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伏在他肩窝里,浑身发抖,“所以,是、是景…景谦对不…对!”
覃骁的大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另一只手悄悄解开了捆住她手腕的领带,就算解开了,宁兮儿竟仍维持着原先的姿势,她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宁兮儿不想活在这个世界。
覃骁搂着她,喉结稳稳滑动,“是。”
“不要……”,宁兮儿把头完全藏进她合法丈夫的颈间,这世界简直荒唐到可怕,“你杀了他,你去、杀了他……”,宁兮儿狠狠捏住覃骁的胳膊,像祈求。
覃骁肩膀处湿透了。
他的兮儿从来都是在他手里救人,求他不要扰乱人道的规则。
到这一刻,她终于说出了心底最真实的欲望。
覃骁摸着她的头,巨大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充斥着男人清醒的头脑,覃骁喜欢她求自己,听她表达不甘,说出阴暗。
覃骁会替她履行的,因为他永远无法直视她的善良,而她自愿堕进来。
“好。”,他吻了吻她的耳骨。
门外,阿陌手里提着点心,他大致猜到今天会发生什么。
这点心,是曾经每一次宁兮儿不开心时,吃到这份点心,都能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覃远说:“丫头能哭出来是好事,怕就怕闷在心里,跟阿骁一样,不声不响的,伤了自己。”
阿陌回道:“下一步怎么做?”
覃远拧眉,在想着什么。
阿陌声音温厚,“自从兮儿告诉我们那个红月标记的事,我就在基地暗查了所有成员的身份卡,包括作训服,餐盒,住所等等一系列配套。”
“结果怎么样?”
阿陌说:“除了医疗组的邝域,还有三个人身份存疑,正在排查。”
覃远很久不管基地的事了,“红月标记……”
“红月组织,准确来说不具备具体的组织形态,他们的每一个成员都潜藏在其他势力之下,覃氏的边境基地只是目标其中之一,没有人真正见过其领导者。”
“不是景谦?”,覃远说:“如果不是景谦,事情会更麻烦一些。”
阿陌道:“现在还不能确定,但红月的领导者应该不会冒险露面,景谦…目前见过的人,已经太多了。”
“你和覃骁这两天忙活,有几分把握?”,覃远审视般盯着阿陌,仿佛阿陌要是说一句难办或者没把握,覃远就能不认阿陌这半个覃家的养子。
阿陌自然意识到了,“这可能……”,在覃远不怒自威的视线下,他严谨道:
“很大一部分都取决于崔昭小少爷的选择。”
第107章 虐杀(下)---浪漫
宁兮儿羡慕外面的普通人,走在阳光下,与杀戮无瓜葛。
“我想看完。”,直到再也哭不出来,她温甜的嗓音走入暗哑,从覃骁身上退开,失魂落魄的眼神不知望着哪株空气。
覃骁应了声“好”。
宁兮儿发现他肩膀处的墨色更深了,湿湿地贴紧了皮肤,衣服浅浅的映出她上次狠咬出的牙印,她挪开视线。
每个人,都必须亲自走入阳光不能照到的背阴处。
半个小时后,资料全部看完,宁兮儿看的很慢很慢,字斟句酌,她的指腹划过纸页,像抚摸着父母的脸庞。
“我爸爸曾经是一个很棒的历史学家,对吗?”,宁兮儿眼睛还肿着,她的语气间,隐匿着某种自豪。
覃骁把她抵在怀里,“是,兮儿的妈妈也是一位很优秀的商人,他们都是很好的人。”
宁兮儿紧紧拥着档案袋,她用力抱着自己父母早逝的生命。
“他们都是很好的人。”,宁兮儿重复着他的话,而后失神地低喃:“所以他们不是故意丢下我,也不是抛弃我,我的爸爸妈妈…是很好的人。”
宁准是一位历史学家,钻研考古学和古物修复,热爱山河江海,踏遍川流,他每到一处古迹,便会极力搜寻民史野史,记录游记,记录修复的每一件古物,他活在几千年的历史中,儒雅,自由。
“他们是在一次出游时相爱的,一见钟情。”,覃骁说:“阮阿姨钟情有学识的宁叔叔,而宁叔叔也很喜欢阮阿姨的洒脱和风趣,他们的感情很好,所以结婚不到一年就有了兮儿。”
宁兮儿的母亲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阮情
宁兮儿当时从景谦给自己的照片中看到阮情的容貌时,第一感觉就是她母亲的眼睛,仿佛含着对世间最柔和的温情,比拟秋初清凉舒缓的风,浅浅扫过皮肤的感觉。
“她看起来,不像适合做生意的人。”,宁兮儿摸着那张残尸照片,用意念拼凑阮情的完整。
覃骁缓缓捉住她的手,“阮阿姨性格开朗,这是她擅长的事,阮阿姨毕生的愿望,就是把古文化带给世界看看。”
“所以他们一同创办了古董商行?”
“不算创办,他们属于后期加入了这个队伍。一个有大量的知识和游历,一个具备经商的天赋,他们逐渐在这个市场占据话语权,成为一对人人艳羡的夫妻。”
宁兮儿已经很累了,身心俱疲,但她仍强撑着,“那景谦……”
“景家,那时候是商行的大买主。”,覃骁不怎么愿意提起景谦,但某些事情倒乐于告诉她:“景家暗示宁叔叔做一次古物的鉴定,将赝品,定为真品。”
宁兮儿侧目,“为什么?”
“无外乎是牟利。”,覃骁说:“以你父母当时的地位,就算他们说这是真品,也不会有人质疑。”
“他们不会的。”,宁兮儿笃定。
“宁叔叔不愿违背初衷,阮阿姨则最痛恨虚伪作假的人。”,覃骁很少欣赏谁,但对宁兮儿的父母,他有着天然的、少见的敬重感:“两家人从一开始相谈甚欢的朋友,最后产生隔阂。”
“就因为一个鉴定的事?”,宁兮儿心痛的不可思议,就只因为一次鉴定,便痛下杀手?!
“很多隐情或许只有当事人说得清楚。”
尽管这世上的侦察手段能得到再事无巨细的结果,那也无法复刻别人的人生,
和人性。
总有某些缝隙里的原委是掏不干净的,除非底下有人自己愿意顶出来。
宁兮儿翻开了一本年代感很足的笔记,皮质,边缘还有透明胶带封住的毛边。
首页,是穹劲有力的字体:
【惟愿保护每一段历史,保护其不受亵渎,不受歪曲,不受外来者掠夺。】
【器物受损,吾可修复,古物流落,吾可追寻。终其一生,以文学,以诗画,以舞蹈,以乐理,以口口相传,传承至每一代少年,至少年的少年。】
【致吾儿宁准】
这段话,大概是宁准的父亲,也是宁兮儿的亲祖父留下的告诫,被宁准写在笔记的第一页用来自醒。
宁兮儿翻着翻着,眼眶再一次泛红。
覃骁一直陪着她看,他的兮儿,现在只有他了。
覃骁在感恩。
中间的每一篇都是宁准的随笔,他走过的街巷,感受的人文,以及不甚娴熟的风景画。
渐渐的,文字里出现了对阮情的描述,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她比历史更耐人寻味,她的眼睛很亮,笑起来像弯月一样,我想,她应该叫“西子”才好,她让我着迷,我不再想寻找遗迹了,她去哪里,我便跟着去哪里。】
【如果她愿意的话。】
宁兮儿眼睛酸着,却没忍住露出了感动的笑,这是她的爸爸,世界上最浪漫的人。
覃骁专注的望着宁兮儿,他和宁准不同,他对宁兮儿的感情,不包括最后那句话。
没过几页,宁兮儿便在某页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不属于宁准的字体:
那是一句回复性的:
【我愿意】
“覃骁。”,宁兮儿心里苦涩酸热交织,她渴望从全世界获得认可,把笔记本捧到覃骁眼前,“你看,我的爸爸妈妈很好,他们真的很好,他们很好对不对……”
覃骁微蓝而清冷的眸传递出安抚,“他们很好,兮儿也很好。”
“可他们为什么要遭遇非人的折磨?”,宁兮儿苦涩的笑了,她自己,又为什么要遇到覃骁?
到最后一页,笔记的最后一页全部是阮情的字体了,其实这厚厚的笔记本,偏后的四分之一,就经常出现阮情的“捣乱”。
【今天是兮儿的满月,我们已经半年没有一起出游过了,兮儿宝贝,你的爸爸每天窝在工作室里,他说有一个好看的瓷瓶,你一定会喜欢,他想修复好,送给兮儿去培育小花,你爸爸说小女孩都会喜欢漂亮的花草】
宁兮儿虽然觉得荒诞,但仍喏喏地问了句,“他们的遗物……”,她不敢奢求几十年前的血案里还能剩下什么遗物,更何况是古物。
覃骁未语。
或许这些东西,就摆在海岛上的那座住宅里。他不忍告诉她。
他们看向了最后一段话:
【宝贝,我和爸爸商量过了,宁家的传承不必施压给你,你应该做自己心爱的事,妈妈只求你平安长大,或者,不要长大,永远快乐就好。】
【等你身体再茁壮一点,和爸爸妈妈一起出门去,去跑跑跳跳,去遇到自己动心的人,去学会如何爱人,如何勇敢,去听风】
---
【去自由】
落款:
【母--阮情】
【父--宁准】
第108章 适应我
后面宁准的名字,是属于宁准的字体。
宁兮儿几乎能猜到,她的爸爸劳累一天,余味盎然地准备在笔记本上记下今天修复的古物,忽地发现只剩一页了,并且这独独一页被妻子“捣乱”般当成心情日记,他大约会无奈的笑笑,而后缓缓附上自己的名字。
因为他心底里同样承认这种最平凡而温暖的期望,这与笔记的第一页格外不同。
“或许爸爸以为,他还会有很多本笔记,而以后的很多本笔记里,也会有我的存在。”,宁兮儿说。
“爸爸”,“妈妈”。
这两个词,宁兮儿说出口的瞬间竟很陌生,陌生中遗留了脆弱,她日复一日的长大,却不敢触碰这个概念。
手腕的红印还未消退,宁兮儿的注意力转移到旁边可恶的男人身上。
宁兮儿现在面对覃骁时,很复杂。
人在心情复杂时就会选择拖延,逃避,自己骗自己,暂时远离需要做决策的场景。
所以宁兮儿淡淡开口,“我累了,想休息。”
覃骁侧目打量了她半晌,“我也累了,兮儿。”
宁兮儿:“?”
她的意思表达有误吗,又不是在比谁更累?
“你再不走我就喊覃远叔---”
“别赶我走。”,覃骁忽然将头抵在她的肩膀处,从她背后环抱的更紧,怕揉碎了她,但更怕失去她,“我想替兮儿报仇,然后…换你不恨别人,换你对我的恨意,少一点。”
换你同情,换你怜爱,换你一步步走近我,一步步地……喜欢,和爱。
-
这一夜,宁兮儿睡的很不安稳。
她的身体本就被覃骁养的娇弱,先前的坠海,中毒,记忆逐渐恢复的同时也唤醒了潜藏的抑郁症,再加上得知了父母被虐杀的真实情况,种种因素累积在一起后,她病了一场。
养了几天身体,到了距离演唱会的最后一个夜晚。
在覃骁的书房里,阿陌正做着简单的汇报:“崔昭小少爷的监视器从他进入景谦的住宅后就失去了影像功能,我们的人无法进入,所以初步判断,应该是他们具备一定的技术手段屏蔽了信号。”
“轨迹呢?”,覃骁一边在键盘上敲打着什么,一边问。
阿陌将一张白纸放在桌面上,抬眼间瞥到了覃骁的屏幕,意识到僭越后立刻收回视线,“红色干线是他的足迹,蓝色支线是随意走动的轨迹。”
从崔昭当时“参观”景谦住宅的路径,基本可以反推出那里的空间结构。
其实这份资料应该在当日就被拟出来,现在汇报已经为时过晚,毕竟明天的傍晚,演唱会就要开场了。
阿陌缓声道:“崔昭小少爷进去以后应该是被限制了行踪,直到今天下午,才在会场重新露面,他身上定位装置里的资料才得以顺利传输。”
覃骁的神色不辨喜怒,阿陌也不清楚覃骁是否看重这份资料,气氛冷凝之时,门被扣响。
“咚咚…”
没听到里面传出声音,宁兮儿自己按压了门把手,门缝推开,“原来你们在。”
书房里亮度适中,宁兮儿的脸色在相对暗深的家具背景下显得更白了些,纤弱的肩膀藏在了薄薄的外衣下,这两天里,她瘦了点。
她走近覃骁,温声道:“有事找你。”
他们不显得亲密,倒更像一定程度上的朋友。
虽然阿陌对眼前这画面一头雾水,但心里想着,他们没互相折磨就是最好的局面了。这一周里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怕宁兮儿逃跑,怕覃骁发疯。
但两个主角每天相敬如宾的,不耽误吃饭,不耽误休息,虽然宁兮儿病了,覃骁每日照料,也没见宁兮儿把他轰出来。
这让整个老宅都陷入一种小心翼翼的紧张氛围里,生怕哪一秒里两个人有谁想不开。
覃骁在见到宁兮儿后就停止了敲击键盘的动作,以往情况下,他会抱她坐在自己腿上,但宁兮儿只是绕到覃骁那边,靠在书桌边缘,不再离他太近。
覃骁的长腿交叠,转椅转动,仿佛在等她开口。
宁兮儿也没避讳阿陌,说:“明天瑶瑶的演唱会,我想去。”
覃骁看了眼阿陌。
“我先去忙。”,阿陌识趣走人。其实刚才第一时间他就想撤,但顾及着有可能会被吩咐着做些什么。
但宁兮儿提的要求,阿陌可没权利做主。
待书房里只剩了两人,宁兮儿便不太习惯了。
这里是她最开始住进老宅后常常打盹的地方,覃骁在办公,她就随便选书看,总是睡的很安稳。
后来住进了覃骁给金丝雀打造的鸟笼,她很久没回老宅住了,最近几天也是第一次进书房。
“这里会勾起一些好的记忆吗?”,覃骁问道。
宁兮儿略显失落的神色,不断的刺痛着覃骁,他倒不会真的心痛,更多的反倒是癫狂的兴奋。
他得承认,他无比迷恋女孩陷入失落中的表情,他有着想抚慰她的冲动。
而覃骁也这么做了。
“啊!”
宁兮儿被一把扯进覃骁怀里,他把她牢牢放在腿上,而后转动转椅,女孩就被卡在了书桌和覃骁胸膛中间,靠近书桌的那边,宁兮儿肋骨的高度被硌的有点疼。
“覃骁!”,她怒声阻止,胡乱拨开他的手。
覃骁不会任由她随便放肆,他将人狠狠扣在怀中,满足的喟叹:“演一个温文尔雅的丈夫很累,兮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