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表哥你说什么?”徐笙如梦初醒,“我没听清。”
池景州掀开薄白的眼皮,冷不丁的说,“徐笙,你大晚上的掉魂了。”
她才小步上前乖巧巧的行了礼,恶生恶气的抱怨一句,“表哥早上怎的不等等我?”
“徐家娘子怎的不让官家等你醒了再上朝。”起不来还放的什么大话,池景州差点信了她个鬼。他瞥她一眼,“你嘴里的话没一句可信的是吧?放了我鸽子,还想要钱,徐笙你怎么不去菜市场喝西北风。”
“……”他这张嘴真是又毒又损!
徐笙听完后,她气恼的说,“我真的熬了一宿,等到天亮时才实在忍不住眯了一会儿。”挤过去,挨到他的身边。
手背擦过徐笙的手指,和读书人略带薄茧的不同,又柔又软。
小孩儿嘟嘟嘴,“表哥再给个机会,我明日一定准时来伺候你。”
听听这话她被说出花样来,伺候?怎么个伺候法?他不言语。
“小公爷,徐娘子在厨房里可是忙活了一下午呢!”
他这位表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居然还会下厨。莫不是,徐笙被舅舅逼迫的太狠,人不灵光了?要么,就是她拿不到零花钱想一了百了的毒死他。
池景州看了一圈桌上的菜色,“醉仙楼的席面,你哄谁?”
这人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给,徐笙忙拉着他坐下,“崩想了,就我哪里做的出这样的菜色,都是你家厨娘烧的菜,没毒!快用饭罢,我都快饿死了。”
少女今日穿的是一件香妃色的褙子,颜色淡雅。生黄的披帛挽在手臂之间,灵动雅致。
两人视线对个正着,池景州心中腹诽,就这么想要钱?看她咧嘴笑得不值钱。
徐笙又道,“看来外头传的也不全对。表哥的这闲职一点都不闲。”
“过了十七岁生辰,你倒是懂事了些,”他鲜少见到徐笙这样的轻快的笑容,她这几日的举动是有些和以往不太寻常。
两人虽自小就不对付,却也是难得有一份真情。
见着自家小公爷盯着徐家娘子看,老管家低下头也笑了。小公爷在偌大的国公府里都没个说话的人,更甭提有谁会等着他一道用饭,徐娘子来了真是件好事!他正让婢女在厅里摆饭,桌子上放两双象牙白的筷子。
池景州指了指,语气十分的宽和,“徐笙,你一顿外头买的就想打发我?”
她乌发上有一层柔光,小肚子咕咕的传来叫声。为了等他,自己真的是饿坏了,“表哥可真是小气,吃顿饭又不会把你吃穷了。”
池景州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徐笙,你知不知徐家娘子在外头的别称是什么?”
无非就是脾气差眼高于顶什么的,她早就习惯了。徐笙无所畏惧,“我又不在意这些。”
他道,“吞金兽。”
“……”啥玩意儿?徐笙神色一顿,哼,“我可是勤俭持家的好娘子!”这些个人有没有搞错啊!京中百姓是认真的么!
池景州故意尖酸刻薄的说,“谁娶了你,那可真是三代都富不起来。”
“表哥!你说什么呐!”徐笙不免想起自己的处境。她这样没有身份的人,若是没有靠山,那当真是会被卖到花楼去吧?
她捂着帕子,嘤嘤的哭,“表哥,你也看不上我。”
最近几日,这小娘子哭的够多了。狡猾算计,可比朝廷里只会写褶子要官家拨银子的文管聪明的多!
池景州算是看明白了,“舅舅当真没给你零用?徐笙你别唬我,不然一个铜钱都拿不到。”虽嘴上这么说,身体却诚实已经坐了下来。
爹爹是私下里给了她个香囊,可都不够她去买件首饰。
更别提,蒋萱还约了她改日去逛木雕集市呢!她真的是囊中羞涩。
徐笙拿着筷子给他碗里夹菜,没一会儿碟子里就堆得满满的,笑得蜜甜,“表哥辛苦了,你放心吃罢!”
池景州去看老管家,却见他笑吟吟的帮衬着说好话,“这些都是小公爷爱吃的,难为徐娘子有心。”
他回过眸,嗤笑一声,“表妹可真有闲心。”怕是做了一场戏,这烟熏火燎的徐笙能忍得住不发脾气?
她可是花了心思的!
池景州往酒杯里斟酒,也不着急喝,手指摩挲着杯口。酒是上好的竹叶青,酒水倒影出女人的侧颜。
真是一张人畜无害的美人脸。
徐笙自个儿也夹了一片炙烤鸭肉,吃了一口真不错,鸭肉的肉质酥香。正要让表哥也尝尝,一抬头,两人的视线对个正着,“表哥,你偷偷看我做什么?”
池景州暼了她一眼,“啧,你可把嘴闭好了。”
这张脸一开口就能破坏了柔弱的美感。
徐笙挑了眉,眸中透着满满的期待感,“我本就好看,你想多看一眼也是正常的。表哥无需害羞。”
这么个没心没肺的女人,他还担忧她是离开家难受,当真是胡扯。池景州沉声道,“吃你的饭,少管我。”
啧啧啧,怎么还恼羞成怒了呢?徐笙见势不对,“对了,快尝尝这个。”荔枝糖水,这可是醉仙楼的招牌,想必表哥吃了一定喜欢。
然而池景州却只顾着喝酒,不喝那碗糖水。
不是说他爱吃么?现却一碰都不碰,当真是奇怪。
“表哥,可是想起了姨母?所以才不会碰这糖水?”徐笙倒是记起来这糖水的一件事,听说池景州小时候就爱樱桃鲜甜的水果。
只是国公爷对这嫡子管束的颇为严格,每每做完功课才能吃上果子。
他那早些年过世的亲生嫡母,她就会碰着糖水等在书房外头。这一碗糖水皆是慈母的关爱之情,如今那严夫人对池景州不闻不问,甭说什么糖水,便是个鞋袜都没给继子绣过。表哥他虽贵为小公爷,但背地里的人暖自知。
想到此,徐笙当真是唏嘘不已,“表哥放心,笙笙以后会对你好的!”
“你今日话多。”池景州皱眉。
少女却凑近一些,“我不是在卖艺赚钱么?说一个字就得一个铜板,表哥是不是很划算?”
池景州的手指在脑门上戳了戳,“财迷,俗不可耐。”
少女敛目望着他,乌发如同绸缎般落下来,到了池景州的手边。她语气拉的攸长,娇里娇气,“好表哥,你就应了嘛!”
他手指勾住一丝,表妹当真是会磨人。
第006章
徐笙可不敢再迟了,天还未亮,暮春三月还有些湿冷,她手里提着灯笼悄悄的入了池景州的屋子。
隔着一道门,屋内屋外像是两个世界。
池景州让她来做贴身女使,多少是有作弄她的意思。但徐笙她自有自己的打算。
昨日从徐府传来消息,那真千金已经被爹娘带了回去,对外宣称前来投亲的表姑娘。徐笙如今的处境,只能逼着自己往前走。
徐笙吹灭灯笼的烛火,问道,“表哥,你可是醒着?”说实话,她还是第一次进男子的房,心里倒是怪紧张的。
这种感觉说不上来,他们就好像是在偷晴?
屋内的灯给点起来,池景州散着发赤足的坐着,他想必是也没睡好,眼睑下世是一片青印子。目光阴沉沉的看着她,话语都带了冷气,“还不过来?”
当真是把她当做婢女。
徐笙今时不同往日,你可得仔细的忍着。有一句话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
池景州就是头坏脾气的恶龙。
她走过去床榻被褥之间沉沉的龙脑香就扑鼻而来,这香别说还真有些清脑爽神的功效,她立马觉得不困了。
“表哥,昨夜可有做梦啊?”
池景州接过徐笙手里的热帕子,敷着脸,“男子若做梦均不是什么好听的事,你个小娘子家别瞎问。”
徐笙,“……”
听着那聒噪的小娘子没了声,他就觉得有些闷闷的,“你今日倒是起的好早。”
那少女独有一份的嗓音才传来,“我同那李女使说,今日若再叫不醒我就砍了她的手。”
当真真是一身的戾气,穷凶极恶之极。池景州把热帕子拿开,眉目俊郎,“你可是当真的?”
“自然是吓唬她的。”徐笙扭头,去拿木齿梳。
这小娘子张牙舞爪的见人就挠,实则就是假把式,淘气的很。
她这个人从小就是这样,大抵是七岁时,徐笙不知从哪里听来说骑马是一件很飒的事,避开舅舅的盯梢,自己要同他一道儿去骑马。她兴冲冲的跟着他后头到了马场,等见着那高头大马,徐笙板着个黑脸。
就在池景州骑着马从她身边路过的时候,他从她眼里看到了深深的嫌弃。
“这马怎么如此的不好闻?”小徐笙捂着帕子,站在一旁说,“表哥你也下来罢。”
他牵着马,又上前两步,吓得小娘子的脸都成了土灰色,嚷着声,“这马活得腻味,小心我让人砍下马蹄炖汤!表哥,你不准靠近我!”
徐笙骨子里有几分野草般的鲜活,是和这满东京的名门淑女不一样的。
“徐笙,你就不怕我赖了去?”池景州挑眉,一副吊儿郎当的匪气。
铜钱都在表哥的口袋里,他不给,难道她还要去偷么?徐笙苦着脸,“好表哥,见着我起那么大早的份上,可不敢说这么吓人的话。”
她确实很穷啊!
“表哥,我们不如打个商量。”真的急迫的需要钱,她乖巧的仰着头问,“表哥今年十八,是要急着相看的年纪,可是满东京的名门淑女谁愿意嫁给浪荡子?”
“徐笙,你又出的什么鬼主意。”他皱着眉不悦的水。
徐笙一双水杏眼,她可从来没觉得靠表哥是什么羞耻的事。她就是喜欢很多很多的钱,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什么。
“我不仅可以做表哥的女使。”她出主意说,“还可以瞻前马后做小跟班。”
池景州很喜欢说好话性子柔弱的小表妹,更喜欢看她为自己忙的团团转。他去坐到凳子上去,耐心的等着她,“那便试试。”
见徐笙她捏着梳子松了好长一口气,“好咧!”小娘子笑容明艳。
徐笙难得有做事极认真的时候,木齿梳一丝一缕的挑着池景州的乌发,“表哥这头发生的可真好,平日用的什么头油。”
池景州说,“你自己闻闻不就知道了。”
“我才不要呢。”
徐笙捏着自己的披风,她还没准备好接近他。
“你怕什么?”池景州漫不经心的说,“又没让你做什么。”
自己想好让表哥做靠山,便该主动些。她一咬牙,就把自己上身轻轻的贴上去。
两人同时都静止了。
“徐笙。”池景州侧颜看铜镜里的美人脸,她未施粉黛,却勾人之极,“我和你闹着玩儿的。”
本来只是想逗她玩儿的,可这小娘子还真的凑近了,倒像是他被勾了。徐笙的声音还有些抖,“嗯,那我闻闻,你可不许动。”
唇不止用来说话,还能用来呵气。
少女在浅浅的呼吸着,柔柔的像是早春里的风。他的脖颈不自觉的牵引着就往她的方向而去,他背后一股强烈的酥麻感窜上来。池景州捏住拳头,也无妨避免手臂上的青筋爆起。
“闻不出来是什么,倒是觉得越闻越喜欢了。”
少女的声音一落,手指穿入发间拢了一把,从头皮一直到耳廓上方,毫无章法,乌发太滑她一双手都抓不住。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胆大的小娘子,徐笙抓着他的头发怎能装的若无其事?池景州止不住的教训,“你一个小娘子家家,怎能如此无礼。”
“哦,抓个头发便是无礼了?”徐笙上下打量一眼,“表哥你还在小娘子面前穿着寝衣呢!”
“?”
“这四舍五入,就相当于女子的肚兜罢。”她小声嘀咕,“你都不害臊,我干嘛要害臊?”
池景州当真觉得这表妹是个缺根筋的,开始指点她要做个有规矩的人,拿出温柔的兄长样子来,“是哪个为了赚钱什么事都答应?就你这小脑子,放到外头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算计。”
可惜小表妹不领情,徐笙哪里有这个闲工夫听他的尊尊教诲,忙不迭的说,“表哥,我抓不住……你帮帮我好不好?”
闻言,池景州喘息了一声。
他一把捏住徐笙的手腕,阻止她继续下去。喉间已有几分压抑的情绪,“我自己来。”
徐笙看着抓住她的男人手。果然如此,表哥昨日就盯着她的臀瞧个不停,装不下去了罢!池景州今日就忍不住要动手了?原来表哥是这样的人,享受着肌肤接触的快感。
“可是你让我伺候你的。”她顿了顿,问,“表哥,你是在怪我伺候的不好么?”
她哪里会明白,女子与男子之间身子是不同的。而池景州现在只想搞哭她。
“徐笙,你脑子是进了水?”池景州稍压了颤抖的嗓音,色厉内荏。
她糊涂,“哪里不好呢?可是觉得力道不够?”但徐笙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他那双眼眸里都有了雾气,抓着自己手腕上的力道也逐渐加重了。
池景州突然问道,“徐笙,你为了要钱当真如此卖力?”
“啊?”小娘子略微有些迟疑之色,下一瞬,她的肩膀忽然被推开。池景州背过身去冷言冷语的赶她走。
池景州甩开衣袖,那种“莫挨老子你这个废物点心嫌命太长了罢”的眼神杀过来。
“出去!”
阴晴不定,可真是难伺候的主儿。
在这男人面前,她真是有许多事都不明白。朝着那人望过去,怯生生的说,“表哥,夜里再见。笙笙等着你。”
等待身后,没了声响,池景州将手里的木齿梳大力的丢到地上去。他回了内室,对外喊了一声,“备水!”
老管家稀奇的看了一眼,这时辰还备水?这小公爷怕不是要耽误了上早朝。
-
折腾一大早,回去眯了个回笼觉,起来后徐笙神清气爽。
不过有付出就会有回报。
徐笙逞心如意的拿到了池景州的零花钱,她跟着蒋萱出了门。
“你这面色红润好气色的,这几日和表哥处的不错?”
蒋萱这话一出,就有种把话聊到尽头的感觉,徐笙硬着头皮点了头,“那是自然,你看我此次出行都用了国公府的马车。”
“好耶!”蒋萱挽住好友手臂,“听闻,今日的木雕会有雅山公子的新作。”
徐笙了然于胸,看了她一眼,“我出门前,表哥特意给了银子,让我看中了就买。”
“你表哥真的对你太宠了罢!”蒋萱一脸的羡慕,不但给徐家娘子修院子,还出手如此阔绰。可见小公爷多重视这位小表妹!
她扯扯嘴角,冲着好友这番艳羡的目光,自己给池景州做小跟班是明智的决定。
有着国公府马车的护送,大大小小官府的车辆都会对其礼让一番。不多会儿,徐笙和蒋萱就到了木雕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