫的泪水滚落了她的面孔。
“相公,你,我们的孩子。”
她语无伦次,看向正跪在地上的夜郎中。这时才反应过来周围的异样。展狸站在一旁,手中的绣春刀正对着夜郎中这边。她终于明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