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机敏,一被扣就知道有人查到他身上了,他这会儿更不会回京。给赵幼澄写了信,就准备掉头继续南下。
赵幼澄看着信,很久都没说话,赵诚见她面色不对,问:“出什么事了?”
“没事,冯唐在江南被人寻衅,我去写封信。”
她匆匆进了书房,也不知道给谁写,想了想,还是求助裴岘。
她丝毫不怀疑冯唐,就算查到冯唐身上,他也不会背叛她。但她不能失去冯唐这个大总管。
她匆匆写了信,向裴岘求助。又给冯唐去信,嘱咐他不要怕,运一批丝绸北上,交给冯正,之后只管回家休息。剩下的事情交给她。
她还不知道查冯唐的是裴荀。而给裴荀警示的人依旧是叶泓。
裴荀也知道江南的粮价实在奇怪,粮价任意操控,这是朝廷绝不能接受的。
叶泓等人回京,裴荀就让人南下去重新调查。
赵幼澄做的再隐蔽,但冯直在江南但名声还是很大,尤其那些江南大族赔了一大笔钱,有人彻底清仓,有人原价低出去,又原价买回去。
总之这场混乱的动荡中,等一切结束了,有人也开始追查冯直倒是谁的人?从前她是陇西李家的人,后到了江南,有个堂兄在婉淳公主府,去年因为高崎案,他才被人捞出来,有几分忠肝义胆的名声,但他究竟在为哪位贵人做事,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不是为婉淳公主做事。
因为他做的买卖太大了,几百万两白银的生意,游刃有余。婉淳公主不可能有这个财力让他这么放肆。
冯唐隐在暗处,被裴荀查到,确实不容易。
裴荀是从卖粮的那些大族中查起,再到那些粮商,最后才捋顺抓到冯直和冯唐这两人,到这时候,裴荀依旧没有怀疑赵幼澄。
只知道先太子妃留给她的管事不大对劲。
裴岘收到赵幼澄的信,也觉得好笑。她写信向来春秋笔法,带着大哭大喊的意思。
这次一样,信中写的言辞恳切。
他看了信,心里失笑。
他知道她的管事可真是一点都不省心。捅娄子很厉害,尤其那个冯直,江湖草莽。但他不会为了这些事说教她。因为她在信中写的的很明白。她可真是决定很果断,就地卖粮解散商队。
这边转头就让冯唐回京休息。
等过两年风声过去了再说。
等冯唐收到信的时候,裴岘已经托人将商队放行了,也没有解散。
冯唐回京很快,傍晚进京,为了避嫌,等很晚了才来太微宫。
赵幼澄在书房等着他,几个月没见他,他大约是操劳,人瘦了一些,但看着精神不错。
赵幼澄;“恭喜冯总管立了大功。”
冯唐去年就是在这里听到她轻描淡写如何操作,听得热血沸腾。毅然决然南下。
历经大半年再回来,心中仍然五味杂陈。
有很多人,做的很多事,可能永远不会有人知道,史书更不可能有他这个人半字点墨。
但他也为大周的中兴,殚精竭虑地耗费心血。也为百姓做过一点点的事情。
他心里依旧满心赤忱。就像他的堂弟冯直,他甚至不是为了百姓,就只是一腔热血,为了挚友出口气,为了帮挚友做一些实事。
可就一点点的赤忱汇聚在一起,才有了殿下口中的大周的中兴。
何其有幸,他也出过力。
“不敢承殿下的话。老奴不敢自称忠良,只能尽绵薄之力,为百姓,也为自己。”
赵幼澄见他须发半白,有些感喟:“父王留给我的这些人都是能才,跟着我,可惜了。”
冯唐:“殿下切莫妄自菲薄。”
赵幼澄摇摇头:“我说的是实话,跟着我没有前程。你们若是谁想要差事,只管说,我不会拦着,你也不准拦着。”
冯唐应声,但心里并不认同。他们是先前殿下留给小殿下的人,熬不住的又走了的,但剩下的人,都是本分人。
将来殿下成家,太平王殿下成年,都需要人手。
赵幼澄安顿了这回事,才算安心了。
过了两天,带着赵诚去城外跑马,赵诚长高了很多,和前世的体弱不同,他现在身体强健,个子窜得很高,几乎和她一样高了,骑马也有模有样,跟在她身后一点都不逊色。
赵诚则是惊讶她的骑术,他旁敲侧就问过很多人,尤其是冬青和冬葵,她们都说阿姐在江南没有骑过马,可阿姐的骑术仿佛天生就会,十分了得。
赵幼澄带他去了趟西郊别院,赵诚看着山中云雾,笑着说:“赵琰天天盼着今年夏天能来这里打猎。”
赵幼澄问:“那你呢?”
“我?我并没有那么痴迷打猎。我要是说我想有一番功业,阿姐会不会不高兴?”
赵幼澄听得心里惊讶,前世他心思全不在功名利禄,一心只想做闲散人。
是她利诱他,逼着他,让他跟随“还政与嫡支”的大旗,去争那个位置。
赵诚见她不像是高兴,立刻改口:“阿姐,我是说笑的。”
赵幼澄攥着马缰,轻声说:“我没有生气,不用害怕,你看康亲王不也一样是辅政的老臣,深得陛下重信。阿姐相信你会做的很好。”
她嘴里这么说着,但心里清楚,陛下不可能重信赵诚,将来的太子年幼,赵诚已经成年。
他越聪明,陛下就会越忌惮他。
她心里一时间纷乱。
第93章 婉淳的驸马
◎定了◎
赵诚知道, 自己想要的功业和姐姐说的不是一回事,但他也不解释。
他的野心,如今也只是野心, 讲出来听着甚至有些可笑。
他前几日担心阿姐身体, 让吴顺从宫中出来,顺便去太医署找黄太医,替姐姐请脉。结果吴顺说, 黄太医的老师去了西苑,一直没有回来。黄太医也走不开。
起初赵诚没多想, 但吴顺说,王弼交代让他传话给自己, 以后少进宫。
吴顺机敏, 和他偷偷说:“宫中怕是有事情发生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
赵诚也只是嘱咐他:“此事不可外传, 就是阿姐问起来都不要说。”
他和吴顺的秘密, 没人知道。
“阿姐放心,我知道。”, 他乖巧的时候,没人会怀疑他的。
赵幼澄也不好和他讲的太清楚,等他长大些, 自然回知道的。
她领着他在山里跑马, 在别院中住了一日才回城。
四月已经开始入夏了,城中很热闹。
安成的公主府就建在太微宫的北面,礼部已经在赶工期了。
她路过的时候还和赵诚看了眼,赵诚看着安成的公主府的占地,喃喃:“等以后, 阿姐的太微宫, 我要把西面那条街都扩进去。这样就能修一个园子供阿姐避暑。”
安成的公主府占地比太微宫的两倍都要大。
太微宫也不算窄小, 只是太微宫一半都是永嘉寺和他的院子,太微宫中没有园子,阿姐喜欢登高,喜欢林木花草,喜欢自然。
太微宫中唯一能称道的就是那些年岁百年的树木,夏日的太微宫十分凉爽。
赵幼澄:“太微宫就不必了,等你往后扩建府邸的时候,你想怎么建就怎么建。我到时候去你府中逛园子就好。”
太微宫中她不会动土木。
赵诚不能体会她对太微宫的爱护,但他自己在琢磨一定要将太微宫扩建出去,阿姐既然是长公主,自然要最尊贵。
“那好,等我的府邸建好,阿姐就来我府中住。”
四月十七,先帝祭日,陛下率百官祭祀,而后难得举行大朝会,自从太子驾崩后,陛下再没有举行大朝会。
陛下的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大朝会议事也都很顺利。
朝会结束后,陛下在养性殿见诸位大臣。
康亲王和廉亲王跟在身边,六部官员都到了,连裴荀也去了。
赵晖难得和倚重的老臣闲聊,君臣畅谈,说到兴致高昂处,他话头一转说:“先帝向来疼爱孙辈,尤对皇兄一对儿女尤甚。朕也是珍之爱之。阿鲤性情娴静,惹人疼爱。和朕保媒的人很多,但朕一直都没有觉得合适的。只是前几日,朕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连周宪实都好奇,陛下这是挑中了谁。
赵幼澄的夫婿和安成可不一样,既要家世相当,又要才学相当,最好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要不然太后也不能迟迟不提婉淳公主的婚事。
没想到陛下打了个措手不及。突然提起这件事。
“裴蕴玉十五岁就因为才学出众,被苏大人盛赞过。后来出京游学,更是进步飞速,并学了一笔好字,接着就是科考高中,称得上一句才俊。这么多年朕一向倚重他。他办事很得力,皇叔觉得如何?”
赵晖虽然问的是康亲王,但看的是所有人的反应。
康亲王笑着说:“确实,小裴大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除了年岁偏大。”
赵晖笑着却没接这话,继续说:“朕也说了,做朕的侄女婿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裴卿以为如何呢?”
裴荀心里这才有了尘埃落定之感,起身郑重:“谢陛下隆恩。”
廉亲王笑着说:“好事,自然是好事。”
其他人也都知道,这几位能说得上话的人,都同意,那就是定下了。
大家都跟着附和。周宪实确实没想到,陛下会选裴岘。
婉淳公主不足为虑,也没什么值得提的,但婉淳身后有太平王殿下。没想到陛下这么慷慨,竟然将婉淳赐婚给了自己倚重的青年裴岘。
周宪实心里叹气,周聿昭可惜了。
若是没有那回事,和婉淳的婚事非他莫属,周太后也乐见其成。
这是周家和陛下和解的契机,可惜周家往后还是不好亲近陛下,毕竟少了纽带,也缺了投诚的契机。
前世周聿昭能深得陛下倚重,就是因为他是太后的侄孙,也是陛下的侄女婿。他愿意为陛下做鹰犬,给周宪实争取了很大的额空间。
恐怕赵晖到死都都觉得费解,周宪实是怎么敢的,就因为周太后吗?
他就敢篡权夺位。
宫中一散,满朝都知道了,陛下给裴岘和婉淳公主赐婚了。
太微宫中的气氛有几分奇怪,章嬷嬷一听就非常欣喜,但是欣喜之后,又有些奇怪,问赵幼澄:“这,裴大人原本是长辈。陛下这么安排合适吗?殿下往后可不能再这么随意见裴大人了,这不合规矩的。”
章嬷嬷原本就不赞成赵幼澄和裴岘在书房谈事情,毕竟殿下年纪小,裴岘就算是长辈,但也是男客。但赵幼澄不在意,章嬷嬷也就不好说什么,这婚事都定了,往后可就不能再见了。
赵幼澄听到赐婚的旨意,想的不是欣喜,而是在等皇祖母的态度。
在她心里,确实有些有恃无恐,能不能和裴岘成婚,是裴岘该操心的事情,她一点都不担心。
只是陛下先赐婚,倒像是把事情揽在他那边去了,她总觉得怪怪的。
叶嬷嬷自从知道她的亲事定下了,大早上就开始让冬青领着女婢们在库里翻料子,开始裁衣,拉着赵幼澄去量身。
正赶上叶雄来看叶嬷嬷,见赵幼澄也在,笑着说:“恭喜殿下。”
他昨日就在宫中当值,现在是赵善易的心腹,因为人机灵说话办事十分周到,赵善易也很爱用他,最重要是他自己也争气。
“今日放休了?”
叶雄:“是,总督大人都给我放休了。”
叶嬷嬷笑着说:“办事可不能疏忽,更不能给殿下惹祸。”
赵幼澄伸着胳膊,笑着说:“嬷嬷放心,叶雄自有前程,和我没关系,是他自己有本事。”
叶雄以为她是为了避嫌,赶紧说:“殿下的恩情不敢忘,若没有殿下,我如今还是个穷兵卒。”
赵幼澄摇头:“不,若没有我,你一样会有你的前程,这是早晚的事。不必感谢我。”
叶雄:“殿下抬举了,晚一些,也可能是晚十年,二十年,这都是变数,若不是殿下举荐,我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见不到贵人。”
正说着赵诚听了消息过来寻她。见叶雄也在。笑着说:“叶千总。”
叶雄爽朗的笑:“殿下折煞我了。”
赵诚也喜欢叶雄,笑着问:“阿姐进宫吗?”
赵幼澄迟疑,她其实不想进宫去,她等着裴岘先进宫去谢恩。这样就不用她费心思去思量和宫里的人怎么说了。
但这不能明说。
“我这几日还有事,等忙完就去。”
“有什么事比阿姐的婚事还重要?”
赵幼澄笑起来,他看着实在不像是高兴,她逗他:“你不开心啊?”
赵诚煞有介事:“只要阿姐开心,我就开心。”
赵幼澄拍拍他的肩膀:“顺便让叶嬷嬷给你裁一身夏衣,正好前几日冯正送来一些锦云纱。”
赵诚见她怎么都不肯说赐婚的事,也就不问了。
叶雄是真的感激赵幼澄,也叹:“裴大人年少有才名,如今更是前程似锦,正好裴老大人身体要荣养,辞了户部的差事。”
“你说什么?”,赵幼澄轻声问,满眼疑惑。
裴荀怎么会辞了户部的差事?
户部没有他坐镇,怕是会出乱子的。由着陛下,今年开始重新修建皇陵。往后财政堪忧。
叶雄见她惊讶,以为她是担心裴家,赶紧解释:“陛下虽然准了裴老大人养病,但裴老大人还是户部大司徒。陛下对裴老大人还是十分倚重。”
陛下就是让裴荀占着这个位置,不准其他人觊觎。
赵幼澄心里才舒了口气。
赵诚却感觉到微妙了,阿姐的亲事,让裴家和陛下连在一起。裴荀还不会权柄过甚,简直一举两得。
冬青等一众女婢们又不知道太微宫外的风雨,她们是最高兴的,一整日都能听到冬青的声音。一会儿指挥女婢们洒扫,一会儿指挥她们收拾屋子,将院子里的女婢们指挥的团团转,章嬷嬷也由着她。
不光太微宫,所有人都惊讶陛下的赐婚。
裴岘大婉淳公主十岁,两人差着年岁,之前几乎没人会把两人想到一块去。
所有人都没往那里想过。虽然不想自家儿子做婉淳公主的驸马,但等驸马成了别人,不免还是觉得心里酸。毕竟是勋贵啊。
周宪实从养性殿出来就知道,康亲王和廉亲王早就知道,而且都同意的。
他们防的就是太后娘娘。
眼下陛下直接赐婚,正好两位宗亲在场,天时地利人和。太后娘娘就算有什么微词,也不可能说出口了。
且不说年龄,裴蕴玉是陛下登基后,提拔的第一批青年,可以说深得圣心。他这些年的名声并没有多好,却是让人多有忌惮。陛下将婉淳姐弟交给他,倒是走了一部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