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崔昭在称呼覃骁时仍显得无比亲近,根本让人瞧不出他是否刻意。
景谦只是平静的陈述了一个事实:“但显然,再好的朋友也敌不过至亲,您说对吗?”
崔昭的唇敛起来,长时间地望着面前的木门。
“花纹不错。”,崔昭猛不丁冒出一句。
景谦淡笑不语。
良久。
“开门吧。”,崔昭看向景谦说:“我的…新朋友?”
第105章 虐杀(上)
宁兮儿如愿回了老宅后,这几天在某种类似备战状态的焦灼氛围里过得很快。
前两天时覃远并不在,直到第三天中午,叱咤商海的老者才姗姗来迟。
覃远一进门就热切的拉住宁兮儿的手:“丫头,受苦了!”
宁兮儿本也是迎上去的,但对比起这份热情还是显得冷淡了些,她看阿陌也在,“你能先帮我买份点心吗?学校旁边的那家。”
阿陌旋即领会到这是支开他的意思。
“少夫人……”,阿陌总觉得经历了这么一场变故后,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宁兮儿冷冷地望着阿陌,“怎么,有难处吗?”
实在是女孩身上鲜少露出盛气凌人的气质,哪怕她是厉色的,身上天然的温婉柔情也难以尽数褪去。
但此刻,她是果决的。
阿陌低了低头,“好的,您稍等。”
覃远自然也发现了宁兮儿的变化,待阿陌和佣人都退下后,“丫头,告诉叔叔,是不是这两天有人给你委屈受?”
宁兮儿敛了眸子,先扶覃远到沙发坐下,她郑重地坐到覃远旁边,“覃叔叔,我有几件事想问您,回到老宅的这两天我很努力的理清思绪,拜托您一定不瞒着我,好吗?”
覃远古井无波的眸未见异样。
覃家人都是宠着宁兮儿的,说是准许她横行霸道都不为过,覃远更甚,对宁兮儿的纵容是顶了天的。
但这时候……
是首次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宁兮儿的诉求。
太难得见到覃远,宁兮儿不能错失这机会,“覃叔叔,您当初一定查到过我的亲生父母是谁吧。”
覃远望着宁兮儿,缓缓的点了点头。
时至今日,没有瞒的必要。
宁兮儿看到肯定的答复,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覃叔叔,我不信景谦说的,我只信您说的。”,她的话音哽咽:“您能告诉我真实情况吗?”
覃远见宁兮儿情绪激动,不免皱眉,关怀道,“丫头,景谦跟你说了什么?”
宁兮儿开始回想景谦的原话。
那是到了海岛的第二天,宁兮儿浑身戒备地盯着款步而来的景谦,那个自称是她未婚夫的男人。他手里妥当的拿着一个厚重的东西。
景谦很有分寸的坐在了距离宁兮儿半臂之远的位置。
“不用那么怕我。”,景谦一边打开一个年代感的盒子,一边温声道:“你应该能感觉到,我和覃骁不一样,我不会伤害你。”
宁兮儿驳了句:“你应该只是不会明目张胆的伤害我。”
毕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她从别墅掳走的人,绝不像他表面看上去那般翩翩公子。
然而比起覃骁,景谦的态度却是真的良善,“我和覃骁的确有些私怨,但看在你的面子上,暂时可以不和他计较。”
“我是冤大头?”,宁兮儿问:“别把你们的任何决策强加在我身上,我不是你们做任何事的理由,更不是借口。”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海岛,她提心吊胆了一整夜。这会看见景谦的脸很难不发火。
盒子里装的是一套相册。
景谦翻开后,轻轻推过去,宁兮儿皱着眉扫了一眼,就一眼!
“这是…?”
景谦解释道:“中间这个小婴儿是你刚满月的时候,旁边是我的父母和我,至于抱着你的……”
宁兮儿不敢说出心底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
她甚至不敢伸出手去触摸一下照片,一碰,岁月就不见了。
岁月在那个明眸皓齿的女人脸上定格,照片色泽发黄,边缘泛白,而那个托住婴儿小手和小腿的男人,则像她想象中的爸爸一样,恩爱的望着妈妈。
宁兮儿从来不知道自己父母的长相。
她只知道他们早已撒手人寰,连一张用于缅怀的照片都不曾留给她。
宁兮儿看着看着便鼻头一酸,在无声中与自己眼眶中的水汽作斗,她还没有看够之时,景谦便翻到了下一页
那是一份红色的订婚帖。
主角的名字,正是尚处于幼年的景谦和宁兮儿。
宁兮儿荒唐地望着景谦,“…娃娃亲?”
“我们的父母是至交好友,在他们还年轻时确实约定过结为亲家。”,景谦将相册彻底推向她,示意宁兮儿自己辨别真假,“缘分使然,两家人,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宁兮儿捧起那张红色的订婚帖,其中的名字是手写,钢笔墨水干涸后,蒸发了原先靓丽的深黑色。
景谦继续道:“你出生不久后,叔叔阿姨的古董商行遭遇变故,为保护古物,出了意外。”,说起这些,景谦的神色沉重。
宁兮儿放下那张像是小孩过家家似的订婚帖,手指在相册边停留许久,她不敢翻回前一页。
景谦主动地代劳。
宁兮儿闭上了眼,泪滴顺着脸颊掉下来,“啪嗒”一滴,晕染了照片上婴儿的小脸。
那张照片现在就在宁兮儿衣服里。
她掏出来给覃远看,“覃叔叔,这是景谦给我的。”
覃远接过,端详了许久。
“景谦还跟你说过什么?”
“说了我小时候在景家住过一段时间,后来他们去了国外,因为各种原因不方便带走我,所以留我在国内。”,宁兮儿说:“他说…没有想到我会认识覃骁,并且成了覃家少夫人的事。”
覃远拧眉,“关于你父母死因的细节呢?”
宁兮儿摇头,“所以我才想问您,我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平淡。”
大概是女性的第六感,宁兮儿总觉得景谦的温和有礼,是被压抑了的,是有目的的。
覃远拍了拍了宁兮儿的手背,叹了口气,“答应覃叔叔,无论如何,不要被仇恨吞噬。”
“……什么?”
“有阿骁在,有覃家在,谁也没有权利欺负你。”,覃远说:“以前瞒着你,是不愿意给你平白添负担,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丫头,叔叔舍不得你心里装着那些不好的事。”
宁兮儿预感到后面的话会很沉重。
“但他们是你的父母,是属于你该渡的苦难,你有权利知道。”
他们一同来到了覃远的书房,和覃骁的不同,中古建筑的装饰风格,桌面处有温茶,燃了香柱,若不说这是一间书房的话,更像是走进了一座山间茶坊。
就在覃远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文件夹的同时,书房门被不礼貌的冲撞开。
“爸。”,覃骁的面色含了些僭越的威胁,语调很沉,有阻拦之意。
宁兮儿扭头看了眼来势汹汹的男人,随后跟覃远说道:“叔叔,我拿走看,你们先处理自己的---”
“兮儿不需要知道!”,覃骁的脸颊抽动了一下。
宁兮儿怒了,“别管我!”
女孩温软柔和的小脸在最近总是平添了一份清冷感,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很多,不完全是那个总被覃骁护着的女孩。
覃远没有理会覃骁,把文件夹递给了宁兮儿。
宁兮儿拿到东西就想离开这地方,哪料男人径直走上前想阻拦,“兮儿,听话,这些你看了会难过。”
覃骁最怕的一件事终于来了。
他的兮儿,最爱的人不是他,最恨的人,也即将易主!
“覃骁!你松手!”
推搡间,文件里的纸页散落了一地。
覃骁的力气很大,但宁兮儿有灵活的巧劲,况且覃骁小腿有伤,宁兮儿不客气的踢上去,“你发什么疯!这是我自己的事!”
她也知道即将面对的可能是很不好的事情,但没有比更进一步了解自己父母的事更让人急切的了!
地面上的资料零零散散,宁兮儿双目微红,她音调委屈而颤抖:“覃骁,你不要总这么过分好不好?”
她又露出了令覃骁心碎的模样,男人克制道:“你不能……”
宁兮儿俯身去捡,入目的第一张照片,则是一个破碎的残躯,肠子被扯出来……
膝盖被反向折起,手指关节切断,有一层薄薄的人皮连接,似掉非掉,胸腔…胸腔是一个黑洞……
“呕…”
宁兮儿捂着唇想吐出来,因为她清清楚楚看见,死者姓名处---
【宁准】
第106章 虐杀(中)
宁兮儿的心也被掏空了般,她的肌肉一层一层的变软变凉,后背的某处经络忽然抽痛,胳膊倏地就抬不起来,一抬,肩膀就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按下去。
“宁…准……”,她目光直直的定在纸上,字体是冷冰冰的,方方正正的,如同棺椁锁住生灵。
“宁……”
“嗵”地一声,女孩无力地软在地上,眼前发晕。
“兮儿。”,覃骁蹲下来半环住她的肩,“回去吧。”
宁兮儿侧目看向覃骁,脑海里每浮现一次刚才的虐杀场面,体力便抽丝剥茧的溜走一分,“到底怎么回事?”
覃骁的沉默激怒了宁兮儿,她忽然发狂般揪住了覃骁的领口,“告诉我!!”
宁兮儿鲜少盛怒,以往在别墅时每一次的任性索求也不过是被覃骁逼急后的发泄。
但这一刻,她身上有种覃骁的气质。
覃远从书桌后绕过去,“丫头,快起来。”
宁兮儿执拗地勒住覃骁的领口,“你告诉我,覃骁,我不怪你瞒我这么久,但你这次不许骗我,不许…你听到没有…!”
她太了解覃骁了,只要是他不想让她插手的事,她就半点信息来源都没有。
覃骁干脆将人打横抱起,她的小腿不安分的踢蹬着,“你放开我!”
覃远有种想插手却无可奈何的感觉,“丫头……”
……
宁兮儿被覃骁抱着回到了老宅侧楼,房间是她最初最初住过的那间。有关宁兮儿父母的资料是覃骁再次跑了一趟拿回来的。
现在,宁兮儿靠坐在床头,覃骁坐在她不远处的椅子上,两个人对望。
中途覃骁离开的这趟,去了将近一个小时,为了保证宁兮儿能安分的呆在房间里,覃骁将她的手束缚住了。
宁兮儿望着覃骁空荡荡的领口,以及自己手腕上无法忽视的丝帛质感,烦乱的开口:“解开。”
不仅绑她,还绑在身后。
那叠资料就在覃骁身侧的桌面上,它对宁兮儿有致命的吸引。
覃骁的长腿交叠,指腹在桌面上轻点,“兮儿,你信我么?”
男人低沉的话音给逼仄的空间引起共振。
宁兮儿垂眸,“我不知道。”
宁兮儿不是制定游戏规则的人,她的父母也不是。
但她的父母是受害者。
“我现在就想知道,是谁?”,宁兮儿问他:“是谁跟我爸妈结了血海深仇让他们死不瞑目?!”
宁准的死状太惨烈,而宁兮儿如果知道了自己母亲的经过,怕是会疯。
覃骁不愿给她看,是有原因的。
宁兮儿见覃骁不回答自己,苦涩的弯起一抹祈求的笑,“你要我求你吗?”
覃骁眉头微微簇起,“答应我……”
“答应什么?好啊。”,宁兮儿打断了他,淡然道:“什么都可以答应,没问题,覃骁。”
她的姿态就算再怎么故作无谓,语调里的迫切和颤抖都掩盖不住,微红着眼,“我只求你别骗我,别再骗我了。”
覃骁站起来,手中握着那些资料,缓步走向床边无比弱小胆怯的女孩。
“答应我,不要恨任何人。”
宁兮儿冷笑了声,“这么慈悲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讽刺。”,她说:“在我恢复的零星记忆里,你可从来不是一个慈悲的人。”
覃骁自然不是普渡众生的神佛,他叫她不要恨,另有其他缘由。
覃骁对宁兮儿最病态的表现,就是无法接受她的喜怒哀乐与他无关,他要她的一切情绪,一颦一笑,哪怕是痛彻心扉,都必须是他给的,从他而起的。
如果具体化,那便是------
就算恨,也只能最恨他,恨他一个人。
在她所有的精神感知里,他要封锁全部的情绪黑洞。
“兮儿手不方便,我来帮你翻。”,覃骁没有替她解开手腕领带的打算。
宁兮儿怨怒的扭动了下身体,因为覃骁正靠坐在床边,把她圈进怀中,两人在昏暗旖旎的光线下倒更像在读什么睡前读物。
她不愿,
他便也不遂她愿。
宁兮儿浑身僵直,喉咙里压抑地吐出一个字:“翻。”
第一页是宁兮儿刚才看见过的。
纸页被覃骁的长指捏起,第二页映入眼帘,是一具女尸。
宁兮儿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
女尸的双眼被抠出来,黑白的眼球,一颗滑到锁骨,一颗烂在地上,像是被谁的鞋底踩了一脚成了糊状,浑身赤裸,胸前……胸前被烙铁烫皱了皮肤,有人顺着人皮被烫皱翘的边缘扯了一把,一块人皮被撕的四分五裂……
“覃…骁、”,宁兮儿再也绷不住了,她把头向后靠,后脑在墙上砸了又砸,崩溃地哭音灌进覃骁耳中,砸的他心碎。
覃骁飞快的把手掌垫在他脑后,双手托住她的头,“兮儿你看着我。”
宁兮儿像咳肺般狠狠咳了两声,她的手还被绑在身后,“啊…!!”
她痛苦地低吼着,
“覃骁……!!”,宁兮儿哑着声,唾液狼狈的牵挂在两片唇瓣中央,头发凌乱,“我要杀了他们啊覃骁,覃骁!你放开我!”
女孩已经语不成调,她红着眼疯狂挣扎的模样与覃骁曾暴戾疯魔的状态有些许相似,这一瞬间让覃骁意识到,
他不愿意他的女孩和他一样。
她可以沉沦,
但她要好好的。
“兮儿!你看着我!”,覃骁从来没有吼过宁兮儿,但现在为了使她安静下来,他的语气显得非常阴沉,“看清楚了,你最恨的人就在你眼前,他剥夺你的自由,锁住你,在你面前亲手伤人杀人,看清楚了!”
宁兮儿哭的不能自已,手腕在挣扎过程中被勒的红肿,她语调破碎不堪,“放、开……我!”
覃骁仍对她说,“你只需要恨我就够了。”,一遍一遍的呢喃,“恨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