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门推开的瞬间, 那女子便猛得挣了出来, 略有些赧意坐在他的身侧。
当瞧见这女子的正面时,柳依依这才认出,这倾城绰约的美人便是她寻了多时的小白!
方才两人的姿势……太子和她!
柳依依震惊在原地, 原来, 背后护着她, 又囚困着她的人便是当朝太子!
而自己那日在衣柜里听到的旖旎之音, 也是……
柳依依微有些赧意,咬了咬唇,偏过身看孤淮凛时,却见他面上无任何起伏,那双眸也是一贯的清冷。
看来公子早已猜出今日太子之所以特意要带上自己的缘由,实则是小白要见她。
两位少女视线相迎的瞬间,即有千波流转。
柳依依似懂得了这般美好又纤弱的女子在太子那般心思深沉之人的庇佑和囚困下的无奈和感慨。
她不敢似之前一般旁若无阻的冲上去拉她,因为她能感觉到而今的太子一脸的防备和警戒的死死握着小白的柔夷,而掠向自己的视线甚至带着几分敌视。
“小白……”
柳依依唤了一声身着紫衫的绝丽女子。随即跟着自家公子朝那暗紫长袍的男子行了个礼,“拜见太子殿下。”
白苓瞧见人正欲上前几步,却是撼不得半分。
“阿楹……”白苓捏了捏男子燥热的手心,瞧着少女盈盈眸里流转着的期盼和殷切,叶扶楹眉眼微蹙,终是放开了手。
这房间就这么大,布置如此周密,她能逃到哪里去?
“小白,你离开了别院之后,去哪儿了?我曾去找过你。”
白苓欲言又止,“此时说来话长,今日相见,实则是有一要事的。”
说罢,白苓转过身望向那端坐的俊拔的男子,叶扶楹立了起来,将眸光落在了对面清隽男子身上,微微颔首,“孤大人,有失远迎。”
说罢,抬了抬手,笑道:“菜与美酒都已备好,孤大人不妨坐下说话。”
孤淮凛微微勾唇,缓缓道:“明人不说暗话,太子今日相邀,可是为了一发簪?”
男子话音刚落,柳依依抬手将一花丝镶绣繁美的簪子自袖中掏出,将其递给面前的女子,“小白,这发簪是我和公子在那处别院中捡拾而来的,它的主人……”
白苓接过后,放在手上细细摩挲几番,说着:“先坐下说吧,此事说来话长。”
几人相继入座,柳依依问道:“那发簪可是旁人所物?”
白苓点了点头,“不错,你既已如此问,想来已知道些其中渊源了。这簪子是对我有恩的离妃娘娘的。”
“离妃娘娘?可是长得绝世清丽,姿若天仙的一女子?”
“不错,离妃娘娘名唤林清离,不仅长得姿容天貌,更是菩萨心肠,若不是她,想必我早已死了,”说到此,白苓眼眸氤上了些许水雾,“当年,是宫中的她收留了我……可后来,她死了。”
“死得、死得很惨。”
白苓有些哽咽,珍珠般的泪滴顺着皎丽的面颊滑落,叶扶楹将人抱进了怀里,哄着,“苓儿,别哭。”
柳依依与孤淮凛相视一眼,此情此景,怎与公子安慰她时如此相似。
孤淮凛抬起眸,又问:“不知姑娘可认识费渡?”
白苓正欲答话之际,叶扶楹轻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别急。
男子道:“孤大人所说可是而今诡市真正的“诡”大人?孤曾一直在寻找此人,阴差阳错,顺着曾经江鎏假扮的他,倒真的在诡市寻到了他的踪迹。”
孤淮凛微微挑眉,“太子为何也在寻他?”
叶扶楹微有些迟疑,启唇道:“孤大人,今日是为求得合作,这才特邀于此一聚,若是大人爽快答应,孤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男子勾起一抹晦暗不明的笑意,道:“不知孤大人可答应?”
“此女子事关朝堂重臣身死真相,在下猜测,太子殿下也是察觉了费渡一系列诡异举止才会想一探究,查个清楚。”
“孤大人当真聪明,”叶扶楹赞道,狭长的眸眯了眯,继续道:“不错,孤的人也在诡市石洞深处发现了石壁上离妃娘娘的人骨之画,不仅是人骨,还有诡市大门之上以人/皮制成的灯笼,如此种种,皆为那费渡所为。只可惜,他逃了。”
“这费渡口称离妃娘娘乃是他的师妹,而在昨日,在下去探了探身死官员的墓穴,尸身早已不翼而飞,那棺乃为空棺。”
他本有所怀疑石壁之上的尸骨便是所死官员的,一去查探,竟当真处处不翼而飞,近来所死的魏继和王泰尸首也被盗走了。
叶扶楹挑眉说:“孤大人是猜测,那石壁之上的人骨便为是……”
“不错,”孤淮凛微微点头,缓缓道:“在下层无意撞见过费渡与江鎏交易,费渡予以他一小瓶,若是没猜错,内里应为血斛炼制的毒物,而江鎏给予费渡的纸条,只剩下一个字。”
孤淮凛将那余留“魏”字的残片递出,叶扶楹举在手上反复看了看,“孤大人是觉得费渡费尽心机助江鎏杀人之后,再偷出尸骨嵌于石壁之上,一切都是因为离妃娘娘?”
“太子英明。”孤淮凛温润一笑,又道:“孤某翻过近年来的卷宗,几位身死的大臣其中有的与西南之境有着关联,在下想不明白,费渡为何要杀他们?”
见男子蹙着剑眉不说话,孤淮凛抬起手斟了一杯酒,修长的指捻着推至太子面前,道:“太子殿下,而今还请太子全盘托出。”
凝着眼前男子的清俊之颜,叶扶楹举起杯盏,抿了一口,沉沉道:“那费渡……许是为了寻仇。”
“竟当真是为了寻仇?”
孤淮凛眯了眯眼,曾在石洞之时,他便怀疑过费渡如此执念的嵌刻人骨之画,更将那女子还原的惟妙惟肖,沈忱带出的册子里也撰写了他与林清离的种种经历,其中爱慕溢于言表。
究竟是因何仇恨,苦心培育血斛,炼制毒药再费劲思想毒害之后将尸首运出嵌刻,其中种种,若非有着入骨之爱恨,怎能做到如此境地?
“那太子是否可知当年离妃娘娘身死的真相?”
男子清冽的嗓音落下,激起层层波漾,白苓睁着一双眼紧紧盯着叶扶楹,等待他说出自己等了许多年的答案。
离妃死了多年,她道她死于非命,也知她死得很惨,可她从未见过她的尸首。
这么多年,她仍记得那日,离妃娘娘将她藏在皇宫深处,让她别出来,可她等了一天,便只等到前来找她的叶扶楹,之后,她宫里的东西也是消失殆尽,便是贴身侍奉的嬷嬷也无端失踪,所有人对她都闭口不谈,仿从未出现过此人一般。
叶扶楹将她带走也藏于深宫之中,无人知晓她的存在,也再无人知晓她曾受庇佑于离妃膝下。
时至近些年,她才知道离妃是死了,死状惨烈,不忍睹目的惨烈,她知道叶扶楹一定知道,可无论她如何哀求,他也不愿告诉她。
”阿楹,你告诉我吧……”白苓紧咬着嘴唇,戚戚道。
叶扶楹叹了口气,“苓儿,我瞒了你多年,你当真想知道?”
“我想,求你了阿楹。”
男子抬起指腹拭掉了少女眼角氤氲的泪珠,闭上了眼,道:“苓儿,你不会想知道的。”
孤淮凛眸光自两人身上移过,许是猜到了什么,问道:“离妃之死,可是和费渡杀的几个男子有关?”
叶扶楹微一怔愣,点了点头,“不错,孤大人当真机智逸群。”
男子深吐了口气,“她是自尽而亡的。”
“自尽?阿楹你是不是在骗我?娘娘她怎会自尽呢?”
白苓喃喃着,眼里的泪啪嗒啪嗒的掉。
孤淮凛敛着眸没说话,太子虽是委婉,但其中意味还有什么不明白,林清离自尽身亡,而又与那几个男子有关,其中缘由还能是什么?
林清离是被折辱而自尽的。
此时,叶扶楹将人抱了起来,看向孤淮凛说:“孤大人,今日孤便先行一步了,改日再聚。”
说罢便抱着人阔步走了出去,待侍从打开房门时,叶扶楹却是停下脚步偏过头,又说着:“孤大人,离妃生自西南,而今的朝堂诡谲暗涌,孤大人若是真的选择掺和此事,以后便是抽不得身了,孤大人可要想好了。”
孤淮凛微微敛眸,立起身行了个礼,“多谢太子提醒,然在下既已接任太史令,便当不磷不缁,为主分忧。”
叶扶楹笑了一声,走了出去。
随后不久,一直在一楼大厅侯着的沈忱和王嫣然入了进来,沈忱拱手行了个礼,问着:“这太子怎这么快便走了?公子,可有何收获?”
见自家主子不说话,沈忱试探性问道:“公子……你可是有何顾虑?”
孤淮凛微吐了口气,道:“有费渡的线索了吗?”
沈忱摇了摇头,“没有,此人便如人间消失了一般,毫无踪迹。”
“他离不开大邺都城,继续找。”
“是,卑职这便加派人手。”
室内酒香弥弥,美味佳肴已有些冷却,柳依依瞧见这满桌子的菜,眸里微露出几分惋惜。
孤淮凛自是瞧见了少女眸中的这副神情,道:“依依,我们吃完再回去吧。”
“好!”柳依依抬起眼来,“那嫣然和沈侍卫咱们一起吧,这么一大桌子,着实可惜。”
沈忱望了眼自家主子的神色,但见那副面上并无异色和凌厉,便噙着笑行了个礼,“谢公子。”
……
及至祭祀大典。
春和明丽,景致繁美,乃至整个京都也笼上一层浓浓的敬享贵诚之意。
因大邺历来祭祀主张质朴,贤德帝特将祭祀之址定在京城之郊,地阔干净,更是别无其余建筑。
日光泠泠挥洒,孤淮凛着好祭祀服之后立在铜镜之前,其中映出的俊美天颜男子令柳依依不免又失了神。
镜中之人,俊拔纤长,发如墨,唇如雪,昳丽俊美的面特意画上了些古老的咒符,着在身上的祭服古老而神圣,更是将男子本就绝尘的气质更添神性,更如渡世济民、高高在上的神谪。
男子轻笑了一声,眸里流转的宠溺和柔情溢得出水来。
小丫头这是又看愣了神。
听见男子低沉的笑声,柳依依这才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眸,道:“公子,收拾好了,吉时快到了,快些出门吧。”
“嗯。”
将人送到大门前,柳依依略微有些不舍,她现在是越来越离不开公子了,甚至竟生了将他藏起来的想法。
可如斯忠良死节之臣,是陛下的,更是天下的。
柳依依咬了咬唇瓣,“公子,我等你回来。”
说罢,正恋恋退却一步时,男子却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柔夷,“依依,你不同我一起去吗?”
“嗯?”少女满是震惊,“一起去?”
瞧着少女这副反应,孤淮凛不免失笑,敢情他的小姑娘这是以为自己并未有带她一起去的打算。
“一起去,”孤淮凛凝重点了点头,“你不想看你家公子主持祭祀的模样吗?”
“我当然想的。”柳依依连忙说着,并急忙拉着人上了马车,“公子,那我们快些走吧。”
一路疾驶,凡路过之景,皆为敬崇之模样,平日采买交易的街市上,此刻人群百姓均耳别绿枝,聚集往城郊而去。
等到了祭祀场地,人已来了大半。
马车刚停下,便有内侍上前接应,“孤大人,您到了,请跟小的来。”
柳依依行了个礼,“公子,你去吧,我去那里等你。”
少女指了指,成群的百姓民众堆积于一处,唯望祭祀之时,能得天地之赏赐馈赠,今年秋季能有个好收成。
“好。”
鼎钟脆响,余音缭绕。
祭祀开始,孤淮凛手持着淬了雨露的树枝,受万众敬仰一步一步自中央红绒地毯步入台阶,最终立在了祭台中央。
帷幔翻飞烈火滔滔间,俊拔纤长的男子容颜俊逸,姿态清端,仿真若下凡的神邸。
立于群民百姓间的少女踮起脚尖,眼睛眨也不眨仔仔盯着那主宰一切的神。
“这便是那孤家二公子?”身旁的一年迈老者道:“如此年轻竟能担此重礼,当真后生可畏啊。”
“那可当然了,听闻孤二公子接任太史令的时候不过弱冠之年呢,如今几个月过去,便将诸多繁杂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据说他还尚未娶亲呢。”
说到此处,身旁不免好些个年轻女子来了兴致,“什么?还未娶亲?”
“孤二公子长得如此人美如玉,家世才学乃至智谋都乃世间少有,如此男子竟还未娶亲?”
“是啊,也不知世间怎么样的女子才能入孤二公子的眼。”
另一女子打断了她的话,“诶别说入眼了,孤公子向来不近女色,据说连当今陛下最宠爱的长乐公主都拒绝了。这般冷淡疏离,寻常女子更是近身都不得。”
“是啊,我只知道孤公子身边仅一位侍奉的女婢呢,仅那女子近得了身。”
听到此处,柳依依微有些面热,芙蓉面不禁氤上几分粉绯之色。
正说着,另一女子放低了些嗓音,煞有介事,“诶你们说,孤公子不会……不会有着龙阳之好吧?”
登时,柳依依连忙出言否决,“这些都是无稽之谈,你们莫要妄加揣测了。”
“你是谁啊?你怎知道?”
“我……”柳依依稍一迟疑,正犹豫自己该说她为公子的贴身侍女还是那个身份之时,余光中,她瞥到人群深处一戴黑色斗篷的人影。
微露出的一角看得见那下巴的褶皱和斑印。
是费渡!
“各位,恕我先行一步了。”
来不及逗留,柳依依自人群中穿过走了上去,她要离他近些,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唯留几个女子在原地诧异,“诶这姑娘,怎话说一半便走了?”
……
随着祭祀正式开始,人群开始攒动,柳依依极力越过奋涌的人群,追了上去。
然斗篷下的男子似发现了她,竟是大胆直率的直径将斗篷摘下,将那槁枯的面容彻底展现出来。
柳依依紧蹙着眉,今日春祭,整个朝堂都来了,便是远在山寺的太后也被特意接回来参与此礼,费渡此时出现,莫不是为了要毒杀某人?
不对,今日重兵把守,若是他动手,怎可能全身而退,他不是来杀人的。
正思肘时,费渡唇角边挂起一抹阴厉而又得逞的冷笑,令少女有些不寒而栗。
这笑,到底意味着什么……
蓦地,柳依依瞳孔紧缩,方要抽身离去之时,却觉眼前越来越黑,身子也越来越不受控制。
他的目标是自己,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临彻底失去意识前,柳依依将系与手腕上的骨笛接下扔在了地上,但愿公子看见这骨笛时,能想起在诡市时她被费渡掳走之时,同样的掉落的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