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看见他眼里恨不得滴血, 和庆王撕打一场,硬是僵着脖子谢恩。”
方氏见他不在意,撇他一眼:“你这样早晚会被人报复。要是当场打起来, 你能落了好吗?”
赵善易:“你这就不懂了,若是没有我在场, 说不定真的会打起来。你以为周聿昭能压得住?”
方氏也有些无语:“好端端的,怎么又突然来这一套?本就是渎职查办, 这样倒好, 弄的好像他家受了多大委屈。要说庆王也是冤枉。”
赵善易现在可不敢小瞧了庆王, 更不敢和他站得太近, 毕竟庆王现在不是从前那个不争不抢的王爷了。而且他有小心思了。
赵善易撇嘴:“都是奉命办事,又不是他私下寻衅报复, 何必讲那套人情。裴岘办案这么多年,经他手查处的人,死了多少?有谁抱怨过他下死手?人不能得陇望蜀。”
他的话点到为止, 方氏也明白。只是唏嘘。毕竟当年成婚的时候, 庆王和裴岘一同陪着赵善易,当年他们三个确实很要好。
说起了裴岘,赵善易立刻说:“不行,我要这事和裴岘说说,让他也乐乐。”
方氏才不管他, 只见他乐呵呵去书房写信去了。
裴岘此刻也在写信, 他快马行军已经到了广宁卫, 这里比京中还要冷一些,向南就是海,这里有从关外来的行商人,一同随行的人里面有人懂药材,见关外的贩子带来大批关外的药材,这是建奴的贡品。
这些想必是盗采的。
裴岘原本没在意,听见裴慎门外嘱咐几人,大概是买一些寄回家中去。他这才知道了,打发裴慎将那贩子手里的全买下了。
上好的参,除了给家中,剩下的都给了赵幼澄。
他原本想写信,后又作罢。
“让人送回去。”
裴慎也知道那位公主和其他人不同,悄声出去安排了。
裴岘看着舆图,心里却在想但愿她听话些,在城外好好养身体,莫要被京中的人卷进去,细细瘦瘦,经不住他一掌。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大的气性。
结果没两日,赵善易的信也到了,赵善易的信就比较精彩,将最近京中的事情说得很精彩,包括庆王的困惑。
他面无表情看完信,回头问裴慎:“那些药材还有吗?”
前几日那些药材补品都是裴慎打理的,他挠挠头:“已经没了,上好的都送回京了,剩下的就给他们分了。”
裴慎见他皱眉,以为京中漏了谁,立刻说:“我这就去再买一些。”
裴岘也只是点点头,没说话。
没几日赵善易收到裴岘的回信,裴岘的信和他的不同,写得非常克制,而且话少,他一贯就是如此。
但随信一起回来的还有半车药草。
辽东的参,关苍术、龙胆草、林蛙油……
赵善易看了东西乐呵呵和方氏说:“我就说了,蕴玉不会忘了我。”
方氏见他得意,看了眼盒子里的东西,惊讶道:“这参有些年份了。”
赵善易了然:“他有好东西,可从来不会忘了我。更何况他又没成家,也用不了这些,自然就送我了。”
方氏见他乐呵呵,只是笑他无聊。
赵幼澄没想到会收到一车名贵药材,章嬷嬷看着行李,好半天才说:“这是……”
上好的人参,林芝,天麻……
赵幼澄心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打劫了药贩子。
其实和打劫也差不多了,毕竟全买了。
可默不作声的让人送回来一车药,都吝啬于只言片语。
她想了想,还是给他回了信。
周聿昭那日回去后,思量了几日,才又去了赵延之常去的花楼,醇亲王府虽然元气大伤,但赵延之有些经商之道,并不穷,所以依旧豪奢。
周聿昭进去,见他靠在楼上听曲,看着兴致并不高,他笑问:“几日不见你,还生气呢?”
赵延之无所谓的笑:“怎么会,我能为这点小事怄气。”
周聿昭坐下后,挥挥手让人都出去了。
推心置腹说:“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庆王年轻气盛,必然不忿。你也是,寻庆王晦气也没用。无非是两败俱伤,反而落了下乘。”
赵延之冷笑:“我不是寻他晦气,我是见不得他落井下石。扭头还冲我摆脸色。”
其实就像赵善易说的,就像裴岘,办差杀人,哪一个都不曾手软。
但没人敢说他一个错字,因为他从不与那些人讲交情,更不去施恩。
分明两立的处境,互不相干,才是最好的态度。
一个人怎么可能既冷面杀人,又笑面讲情分。
周聿昭笑着说:“你这就是意气之争,说破天也是他占着理。”
赵延之听着就要争辩,他伸手示意他听着。
“行了我知道你不痛快,王爷怎么样了?”
赵延之提起来就心烦,父亲因为被撤职查办丢尽了脸面,又加上在大理寺受了罪,如今在家中日日酗酒,祖母整日寻衅滋事,他院子里的女人多,成日里没完没了的吵……
提起来就心烦意乱,虽然他不成器,但也知道孝道,是个孝顺儿子,看见自家老子成这样,被庆王压在狱中,申斥训诫,最后还受了刑,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还能怎么样?身体也不好,整日酗酒。”
周聿昭安抚他:“放宽心就是,陛下不追究此事也就过去了。等风头过去,未必不能起复,切不可自暴自弃。”
赵延之听的一脸丧气。
周聿昭给他倒了酒,继续说:“我知道你心里不屈,但你这样想,无非是结一场私怨,于庆王结仇,与你有什么好处?再说王爷这事,是被捅到陛下眼前了,端看陛下怎么处理,庆王查的再详细,最后陛下不也没追究嘛。”
赵延之愤愤道:“陛下岂是那等小人能比的?”
“所以说,这事已经过去了,陛下不追究就没事了。你若再闹大,难保陛下不会护着庆王,觉得你不服气。话说回来,这事也不能怪庆王,他为立功,自然竭尽全力。你为保全家人,是为孝道,这不冲突。他表功给陛下看,你就不能吗?”
赵延之闷了口久酒,久久没有说话。
周聿昭见他不再骂骂咧咧,就知道他听进去了。
这件事到此为止,再闹大了,他也心烦。
既然两相和气,那就谁也别沾谁。
若再这么僵持仇恨,到时候醇亲王府的老王妃必然会去和太后娘娘那里哭诉,说来说去最后还是给他惹麻烦。
姻亲故旧是左膀右臂,但有时有也要被拖后腿。
“我领你的情,不再与他寻衅。从此以后我醇亲王府和庆王再无往来,他日就算他加封亲王也好,入阁执宰也罢,都与我不相干。但他日他若落到我手里,我必然不会放他。”
周聿昭听着他的意气之言,笑着应承:“这是自然。”
两人喝了一下午后才各自散去。
方氏得了赵善易的提醒,果真第二天出城去看西面庄,顺道就去看了离庄子不远的赵幼澄。
赵幼澄在最西面的山脚下,别院大概是买人家的庄园,修建的十分豪华。让方氏都忍不住想在这儿修一座别院了。
天气大热,赵幼澄在别院中,十分随意。她整日在书房里修稿练字,显得很自在,见方氏来看她十分欢喜。
“表嫂怎么会来?”
方氏见她满身书墨味,笑着说:“和你一比,我这等俗人,都不好意思上门了。”
赵幼澄失笑:“这是哪里的话,我在城外打发时间而已,表嫂快进来。”
方氏看了眼,心里称奇,无怪乎赵善易总说她不简单。
她所到之处,必然带着书册,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手不离书。这样聪慧的人,不知将来有多大的前程。
方氏今日没带两个儿子,赵琰原本想跟着赵诚读书,但赵诚读书的进度他跟不上,就只是跟着赵诚一起学拳脚功夫,半个月才来一趟。
“那日听说你出城了,我还想着城里正热闹,你怎么想起出城。等我来了,才知道,城里哪有这里自在,你是真的会躲清闲。”
赵幼澄笑说:“怎么会,阿弟在城中不能静心读书,我怕他被打扰,就带他来这里清净些。”
她这纯属胡扯,以赵诚的聪明,即便坐在闹市中,也照样学的很好。
方氏感叹:“这会儿城外也凉爽,倒让我也羡慕了。”
“那表嫂只管搬来,隔壁的园子还空着。我听说表哥在这里就有一个庄子。”
方氏是个爽快人,说喜欢就是真的喜欢,笑说:“等我回去料理一番。”
“姑母寿辰我没能去,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怪罪我。”
方氏:“我也没去,你表哥去了,倒是早早回来了,听说很热闹,静义公主这些年终于熬出来了。”
赵幼澄:“姑母性格喜静,从前在姑苏就不怎么和女眷们打交道。如今五哥有了前程,傅嘉宜也加封郡主了,将来的亲事不会差。姑母自然高兴。”
她性格就是这样,根本不会对别人的富贵生出嫉妒之心。
方氏:“听说庆王妃都去祝寿了。”
赵幼澄也想不通这位九婶,怎么能这么上蹿下跳。简直哪里有风声,她都能闻风而动。
从前刚回京她和姑母落魄,无人理会。等她们身份贵重了,都靠上来了。吃相未免有些太难看。
怪不得前世,周聿昭曾说庆王妃性情跋扈,让她避着些,她向来不喜欢奉承之言,更不喜宴,果真就没见过这位九婶。
“九婶怕是闲不住,九叔得了出力不讨好的差事。她更心急,说来,九婶对九叔是真的饿好。”
方氏叹气:“我嫁给你表哥时候,府里面闹得不像样子,叔祖父见表哥这样下去不成,才提了过继,就这样都闹了很久。至于他在外面做什么,府里如何,我只字未提过。”
赵幼澄知道她的意思了,九婶这段时间怕没少到处走动。走得太勤了,就会让人觉得太会钻营,毕竟不是好名声。
“表嫂若是嫌烦扰,只管来找我。”
裴岘的亲卫领着赵诚去跑马打猎,正回来了,带着几只兔子、野鸡和獐子。
赵诚自小养在宫中,这是他第一次和军中的人接触。他们的骑射功夫真的厉害,尤其是其中一人领着他在树林里纵马,见他差点被横出来的树枝挡的掉下马去,一手捞起他,而不减速,并迅速拉弓射中一只獐子,他看的简直瞠目结舌目。
赵幼澄见他满脸兴奋,大概是第一次打猎,第一次见识追逐和杀戮。所以才热血沸腾。
“这是去哪野了?”
赵诚:“表嫂也在,赵琰没来吗?”
方氏笑着说:“他们兄弟两这几日在外祖家里。等下次来我再带他们。”
赵诚和吴顺吩咐:“把野鸡、兔子和獐子处理好,给表嫂带回去,让赵琰尝尝。”
方氏笑说:“他要是见了,肯定又心野了。”
赵诚问:“他学的慢,要加紧一些,等他来了我好和他一起学。”
“我回去和他说。”
方氏笑着说:“有你看着他,我还能放心些。”
她本就为了清理这边的别院,只是没想到赵幼澄的别院这么精巧,让她也有些意动,京中大部分的别院在北面,聚集在一起也不清净。西面山下离城里远,但是在山中,清净又凉爽。这样儿子们读书也不用心野。
方氏回去有些晚了,赵善易已经回来了,见她带着猎物惊奇:“你这是从哪里回来的?”
方氏问:“今年夏天,还是不要去北面别院去避暑了。”
赵善易:“你不怕热?”
“婉淳住在西面别院,在山里很清净。呐,这些猎物是赵诚打的。”
赵善易特意去看了眼獐子,惊讶问:“嚯,真不小,他才多大?就能打猎了?”
方氏:“自然有身边护卫。婉淳去城外,多半也是为了弟弟安心读书。姐弟两在别院中不知多惬意,看得我都心动了。”
赵善易看了眼她,才说:“庆王有意,想让赵琰和赵旭一起读书。”
其实就是伴读。
方氏一听就不得了了,赵琰和赵诚那是玩伴,也谈不上伴读,因为没有尊卑。可庆王府不一样。庆王当权,这样一来赵琰就低了赵旭一等。
“你应了?”
赵善易摇头:“没有。”
方氏当机立断:“过几日我就带着孩子们去西面庄子上避暑。”
方氏不是不爱前程,但是不想和庆王夫妇扯上关系。
结果第二天就接到了庆王妃的帖子,这次庆王妃邀请了她还邀请了周聿昭的夫人。
方氏也不懂她什么意思。
庆王妃笑着和她说:“你我都姓方,虽说不是出自一脉,但也亲切。久不见你,别最后生分了。”
方氏只管笑,也不接话,她又问刘娘子:“府上老夫人可安好?”
刘娘子陪着说:“祖母安好。”
庆王妃也说:“整日忙碌,倒也顾不上和你们一起坐坐。”
刘娘子有些拘谨,她平日里几乎闭门不出,极少和人打交道,今日周聿昭倒是让她来赴宴。
庆王妃笑说:“昨日新得了两匹上好的越州绫,也不能久放,正好今日就送你们。皇后娘娘和太后娘娘都在西苑避暑,这眼看着五月了,天也热起来了。”
刘娘子如据嘴葫芦,方氏笑说:“正说着,我过几日也要带孩子去庄子上住些日子。”
庆王妃:“是吗?”
方氏赶紧说:“正好赵琰的功课也差不多了,太平王那边还让先生等一等他。不能落久了,要不然还耽搁赵诚读书。”
庆王妃脸色登时就有些不自然了。
方氏也顾不得这些了,儿子是肯定不能给赵旭做伴读的。且不说前程,再怎么说儿子将来也要继承廉亲王府。
刘娘子好奇看了眼方氏,原来这和婉淳公主这么亲密。
方氏见她看自己,又想这位也是不简单,看着文文静静的。但终究是个可怜人。刘家闹了一场,她到底难做人。
方氏就逗趣:“忠义候年少俊美,你的鼻子生的漂亮,你们夫妻又是新婚燕尔,将来孩子肯定很漂亮。”
刘娘子被她说得连一红,低了头。
庆王妃这才笑起来,“不用害羞,她性格就是这样,有名的泼辣。”
刘娘子也不好意思:“怎么会,夫人性情直爽,和那日我见的婉淳公主有些像。”
方氏:“是吗?这你可说错了,婉淳性格温和,和我可不一样。”
庆王妃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不喜欢婉淳,可能是赵幼澄没有太搭理过她,又或者赵幼澄一进京,就被加封长公主,位同亲王。
而她丈夫至今只是王爷。规制上她就要高人一等。
太多理由归结起来,她就不喜欢婉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