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幼澄看到他特意看她了,只是心里诽谤,见他起身,她跟在身后。
前厅已经人满为患,傅容也在此列,见赵幼澄出来,笑问:“阿鲤来了?”
赵诚乖乖问了句:“表哥。”
傅容笑说:“又长高不少。”
赵幼澄回头看了眼,已不见裴岘的踪影。
司仪已经在说贺词了,正堂宾客盈门,两位新人被围在中间,外面的孩子们嬉闹。
新人已经在拜天地,再拜后就礼成了,她是未婚公主,看热闹到这里就要告辞了。
“五哥去招待好友吧,我要回去了。”
傅容看了眼赵诚,却说:“让诚弟留着吧,他难得出来一日。”
赵幼澄看了眼,也同意了。她不可能一辈子看着赵诚,今日吴顺跟着赵诚,也放心些。
她和赵诚嘱咐:“我的师兄,也是你的兄长,明白吗?”
赵诚看得出来阿姐和两位师兄感情很好,笑说:“阿姐放心,我记下了。”
赵幼澄以为肯定是五哥送赵诚回来,没想到傍晚送赵诚回来的是裴岘。
而且赵诚已经不清醒了。
她惊讶问:“五哥呢?”
还没等裴岘说话,她就看见裴慎背着醉酒的赵诚,章嬷嬷呼天抢地问:“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裴慎被章嬷嬷拽的脱不开身。章嬷嬷急着带着人回永嘉寺了。
裴岘见她急着也要走,拉了下她衣袖,才说:“他喝多了。”
赵幼澄气急,冲他发火:“他还是个孩子!你们怎么能让他喝酒呢?”
裴岘见她急的面红耳赤,只觉得她十分有趣。
淡淡说:“他好奇,喝了点果酒。”
赵幼澄的火发到一半,就止住了。
立刻有些讪讪,又问:“那五哥呢?总不能是因为怕我凶他,推给你了吧?”
“他是真的喝醉了。”
赵幼澄问:“那你呢?”
裴岘深深看她一眼,有些意味不明。
赵幼澄却不敢看他,多转身往回走。
“我滴酒不沾。”
赵幼澄心想,你骗鬼呢?
但又不好反驳,继续问:“阿诚喝了多少?”
“一杯。”
这下她彻底问不出口了,阿诚的酒量和她一样,只有一杯。
真是让人头疼。
她又没什么和裴岘说的,裴岘还在等裴慎。
她忽又想起他过两日就离京了,匆匆说了声:“你等等我。”
说完匆匆出去了。等她再回来,身后跟着冬葵捧着一套盔甲。
他看得好笑,赵幼澄看的出来他好笑的样子:“送你吧。就当是阿弟的大宛马的谢礼。”
裴岘看她一眼。
赵幼澄实在没什么可和他嘱咐的,因为她对边关的事确实不知。
“大师伯在江都,不会有事吗?”
她最后迟疑问。
裴岘:“不会。”
在她面前,他不会提任何麻烦。更不会教坏她。尤其是她已经够聪明了。
赵幼澄见他始终不肯说实话,没好气说:“怎么不会?南北相争,文武相争,由来已久,已经摆在桌面上了。师伯若是一个人,在江都定然是独木难支。师伯本就是北人,也不知道二师兄会不会帮到他。”
裴岘四平八稳的喝茶,对她的疑问根本不在意。
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完全不同,男人想的是如何在困境中取得机会,施展能力,挽大厦于将倾。
而女人先想到的是难处,是独木难支,是心力交瘁。
裴岘放下茶杯只淡淡说:“这不是你操心的事情,也不要去打听,养好身体是最重要的。”
赵幼澄看他一眼,发现他其实很啰嗦。
“师叔管好自己吧。”
“赵阿鲤,我说过,小小年纪不该想的就不要想。想多了也无用。”
赵幼澄反唇相讥:“是吗?师叔想了不该想的,也无用吗?”
他幽幽的看着她,目光中隐隐有警告的意思,赵幼澄太清楚他的意思了,没想带他最后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轻声说:“你不要故意惹我。”
也不知是被揪的,还是害羞了,她耳朵通红。
她掐着他的手臂,可惜他纹丝不动。像是她开口,他就不放手,赵幼澄是个纸老虎,惯是装腔作势,哪里是他的对手。
恨恨道:“师叔欺负我,是欺负惯了吗?”
裴岘见她这幅样子,转头看着门外的景色,微微笑了下,松开手。
她正要还手,听见院子里章嬷嬷的声音。这才作罢了。
章嬷嬷进来可见赵诚没事。
听说皇祖母五月会回宫中,她确实有些意动,到时候五哥大婚,皇祖母定然会宴请儿孙们,难保不会有什么事,她是无所谓。
但是赵诚还小,她丝毫不想他沾上这些麻烦,尤其不准他接近皇祖母。
“月底我会出城避暑,到时候……”
裴岘起身说:“那就让京卫营的亲卫护送你们去。”
赵幼澄笑了下,也没什么可说的。裴岘走的时候,还是带走了那套盔甲。
赵幼澄很满意他的进退有度,小打小闹可以,但大事不能胡来。
三日后裴岘出京,赵幼澄知道他出发,也不曾去送。
傅家给宋家下了小定后,宋宝珍特意挑了日子在太微宫请裴芝玉、安成公主。
虽然知道安成公主不一定能来。
安成好不容易出宫,笑嘻嘻和宋宝珍说:“你成婚后不会离京吧?”
裴芝玉笑说:“傅家肯定是定居在上京城了,到时候她说不准要跟着婆母进宫小住,你们一样可以作伴。”
宋宝珍被她两打趣的脸通红。
赵幼澄:“别胡说。”
安成笑说:“七月怀宁大婚,到时候肯定会热闹。阿姐要不要回宫住?”
赵幼澄已经在整理行李,她必定要出城住。哪里会惹宫里的麻烦。
而且她恨不得住到码头上,冯直的消息已经回来了,在江南的进展并不快,他不敢动作太大,这件事急不得,尤其是已经有几家联合了。
这种事情自然要做的不知不觉,越低调越好。
赵幼澄并没提出城的事,只是模棱两可:“到时看吧。”
宋宝珍的成亲的日子还没有定下,但傅家那边想尽快成婚,。毕竟傅容因为科考,年纪已经耽搁了。
宋宝珍和傅容两人自小认识,对彼此没什么介意的。
倒是安成说:“宝珍得了好姻缘。宫中都说静义姑母的儿子学问极好。”
宋宝珍被打趣的多了,也无所谓了。
这一日散后,赵幼澄就领着赵诚出城,去城外别院中避暑了。
永嘉寺那边更是除了寺中的人,其他人全都跟着一起去。这次出城带了很多东西,京中很多人都知道了。
等傅嘉宜知道太微宫小聚,赵幼澄已经出城了。
傅嘉宜和傅容抱怨:“她从来就看不上我,她宴请宝珍姐姐,裴家娘子和安成公主,却从来不会邀请我。谁敢说她单纯?她结交的哪一个不是侯门贵女?”
傅容拿着书,听着她的抱怨,声无波澜问:“那你的意思是?婉淳要上门请你?安成公主要来家中邀你,这才合适吗?”
傅嘉宜被他问的没话说,呐呐:“哥哥怎么看我都不顺眼,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傅容放下书,和气说:“你坐。”
傅容的院子并不大,他自幼读书刻苦,大部分时候都住在书房中,所以书房里看着满满当当,院子里更是清净,连女婢都没有。
傅嘉宜坐在他对面,傅容问:“你自小到大,可有相熟的伙伴?或者是让你真心相交的朋友?这世上的朋友有以心相交,也有趋炎附势,只看你愿意。你抱怨阿鲤看轻你,可你就看得起她吗?她孤身南下不过孩童,无人陪伴。你有安慰过她吗?如朋友一样心疼过她吗?”
傅嘉宜不自在,弱弱辩驳说:“哥哥说的这是什么话,这又不是我造成的。再说了她比我大。”
这话说的有些没底气。
傅容耐心说:“你自幼性情好强,因为阿鲤家资丰厚,第一次见她吃穿用度都比你好很多,你才心生嫉妒……”
“我没有!”,她争辩道。
傅容也不反驳,只说:“这不是你的错,羡慕富贵荣华,人之常情。人人都有虚荣的时候,但不可心生贪念。只是富贵的人多了,上京城最不缺显赫富贵世家,若是每一个都要攀比一番,必然心生怨愤,永远都不会知足。一辈子深陷欲望中,不得解脱,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傅嘉宜看着哥哥不说话。
“我知道你住在宫中,见识了很多从前没有见过的世面,但那是宫中,那世面,也只是一面。母亲贵为公主,她自幼宫中的长大,见过的‘世面’比你多百倍。她的话必然是有道理的。你的命运是握在你手里,端看你自己愿意怎么过。不要嫉妒别人,父亲性善,素来不爱与人争端。我也不能为你挣来荣耀,日久你必然会厌弃我们,我不想你一辈子被欲望左右。”
傅嘉宜看着他,低声呐呐:“我才不会厌弃父亲和哥哥。我又不是白眼狼。”
她只是口无遮拦,爱发牢骚。但胆子没那么大。
傅容微微笑说:“我妹妹性情骄纵一些,但本心良善,我知道。”
傅嘉宜其实心里也骄傲,哥哥高中榜眼,虽然现在看着不显,但将来呢?谁敢说哥哥不会有大前程。谁敢看轻她?
兄妹两谈心后,傅嘉宜漂浮不定的性格果然安分了很多。
静义公主寿辰在五月,静义原本不想声张,她的心思都在儿子的亲事上,可广春园里太后早早就赐了贺礼。
驸马也要为她贺生辰。说是为了一家人在京中的开始。
所以发请帖的时候,傅嘉宜才知道赵幼澄出城避暑了。
住在城外最快乐就是赵诚,每日跑马能跑出去很远,骑术见长。
赵幼澄领着他跑出去很远,姐弟两站在半山腰眺望着远处,赵诚问她:“阿姐是在姑苏学会骑马吗?”
赵幼澄:“是。”
他没去过姑苏,只是那日在宋家,听人开玩笑说起姐姐。
宋岚说姐姐小时候性情有些固执,从来不与人玩耍,一直都独来独往。
因为他知道的姐姐性格和善,朋友也多。
城外自由自在,赵幼澄终于能专心致志投入工作中,和表舅开始和两位用脚步丈量过大周土地的游士一起整理各地地理志。
经她的绘制的图纸就可以集成厚厚一册,两人本就是裴岘寻来为她做讲解的,看到她绘图的本事都啧啧称奇。
第69章 赵善易看戏
◎戏没唱起来◎
庆王这些时日因为查办醇亲王的事, 难免被宗亲诟病,为赵理说情的也不是没有。毕竟都是一个宗族的人,谁也不敢保证不会有什么麻烦, 要是都按照庆王这手段, 宗亲都害怕。
庆王起初下死手也是因为心里不痛快,赵理正好是撞到枪口上了。
他连连失掉两次机会,尤其巡边的差事落在裴岘身上, 他更不痛快。
可等回头想想,自己也察觉赵理的事情太过了。
赵理现在还在大理寺中, 宗亲犯事不入刑部。从刚开始谁也不惧,到现在已经如死狗一样躺在里面, 一整日都不说一句话。可见是受到教训了。
赵延之大半个月来的奔波, 也是有成效的, 他这人豪奢惯了, 人称败家子,这回终于败到点子上了, 将父亲赵理在沧州的家财散的差不多了。
沧州那边更是该赔的赔,该卖的卖,并且拿住赵理的几个妾室, 连带着妾室家里跟着赵理发财的被提出来, 送去主动投案。
上下打点,也不在乎花钱。
又说动周聿昭为他奔波,都察院为他上折子,他这人不成器归不成器,但这回的事情做的很漂亮, 让宗亲中不少人都夸他了。
连带着连陛下都只知道赵延之这个人了。
赵晖本也不是真的要杀赵理, 见他家财散尽, 又有姻亲投案,见这回态度好了,也就松了口。
庆王的证据早就放在他桌案上了,他压下不提。等廉亲王说起赵理,赵晖也就顺便处理了赵理,撤职重罚后,交一笔罚金,放还归家。
庆王和醇亲王府的仇也就这么结下了。
赵延之恨的牙痒痒,和周聿昭边喝酒边骂:“别让他落我手里,我就不信我抓不住他的把柄。真以为我醇亲王府落魄了,就想踩上一脚。”
周聿昭其实知道,庆王应该是气不顺,醇亲王只是恰好撞上去了。
“不必这样,庆王也是奉命办事。”
赵延之冷笑:“他赵恒为自己可以,但拿我醇亲王府开刀,给自己当台阶,太猖狂了些。”
周聿昭怕他闹事,皱眉劝解:“行了,你与他为难,让陛下怎么看?难不成是不服气?”
赵延之也不过是说狠话。父亲这次糟了大罪,归家后几日都卧床不起,祖母和家中的女眷在家整日哭哭啼啼,他心里愤怒罢了。谁让他没有大出息呢。
周聿昭提醒他:“改日遇见,给我恭恭敬敬行礼,该谢依旧要谢他高抬贵手,他若是秉公执法,你又能耐他何?”
赵延之闷声喝了一杯酒,听的更恨。
周聿昭和庆王并没什么交情,但这次也是机会。
正好驸马傅明义发来帖子,为静义公主贺生辰,其实也不是专门为这个。
傅驸马北上,加上儿子高中,傅家在上京城亮相,需要认识一些亲朋好友。
大家都会去的。
周聿昭甚至让身边的人去打听,当日都有什么人去赴宴。
晚上何静生也和他说:“侯爷可以做这个中人,庆王想必也不想和醇亲王府交恶。”
周聿昭摇头:“这个中人我肯定是要做的,但这个梁子已经结下了,不可能说解就解。”
方静云也知道,想了想又说:“庆王素来和赵善易和裴岘交好,裴岘不在,侯爷可以请赵善易一同做这个中人。”
周聿昭和赵善易同样没甚交情。他能想到和这两人有交情的,只有婉淳公主。
可惜婉淳公主出城避暑了。
想起婉淳公主,他心里总是异样。
有的人就是这样,连见一面都难,偏偏见一次就不能忘。
婉淳性情高洁,向来不沾染这些俗尘,她出城避暑都不肯去行宫那边园子,甚至去了更远的西面的别院。
赵幼澄在他心里,就像当初在雀仙桥上,她仰着头回望宫殿,却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一样,从开始相处的基调就定下了。
所以婉淳公主在他心里,始终就是仰着头,高傲如仙鹤。
仿佛她生来就该如此。
“赵善易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