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聿昭夫妇领命带着礼物到太微宫。
太微宫虽然闭门谢客不过是不见那些递帖子的客人,亲近的人照样可以进去。
刘据没想到这两位面生的人会来,进去通报了声,赵幼澄正和叶嬷嬷聊天,听到周聿昭夫妇来,惊愕之后才说:“他们怎么会来?把人带到书房,我等会儿就过去。”
叶嬷嬷还在给她缝护膝,见她来了客人,嘱咐说:“走路小心着些,今晚我就能把这个做出来。”
赵幼澄笑说:“不着急,慢慢做。”
她和章嬷嬷出了门,问:“怎么会来我这里?”
章嬷嬷低声说:“门房上问了,说是太后娘娘担心殿下……”
赵幼澄一想也对,周皇祖母怎会让她安生,必定要压着她和周聿昭分说清楚。
又要讲大道理,论亲疏有别那一套,最后和稀泥将这些事揭过去不提。
她脸色温和,心里冷笑。
刘娘子第一次来太微宫,她对太微宫没有什么概念,从前更是不知道这个地方。
进门后四处张望了一眼,见这里也不华丽,和西苑的园子不能比。心里难免就觉得也没什么,尤其是这里很素净,看着不像是小娘子住的地方,其他也没什么特别。
周聿昭却和她的感受完全不同,这里的安静,恰恰说明这里不普通。
女婢将人领进院子,冬青带着两位说:“两位这边请,殿下等会儿就到。”
赵幼澄进书房的时候,周聿昭正在正堂看墙上的画。
见她进来,夫妻两起身给她行礼。
周聿昭见她难免有些尴尬,但还是一派温和的模样,赵幼澄看着他温言细语的样子,只觉得虚伪至极。
她只是笑笑:“忠义候大婚,可惜那日我进宫看皇祖母了,没能去喝喜酒。一对璧人。”
刘娘子听得诧异,难不成她不喜欢夫君?
周聿昭却想起那日大婚,广平街上,他看到她的车驾。那日她应该看到他了。
刘娘子对她有些心虚,更不敢多问。
冬青扶着她坐下,章嬷嬷就说:“殿下这几日风寒还没好,不敢受风。”
周聿昭赶紧说:“太后娘娘虽在广春园,但十分担忧殿下,特意嘱咐让我们来看看殿下。”
他话刚说完,听见外面赵诚问:“阿姐不是在静养吗?怎么会来客?”
话说完就见赵诚带着吴顺进来。
赵诚来的突然,周聿昭起身见了礼,赵诚却丝毫没有孩子气,笑说:“这么算来,我也要叫一声表哥了。”
刘娘子见赵诚贵气很足,好奇看着他。
赵幼澄听的好笑,阿诚对静义公主和傅容都淡淡的,即便五哥对她照顾颇多。
今日竟然称周聿昭表哥,她也不拆穿他。
周聿昭见赵诚的时候不多,但这位这半年来变化很大,看着长高了也强壮了很多。
“不敢。”
赵诚便说:“原来皇祖母特意嘱咐你们来的,那表哥随我到永嘉寺坐坐,阿姐这里多是女眷,平日里也都是姐姐们聚在这里。”
周聿昭听着这话,也不好再坐在内院,就这样被赵诚拉走了。
赵幼澄见弟弟聪明,心里好笑。
刘娘子大概对她的书房还有些好奇,她父亲向来以名师自居,家中藏书却不及这里三分之一,想来是有些惭愧。
赵幼澄不说话,两人静坐了片刻。
赵幼澄脸色淡淡的,冬青上了茶,招呼刘娘子说:“夫人请喝茶。”
便退出去了。
赵幼澄看着问:“刘娘子不想说说,为何来我这里吗?”
她不怒自威的时候,确实很有几分气势。
刘娘子看她一眼,犹豫片刻后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
“我不想听这些。”赵幼澄打断她的话。
刘娘子有些难堪,又说:“殿下不必咄咄逼人,当真是太后娘娘命夫君来看殿下。并不是夫君自作主张上门拜访,在殿下眼里,我是鄙薄之人,配不上忠义候,更别提曾失信于人,但我没必要说谎……”
“我想听原话。”
刘娘子不知她什么意思,以为她是不信任自己,是故意看轻为难自己。
“太后娘娘说,殿下和夫君有什么误会……可以自己见面说开,都是……亲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她难免觉得这是为两人未成的姻缘做掩饰,他们两能有什么仇。
可让她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脸上无光。
赵幼澄眯着眼冷笑,有什么误会,自己说开吗?
皇祖母,你就这么见不得我安生吗?
“刘娘子在周家怎么样?”
刘娘子警惕看着她,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赵幼澄直言:“刘娘子的亲事坎坷颇多,如今成亲,难免名声有些损失。不过不要紧,虽然长辈们对你多有微词,这不也是你的决心吗?日久见人心,时间久了,自然就过去了,说不准再过些年,你们成婚也成了一桩美谈。”
刘娘子一句话都不敢再多嘴,更不敢再提握手言和的事。
赵幼澄见她学乖了,不再叭叭个没完了。
“夫人记住了,我与忠义候毫无瓜葛,更无来往,更不用说有不和,明白吗?至于你和忠义候是不是相配,那是你们的事情。与我无关。”
刘娘子唯唯诺诺答:“是,臣妇明白。”
赵幼澄尝了口茶,打量了她几眼,刘家并不富裕,甚至称不上富裕。朱氏向来眼睛长在头顶上。她有些聪明,所以应该活得不错。
刘娘子换了一种说辞:“因为成亲前有些纠葛,但如今我已经成婚,前尘往事都已经过去了,还望殿下放过我。”
赵幼澄见她始终记着这回事,淡淡笑说:“是吗?那说说,你有什么前尘往事?”
“家父曾拒过裴家……”
赵幼澄盯着她眼神冷冷的,打断她的话:“记住,是裴家不欲结亲,不是你拒了裴家,知道吗?”
刘娘子大概被她的话惊住了,抬头看着她。
赵幼澄丝毫不怕她误会,“姻缘天成,既然进了周家们,就是周家妇。至于其他人说的不用太在意。至于关于我与忠义候的传闻,更是无稽之谈。我也盼着你们夫妻和美,裴家世代忠良,家中女眷无不是豪门显贵,更是世家大妇,莫要牵扯到无辜的人。”
刘娘子听的心中一哽,但也大定。
“谢殿下告知。”
赵幼澄又说:“皇祖母素来和善,对东西两府的老妇人,醇亲王府的老王妃向来亲近,她们确实有些不好说话,子孙出息固然重要,但还是要恪守本分,你是正妻,就拿出你的气势,别让外面那些女人压过你的风头。我也希望你们恩爱白头。”
刘娘子听的心突突跳,外面的女人?
夫君外面有女人?
她小心翼翼问:“我不明白,殿下的话。”
不等赵幼澄说话,冬青看了眼门外的女婢就提醒说:“殿下该喝药了。”
说话被打断后,就续不上了。
赵幼澄问:“皇祖母没有捎什么话给我吗?”
刘娘子实在跟不上她的节奏,她屡屡被打断说话,更不能细细思考。自己想说的话一句都没说出来,却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刻心里只想着周聿昭外面的女人是谁?
可以确定殿下没有属意过周聿昭,是因为知道他外面有女人?
她的脑子彻底乱了。
“太后娘娘十分记挂殿下。 ”
赵幼澄笑了下,再没有为难她。
片刻后周聿昭和赵诚又回来了。
周聿昭不知姐弟两一起防着他,但赵诚聪慧,读书自有一番见解,只是两人年纪相差太多,身份有别,也不好教导他。
回来后见妻子坐在书房还在和赵幼澄闲聊,便说:“今日就不打扰殿下了。太后娘娘实在记挂,这才特意打发我来探望殿下。望殿下能理解太后娘娘的一片苦心。”
赵幼澄笑眯眯说:“这是自然。”
等夫妻二人走后,赵诚疑惑问:“阿姐果然和对忠义候夫人熟识吗?”
赵幼澄:“谁说的?”
“忠义候。”
赵幼澄挑眉:“只见过几面的人,怎么可能熟识。”
“那忠义候夫人呢?”
“也不算,只是一个有些天真的女子罢了。”
赵诚也不多问。
反而说:“皇祖母是不是信不过你,特意三番两次让人来验看?”
赵幼澄拍拍他肩膀,皱眉说:“不可乱说,皇祖母毕竟孑然,但有我们也在情理之中。”
赵诚见她说得认真,不管相不相信,他们两只能这么说。
等周聿昭出了太微宫,就问刘娘子:“和殿下都聊了些什么?”
刘娘子看他脸上毫无异色,她都感觉到了殿下很排斥他,可夫君依旧温和丝毫不见脾气。
她是见过他发怒的样子,将府中恶奴收拾的服服帖帖。
周聿昭成婚后处理了内宅中好些家奴,尤其是和两个叔叔院子里有勾连的家奴。
她一直以为他如和润君子,即便他们之间的亲事很不堪,但他依旧对自己相敬,从来没有在言语中看轻她,也没有发过脾气。
她从前只见过父亲母亲相看两厌,世间夫妻要是都是这样,那真是可怕,所以她很感激周聿昭,感激他能善待她。
她甚至生出错觉,是不是他有一点点的喜欢她呢。
可是今日见了赵幼澄,她才意识到,她依旧是那个卑鄙的刘家小娘子,为了高攀亲事不择手段,没人看得起她。
而那些贵人们只是不屑和她计较,周聿昭也是,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至于娶的是谁,对他根本不重要,根本不值得他发脾气。
若是听话的,那就更好。尤其是她这样的人。
她似乎窥到了不一样了周聿昭,殿下并不喜他,可他言辞中隐隐的都是关切,甚至不惜脸面。
她即便不承认,也相信他在外必定是有女人的。
很荒谬,她对最不信任的婉淳公主的话,深信不疑。
女人有时候就是这样。
“殿下问起太后娘娘,问起广春园中的事,多说了几句。”
周聿昭仿佛很不在意说:“也是,殿下准备的寿礼本就贵重,想必是准备了很久,因为身体不好,总不能出门,你有时间了多去看看她。”
刘娘子心里想,你爱慕长公主,为何不早早定下亲事呢?
你爱慕她,为何不让她知道呢?
你如此爱慕她,为何要在那个别院中养外室呢?
她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65章 庆王
◎枕边风◎
周聿昭对她并没多少怀疑, 只是看她不像是开心,随口安慰:“婉淳公主久居姑苏,性格淡泊, 和京中人不太一样, 时间久了你就知道,她人很好。”
刘娘子垂首答:“是。”
周聿昭想起刚才见婉淳,她面色确实不好, 大约是身体还没好。
刘娘子见他沉思,又问:“侯爷和公主自小相识?”
周聿昭微微笑:“我幼时见她, 她那时候还很小。我记得也是在太微宫,当时文敬太子将她抱在怀中, 教她写字, 她写的一笔好字, 丹青上非常有天分。这些年跟在明松先生身边学习, 如今丹青更是了得。”
他回忆起从前,眼神中都是回味和赞赏, 眼神中那种炽热,几乎灼伤了刘娘子。
“那,她为何去姑苏?”
周聿昭一瞬间回神, 看她一眼, 淡淡说:“自然是求学。”
话题到这里就到此为止了。
周聿昭不欲再说了。
太后在广春园邀亲戚们听戏,今日皇后也在松风苑宴客,安排寿宴本是皇后的事,可皇后要统领后宫,陛下给她支招请动了静义公主。
广春园已经彻底理顺了, 今日皇后设宴特意宴请静义公主母女, 庆王妃作陪。
静义公主因为前日定下儿子的亲事, 这两日还在园中忙碌,都没来得及关心儿子的婚事。
傅容则是那日拜寿后就回城了,因为要宴请同窗,母子两人甚至都没有时间坐下来聊聊天。
苏皇后领着安成,和静义笑着说:“陛下都说了,这两个月最辛苦的就是你。”
静义公主哪里敢承情:“为母后贺寿,本就是我该做的。怎么敢说劳烦。”
庆王妃凑趣:“还没有恭喜静义皇姐,等寿宴过后就能为怀龄操办婚事了。”
她和赵幼澄初入京的时候,这位庆王妃可是面都没露过,眼下看着赵幼澄加封,她住在宫中协助皇后筹办太后寿宴,她才将她们看进眼里了。
静义也笑说:“多亏母后,怀龄的亲事,也是我心里一桩大事。”
皇后笑说:“世间事,一啄一饮,皆是定数。可见这就是怀龄命定的姻缘。”
庆王妃笑说:“那我就等着到时候上门讨杯喜酒喝。”
静义公主其实并不喜欢她,庆王妃说话太过逼人,让人不好拒绝。
苏皇后笑说:“皇姐好福气,怀龄年少成才,嘉宜乖巧懂事。”
安成一直安坐在苏皇后身边,听着这话挑眉,她等会儿要回宫去,母后不准她单独出行,她还想着要去太微宫。
前日听宋宝珍居然定亲了,傅容虽然看着不错,但他妹妹可不省心。她对宋宝珍这桩婚事并没那么欣喜。
但还是要去给她贺喜,给她准备礼物。
静义笑说:“娘娘谬赞了,安成活泼,母后昨日说起安成,还夸她性格烂漫。”
苏皇后笑说:“她还是孩子心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这话谁也不好接,安成奉承苏皇后:“母亲不能这样说我,若不然别人一直误会我真是个小孩子。可今日我要回宫不能陪母亲了。”
苏皇后见她已经坐不住了,叹气:“真真一刻钟都坐不住,你看看嘉宜,一举一动,都是规矩。你再看看你……”
其实安成的一举一动更自然,只是她不爱那这些说事,更不想和傅嘉宜搭一句话。自顾自起身和在座的长辈行礼:“我定下今日要回宫,不好耽搁。在这里给九婶和姑母告罪了。”
她年纪小,又嘴甜,谁也不会苛责她。
苏皇后气闷:“不准骑马,听见没有。”
安成还没起身,笑着说:“谨尊母后训。”
等她出了园子,就放风了,直接吩咐:“去通知裴芝玉,一起回太微宫。”
裴家别院离得并不远,她也不想登门惹得人家兴师动众,只等着裴芝玉。
裴康自从上元节落下妹妹,被父亲抽了一顿后。现在只要妹妹去哪,都是他接送,这几日哥哥高中,要宴请同窗,没有出城。护送妹妹的任务自然就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