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下，姜长乐静静出神，眉宇间是与往常跳脱不一样的沉静。
..
关山觉得，自家主子自从昨天宴会上回来就有点怪怪的。
他也说不出所以然，但他也不敢问，只不过这两天格外警醒着。
因此今天下朝，行驶到朱雀大街的时候，「咚」的一声闷响，马车顶上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关山立刻提高了戒备。
他第一反应是什么人胆子这么大，敢在朱雀街这种闹事里行刺，但是等了半天没有后续，好似是一场意外。
但关山岿然不动，主子用的是最普通的青布马车，大街上没有十辆也有八辆，这么精准的砸到他们的车马上，明显是有备而来。
过了好一会，车夫才小心翼翼地过来禀报，“主子，怀阳郡主命人递了话，来请您去临仙楼二楼一聚。”
关山想，自己此刻的表情估计和车夫的语气一样，震惊中带着一丝无语。
不过奇异的是，主子听到汇报以后，原本沉凝的脸色居然慢慢变好了？
这这这..看样子让主子这两天心情不好的罪魁祸首就是怀阳郡主？
带着满肚子疑问，关山和主子一起去了二楼，他们的马车此刻正停在临仙楼下面。
包厢里，还是同样的位子，姜长乐撑着脸坐在靠窗的位置，手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捏着呈上来的糕点。
看来这就是「暗器」。
孟洵缓步走进来，姜长乐还是大刀阔斧地坐着，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孟洵也沉得住气，淡淡地道：“郡主请人的方式果真独特，不知找下官有何事。”
他此时面色清淡，好一派清冷自持的，和昨日判若两人。
“不是吧不是吧，孟首辅不会以为本郡主昨天吃了那么大的亏，就这么两清了吧？”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姜长乐瞪大了双眼，言语间比他更不客气，偏生她容颜i丽，仿佛生来就该被人娇宠着，本是质问的话一点也不显得跋扈，反而带着理所当然的嗔意。
第145章 权臣心尖宠(26)
临仙楼作为京城颇有名气的酒楼，内里的装潢十分舍得砸钱，尤其是二楼用来招待达官贵人的包间，更是精致奢华，此时却无人欣赏。
姜长乐话语才落，整个房间里都陷入一片安静，但她并不在意，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眼睛，意有所指。
“或许..孟大人可以解释一下，昨日为什么出现得这么凑巧，莫不是也和沈家一样，对那位感兴趣？”
她向来不是个迂回的性子，直接挑明了自己的来意，这样做或许有些莽撞，但她潜意识里相信，对方不会害她。
约莫是被她语气里的理直气壮给镇住了，孟洵脸上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松。
姜长乐没有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然而这一刻她却觉得对方的眼神复杂难明，似乎蕴含着千钧的力量。
她突然觉得心口有些滞涩。
但这种感觉眨眼之间就消失了，快的好像是一种错觉。
“郡主殿下的意思下官不太明白，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在下和郡主的关系并没有那么熟。”
可惜孟洵并不太配合，姜长乐差点没被他这幅死人脸给气笑。
“昨日本郡主遇到个登徒子，现在看来是本郡主认错人了，孟大人怎么可能做那种登、徒、子的行径。真该给那些莺莺燕燕们看看，这就是她们眼里光风霁月的孟首辅。”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下官只听说过救命之恩以身相许，并不知晓什么莺莺燕燕，不及郡主，大街上就有人愿意做入幕之宾。”
「救命之恩」被刻意加重了语气，可某人脸上还是那副无辜的样子，似乎真的很疑惑。
姜长乐将他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遍，眼神似乎带着钩子，“咦，好重的一股酸味啊，怎么，孟大人很遗憾？”
外头捕风捉影两人的关系，谁又知道，在几年前，两人差点就是拜过堂的关系？
那时候孟洵也是一个进京赶考的学子，只不过长得格外出挑，加上通身的气质，有不少打算榜下捉婿的人家都瞄上了他。
那段时间姜长乐正在相看，被那些歪瓜裂枣给伤了眼，冷不丁有个能入眼的俊俏书生，直接上手抢了来，声称是自己未来的赘婿，当时也是惊呆了整个京城。
其他稍有姿色的秀才举子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自此姜长乐的嚣张跋扈就出了名，孟洵也一度和男宠面首等词挂钩。
直到他成为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的学子，这才一鸣惊人。
有不少人家都后悔莫及，以当时姜长乐的名声，众人只觉得好好的青年才俊被她糟蹋了，也不少酸言酸语的。
直到后来孟洵被平昌侯府认回去，加上做官一路高升，这些风言风语才消散。
而几年过去，诚王府和平昌侯府几乎没有任何交集，还记得当年这件事的，只以为两家关系不好。
一个是位极人臣有实权的勋贵，一个是声名狼藉的空壳王府，任谁也知道选择。
第146章 权臣心尖宠(27)
事实上，姜长乐也想知道，孟洵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可惜这些年对方越发喜怒不形于色，她已经看不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唔，想想颇有些遗憾，还是怀念以前稍微撩拨一下就面红耳赤的少年。
姜长乐双眼放空，有些走神，短暂地怀念了一下过去。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孟洵眼神复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郡主多虑了，下官不敢僭越。”
值得深思的是，他说的是不敢，而不是不想。
随后他似乎并不想谈论这个问题，站起身来告辞：“下官还有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临出门的时候，孟洵停下脚步，转过头似警告又似提醒道：“沈家和宫里..都不是好相与的，郡主最好不要再如此莽撞。”
这是孟洵第一次正面回应他的态度，姜长乐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来。
当朝首辅，平昌侯府，两座大山都忌惮的人物。
宫里..究竟藏了多少秘密。
她抬起头，从临窗的位置遥遥望去，皇宫的轮廓隐约可见，仿佛蛰伏着一只吞人的巨兽。
“忍冬。”
姜长乐一直枯坐到暮色四合，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她的脸模糊不清。
“小姐。”
忍冬如同幽灵一般，悄无声息地从暗处闪现出来。
“盯紧沈家。”似乎想到了什么，姜长乐顿了顿，补充道：“孟家那边把人都撤回来吧。”
孟洵身在朝堂，又处在高位，掌握的信息只会更多。
虽然看看他的样子，并不想告诉她，那她就亲自盯梢，看谁熬得过谁。
..
这厢，孟洵刚回到书房，一只雪白的团子立刻就朝他飞扑了过来。
他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手一伸就捏住了白团子的后脖颈。
“叽叽叽！”再一次偷袭失败白团子发出不满的抗议声，四肢乱蹬。
“每天都这么活泼？倒是跟某人挺像的。”
孟洵语气含笑，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小白团黑豆一般的眼珠里，飞快闪过一抹人性化的情绪，像是焦急，又像是愤怒。
“叽叽，叽叽叽！”呸，大猪蹄子！
可惜孟洵听不懂兽语，看它浑身毛都炸起来的样子，忍不住逗弄一番，用手掂了掂，沉吟道：“这皮毛不错，油光水滑，用来做个围脖挺好的。”
不知是不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白团子不再扑腾，躺在他手里僵直不动，看着乖巧得很，一双黑豆眼里盛满水光。
呜呜呜兽生太艰难了，它好想老大。
看着这只和某人一样鬼精的团子，孟洵心念微动。
“关河。”
抱着长剑的面瘫侍卫走了进来，“主子，有什么吩咐？”
“过两日，将它送到摘星阁，做的隐秘点。”一眨眼，白团子就换了个怀抱，更令它崩溃的是，大猪蹄子居然要把它送走！
在两人的眼里，小白团子像是知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疯狂挣扎起来，可惜关河手很稳，牢牢地镇压了它的动作。
“叽！！”
“哥，你抱着小白干嘛去。”关河瘫着一张脸走出去的时候，正好碰上了关山，他看着小白了无生趣的样子，心里不禁纳闷，他哥应该没那么丧心病狂吧？
“送人。”关河言简意赅。
哦哦，不是宰了就好，这小东西还挺聪明的，关山平时就没少投喂它，一人一兽相处得都有感情了。
“是送到老夫人那边吗？”他说的老夫人，是孟家的老太君，齐老夫人。老夫人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常年青灯古佛相伴，想必是很孤单。
“很快你就知道了。”傻弟弟。
主子养的，自然是送给未来夫人。
关河记得很清楚，再过几日就是怀阳郡主的生辰，她肯定会去摘星阁。
..
与姜长乐生辰一同到来的，还有几位皇子的赐婚消息。
适龄的三位皇子全都指了正妃和侧妃，但这其中又有区别，二皇子的正妃不出意料是沈芳敏，沈家是武将世家，侧妃却是翰林院掌院家的嫡女，在文官里也不容小觑。
至于三皇子的正妃，就很耐人寻味了，是冠勇侯府的嫡小姐，这位的父亲也是手握军权的禁军统领。
而四皇子的正妃则是林国公府的二小姐，但这位林家小姐嘛..和冠勇侯府家的嫡小姐关系却不怎么样，据说两人关系恶劣，经常别苗头。
这..这其中的意思就跟耐人寻味了，众人只觉得看不懂圣上这赐婚的意图。
第147章 权臣心尖宠(28)
赐婚的消息，几家欢喜几家愁。
但这些都影响不到京城的热闹。
皇城里比以往更热闹三分，走动的，送礼的，络绎不绝。
姜长乐坐着那辆标志性的马车来到摘星阁的时候，看着铺子里的盛况都有些惊讶。
摘星阁分为三层，越往上东西越珍贵精致，平常较为清冷的二楼三楼今天很是热闹。
摘星阁二楼主要是衣裳，三楼是各种珠宝首饰。
二楼有好几家排场大的主顾，光是簇拥着的嬷嬷和婢女们，都里三层外层的，好在当初修建时刻意布置得宽敞明亮，才没有造成拥挤。
“芳姐姐，这裙子太衬你了，层层叠叠的裙摆看起来飘然欲仙。”
“是啊，这般仙气的牡丹纹样，只有沈姑娘这种气质才能穿出来，看得我都羡慕死了。”
“哪有你们说的那般夸张，也就勉强能看罢了。”
“咱们说了不算，自然会有人夸得，嘻嘻。”
一片夸赞和打趣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来，姜长乐看了看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人，毫不意外看到了眼熟的某些人。
而她的到来也有不少人注意到了，原本热闹的场景突然一滞。
尤其是众人看清楚姜长乐的此刻的装扮以后，气氛不可避免地变得微妙起来。
紧接着就是一片见礼的声音，人群逐渐分开一条道路，露出后面站在众人中心的沈芳敏。
姜长乐挑了挑眉，终于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表情那么奇怪了。
她今天身上穿的这套红色折枝牡丹交窬裙，跟沈芳敏看上的这条裙子很像，同样是用牡丹做纹样，只是颜色款式有些区别，沈芳敏看中的这条是湘妃色百迭裙，层叠的裙摆看起来很飘逸灵动。
也不是说沈芳敏穿着就不好看，她本身是个美人，裙子也漂亮精致，两两相加少有不好看的；
但姜长乐的容貌，配上她身上红色的交窬裙，从里而外都是一种张扬的美，就像一朵开得绚丽的牡丹，力压群芳，对比之下，沈芳敏就显得有些寡淡无味了。
刚刚表现得夸得最热情最嘴甜的那几个，已经尴尬地不知道摆什么表情。
沈芳敏显然也察觉到了，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双手死死抓住手里的布料，但她面上反而佯装不知，昂起头，姿态颇高地跟姜长乐打了个招呼：“真巧，郡主又来买东西？”
这个「又」字颇有讽刺意义，暗指姜长乐豪奢无度的名声。
姜长乐却只轻笑扫了她身上的裙子一眼，意有所指道：“华服自然要配上名贵的首饰才能更好看，本郡主又不缺这点银子。”随后就径直往三楼去了，不管身后的那群人是什么反应。
她不知道，等她的身影消失以后，沈芳敏立刻就将手里已经捏皱的裙子给退了，面色微冷：“这裙子不要了，牡丹太过艳俗，我不喜欢。”
至于说的是裙子还是别的什么意思，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四周围绕着她的小姐们，暗暗对了个眼神，有不少都各自找了理由离开。
..
姜长乐才到三楼，就被眼尖的掌柜招呼着亲自迎了进去，这位掌柜平时可没有这么热情，外人看了也只有羡慕的份。
她确实是奔着首饰来的，先前画的花样最新一批已经定制好了，她过来检查检查成品，虽说不用她亲自来，但既然担了奢靡的名声，不常来露露脸怎么行。
因为是新做出来的，这些首饰还没有摆到柜面上，掌柜拿出好几个古朴精致的妆奁盒子，依次在姜长乐面前打开。
璀璨夺目的首饰头面瞬间让人眼花缭乱。
这些对于姜长乐来说已经习以为常，她神色自若地逐个拿起来仔细看过。
老工匠的手艺没的说，每个都做工精湛，精巧得就像艺术品，比之宫里的贡品也差不了多少。
姜长乐额外从中挑了一套金累丝嵌红宝石头面和一套镂空花鸟鱼纹玉饰出来，这两套可以分别送给母亲和嫂嫂。
不过还没等她知会掌柜，背地里就有一道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
“这两套首饰不错，我要了。”
对方明显来势汹汹，微抬的下巴已经示意身边丫鬟将妆奁盒子抱走。
“沈小姐，这..此处还有别的新品，要不您再看看？”掌柜的满脸为难，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况且这还是背后的东家呢。
没错，这个突然出现的人就是在二楼遇到的沈芳敏，对方此时已经换了一套素净的樱草色衣裙，像是避讳了什么。
“本小姐就喜欢这些，想来怀阳郡主不会介意割爱的对吧？毕竟咱们都快是一家人了。”
沈芳敏盯着姜长乐，刻意加重了「家人」两个字，眼神里满是得意，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以后还不是要对着自己这个皇嫂屈膝行礼，一想到这个画面，她心里就止不住地愉悦。
她不是最喜欢抢人风头吗？她也要让她尝尝这样的滋味，今时不同往日，量她也不敢说什么。
果然，以姜长乐的脾气，竟然没有争抢，她颔了颔首，道：“既然沈小姐这么喜欢，那就让给你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