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只换来了两具尸体。
一具年轻,一具苍老。
年轻的那具面目全非,而苍老的那具,依稀能辨别出容貌,这得归功于年轻尸体的勇敢,因为这两具尸体出现在众人视线中时,能明显判断出是年轻人在危急关头护住了老者。
她们身上还凌乱地被洒上了砂锅里的汤粥,那粥的痕迹已经凝结成薄薄一层固状,毫无规律的干涸在她们衣服上。黄黄的南瓜粥原先应该是滚烫的,现在却也尸体一样地冰透了。
整个救援过程寂静的可怕,没有人敢发出一点声响,更没有人敢去看一眼覃骁的状态,就算是两具尸体已然暴露在空气中,也无人敢上前一步。
寂静。
还是寂静。
覃骁站在废墟上,他的眼睛似乎很久没有眨过一次了。男人被时空的鬼手按了暂停,他在四维的世界里缺失了一项,他缺失了一维时间。
他,处于静止。
仅由点线面构结出的科学世界,封存了覃骁所有对时间的感性认知。
他无法重生回过去,更无法任时间流逝到未来。未来,这个概念在此刻变得无比可怕,因为它意味着会有更多人,无辜的人,即将死在覃骁手里。
没了宁兮儿的牵制和约束,这世上恐怕不会有任何规则能束缚住弑杀成性的鬼阎王。
终于,覃骁动了,在所有人大气不敢喘,但精神高度紧张的偷偷注视下,那个宽大挺拔的背影先是跪在了废墟杂乱无章的石块上,一秒后,那身躯像是撑不住了…
还是阿陌最先反应过来,他嘶吼般命令:“快!把少爷抬走!快啊!!!”
场面从原先死一般的寂静瞬间变得混乱而嘈杂。
“夫人!去抬夫人啊愣着干什么!”,赵芝哭着尖声喊道。
救援队队长相对冷静,“不要乱!听我们指挥!小陈,把医疗队叫进来,伤患生命体征不乐观,小王,注意伤患体位,避免二次伤害!”
“快快快!”
赵芝此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正在发布救援指令的队长身后,队长发现了她,“别添乱!”
赵芝强忍哭腔,“里面…里面还有没有年轻女孩?”,她抹了把眼泪,“我们这里面有几个,有,跟我穿,一样…一样衣服的人,她们……”
实在不行了。
赵芝掩面痛哭。
救援队队长有着军人身上特有的利落严肃:“我们会尽一切力量挽救每一条生命!请相信我。”
别墅陷入争分夺秒的抢救行动。
崔瑶的情况也不乐观,侧楼同样被布置了炸点,但杀伤力远不如主楼。
此时的崔氏庄园,和覃家别墅如出一辙的地下暗室里,木西正被捆绑在绞刑架中央。
木西正用一种云淡风轻的口气挑衅道:“崔瑶不过是个运气不太好的赠品罢了,谁让宁兮儿最近天天去侧楼练舞呢?作为一个被覃氏精心培养出的杀手,给目标多上一重死亡保险,不应该么?”,说完,木西便发出了一阵厉鬼般的扭曲笑声,随后特意纠正道:“不不不,我不是木西,我叫…安婉云。”
崔昭不是个乐意自己动手的主儿,他戴了一双黑色手套,以避免自己不小心沾上了什么脏东西。
崔瑶正处于昏迷状态,但除了一些影响美感的皮外伤和轻微脑震荡,其他并无大碍,这大概是崔昭没亲自上手用刑的根本原因。
黑色的手轻抬,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绞刑架旁的暗卫立刻领会,于是一阵在民国时期常见的电刑被拨开了古老的开关。
“滋滋滋……滋滋……”
“哈哈!哈哈哈……”,被电流捋过躯体的疯女人发出了间断而破碎的狂笑!
片刻后,
崔昭手心下压,暗卫得到指示后,电流暂停。
安婉云在受了整整一天一夜后的刑罚后,已经彻彻底底沦为了一个疯女人模样。
没有吃食,没有水,安婉云嘴唇干涸的裂出血隙,头发散乱,甚至头皮处光了一块,那是崔昭在知道崔瑶受伤后,带人追捕到安婉云的第一秒,亲手拔下来的一层头发。
光着的头皮处,血痂尚未完全长成,崔昭在刚才给那里喷了点盐水,像浇花一样。
刑室中的所有人戴着封闭性极好的呼吸设备,为了杜绝安婉云排泄物的味道。
折辱,侮辱,践踏。
崔昭看起来耐心告罄,终于开口了,“等覃骁来,你以为他会像我这么好说话吗?”
安婉云嗤笑,“你们以为我还在乎这条命?”,她剧烈地咳了几声,几乎能听出肺部鸣音,而后哑着声:“我扮演了宁兮儿那么久,我得不到的男人,凭什么宁兮儿就能唾手可得?”
“我从未见过覃骁如此犯贱的模样。”,安婉云嘴里诋毁,眼神中却露出某种信仰感:“他被宁兮儿耍的团团转,他可真是,爱惨了她……”
崔昭明明是闻不见这空气中的污秽的,但仍旧有一下没一下的挥开面前的空气,“再怎么说,当初也是阿陌在那淫窟里救了你,否则你早被轮了,后来也是覃骁给了你从基地解脱出来的机会,你虽扮演成另一个人生活在这世上,却也过的养尊处优无人不称一句羡慕。”
崔昭向来是玩世不恭的神色,此刻却也露出了残忍的獠牙,“宁兮儿……”
宁兮儿是崔昭亲口叫过嫂子的人。
“你伤了覃骁的女人,你以为你那背后的推手还能藏多久呢?”,崔昭说:“你们不止跟覃氏结下了血海深仇,与我崔家同样。”
安婉云的身形顿了一瞬,但下一秒似乎想通了什么,无所畏惧道:“那又怎样?”
崔昭笑她的愚蠢:“斩草除根可不是覃骁的作风,他比我有耐心的多。哦对了,听说安小姐有个七八岁的弟弟?”
安婉云的脸色瞬间狰狞:“胡说!!”
就在这时,暗室被从外面打开,那是一道熟悉的“滴!”声,覃骁用自己的身份卡便可进入崔氏庄园,这是崔昭给的权限。
一天一夜了……
安婉云终于还是见到了那个每天都会出现在她想象中的男人。
覃骁穿的是基地的作训服,这让她想起了曾在基地中看他训练的样子,覃骁衣服下掩盖的每一寸肌肉都曾令安婉云着迷,她把他当做天神。
安婉云大概能猜到自己现在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但只要一想到宁兮儿已经死了,她就什么都忘了,她只剩下绝顶的快乐,她对即将站在自己面前的覃骁说:“你的爱人,死透了么?”
濒死的挑衅。
崔昭双手插兜,后退一步并且打了个哈欠,跟覃骁像聊天似的:“别弄死在我这儿,晦气。”
覃骁站在这暗室里,就仿佛是地狱中的审判者,审判并处刑每一个罪人就是他的职责,他掌控一切人性的晦暗幽深。
男人的眸不再有丝毫属于人类的光彩,微蓝的瞳孔里装着肃杀薄凉,高大的身躯给暗室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被他盯着,比被用刑还要疼痛万分。
“阿昭,派人给她洗漱,打扮,恢复她本来的容貌。”
“……”,崔昭沉默了一会,说:“脏,能不能别为难我这些兄弟?”
覃骁的命令无外乎是离奇的,崔昭还以为覃骁会直接上来就砍掉安婉云的手,或者拔掉她的舌头,但怎么着也不会是要给这疯女人梳妆打扮?
等等。
默契使然,崔昭似乎领会了什么。
安婉云心里没来由的发慌,在崔昭刚说出她有一个弟弟时她便方寸大乱,这时面对覃骁便更加无措。
“……你要做什么?”,她警惕道。
覃骁像看待一个死人般看着安婉云,那眼神里没有恨,准确来说是没有任何情绪,他说:“禽兽们不止喜欢玩女人。”
“还喜欢没长熟的,小朋友。”
第77章 错过
---兮儿!
---宁兮儿……
这是宁兮儿梦里自远方飘来的声音,远方传来凄凄雨声与轰隆雷声,时常会扰的她听不清。
---兮儿!
“啊!!”,又一声狂躁焦虑的呼唤声彻底将宁兮儿拽回现实,她下意识喊出声,惊慌失措的睁开眼。
她的衣领已经被冷汗浸湿,后背猛地离开皮质靠背时,衣服和皮革间有一种藕断丝连的牵扯感。
大概类似于一只手将柚子果肉从透明果皮中轻轻剥出来的声音。
这不是幻觉。
因为宁兮儿的面前正被推过来一个精致的果盘,“宁小姐,请。”
她警惕的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处于一架私人飞机上,装潢简约,黑金色打底,桌面是有顿感的白,比窗外正掠过去的云层的白色要厚重许多。
云层间以半轮彩虹做桥。
但这架飞机绝不是给他们做度假用。
“很美,对吗?”,男人率先开口。
宁兮儿从梦魇中脱离出来后,太阳穴的肿胀感还没完全褪去,她戒备的看着面前陌生男人。
男人戴了半截面具,但仅从露出来的皮肤和棱角也足够能判断出他的英俊。
“我从来没有见过你,为什么……”,我会出现在这儿。
“我救了你。”,男人打断她后,用一种成熟的口吻说道:“你只需要清楚一点,如果没有我,你现在,已经是一缕魂魄啦。”,这个“啦”字,仿佛是为了拉近距离而故意做出的玩笑姿态。
“……”,宁兮儿觉得那副面具下掩藏了太多神秘,她找准时机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你要带我去哪?”
可谁料,男人并未先向她解答困惑,而是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中,缓缓的摘下了面具。
面具令男人显得神秘孤绝,但面具下的面容却…却有一种叫人说不出的温润如玉,但并不完全单纯的温润。会感觉这人又好惹,又似乎…不太好惹。
男人看着面前女孩毫不掩饰的露出讶异神色,老熟人般轻笑一声,“宁小姐,暂且这么生分的称呼你吧,尽管我们未来将成为世上最亲近的人。”
宁兮儿感觉脑子好像被电了一下,她上一秒还在厨房煮粥,紧接着一阵眩晕,最后就是出现在正在飞行状态的天上,很明显面前这男人就是罪魁祸首,但他还说,还说什么?
女孩瞪圆了眼睛,身体前倾,想说些什么但又忽然哽住,重新坐回来,内心反复挣扎了几遍后,茫然又不可思议地问:“我能保证在我有限的记忆里绝对绝对不认识你,所以什么…什么最亲近的人?”
宁兮儿现在不太确定到底是谁在做梦。
“你失忆过。”,男人语调明确,用叉子插起一块柚子,将叉子手柄处递到宁兮儿面前,并没有想喂她吃的意思,分寸感拿捏的刚刚好。
如果是覃骁,一定要把宁兮儿放在腿上亲自喂她吃才肯罢休。
宁兮儿打了个激灵,皱眉,“覃骁呢?”
她忽然消失,那个心态本就不大稳定的男人大概已经要疯了吧。
可面前的人还是一副浅浅的笑意,“失忆后也没忘记他,他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说完,倒了杯水给宁兮儿。
宁兮儿深深的沉了口气,无视了那杯危险性不明的液体,冷静道:“不要故弄玄虚,我现在就问你三件事。”
男人回以微笑,“请说。”
目前这男人在宁兮儿心里的身份定位还是一名绑架犯。
但绑架犯太礼貌了,宁兮儿稍微放松了一点,至少不会在天上把她给丢下去。
“第一件事,你是谁?”
女孩话音刚落,男人就边摇头边发出朗润的笑声,仿佛宁兮儿的问题太过可爱,他说:“第一个答案,我的名字,景谦,风景的景,谦虚的谦。”
不等宁兮儿继续问,景谦便像有读心术似的娓娓道来:“第二个答案,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我们的新家,至于为什么要采取这种非正常手段,那就得归功于覃骁对你行踪的限制了,否则,谁也不愿意去破坏一座堪称艺术品的建筑。”
宁兮儿张了张唇,捕捉到一个词---新家。
景谦再一次率先开口:“第三个答案,为什么要带你走呢?”,男人欣赏着宁兮儿眼中的迫切和求知,终究是舍不得卖关子。
而这个稳重的男人用温润的声音说出了最后一句话,这句话的每个字对于宁兮儿来说,都能把她重新塞进眩晕之地,比在云朵上跳舞还要虚无眩晕。
“兮儿,我是你的未婚夫,景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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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中并不止一架私人飞机,或许只有上帝才能知道它们是否在相近的航线曾互相错过。
而另一架,正去往边境基地。
很快,那个传说中的淫窟,也就是阿陌救过安婉云一命的地方,被一个不起眼的卑微流浪汉打开了破旧的木门。
木门后有一条长长的甬道,只能靠手电发出的微弱光亮指引前进,乞丐嘴中吐出听不懂的地方话,阿陌给他手中塞了一把当地货币,随后乞丐便露出了猥琐的笑。
乞丐露出的牙发黑,排列不齐,像沾满地沟淤泥的脏石头,他目光淫靡的打量着被黑布蒙住头的女人。
乞丐的掌心看不出一点皮肤的白,跟手背的泥土色差不多,这双手探到女人后腰处肆无忌惮地摸了一把,飞快的抽回,后又是一阵猥琐的笑。
这动作引得女人发出恐怖的尖叫,“啊!”
“你们带我来的是哪?!”,在边境基地受训过的安婉云自然能听懂这里的语言,而她没听错的话,那浑身尿骚味与臭汗味交融在一起的乞丐刚才说的是------
“老板们想先看哪只?”
阿陌回的是:“里边那个小的还活着么?”
乞丐谄媚道:“在笼子里关着,但其他老板们早都快忍不住啦!恨不得钻进笼子里扒掉他的衣服,赶紧品尝品尝嘿嘿嘿……”
安婉云听到阿陌那时似乎给乞丐塞了什么东西。
乞丐而后发出嘿嘿的笑声后,补了句:“童男的滋味~在这儿可比女人稀罕的多呦……”
第78章 狂欢
秽乱。
能有多秽乱呢?
崔昭和覃骁戴着黑色口罩,甬道尽头,转弯,两个彪形大汉醉醺醺地胡乱念叨着什么,堵在入口。某一瞬间,大汉无意瞥见了那双微蓝的瞳孔。他顿时像酒醒一般的定住,另一个醉醺醺的先是不满的比了个中指,讽刺了句:“见鬼了你!”
随后转头,就那么一瞬间,仿佛有人拿冰碴子往他脸上剐蹭,两个大汉活活定在原地,跟僵尸一般,伸手,颤抖的指向覃骁。
“啊啊啊啊啊啊啊!”
说是连滚带爬都不为过。
崔昭在旁嗤笑了声,“没长进。”
其实这两个人是守门的。
安婉云的头套已经被摘下来,自然看到了那两个肥胖踉跄的背影在狭窄的甬道中奋力向出挤的可笑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