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曾庆国就是马廷庸举荐出仕,可最后还是成了周宪实的帮凶。
所有的事情,还是照着前世的样子慢慢发生了。
裴岘问:“你很怕周宪实?”
赵幼澄否认:“不,我不怕他。他一个人成不了事。”
裴岘:“一个周宪实翻不了天。”
赵幼澄心里想,前世,你是不是也是这样想?可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偏偏就让他成了事。
“裴大人怎么样了?明鹤的医术到底怎么样?”
“换了药方,且再看看吧。兄长暂时能安睡了。可见是管用的”
她心里才安心一些,康亲王回京,是不是就不会死在广东?裴大人也不会出事。
是不是所有事情都不一样了?
山上风大,裴岘将篝火一直续着,陪着她一直到傍晚。
直到山顶上看了落日,确实非常壮观,她起身静静看着天边的落日。
裴岘将她的兜帽给她戴好。
赵幼澄由着他,轻声说:“父王的十年祭,我不好请旨去北山祭拜,在这里看看他们就好了。”
裴岘:“陛下会准的。”
赵幼澄摇头。她不会去的,皇祖母的心思她再清楚不过,她不想多生事端。
裴岘也知道她不想惹麻烦,她只是看着胆子大,其实胆子很小,因为身份特殊,所以万事都小心翼翼,一丁点都不敢逾矩。
尤其是在陛下和太后娘娘之间,她从来都依从陛下的意思,不惜被太后娘娘厌弃。
她一直都活得小心翼翼,不敢信任别人。
他心里叹息,伸手将人揽在怀里,轻声说:“不要怕,有我在。”
赵幼澄心里知道,他会护着自己。可他也是臣,天家的纷争,他不能沾染,稍有不慎,就是麻烦。
她不想他牵扯进来。
夜色升起,半明半暗中,天地一线之间,橘红一片,将天地都染成橘色。
赵幼澄走在天地之间,风将她的兜帽吹的翻飞,她整个人都像是落进凡间的仙。
裴岘原本牵着马跟在身后,看着她随意漫步,可看着她远远回头看他,衣带翻飞起来,仿佛随时会在他眼前消失。
他没来由想起明鹤的话。
她明明是早夭之命,被一二再、再而三续命,她自己未必镇得住自己的命格。
他心慌的厉害,松开马缰,向她走去。
直到将人攥在怀里,蛮狠的去亲吻她。赵幼澄脸上冰凉,被他攥在怀中,才感到丝丝热意。
裴岘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信了明鹤的话。
因为她从来不觉冷,她一直都手脚冰凉,冬青说她一直不能安睡……
赵幼澄不知道他莫名其妙怎么了,问:“你怎么了?”
裴岘什么也不肯说。只管抓着她。
赵幼澄轻声说:“我该回去了,今天已经放肆一天了。”
回城的时候已经入夜,他将人拢在怀里,赵幼澄累了靠在他怀里,也不想说话。
等回了太微宫,章嬷嬷才算松了口气。谢天谢地地说:“殿下这一整日是去哪里了?”
赵幼澄看了眼身后的裴岘,不打算说实话,示意裴岘来回答。
裴岘却说:“她出城跑马,跑迷路了,我正好遇见,送回来了。”
章嬷嬷大惊:“殿下真是胡闹!殿下忘记上次的事情了吗?多亏了裴大人。”
赵幼澄瞪他一眼,眼神里都是‘你怎么可以这样?’。
裴岘想起赵善易说的倒霉蛋,对她的态度丝毫不以为意。
赵幼澄进去换了衣服,被章嬷嬷教训了一通,等她再进书房,就问:“裴大人不忙吗?”
裴岘淡淡问:“你一直都这样翻脸不认人吗?”
赵幼澄喝了热茶,这会儿不冷了,有些伶牙俐齿:“陛下还在西苑,裴大人就不怕有什么差池?擅离职守可是大罪。”
她一改之前在城外的脆弱,又戴上了面具。
裴岘这会儿也相信赵善易说的话了。她真是属狐狸的。
“我今日本就是休息。你这么戴着面具,就不怕脱不下来吗?”
赵幼澄手中动作一顿:“师叔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我要留师叔太微宫过夜吗?”
“咳咳……”
裴岘被她一句说的有些破功。向来面不改色的人,甚至有些心虚回头看了眼门口。
赵幼澄难得见他这样,忍不住笑起来。
隐约听见赵诚问;“阿姐回来了吗?”
听见冬青说:“回来了,裴大人送回来的。”
赵幼澄说:“师叔送我一副字吧,我还没有师叔的字。”
裴岘问:“想要什么字?”
赵幼澄从架上取了纸,将纸铺开,想了想,说:“那就写‘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为止能止众止。’”
裴岘大感意外,她总让人觉得意外,明明说自己不学无术,其他人也说她疏于学问,只喜欢书画。
可她的学问明明很好。
他也不多问,由着她磨墨,提笔顺着她的意思,挥笔就写。
赵诚进门赵幼澄就说:“快来看,阿姐给你讨来一副字。”
赵诚见裴岘还是觉得别扭,他不喜欢所有觊觎阿姐的男人。
等过去后,看着字,不得不承认,裴岘的字值得那么多人称赞。
赵幼澄等他写完,才说:“师叔加印吧。”
裴岘特意看她一眼,他的小印给了她,后来从不用小印。
公事也只是用官印,平日里也只是用表字章。
赵幼澄明知道他的小印在她这儿,她是让他用官印。
裴岘也猜到她的意思了:“印不在身上,改日吧。”
赵诚以为他为难,就开口说:“不加印也没事,裴大人的字,一看就知道。没人能作假。”
裴岘解释:“我的小印后来不用了,官印不在身上。”
赵幼澄:“那真可惜了。”
赵诚都觉得阿姐有些放肆了。裴大人毕竟是长辈。
裴岘因为她今日不开心,还是好声好气说:“等我改日写了字加印后,随你挑吧。或者你想要什么样的,我重新写。”
赵幼澄问:“若是,我想学你的字,难吗?”
裴岘微微愣了下才说:“并不简单,你的字也不错。若是重新学,怕是要费一番心思。”
赵幼澄点点头,也不反驳。
因为时候不早了,裴岘也就告辞了。
等人走后,赵诚问:“阿姐从小就认识裴大人吗?”
“不认识。”
她察觉到弟弟对她的事情好奇了,所以故意说给他听。
“裴大人既然是师叔,阿姐为何执意讨要字。”
“他只是和师祖学了一笔字,并没有拜在门下,先生和师伯爱护他,所以认他这个小师弟。我也是因为这个才叫他师叔。”
赵诚看着字,好半天才问:“阿姐,喜欢裴大人,是吗?”
赵幼澄看他笑起来:“胡说。”
赵诚见她否认,也不执着,却认真说:“我觉得裴大人很好,既是阿姐的长辈,就会爱护阿姐。裴家名声也很好,人口也简单。裴大人年少得志,位高权重,最重要的是,他对阿姐爱护有加。”
赵幼澄很惊讶,听着他的话,问:“你想了很久,对吗?”
赵诚:“我不想阿姐这么辛苦。”
他原本是很不满意裴岘,甚至有些敌意。他觉得天下男人,没人能配的上阿姐。可等宫里出来后,他就知道皇祖母会拦着阿姐嫁人,好用他威胁阿姐。阿姐的亲事必然会被皇祖母拿捏。
他想让阿姐成亲了。但是前提是裴岘能保护好阿姐。
赵幼澄听得好笑:“我不辛苦,你不要多想这些。”
赵诚问:“那阿姐今日去哪里了?不要说只是和裴大人偶遇,他能送阿姐回来,肯定是今日和阿姐在一起。”
赵幼澄听得笑起来,家里的弟弟会敌视送她回家的人。
“我今日去北山了,父王十年祭,到时候我就不用去了。”
赵诚看着她:“北山有守陵的人在,你不会去打扰的。”
“自然是不好惊扰别人,我去了探风山,能望见北山。再说了,祭拜在心不在迹。”
赵诚:“阿姐为什么不带我?”
赵幼澄:“等你能独自骑马,能独自出城的时候,你可以自己上探风山去望北山。你也可以一个人去北山,你可以去任何地方。但是现在不行。”
赵诚也就不问了。
从宫中出来,阿姐一句都没有问皇祖母对他说了什么。
可能她心里是清楚的。
正月二十三一过,礼部的人就开始操办起来,京中附近的地方官员家里的女眷们都入京了。
京中的女眷们也活动起来了,不论是想入宫的,和不想入宫的,都开始活动了。
赵幼澄都收到几家的帖子,有很多定亲的小娘子。也有急着成亲的。
一进二月,正逢父王祭日,赵幼澄在永嘉寺开坛祭祀。
陛下也下了旨意,让礼部的人安排祭祀,赵幼澄只管自己的祭祀,长辈们不用来,但文敬太子的兄妹们大都打发人来祭拜了,连庆王妃这种平日里糊涂的人这次也打发人来了。
静义公主打发傅嘉宜来看赵幼澄。
她年前还有些犹豫傅嘉宜的亲事,毕竟对方门第不高,可年后采选,急着定亲的人很多。静义公主也不敢再犹豫,赶紧为傅嘉宜定下了司事郎中家的郎君。
傅嘉宜也算是定下了终生。
傅嘉宜这次来永嘉寺,她还没有见过这种阵势。永嘉寺中香火缭绕,僧人诵经,开坛祭拜。
这种场面会让人不自觉变得轻手轻脚,连高声说话都不敢,生怕惊扰了神明。
她前脚进门,后脚门房上的人说,忠义候替太后娘娘送礼来了。
赵幼澄也不起身,只说:“请进来吧。”
周聿昭见过赵幼澄有段时间了,他在年底因为吏部的差事忙碌,实在抽不开身。
但依旧和礼部那边一样上了折子。
钦天监官署中养的那只鹿,乃逢年祥瑞,这是他一手促成的,倒是也算推进了采选这件事。
陛下也喜欢他的识趣,周家人没有傲骨,愿意小意逢迎陛下的心思,对陛下来说是件心情愉悦的事情。
所以开年赐周聿昭中议大夫及承德郎。
周聿昭侍奉太后娘娘旨意,替娘娘祭拜文敬太子。周太后的心思谁知道呢,或许还是希望赵幼澄能和周聿昭和睦相处,即便没能结成夫妻,也希望是关系亲厚的亲戚吧。
周聿昭自己也备了重礼。去年送给周太后的寿礼,一顶奢华的东珠冠。
其实那时候他同样也留了东珠,给赵幼澄准备的是红玉配东珠的压襟珠串,打算在她生辰送给她,可惜她的生辰没能过,这礼物却还在,所以就带来了。
傅嘉宜坐在对面的寮房中,透过窗户看着外面周聿昭进来,惊讶的站起身。
周聿昭站在赵幼澄面前,始终不会直视她,半垂着眼:“见过殿下。”
赵幼澄跪在那里,也不回头,连说话都是静静的。
“忠义候不必多礼。”
傅嘉宜站在后面看着周聿昭在赵幼澄看不见的地方,依旧恭敬的微微弯着腰,步步虔诚,看着她的背影,都是痴迷,连说话用词都是经过斟酌再三。
她像是如遭雷击,周聿昭竟然如此爱慕赵幼澄。
周聿昭:“臣奉太后娘娘旨意,为太敬太子殿下祭祀。”
赵幼澄依旧淡淡说:“忠义候有心了。”
她并没有提起皇祖母。
周聿昭径自跪下行了礼,那是离她最近的地方,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火的味道。
直到他起身,赵幼澄都没有回头。
“太后娘娘心中挂念殿下会太平王殿下。”
他自己说这样的冠冕堂皇的理由,都觉得虚假。
赵幼澄却说:“让皇祖母忧心,是我之过。我不好进宫,还望忠义候能在皇祖母膝下承欢,让皇祖母有天伦之乐。”
这已经是她难得对自己说的多的话了。
周聿昭心中如夏日暖阳,看着她的背影,恭敬说:“殿下若有吩咐,只管说就是。只要臣能办到,定然万死不辞。”
赵幼澄仿佛笑了下,“我能有什么值得忠义候万死不辞的,忠义候日理万机,不敢打扰。改日再到府上致谢。”
她已经是谢客了。
周聿昭也知道,今日不是说话的时候,她难得这样耐心。
“臣不敢再打扰。”
说着这才退出去了。
傅嘉宜站在寮房的窗前,静静看着周聿昭远去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他居然也有这么卑微的时候。连看都不敢理直气壮看赵幼澄。
第91章 阿姐定亲了
◎你抓紧吧◎
傅嘉宜看着赵幼澄,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瞧过一眼周聿昭。连头都不曾回过。
周聿昭站在她身后,目光却始终都没离开过。
是了,她在宫中那么久, 他两几乎没有见过面, 周聿昭不能去太微宫的。
她开始搜肠刮肚的回想,周聿昭每次进宫都会问起赵幼澄,会和太后娘娘说起太微宫……
就连赵幼澄去了城外避暑, 他都会代替太后娘娘去探望。
他做的桩桩件件,都是为了赵幼澄。
最重要的, 赵幼澄从山中引鹿,他更是奉为祥瑞, 一再为赵幼澄邀买名声……
从前的桩桩件件, 都有迹可循, 就连她从前和他搭讪, 很多时候,他总是问起姑苏的事情, 她那时候天真,以为他是对自己上心,他其实想问的是赵幼澄在姑苏的事情吧?
傅嘉宜心里只觉鲜血淋漓, 仿佛心上对伤口又被人痛了一刀。
疼的不能自已。
从前的爱慕, 她一直觉得周聿昭也是喜欢她的。他是懂她的,就算他成亲了,就算他错的离谱,就算他名声扫地,她也从来没有真的怨恨过他, 她只当他们没有缘分, 只怨恨那刘娘子心眼太多, 太不堪。
可最后,事实是他一直利用她,从来没有喜欢过她。
傅嘉宜走的静悄悄的,甚至都没有通知赵幼澄,她窥见了周聿昭的爱慕,这比她当初知道周聿昭要娶刘娘子还要难过百倍,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虽然她这个人爱慕虚荣,她自己也知道,但是没想到还是会这么难过。
等到晚上,章嬷嬷才将礼单给她,并单独将那盒压襟珠串给她。
赵幼澄也没想到周聿昭的礼这么重,这不可能是皇祖母送的,黄祖母送的礼都是御造的。
她看着礼物,有些好笑。
和周聿昭成婚将近十载,他送过的礼也大都是奢华富贵之物,少有这样用心的东西,将一颗东珠配着红宝石,缀在压襟的珠串上,难为他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