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弯再走三条街,你就会发现那边正在进行工人革命,到处一片狼藉,”王彦青抿了口咖啡,挑了下眉,“我们的任务就是去那里进行采访还有今天的民众随访。”
“什么时候出发?”林星晚弯腰捞起咖啡杯,大口灌了一口,微微酸苦。
“现在。”王彦青一口闷了咖啡,冲她咧嘴一笑。
她性子直爽利落,林星晚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做事果敢,她也不需要顾虑太多,这样是最好的相处模式。
说着王彦青换好衣服,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尽量穿比较低调的衣服,运动鞋,不然一会儿咱们跑起来真的有些要命,扛着机器到处窜的。”
林星晚穿的黑色宽肩吊带,她身材偏瘦,窄腰平肩,下面一条黑色工装裤,看起来又辣又酷,可这样的装扮在等会的罢工接头会吸引别人的注意。
尤其是,眼前人这张脸。
她第一眼看见林星晚便稍稍惊艳一下,明明不是明星,也不是要上镜的外记,却长了一张清冷明艳的面容,气质更是出众。
“星晚,一会儿记得戴帽子和口罩。”说完她便转身开始整理等下要用的东西。
林星晚按照她的嘱咐找了一套灰色运动装,然后带上口罩和帽子。
可那双眼眸近距离看还是很漂亮,明亮沉静,仿佛盛着深不见底的清泉,让人禁不住想要凑近一点再看看。
两人扛着摄像机去第三街道那边。
还没到拐角处便听见另一头的呐喊声,林星晚压低棒球帽探身看去,旗帜,横幅,只有在近代电影中见过的场景在这样的地方见到了,说不震惊是假的。
她不由得屏住呼吸。
旁边王彦青淡淡一笑,“别怕,他们闹工人罢工这一出,是人家的风俗习惯。”
这样一说,紧张气氛消弭一半。
王彦青本来是负责拍摄的,外记不在,她只能自己来,然后林星晚做辅助。
按照她的指示,两人一步步靠近罢工中心地带。
那边还有本土记者也在报道,看那淡定模样应该是习以为常,地上随处可见的垃圾和宣传单,另一边的垃圾桶旁边是堆成小山丘似的垃圾“怪物”,浪漫和罢工毫不违和。
真不愧是国外,所到之处大开眼界。
林星晚大学时候学过摄影,虽然拍摄相机没有现在的高级,但是她敢用,用的毫不含糊。
抓拍的几张都还算好。
旁边王彦青已经开始做摄像传播,她抓紧在一旁做了录像和拍摄。
不知不觉夜幕降临,道路的人开始稀少,两人抓紧收拾东西返回酒店,而那边的路灯已经亮起来,道路两旁的糖果铺闪着烛光,看起来温馨又浪漫。
林星晚想去买点糖果带回去给徐袅袅。
她飞快冲进去挑选几个,而后结账出门,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返回酒店的街道只有那么几条,两旁的路灯有几个坏了,中间路段是暗黑的,两人背着背包没说话,只听得见彼此的脚步声,摩擦着地面,沙啦沙啦作响。
路上开始有人三三两两的出没,几个男人走到前面回头冲两人吹口哨。
王彦青拉低帽檐,低声催促林星晚快点走。
忽的身后有轻微脚步声。
林星晚汗毛立起,后背惊出一身薄汗,她不敢回头,只是跟着王彦青加快脚步。
身后脚步声也随着她们的步伐加快。
林星晚被害怕和恐惧占据大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海中开始想如果真的发生不好事件该怎么应对。
忽的拐角处闪出一个人影。
那人裹着风衣静静地站在她们必经的拐角处,抄着手,漫不经心地望向她们。
前后夹击。
完了。
林星晚手心一片潮湿,她深吸一口气,拽紧手里的仪器,等下可以用仪器来自保,赔偿等回国再说吧。
距离越来越近,身后脚步声越发贴近。
她死死咬住嘴唇,慢慢抬起手预备趁其不备冲过去。
对面男人忽的掀起眼皮望过来,黑漆漆的眼眸清冷懒散,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一秒,而后越过看向她身后。
林星晚愣怔一秒,而后肩头松懈开,手里的力气也在一瞬间卸了劲儿。
悬在半空的心脏轰的一声落下去。
陆屿直起身,径直走过来,男人骨节分明,手掌摊开朝她伸去,嗓音低沉轻柔,“星星。”
似是受到蛊惑,她慢慢走过去将唯一空着的手放在他的手掌中。
下一秒被紧紧握住。
潮湿与干燥,冰凉与温热,矛盾的感觉让她鼻头一酸,眼尾瞬间泛红。
后面的两个男人与他们擦身而过,路过时侧头瞧了眼陆屿,男人始终看向林星晚,昏黄路灯下,他的黑眸里星星点点,似乎淬了几颗星星。
王彦青也松了口气,掀开帽子,额间头发早就被打湿,“你们认识。”
林星晚恍然回神,猛地抽回手退后一步,轻轻吞了口口水,心头却又因为另一件事而疯狂跳动起来,“认识。”
她说的很轻,几乎要听不见。
王彦青瞥了眼陆屿,又看了眼林星晚,“那你们聊,我先上去。”
“我和你一起。”
林星晚跟在她身后也要一起上去,王彦青没说话,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打了个圆场,“也行,东西太多了我搬不动,你等下帮我拿上去再下来吧。”
陆屿轻笑,没拦着两人。
回到房间,林星晚贴到窗边看向楼下,男人依旧站在原地,似乎在接听电话。
王彦青学着她的模样往下瞧,笑嘻嘻地问道:“陆总可是个大人物啊,追你都追到法国了。”
“别瞎说。”林星晚放下窗帘坐到床边,低头摆弄放在旁边的相机,神情淡淡。
“人家在下面等你,你不下去?”
林星晚没吭声。
陆屿倚墙而站,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接起,语气低沉,“喂。”
那头不知道说什么,他敛去几分慵懒直起身,仰头看向酒店楼层,那扇窗已经拉上窗帘,只有缝隙里透过一丝丝亮光,更不见人影晃动。
看来是不会下来了。
他垂眸轻嗤,冷声回复道:“我等会儿回去,维持原样就好。”
半小时,林星晚起身走到窗边偷偷扒开窗帘看,楼下没了人影,她心头一慌,转身跑出房间。
酒店前面街道口空无一人。
她四处张望没有看见陆屿的身影,反倒是被在接头的几个外国男人注意到,他们冲她吹口哨,大声问她是否深夜难捱。
林星晚裹了裹外套,转身往酒店方向走去。
忽的身后有人拽住她的手腕,将她带进旁边昏暗胡同里。
灯光幽幽,她被吓到生泪,对着□□打脚踢,那人却只是拽着她的手腕不曾松开,直到被她提到膝盖才闷哼一声,“你倒是会踢地方。”
熟悉的强调,散漫的语气,还是中文。
林星晚顿住,屏住呼吸看向眼前男人,陆屿眉头一扬,黑漆漆的眼眸对上她的,四目相对,街道深处似乎只听得见她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作响。
“吓着了?”陆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低声问道。
林星晚顿了下,“没。”
声音有几分低哑。
陆屿笑了声,重新靠墙,他的风衣衣角扫过她的裤腿,像是故意般,林星晚站在原地没说话。
须臾,她重新抬起头,却是眼眶通红。
面前男人黑眸蓦然深邃,他微微俯身同她平视,语调里少了几分清冷,多了丝温柔,“真被吓到了,刚才是逗你的。”
话语未落,豆大泪水砸了下来。
陆屿心口像是被一根针轻轻眨了下,又疼又麻,他抬手过去,指腹温柔蹭掉她的泪水,柔话哄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吓你的。”
这是林星晚第一次在他面前哭。
无声无息的哭。
他慌了几分,抬手掐着她的腰想要带进怀里,可又觉得这么做有些过,便将风衣脱下披在她身上,嗓音低柔,近乎是从未有过的宠溺,“今儿是我的不对,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嗯?”
林星晚还是哭。
她想收眼泪却根本控制不住,脑海中一直在盘桓那天在别墅区蹲到半夜的的画面,万籁寂静,只有那盏路灯和小院破旧的秋千陪她。
“你为什么……”
已经是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陆屿轻叹口气,隔着风衣,他将人拽入怀中。
男人周身淡淡烟草味和凌冽的薄荷味让林星晚更是哭地崩溃,而他拥着她的手臂越发收紧。
街道处除了几声犬吠,还有来来回回酒鬼的胡言声,街道深处,他拥着她,轻轻拍着后背,嗓音也沙哑低沉了,“我不是故意的,别哭了。”
他难得哄人,却是为了林星晚一次次的破例。
出国后两个人的联系便断了,荣海的人和事本就和他关联不大,他懒得去维系,加上有时差的缘故更是没办法,渐渐地那边的事便淡忘了。
本来是来巴黎查看课业的,出国的课业选修和必修课要求的是院方合作,他想着林星晚之前心念去巴黎,便定了这边。
可却没想到能在巴黎遇见她。
比做梦还要让人震惊。
他愣在原地看她往自己这边快走,口罩和帽檐下的那双眼眸依旧明亮,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算不上什么,只是太过惊艳。
求学这几年,他浑浑噩噩,直到昏暗街头再次看见林星晚,陆屿才恍然明白,荣海的所有都抵不过她的一次注视。
“陆屿。”怀里的人哑着嗓子喊出他的名字。
喉结轻滚,他垂眸,薄唇落在她的发丝上,留下轻轻一吻。
“我在。”
第54章
还能见面吗?
哭惨的后果就是饿。
退出陆屿怀里时, 林星晚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咕噜咕噜叫了几声。
顿时耳尖猛地发烫,脸颊被晚风扫过后仿佛起了过敏反应一般飞速灼烫起来,她抬手拉了拉风衣, 后退一步。
夜晚有些黑, 陆屿应该没听见没看见吧。
思绪还未结束便听见对面男人低笑声。
林星晚只觉得有些窘迫。
“能不能赏脸, 陪我吃点东西。”陆屿靠近一步,噙着笑望向她, 黑眸里是数不尽的璀璨星光。
林星晚点点头。
坐上车时, 她反应过来自己没有跟王彦青说一下自己等下要晚些回去, 她摸了摸外兜找出手机, 编辑微信发送。
陆屿单手转动方向盘, 不经意间撇向她一眼。
她似乎没注意到,撑手看向旁边, 光从她的侧脸划过,皮肤白皙,只有浓长睫毛在眼睑下留出一小块阴影。
比以往更漂亮好看了。
不同于那种张扬的美, 她的美是内敛而不自知的,往往第一眼惊艳,可往后的每一眼都是惊艳。
两人全程无话。
只是路边的景色不停变换, 灯光斑斓成为一道流光炷,载着她通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可林星晚却第一次在异国他乡生出安全感。
身旁的人修长手指搭在方向盘上,虚虚敲打着,小拇指上的尾戒被光映过闪过一点亮光, 她猜不到他戴戒指的含义, 索性也就不去猜了。
能再遇见, 再一起吃饭已经很好了。
车子在一个小街口停下, 陆屿解开安全带推门下车, 嗓音恢复到之前的懒散,“这地方窄,车子开不进去,我们走进去。”
林星晚也推门下车。
探身朝旁边看去,果然在街道口的尽头有一个小饭馆,上面的侧灯招牌似乎有些坏了,一闪一闪的,在深夜巴黎街头倒是有几分东方玄学的存在感。
她跟着他慢慢往里走。
街口深处黑,林星晚有些看不清,还未等她开口手腕便被人握住,陆屿低哑的嗓音传来,“路不平,我牵着你。”
林星晚看向他。
可惜灯光太暗,她看不清陆屿的神情。
陆屿想过姑娘家的手腕纤细,可握住的时候依旧蹙起眉头,林星晚的手腕太过纤细,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捏碎。
她太瘦了。
小饭馆里的人不算多,推门时头顶的铃铛叮铃作响,厨房帘子被人掀开,一个青年男子出来,看见陆屿笑了下,而后看向林星晚,眉头轻轻一挑,似乎有些好奇。
他拎着菜单走到两人面前,却将菜单径直递给林星晚,“女士优先。”
林星晚接过菜单,陆屿已经替她拉开椅子,她轻声道谢后坐下,这才好好看菜单,上面的菜品不算多,很多都是中国常吃的菜色。
她没有吃夜宵的习惯,可经过惊吓后需要点食物让自己冷静冷静,便点了一份鸡腿饭。
男子没离开,坐到两人旁边的位置,笑盈盈地瞥了眼林星晚,而后说道:“好久没见你来了,还以为你回国了。”
陆屿将菜单递过去,“是打算回去。”
“这是从国内拐过来的?”他抬了抬下巴,示意。
“别胡说。” 陆屿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将餐具一一擦拭干净递给林星晚,他做的太过自然,好像这件事是他一直在做的一般。
男子轻笑,起身拍了拍菜单,“哎呦,护短得不行。”
林星晚低头看着餐桌上的原木花纹,微微咬住下唇,面上控制着让自己看起来很淡定。
“林星晚。”忽的对面陆屿出声喊她。
林星晚猛地抬起头。
杏眸里是肉眼可见的慌乱。
陆屿勾起唇,黑眸隐着笑意缓缓眨了下,他靠着椅背抬眸瞧她,“这几年过得好不好。”
这个点儿的小馆里人少安静,他的声音低沉又磁性,像是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的声波,点点蛊惑,像他人一样,让人禁不住想要再靠近一点点。
林星晚喝了口茶水,是清香茉莉花茶,唇齿瞬间留香,她握着杯子轻声回答他,“过得很好。”
的确过得很好,相比较高中。
没有人欺凌。
没有异样的看光看她,那些曾经的流言蜚语和肮脏难听的话语也不再入耳,因为曾经霸凌她的那群人已经和她一样,从荣海九中毕业,散布在各地。
她就这样一直到实习。
“那就好。”陆屿押了口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多会儿她点的鸡腿饭便上来,鸡腿肉香汁嫩,浇上的一勺汤汁裹好米饭更是香味扑鼻,林星晚吃了一口,眼眸微微睁大。
陆屿笑了下,抬手抽出一张纸巾递过去,“慢些吃,老高就喜欢看别人狼吞虎咽的。”
“别胡说八道,我是喜欢看,但是没说要让人家这么吃啊,”被叫做老高的男人穿着围裙端着一盘水果切递上桌子,“你难得带人来,给姑娘家来点水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