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清离或许并不想这样活着,她生前爱的是萧征,活着的时候因为那些仇恨不能在一起,如今死了又因他的自私......
费渡沉沉吐了口气,如今带清离回来见了阔别已久的故乡,也该带她回京去见见那也死去多年的臭小子了。
见少女面上的泪仍在无声的流着,沈忱道:“公子他吩咐我等誓死守护你的安全,而公子他吉人自有天象,会逢凶化吉的。”
“是啊依依,孤淮凛他那么聪明,定会没事的。”王嫣然揽住了少女,安慰道:“他绝对不会有事的。”
柳依依抿着唇没说话,手里紧紧攥着那记载着一切真相的册子,众多仁人志士追求的,为之甘愿赴死而覆灭的皆是因其中记载完成的机密。
蓦然,少女抬头问,“泥潭深处的尸首,是不是已经安全移下山了?”
沈忱微一顿,知道少女说的什么,他点了点头,“已在我们手上,公子命安全接到你后,一同去荒北寻大公子。”
话说完,岂料已是面色煞白的少女笑了笑,“他真是个混蛋。”
明明是笑着,可晶莹的泪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他真是个混蛋呜呜......”
王嫣然忙将少女抱紧了怀里。“别哭了依依,别哭了。”
“呜呜我再也不想理他了。”
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她的夫君,云端高洁的太史大人,为守护这一编纂好的书册还有掩护真龙安全移下山,声东击西,以自己的行踪为诱饵吸引所有的火力。
怪不得他和程鸣早知道阿秀是萧策的人,却迟迟不动手,原来便是在等萧策耐不住举兵进攻。
而他也早已为自己寻好了出路,最是不可能出现的费渡只怕早已在山中等待多时,等的便是今日局乱将她带走。
少女有些哭累了,待抬起头来时,却见马车之内只有她和王嫣然两人了,王嫣然见少女情况好转了些,道:“若我们早日和孤寒凛会和,便能早日去救你家夫君了。”
“若是日夜兼程,需几日路程?”
王嫣然想了想,“不出半月。”
“不行,太慢了,还能不能再快点。”柳依依说着,又是有些心痛,“这半月里,若是萧策对夫君私自用刑怎么办?若是他杀了夫君怎么办?”
瞧见少女眼里的急切,王嫣然连忙道:“好。我出去叫沈忱加快路程,你可别哭了。”
“......好。”
山里的夜尤为漫长,黑沉沉的尽数弥漫,唯有星星点点的亮光不时乍现,而在另一边,萧策极及随行军士已于一处空地驻扎。
已被束住手脚关至木笼里的男子抬起了头,头顶的星光闪烁,似细碎的流沙铺成星河。
此刻他的娘子应当早已被费渡安全护到沈忱手中,只愿接下来能早日与兄长会和。
然蓦地,男子悲戚一笑,眉眼间尽是黯色,小姑娘醒来没看见自己定是哭得厉害。
依依那么爱哭,若没有自己抱着哄她,也不知最后是如何止住的。
或是她现在恨极了自己,她那么聪明,应早已猜到了自己这一番筹谋。
“孤大人这是在想你的娘子了?”
身后一道女声传来,孤寒凛冷眸微微一瞥,看见了朝他走来的阿秀。
“呵,孤大人不想说也罢,然山中那些日子与其如胶似漆,确实是羡煞旁人啊。”阿秀冷冷笑着,“如今被关在这一方天地里,孤大人可曾想过会落到如此结局?”
只见她的话却并未让已是落魄至极的男子露出稍许后悔,冷白如玉的面仍是波澜不惊。
“程鸣待你不薄,你最后竟还能助萧策做着险人于不义之事。”
“待我不薄?”
女子面色有些狰狞,“可我并不这样想,你又何尝知道,日日待在那孤山里,和一‘丧气鬼’作伴是有多么痛苦?!多么恶心?!”
“在山里的每一天我都期望能早一日完成任务,早日下山!谁料他竟是处处防着我,生生拖了这么些年,直到你的出现!”
女子俨然有些失控,谁料却闻男子淡淡道:“阿秀姑娘可想听一首故乡的曲子?”
“孤大人这是何意?”女子稍有些诧异,孤淮凛葫芦里这是卖的哪副药?
“我观姑娘身着打扮,应为娄罗迦人士,在山中原别故乡的痛苦亦使我想起了在京城时高高在上受人敬仰的日子。”
孤淮凛敛眸,继续道:“而今落魄至今,不若让我为姑娘用树叶吹奏一曲?”
阿秀笑了几声,原以为的鹤逸傲骨竟也不过如此。
她自林边枝叶上濯了一片树叶下来,扔向其中。
孤淮凛抬手迅即接过,阿秀噙着笑靠近了几分,长得如此惊为天人的男子世间着实少见,只可惜,他的心只在那柳依依身上。
一曲始,谁料那脆弱的一叶带着疾风掠来,在幽幽的夜色下以万马奔腾之势遁入肺腑。
阿秀瞳孔睁大,胸间传来一阵剧痛,僵硬的往下看时,大股大股的血喷涌流出。
“你!”
她已是痛得说不出任何的话,捂着血流的方向弯下了腰。
“啪啪!”身后传来手掌相交的声音。
萧策鼓着手走近身来,“孤淮凛啊,你还是那般狠啊。”
“王爷......”阿秀痛苦呻|吟一声,想求男子救她,谁料却是被其身后的侍卫一脚踹飞,重重击在那大树之上。
青面举着寒刀走上前,面具之下的眼毫无波澜,手起刀落,阿秀双眼紧瞪,尚不知为何却已是成为一具尸体。
“呵,孤大人想杀人何须劳烦自己动手呢?”萧策转过身来,看向手脚铐着镣铐的男子。
“淮凛啊,本王都不知道该如何说你的好,说你善良,可你却是比谁都狠,尤爱将人折磨的痛苦不堪生不如死,说你不善良,你又是留着人的一条贱命。”
方才以一叶造就的伤势不会造就她死,可却也离死不远了。
见人不说话,萧策笑了一声,“我也不跟你废话,柳依依呢?为何只有你一人?”
提及那女人的名讳,终将男子的视线停留在了自己身上,然却仍是冷冽刺骨,云淡风轻。
“你信不信我将你的娇娇小娘子扒光了扔军营里去?那般娇弱只怕不消一晚便是香消玉殒了吧?”
然如此之言,竟也只是换得男子微微一笑,“萧策,你不用激怒我,你找不到她的。”
“倒是你说出方才狗彘不若之言,”孤淮凛抬起眼皮,“你知道你生母是谁了,也知道因何而死的。”
寒冽的话不是疑问,而是早已料到的肯定,萧策抿着唇,“不错,所以我便将那狗皇帝如今毒得下不了榻。”
“他中毒进宫那次也是你下的毒?还是你们联合起来演的戏?”
“哈哈哈!”萧策笑着靠近几分,“你觉得呢?”
“呵,如此看来那次是假的了,他骗了你,你也便起了谋逆之心。”
萧策冷笑着没说话,然那狠厉阴鸷的眼神已给了孤淮凛答案。
“我还有一个疑问,我父亲是你杀的吗?”
却见萧策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提到此,倒是孤大人愚了,你既然已猜到答案又何来问我?淮凛啊,你算到了一切,竟是没想到凶手一直是身边人。”
一字一句而出,孤淮凛收回视线,骨节分明的手上青筋脉络清晰,在极力遏制着自己的情绪。
萧策说的不错,一直以来,他竭力想寻求的凶手其实一直在自己眼前,他怀疑过许多人,可竟是从未怀疑过自己的身边人,宋既。
他是陛下安在兰台的眼线,假传命令想将依依带入宫的是他,杀父亲的也是他!
怪不得刺客有翻窗的痕迹,可却是迟迟找不到漏洞!
一直以来竟是自己太过自负,如此愚蠢!
孤淮凛深吸了口气,“兰台的黑鼠也是秋叶豢养在地窖中的,那聚鼠丹也是她投的,杜撰秋枝的存在是为了洗脱自己身上的嫌疑而后继续留在兰台?”
“不错。”
男子冷笑一声,“江桀来兰台助你掳走依依的那次,我一直猜不到毒为何人所下,竟也乃身边之人所为。”
第112章 大结局前篇
◎“柳依依,谁送你进来的?”◎
夜色融融, 陡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帷幔猎猎作响。
“只可惜,你现在发现已经为时已晚。”
话说完, 却见木笼中的男子阖上了眼,萧策又道:“孤淮凛, 我们尚且来看看, 这一路还会有谁来救你。”
待人走后,孤淮凛张开白皙如玉的指, 幽幽夜色里,一只蝴蝶玉珠发钗折现出耀眼的光。
于寒风灌肺腑里, 孤淮凛望向了黑夜中的碎星,而今只愿她能安全和兄长会和。
......
然与他设想的尽数不同,一路北上与孤寒凛会和的数个日夜,柳依依皆是在阴郁中度过, 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缺失, 令她吃不好睡不好。
即使夜里好不容易入眠,也会在半夜惊醒, 而后便是一个人捂着唇偷偷哭, 哭得肺腑恍如炸裂,她也浑然不察。
即使手臂被咬上青紫的牙痕, 她也不敢哭出声来, 此即关键之刻,她不想因为她而耽误大局。
日子一天天熬着,总算熬得天气好了些, 接连疾行多日的马车也停了, 她随着王嫣然一道下了马车, 随之看见的便是渺渺茫茫的孤寂荒漠。
雄浑肃穆却又凄美。
在这里似乎没有时间, 狂沙的饕餮、飓风的汹涌,所有的一切都最终凝于平静。
而在眼前的,是白皑皑的一片,在广漠的荒原上,折现冰寒刺骨的白芒。
铁甲黑马,铺天盖地的银装铠甲军士。
甲胄如此,可谓惊天地。
随之,雄健的骏马缓缓而来,于不远处吐出一口沉沉的浊气。
而昂然端坐于的年轻将领翻身下马朝几人走来。
柳依依一顿,泪水似又有些打转。
面前身披麒麟甲的将领有着和孤淮凛七八分相似的面庞。
剑眉星目,双眸璀璨如寒星,精雕细琢的面亦是俊美无双,宛若琼树一枝,屹立于茫茫广漠荒原中。
然与孤淮凛外表清润雅致不一样的是,面前的男子周身萦绕的尽是凌厉肃杀。
柳依依反应过来,遂以见礼,“弟媳见过兄长。”
“不必多礼。”
孤寒凛移开视线,将几人引进帐中。
一帷之隔,将外面钻进脖子里的冻寒彻底隔绝在外。
任凭之外饕餮,内里燃着的火盆仍是噼里啪啦作响。
“追兵已于半盏茶功夫前尽数撤离了。”沈忱道:“大公子,眼下我们赶快回京救公子吧。”
“这是自然,我留了些军士镇守,短时间应不会有事。”
又待将近月以来发生的所有事娓娓道来之后,几人见礼纷纷退去,孤寒凛却是叫住了柳依依。
“弟妹请留步。”
柳依依脚一顿转过了身,“不知兄长还有何指示?”
只见男子启唇道:“不必与我这般客气,虽从未见过,但已是一家人了,我还要感谢你甘愿为兰台,为淮凛所做的一切。”
“而今兰台势倒,猢狲尽散,承蒙你对淮凛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说到此,柳依依又有些鼻头一涩,她真的好想孤淮凛,好想她的夫君。
“兄长无需如此,嫁给了夫君,我便会一辈子追随。”
说罢,抬起眼来,问:“兄长这次并未得陛下传令,擅自率军回京,届时可会被那党贼子污蔑起军造福的罪名?”
孤寒凛微拧眉,“镇守西北未得传令不可擅自回京,可由是如此,父亲身死时我已尚未尽孝,而今这唯一的弟弟若是再死了,我该如何自容?”
柳依依敛下了眸,没再说话。
浩浩荡荡行军万里,已至深秋,几人总算入了京,而浩浩汤汤的麒麟军驻扎于城外。
几人刚进城时,却见本是极其繁花的街市变得尤为冷清,萧条凄凉。
柳依依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底下马车不过稍行数步,便听见市井间的讨论。
“听说了吗,数月前为陛下下毒的孤大人逮捕回京后,竟又欲图弑君!陛下下令三日后于刑场处以绞刑呢!”一大婶神神秘秘。
“真的吗?”
“我亦是有些不信太史大人能做出谋害圣上的事情,可已发出告示,这还有假?”
……
几位妇人的话一字一句传入车厢,柳依依霎时全身发软,脚底生起的寒意笼罩全身,浸骨冰寒。
耳朵也如灌满冰水一般尖锐的嘶鸣。
绞刑处死……
“兄长,”她抬起头来,问:“你可知道夫君关押在何处?”
孤寒凛凝眸,摇了摇头,随后别开了视线。
淮凛此刻已被严加看管,若是自己放人去了,届时她有个三长两短,他如何向淮凛交代。
“兄长,我想见他。”
“我想见他……”
柳依依有些哽咽,眼角氤氲的泪总算滚落而下。
“不可!”
孤寒凛冷肃道,“萧策也在找你,你若是去了,便是天罗地网。”
男子的话柳依依似听了进去,擦干了面上的泪紧抿着唇没再说话。
就这般平稳过了一夜,翌日起时,王嫣然匆忙奔走来告。
“镇北王,依依不见了!她留下了这册子!”
然孤寒凛却只是微微吐了口气,面上并无过多震惊和诧异,她如此之为,他已便猜到了。
“罢了,随她去吧,我派了人在其身后跟着。”
王嫣然有些着急,“可若是暴露行踪,萧策将其杀了怎么办?”
孤寒凛转过身,“不会的,弟妹说的不错,萧策要的是这册子,若不甚弟妹被其抓了也不会对她怎样。”
初见之时,他自是看出其在姿妍绰约的软糯外表下暗藏的坚韧毅然。她极其聪明,既已做出如此选择,自是考虑过所有的后果。
他们拦不住她。
孤寒凛透过半开的窗扉看向天空,黯淡失色,阴云绵绵,几只秃鹫自阴寒中振翅掠过,伴随着凄厉的鸣叫又消失在霭霭中。
王朝兴衰,大邺数载,唯看这几日了。
……
已至深夜,素日里本就肃穆阴寒的深宫更为幽冷,白帷白花随着凛风晃摆,发出猎猎的响声。
白苓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如今宫内巨变,叶德稳被毒杀,虽她盼望那猪狗早日惨死,可要的是罪名昭告天下,被天下人唾弃而死。
况且近来,尤爱黏着她的太子也每每三更半夜才归,只怕大战一触即发了。
那记忆中的少女已数月未见,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而今孤淮凛被捕,她在哪儿?
只可惜,叶扶楹什么都不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