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乖巧答:“皇祖母说的是。”
周太后见他丝毫不排斥她的话,也就笑起来说:“你年纪小,整日呆在永嘉寺中一个人读书也不好,等开春了要拜访名师,刻苦一些。年纪也不小了多和宗亲走动也是好的。”
她的目的如此直接,陛下如今膝下空虚,她的心思又活泛了。
赵诚也不是一唯应声,只说:“永嘉寺寂静,是读书的好地方,阿姐身体不好,所以想多陪她。”
周太后也顺着他的话说:“是啊,阿鲤的身体不好,她的亲事也是我的一桩心病。”
赵诚看着周太后,慢吞吞说:“我还年幼,想陪着阿姐,让她身体养好一些再说。”
他这话听着很自私,周太后听着却觉得应该的。阿鲤性情刚直,性格也烈,既然亲事屡次不成,那就保护好幼弟才好。
阿鲤自己也不在乎亲事,那就不用成亲,保护好弟弟就好了。
“也好,她身体不好,又一心惦记着你。做姐姐就要有做姐姐的样子。”
只要赵诚好好的,将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呢。
赵诚见她答应,心里冷笑,面上却笑着说:“那就谢皇祖母了。”
周太后见他这样聪明,心里其实很高兴。
虽然礼部已经定了年后采选,可等诞下子嗣,那都是以后的事情了。
而赵诚却长大了,只要他平安长大,就不是没有机会。
这是她心里不能为外人道的想法,但此刻她觉得赵诚虽然懵懵懂懂,但已经明白她的意思了。
赵诚在傍晚才回来,府中洒扫祭祀已经准备妥当,又一年结束了。
赵幼澄跪在永嘉寺的殿内,长明灯燃着,她仰头看着佛祖,心里默念,但愿明年也能平安顺遂。
很多事情,早已经变了,她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是坏。
前世太子去后,陛下身体就不好了,那个开始拟定嗣子……
但现在陛下好好的,礼部开始筹备采选,那就有可能诞下子嗣……
赵诚跪在她身边,见她这么虔诚,心里对权力就更向往了。
他从来不信神佛,若是神佛有用,若是去世的人真的能庇佑我们,姐姐又何必这里求神拜佛?
开年后,今年的正月十五也没有去年那么热闹,礼部上了折子,正月二十三之后,为国祚绵延,为陛下采选,内阁都通过了。
而曾庆国这时候才刚刚进京。
高关澄的案子被拖下水的人很多,御史台就有好些人被牵连。
曾庆国已经年过五旬,实话说他不是个有野心的人,要不然当年陛下也不会拿他立威。此番入京,也不是他自己愿意的。
内阁的人一而再再而三举荐他,才成了最后这种局面。
而他又收到高关澄的信,让他下重手,这更让他为难。
赵善易闲着的时候就容易多嘴,和老廉亲王闲聊起曾庆国。
“他眼下举步为难,若是严办了高关澄,就是忘恩负义,可若是不严办,陛下那边又不好交代。真是两头不讨好,因为高关澄屡次推举他,这恩情他领不领都是他的错。曾庆国这是白遭殃了。”
廉亲王嗤之以鼻:“他能入朝,就是机遇,眼下不是说恩情的时候,他若是办差办的利落,还有点前程。若是两处惦记,最后下场更惨。”
赵善易嗤笑一声,“依您之见,曾庆国怎么样?聪明吗?”
廉亲王:“比高关澄到底少一些资历,但曾汝昌非等闲之辈。曾庆国即便不如曾汝昌,但也不会差太多。虎父无犬子嘛。”
赵善易却说:“那倒不见得,高关澄平日里不聪明吗?事到临头不也昏招一出连着一出。”
廉亲王还没说话,赵善易像是想起了什么,笑起来说:“我倒是想起一个聪明人。”
廉亲王盖上茶盖,问:“谁啊?”
“太微宫那位啊。”
廉亲王白他一眼。
赵善易给老爷子添了杯茶。
“她刚入京的时候,和曾庆国眼下有异曲同工之妙。入宫和太后亲近也好,和陛下亲近也不好。她硬是病了一路,新寻了一条路。”
廉亲王骂了声:“少胡沁!谁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赵善易也不以为意,只管笑呵呵说:“太后娘娘可是盼着她回京,忠义侯眼巴巴等着赐婚。万事俱备了,最后呢,一点都没沾上身。次次都能全身而退,这可不是一般人的本事。”
廉亲王撇他一眼,好半天没吱声。
最后才慢悠悠说:“天家没有蠢人。”
要不怎么会看上裴家的儿子。
可见廉亲王也对赵幼澄如泥鳅一样的本事很赞赏。
赵善易闹了个没趣,嘿嘿了两声,也不在意。
“您说,宫里对这位什么意思?真不打算定亲了?”
廉亲王淡淡问:“怎么?你打算保媒?”
“瞧您这说话,我就这么一说。我上哪给她寻夫婿去?”
老爷子很不耐烦说:“不该你问的别瞎问,她的亲事自有人操心。”
赵善易一听这话,一琢磨,不对啊,照这么说,婉淳的亲事看样子像是有眉目了。
“您什么意思啊?”
“滚滚滚!”
廉亲王立刻翻脸轰人。
赵善易一猜就知道赵幼澄的亲事早已经定下了,只是每人说。
他站起身又问:“听您的意思,是您给保的媒?也不对啊,就算康亲王保媒,也轮不到您……”
他一时间被绕进去了,自己也想不明白了。
话没说完就被老爷子轰出来了。
赵善易对正事,那是打死也不会露半句的人。但是唯独对八卦兜不住。
见人就想吐露几句,因为是赵幼澄的婚事,他闲不住,就找裴岘去说。
裴岘回来的晚,等回来就看见赵善易和院子里的明鹤正在聊鬼神。
明鹤在市井中混迹几十年,赵善易也是八百个心眼子,每一句真话,两个人正说到牛头山上的鬼火,用什么熄灭的。
赵善易见裴岘回来,笑着说:“这位黄先生,确实是高人。”
明鹤嘿嘿的笑,谦让:“大人谬赞。”
裴岘面无表情听着两人不要脸,自己进屋子换了身衣服,等出来,见赵善易正在看明鹤画符。
明鹤不知最近出门做什么,整日画符。
见他换了衣衫,明鹤丝毫没有做客的自觉,只管说:“我换了张药方,你明日看着方子去抓药。若是没有,就去直接问草药,带回来我自己炮制。”
裴岘也不多问,只答了声:“好。”
赵善易看的惊奇,问:“先生为何要换药方?”
明鹤手中动作不停,解释:“人的病,不是一尘不变的。调理自然是随着身体变化,药方也要变化。世间万事都是随时变化的。”
赵善易点点头:“先生说的不错。”
明鹤本就在等裴岘,嘱咐一句药方的事,和赵善易胡扯,纯属是闲的。说完后,也就起身回去睡了。
留下赵善易和裴岘问:“这人,你是哪找的?”
裴岘:“江南。”
“他很不简单,左手右手一样用,他画符的手稳稳的一笔成型,这样的人必定是江湖有名。你最好打听清楚他的底细。”
裴岘:“我知道他的底细。”
赵善易见他心有防备,也就不提了。
问:“陛下这是不打算回来吗?我们家老爷子这是准备大展拳脚,网罗天下人才,为陛下采选……”
裴岘凉凉问:“怎么?你羡慕了?”
“嘿,你说话怎么和我们家老爷子一个强调?”
裴岘也不理会他,他自己说:“我从老爷子那里听来一个事情。”
裴岘看他一眼,一边自己煮茶,由着他说。
“老爷子的意思,太微宫那位的亲事,好像是有眉目了。可我琢磨了一圈,也没想到是谁,你说,她能看上谁?”
裴岘静静看着他,片刻后才低下头,给他倒了茶。
赵善易说完也不指望裴岘能说什么,他只是单纯好奇而已,毕竟赵幼澄的心眼子在他眼里,一点都不少。
他还的等着看好戏,看到时候赵幼澄怎么调教驸马爷。
裴岘只说了一句:“你就这么好奇?”
赵善易:“我就是想看看,她这回怎么躲这门亲事?”
“她为何要躲?”
“你不懂,她根本就是谁也看不上。不论选谁吗,她都不会成亲。只会想着法子让对方名声扫地。你看看周聿昭的下场,你看看庆王妃的下场?如今陈勉是傻子的事情全上京城谁不知道?我就是想看看,下一个倒霉蛋是谁……”
第90章 他居然这么卑微
◎连看都不敢看赵幼澄◎
对赵善易的幸灾乐祸, 裴岘只当作没听见。
赵善易见他不说话,怀疑看着他,问:“你是不是知道?”
裴岘依旧静静看着他。
赵善易又立刻说:“也不对, 你连她心眼多都不相信, 怎么可能知道。”
裴岘想说什么,又被他堵回来了,所以什么都没说。
倒是说起明鹤, 赵善易对这种人向来感兴趣,裴岘见他感兴趣, 就提醒说:“他的身份有些麻烦,不宜出门。你若是感兴趣就来我这里寻他。”
赵善易这人就有点反骨, 偏偏听到他身份麻烦更好奇了没, 问:“他什么身份?不是市井术士吗?”
裴岘:“说来话长, 明鹤先生你听过吗?”
赵善易听得大惊失色:“你……他……, 你这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裴岘心里叹息,胆子大的人不在这里, 她胆子确实大。
这种人也敢收揽,尤其他们姐弟身份敏感,但他又舍不得说她。因为她是为了自己。
所以只能看着赵善易, 默认了。
赵善易:“我倒是听老爷子提过一句这人, 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没想到他潦倒成这幅模样。看着倒是有点本事。”
“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先帝也不在了。事情也就过去了。”
赵善易嗤之以鼻:“你这是自欺欺人,让人翻出来,能过的去吗?”
裴岘也不说话, 时间久了, 明鹤的身份肯定是瞒不住, 尤其明鹤自己就不是安分的人。
“等兄长好些了,就让他回江南去。”
赵善易说归说,兴趣还是有的,说完就问:“传闻他比明松先生的相术更胜一筹,怎么样?他算的准吗?”
裴岘:“你可以让他给你看看。”
赵善易摇头:“那倒是不必了。他都把赵家的天下算没了,我和他自然是有仇。”
裴岘听得好笑,也不理会他。
赵善易和他说的也大都是年后采选的事,到时候京中又要热闹了。
顺便提醒了依旧裴岘,趁着这个当口,可以定亲了。不想入宫的女眷肯定有的,到时候看上他的人,大有人在。
他一整晚都在说这些,裴岘只是静静听着,一句都没有反驳。
正月十七,廉亲王上折子,原本由宫中的皇后负责采选。
但皇后娘娘因为悼恭太子的事,至今在西苑养身体,陛下也不准皇后操劳,特意在西苑陪着皇后。
所以采选的事情由宫中的惠妃、宜嫔、顺嫔三人负责。
惠妃是周家旁枝的女儿,身边没有儿女。倒是和周太后的关系也淡淡的。
宜嫔生了怀宁公主,也已经出嫁。顺嫔也没有子女。
三个人都是宫中的老人了,性情都是知根知底的。
皇后也没什么意见,一则她和陛下少年夫妻,对她始终爱重。二则,陛下并不重.欲,对宫中的嫔妃们大都一视同仁,没人敢在皇后面前造次。
因为这个旨意,朝中立刻有了鲜活之气,廉亲王始终觉得皇家子嗣不丰,所以这次采选的范围很大,五品官以上的官眷女儿,凡十五岁以上的都必须参加采选。
赵幼澄认识的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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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小娘子都已经定亲。所以对采选的事情知道的不太清楚。
今年是父王母妃的十年祭,她想去北山祭祀,只是需要旨意才能行,陛下大约是会准的,但她不想惹人眼。
所以正月二十三那日,她难得放肆,只带着彭懿,就出城去城外跑马。
她的本意就是想去北山皇陵附近,寻个近的地方祭拜。
没想到她前脚出城,后脚裴岘就知道了。
因为只有她一个人,所以她披着斗篷,骑马十分勇。
裴岘追出城就看到不远处的人伏在马背上纵马狂奔,看的他眼皮直跳。
他跟在后面,彭懿见他的手势,便自己退下了。
赵幼澄一直纵马到七十里外山上才停下,等回头才发现彭懿没来,是裴岘跟来了。
裴岘见她一副懵懂的样子,问:“不要命了?这种天气出来跑马。”
赵幼澄想说,要你管。
她长这么大都是自由自在,没受人管束过。
此刻已经站在山顶,向北望去,远远能看到北山帝陵的山头,她下马后牵着马缰,信步向前走着,望着山峦,那里葬着她的父母。
裴岘已经知道她来干什么了。
他站在身侧陪着她,赵幼澄轻声说:“这么多年,我竟然一次都没有梦见过他们。”
裴岘想起她初入京时关于她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因为她病的厉害,据说夜梦文敬太子来接她……
可想想,心里又叹息,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赵幼澄从行囊里翻出来香纸,结果才发现自己没有带火。
她一时间呆住,蹲在地上看着香和纸,好半天就是不开口,大约是生自己的气了。
裴岘看的好笑,寻了一处背风的地方,将外袍解下来铺好,并捡了干柴点了篝火,才让她坐下。
赵幼澄坐在火边才感觉双脚有了知觉。一路上太冷,她的双腿毫无知觉。
但是想想又好笑,裴岘大约是故意气她,明明知道她没带火,就是不说。
她烤了会儿才缓过来,点了香,一个人面北祭拜,一个人在那里跪了很久。
裴岘也不打搅。
等她回来见她眼睛发红,裴岘问:“出什么事了?”
赵幼澄摇头。
但是又说:“陛下任命曾庆国,是真的因为高关澄举荐吗?”
裴岘看着她,又想起她从前仿佛对这些人很清楚。
他没来由想起赵善易的话。
“你想问什么?”
赵幼澄看着他认真说:“曾庆国和周宪实的兄长周宪宗是至交,所以周宪实一定会帮曾庆国的。自古权力交替就是这样,当事人甚至都没有察觉。等大家察觉的时候,早已经无能为力了。周宪实当年也是我父王的马前卒,现在不也成了陛下的左膀右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