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柳依依已是极力跟上身旁嬷嬷的脚步,然却仍跟不上。
少女为着步履,白嫩的脚丫不停摩擦磕碜在石砾地板上,很快便被摩得通红,身上被钳制的地方也泛起了痛意。
行在兰台甬路径道,其中不乏有人过来阻劝,却都被拦住了脚步恶狠狠警告。
很快,少女便被桎梏的力道拖曳到兰台主厅。
这一瞬,柳依依回想到第一次面见太后的那般情形,怀着一切的无措和惧怕,迎上那尊贵无比的权威。
然不同的是,上次自己的身边有公子。
思绪飘转间,少女猝不及防又被身旁的嬷嬷俶尔一推搡,摔在了地上,冷硬的地板磕得她生疼,连是手也火辣辣的一片。
“启禀太后,我将人带来了。”
说罢常嬷嬷,给了个眼神,一侍女后却几步,吱呀一声将那门扉关得严严实实。
柳依依颤着眼儿微微抬头,却见那仙鹤透雕刻花紫藤椅上端坐着着的那熟悉的明贤太后。
然与第一次见面时所着的素色宫装不同,此刻的太后着一件墨紫色大宫袍,上面坠着晶莹剔透的琉璃小珠,顺着裙摆拖曳而下,丝丝金纹勾勒锦缎华裳之上,雍容华贵。
慵懒端起青玉釉瓷茶盏的葱根,带着金丝镶嵌的护甲,愈显大气雍阔。
“奴婢参见太后。”
柳依依也顾不得此刻自己衣衫不整的装扮,垂首行了个礼。
日头正好的天并不寒冷,可以说是舒怡暖人,可一跪在这僻静宽敞的大殿之内,柳依依莫名生起一阵寒意。
端坐于紫藤椅上的女子淡淡睨了一眼底下的少女,随后慢条斯理的喝着手中的茶。
柳依依微抬了一眼,却见太后并不说话之意。
太后是要干什么?
久久维持着这副姿势,少女腿脚已是有些缰麻。
“柳依依,”
终于,明贤太后说话了,嗓音染着不可忽视的冷淡:“你便这样来面见哀家?”
衣衫不整,蓬头垢面!
竟是连鞋都未穿!
逼仄压迫的话一字一字扑来,柳依依盛着微怔的眸望了眼立侍在太后身旁的那拖曳自己而来的老嬷嬷,又将视线敛了下去。
那嬷嬷的做法,太后定是给予首肯的,若非如此,那嬷嬷怎会顶着太后的名义二话不说闯入青云居,也不留任何给她梳洗收拾的时间。
“回太后的话,此非奴婢之所愿。”
明贤太后终将视线落在了底下看起来柔弱不堪其折的少女身上,倒是她小瞧她了,她还以为这小丫鬟会哭着喊着指着那常嬷嬷辩解呢。
如此镇静,倒不像个丫鬟。
明贤太后微微皱眉,纵使兄长给两人拟过婚约,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身份如何能帮淮凛查出兰台的真相,揭示这弥天大谎。
如今朝堂群狼环伺,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她不能再赌了。
明贤太后立了起来,缓缓道:“哀家记得,孤大人求那一纸手谕将你救下之时,是为了修复兰台已毁的书册古籍。”
柳依依唯一迟疑,答道:“回太后的话,确为如此。”
少女眼前渐渐笼罩一团阴影,保养得极好的明贤太后已行至身前,冷硬的嗓音自上落下,“那你告诉哀家,你做到了吗?”
“如今看来,你倒是在兰台安逸极了,既勾得主子对你千依百顺,更是夜夜笙歌,日日留宿青云居!”
“太后,不是这样的……”
然明贤太后不余少女解释的分毫时间,继续道:“狐媚主心,你说,哀家该如何让处置你?”
“太后!我……”
柳依依瞳孔紧缩,柔嫩的粉唇微张着,却是说不出半个字。
她与公子的种种,确实解释不了。
两人日日腻在一起,就连入夜也是共榻而眠,甚至公子会尽是珍宠的抱她,亲她。
况且,她对公子,也确实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如此种种,她如何解释?
少女深吸了口气,沉沉说道:“太后,奴婢对公子,”
“确实算不上清白。”
甜糯的嗓音并不大,却是振聋发聩,震荡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鸦黑青丝尽数披笼着的少女虽是垂着首,可那背却是挺得极直,娇小玲珑的身姿跪于大殿中央,竟是连明贤太后也有些于心不忍。
竟未想到她会直接承认。
可大业面前,她绝不能心软!
“那你可知罪?”
柳依依深吸了口气,潋滟的眸里流转的尽是坚定,“回太后的话,奴婢愚钝,不知何错之有?”
话音刚落,少女柔腻的面便是被一把冲上来的常嬷嬷删至一边。
清脆的声响不用切身体会便是知道有多痛,然立侍在两侧的侍女仍是面无表情,敛声屏气垂着手盯着脚下。
登时而来的蛮横力道震得少女脑袋嗡嗡的响,这一掌竟是比那长乐公主的还要重。
“刁蛮无礼,愚蠢不耐!”常嬷嬷板着脸怒瞪着,
“太后娘娘,依老奴看,不如扒了这狐狸精的外皮让兰台的人好好看看,做下人的就该有做下人的样子!用了那魅惑主子的下三滥手段,便得付出应有的代价!”
见雍容华贵的女人稍有些犹豫,常嬷嬷又道:“娘娘别犹豫了,此时不挫了她的锐气,日后定会变本加厉,若是那时孤二公子他忘了他父亲所受的苦痛,那便悔不当初了啊!”
残忍阴鸷的恶言一字一句落下,柳依依惊得怔愣在原地,她是想扒了她的衣裳以示众人,这怎么可以!
“太后!太后!”
情急之下,少女攥上了明贤太后的裙摆急急求着唤着。
在看到太后闭上眼默认的那一刹那,少女眼里顿时氤氲上一层水雾。
周边的侍女急冲了上来,开始拉扯她的衣裳,柳依依红着眼眶便是一嘴咬在了离自己最近的那只手上。
“啊!”
嬷嬷不由痛呼一声,面色更加狰狞,狠狠掐了一把少女的腰,痛得她登时失了全身的力气。
“快,给我扒!”
柳依依被摁住了手,挣扎抵拒的扭作在一团,乌发散乱着,几人团团纠缠,倒真如粗鄙泼妇搡打一般。
几人见少女仍护得严实,便对少女的衣裳撕了起来,锦织春衫裂帛,随着一声一声的落下,柳依依便是生起一丝绝望。
不过稍稍,少女身上只一件薄薄的肚兜堪堪掩住。
晃眼的凝脂白腻展现出来,其上还被染上了快快红痕,柳依依已是如坠入了万尺冰窖,可她仍仅咬着牙关,公子一定会来救她的。
常嬷嬷冷笑一声,此刻谁还会来救这狐狸精!
皱痕遍布的枯手伸向那挂于颈脖之上的一丝红绳,方一扯断断,厚重的门扉便是登时被一脚踢开。
第79章 折辱
◎“孤淮凛!你当真翅膀硬了!”◎
雷鸣般的怒响震得几个侍女手一抖, 只见一身着月白锦袍的俊美男子面含冰霜立在门前。
那双深幽的眸似有滔天的寒意和怒火,常嬷嬷心一哆嗦,连转过身去寻了寻太后的脸色。
怕什么?她可是太后的人。
可布满褶皱的浑浊枯眼眨了眨, 常嬷嬷也是难以抑制的心惊和发毛,只求太后能护住她便好。
孤淮凛自刚回来, 便是听说了依依被带走之事, 然无论怎怒斥那些下人为何不阻拦都已无用,他竭力赶了过来。
却仍是让他置于心尖上, 用心呵护着的瓷娃娃受尽了委屈。
娇弱的她此刻被几个人高马大的侍女狠狠摁着,扒着她的衣裳, 小丫头全身上下只留下一件肚兜和一条短到极致的亵裤,而那挂于颈上的红丝绳也被扯断。
大片大片的冰霜雪肌尽数展于人前,小丫头柔弱又无助的紧紧攥住一角死死作为最后的防线。
止不住的怒火自肺腑中蔓延开来,孤淮凛冷冽到极致的寒眸掠了那面色略显惊慌的明显太后一眼, 随即连冲上前, 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少女身上。
“依依,我来晚了。”
说罢, 便裹着小小一团的娇人儿, 小心翼翼得拥进了怀间。
沈忱等人在男子进入片刻之后也后脚跟了进来,他微微抬手, 一众侍卫应势而动将方才动手的几个侍女纷纷押了下去。
“淮凛, 你这是要什么?!”
这一变故,明贤太后闷声质问,她也算是当朝太后, 更是此人的亲姑母, 他竟带兵刃相见!
然对太后这番质问, 满身怒气的男子并未置理, 只垂着首柔慰着怀中的小姑娘。
堂堂太史竟这般如珍似宝的对待一丫鬟,当真是荒谬!
明贤太后再难看下去,紧蹙着眉颤抖着呼吸偏向一边。
已是濒临绝望的柳依依在瞧见男子的那一刻,抑制了许久的泪和委屈终是决堤,一股脑涌上来,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顺着粉腻的面颊一路留下清透的印记。
“呜,公子……我好怕,”
少女哭出了声,紧紧依贴着那令人心安的炽热胸膛。
“凛哥哥……”
小丫头甜甜糯糯的抽噎着,令人怜惜的不像话,孤淮凛只觉得心都在疼,他抬起手,柔柔抚着少女的软背,一边擦拭着人儿的泪,这才知道小丫头莹彻的芙蓉面也是微肿。
微凉的指尖微触了触,待微微撩开自己掩住的外衫,里内白腻羊脂玉上被搓磨上的红痕也是惹眼极了。
登时,男子眸中浮现沉沉无法遏制的怒火和阴戾。
“乖,别怕,我来了。”
再度抬眼时,常嬷嬷被男子那眸里的寒气和狠戾骇得连退几步,忙寻了太后的方向,移步站至身后,颤颤道:“孤、孤大人这是作甚?处置这狐媚主心的丫鬟,太后也是为了大人您好。”
孤淮凛将人摁进了怀里,不让其看见自己这副阴戾逼人的模样,他勾了勾唇线,冷冷道:“太后娘娘,您方一回京不分青红皂白便折辱我身边人,如此对待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当真是荒谬至极!”
话音刚落,已是颤栗不已的常嬷嬷怯怯敛下了眸,明贤太后视线自其脸上划过,落到布满阴翳的男子的身上,
“淮凛啊,她的身份……”
然不给太后说下去的机会,孤淮凛继续道:“太后您此次登门,想必是抱着惩处重罚、以儆效尤的心思。”
父亲虽予两人定下婚事时,并无旁人知晓,可不日前他才在圣上面前亲口承认,太后虽这些年远居山寺,可在宫中安下了眼线如此消息她不可能不知道。
既知晓,还要对付他的依依,无非便是她看重依依的身份,并非出自高门,身后也无助他的权势,可他并不想将这肮脏的算计用在他的依依身上。
“太后,晚辈作为您的侄儿,当唤您一声姑母,”
姑母?深深埋在男子怀间的柳依依听闻着称呼也是不免一惊,太后竟是孤老太公的姊妹!
怪不得起初太后愿助公子救她从诏狱里出来,今日二话不说来了府上惩治她,那些小人虽是劝阻也不敢怠慢强拦。
原来,竟是还有这般关系在。
只闻头顶落下的嗓音冷冽浸寒,毫无一丝温度,“今日既已如此,我们便将话说个明白。我此生只愿娶依依一人,您所担忧的,侄儿自是早已想过,可侄儿唯爱依依一人,此生唯一明媒正娶的妻也只能是她!等过了门,依依也是得跟着侄儿唤您一声姑母的。”
“你!”明贤太后已是被气得有些结舌,张着嘴说不出半个字。
同样惊诧还有其怀中被呵护得极好的少女,柳依依微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却只有男子那精雕细琢的下颌。
爱她……明媒正娶的妻……
偌大的殿内暗香氤氲,屋外的阳光正好,男子清冽的嗓音继续落下,“虽一个月期限早已大过,但父亲身死的真相,兰台的真相定会昭告天下的那天,而如今已微微有了进展,太后不必忧心。”
“然今日之事,定是要有个说法的,”孤淮凛眯了眯冷眸。
渗人的寒光落在身上,常嬷嬷更是骇得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您这边这位嬷嬷既年事已高,体罚应是受不得了。”
话音刚落,常嬷嬷歇了口气,岂料下一刻男子的一字一句更是令她掉入十八层地狱般。
他说:“不如便也脱光了在寒舍走上一圈,让人看看这老嬷嬷是何等威风?”
视线一转,孤淮凛眸光落到方才几个动手的侍女身上,“这几个姑娘也是应当一起的。”
“然孤某并未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之人,如此折辱之举,于女儿家而言太过残忍屈辱,如是,在下会将府内之人尽数屏退之后再度施行的。”
“如此,太后娘娘,意下如何?”
男子面上已恢复了平静端方的模样,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波澜不惊,可说出来的话却是淬了剧毒般阴险毒辣。
太后瞳孔一缩,戴着精致鎏金护甲的指有些微颤,这常嬷嬷跟了她几十年,连着这几个侍女也是精心培育,怎能受此等大辱?
“孤大人!”明贤太后瞪大了眼。
“姑母,折辱我未婚妻一事,谅您是侄儿长辈,侄儿定不能迁怒与您,然几个下人,”
“以下犯上,胆大包天,如此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实为上举,侄儿望太后下令,以儆效尤!”
“孤淮凛!你当真翅膀硬了!”
她从未想过,一向温和谦儒的侄儿竟是会为了一女子做到这般,更是为了她不惜顶撞她!
“无法无天!欺人太甚!”
明贤太后气煞极了,连着太阳穴都突突的疼。
可稍稍冷静下来,今日这场闹剧,无论怎么说,都算她这做太后的纵容手底下人折辱朝堂重臣之人,往大了些说,更是当众折辱其府上家眷。
纵使她身为太后,尊贵无限,然大邺自古以来礼仪法制,以理服人。
今日纵容默认手下之人折辱孤家未婚妻之事,也确为她失了妥当,淮凛将最终抉择权留给她,也是顾忌了她作为太后的最后一丝颜面。
已年过百半的女人深吸了口气,满是疲惫与无力,“孤大人此举尚可,便按照孤大人所说的吧。”
最后的审判终是落下,适才还盛气凌人的嬷嬷和几个侍女忙是哭丧着脸,苦苦哀求。
“太后啊,老奴跟你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如此大辱,我一把年纪了还怎么活啊?”
半百的老人哭声艾艾,凄厉无比,纵使无人看见这狼狈屈辱的一面,可仍是大白天,这让她如何自处啊?
太后有些于心不忍,可眼下再无他法,只得扯掉了那攥住自己裙摆的手。
“动手!”
一声令下,精兵良卫立即动起手来。
“太后!太后啊!您让我一把骨头怎么活啊……”
场面太过凌乱,孤淮凛担忧怀中的瓷娃娃受怕,方一低下头时,便是瞧见人儿睁着一双泛着湿意的眸中呆愣愣的瞧着他,往细了看,其中还有些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