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苼的心里一紧:“我自然是想着你,不想让你被恶名所耽误。”
“你如何知,我会介意这些恶名?”池景州更是干脆的把问题挑开,一件一件摆在她面前:“徐苼,你怪我瞒着你。可你自己从不把问题说出来,那我就只能当做不知。”
“池景州!我不想让你迁就,不想让你为我为难。你明白不明白!”
他立刻牵住她的手:“我亦是如此,见不得你受一点委屈。若真有一人要受惩罚,那必须是我,而不是你。”
看着他一副要死磕到底的样子,她眼里酸的不行,终于忍不住想哭:“你真的别这样。天下女人这么多,不必非要在我身上耗着。”
“而后呢?”
“找一个贤惠的大家闺秀,当你的皇后。”
“再而后呢?”
“生个孩子。”
池景州凑近她,想吻掉她脸颊的清泪:“可我只想要你做孩子的娘亲。”
他的声音回荡在她耳边。
他们的说话声时高时低的,给人看上去像是在争吵,但又有些克制。大家正等着两人江要打起来的时候,其中一个郎君惊人的抱住了另一个。
众人目瞪口呆,事情的发展走到了另一个极端!
池景州抱着徐笙,不顾她的挣扎,紧紧的依偎着她。
“你就当是保护哥哥,不行么?”
到底是谁保护谁啊!
乌云退散,月光皎皎,她心里密密麻麻的痒,全是对他的感激。
池景州站在她身侧,如此高傲的人,却坚定不移的想要同她在一起。他摸了摸她的头,“苼苼,我真的饿了,我们还是先用饭罢。”
徐笙眼泪决堤而下。
他哪里是要吃饭?而是,吃定了自己……
第071章
都过了吃饭的点, 馆子人气依旧热闹的不行。
若是换做往常徐笙才不乐意等,可今日不同,她坐在池景州身边, 想把两人独处的时间拉得更久一些。
他们就坐在马车里,什么话都不说, 牵着彼此的手。
只是,马车里头是关着门。池景州的呼吸好重,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 她就觉的有些发闷, 不知不觉的就出了神。
“池景州,你有没有牵过男人的手?”
池景州差些被这话劈得外焦里嫩, 指尖都开始绷出了些汗珠子。这小娘子怕不是听到了些什么?他上位后, 不立后, 后宫也没有人, 外头就说他和宣王赵晏私底下关系匪浅。
徐苼总不鞥以为,他真的会喜欢和郎君呆在一处罢?
徐苼又说:“我今日的打扮是郎君装, 还束了发。你若此刻假象下, 这是两个郎君手牵手, 腻歪在一起,那是不是也是有够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
真当是想到一出, 是一出。这位小娘子跳脱的性子, 还真是一般人拿不住的。
池景州不生气, 反而越想越觉得好笑。他耐了心的问:“听闻, 百越之地因当地民情有一种契弟的说法。年小之时两位郎君订下契越, 契兄要像爱护女子般爱护契弟, 等到长大后,契弟娶媳妇的时候, 契兄亦要准备好嫁妆。”
徐苼最喜欢听话本子,对这故事真是大为赞叹:“两男子,还能如此么?闻所未闻。”
看把小娘子惊讶的,他觉得好可爱。池景州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着问:“倘若苼苼真是个郎君,还愿意和我在一起么?”
“……”
飞出去的箭,转而射向了自己。糟心。
徐苼不依着他:“那也不是非得我做契弟罢,我也可以……”
“你也可以什么?”
靠近,她的心跳的好快。
池景州却开始哄她:“你想换个位置?也成。”
他是不是想暗示她些什么。徐苼忽然觉得好热,用手扇着风:“池景州,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不要!”
眼前的男人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靠近在耳边,“其实,苼苼若是想,也不是不可以。”
说真的。
他们这对话,会让她觉得有那么一丢丢的羞耻感。
“不好么?”池景州唇角一勾,继续哄着她:“要知道这样的好事,给苼苼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
“你这人真是好烦啊!”
徐苼老实巴交的低下头去,勾了勾他的小拇指。她什么话都没说,耳垂子却有些发红了:“不许反悔啊!”
池景州笑了笑,揉了揉她的头发。
这馆子真的也太多人了罢,等了很久以后,还是没有到他们。
徐苼背脊有点僵,扭了扭脖子:“等着是不是也挺累的?”
池景州见着她眉宇间的倦怠,他抬了下手:“我让人拿着牌子,去馆子里清场。”
“这怕是,不太好罢。”
“也没什么,百姓之间传闻新帝不通人情,刻板。”池景州又不是走的亲民路线,不管做什么,都会传出些流言蜚语来。
但若是拿着牌子出去,那岂不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官家带着个相好,来吃饭了?
徐苼思虑了一会儿,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索性已经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不如再等一会儿。”
池景州嗯了一声,他是随她的。就是怕小娘子坐不住。
去排队的贴身侍卫终于回来了,为难的样子被徐苼琢磨出来了:“也不是非要在这里吃不可,我们下回再来?”
那侍卫支支吾吾,说事情有转机,“官家,遇上福康帝姬和崔驸马了。她问问您是否想一道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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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就是食馆为贵客准备的厢房,与外头的热闹隔开来。
里头还架着一道木雕的屏风,外头的人几乎望不进来。
福康帝姬不肯和崔仙一块落座,手里握着一盏嫣红色的乌梅冷饮子,把她的手指也冻得发麻了。
“今日我把话说在前头,这婚我是非和离不可的。”
崔仙端坐着,他自小饱读诗书。僵持这么许久,他身子也没有动一下。
就他这云淡风轻的狗样子,彻底把福康帝姬给惹毛了。她把手里的盏,泼到他脸上:“崔仙!我都是这样了,你还要和我在一块儿!你是不是男人啊!”
水珠在崔仙眼睫毛上一滚,落下来。他仍旧八风不动:“官家在此,公主不可造次。”
池景州为徐苼夹着炙烤鸭片,懒得理会这两人:“你们自个儿商量,不要带上吾。”
这两人比她想的,还要有意思。
徐苼恨不得捧着小脑袋,到两人跟前看他们吵架。也顾不上眼前被炙烤鸭片堆起来的小山。
池景州皱了眉:“能不能先别看了。”
“你不是饿了,你快吃。”她摆摆手,这崔仙真是受气包啊!由着福康帝姬骂。若是换做池景州,她说一句,他能说上十句拿唾沫星子淹死自个儿。
半晌,池景州放下筷子,对着那福康帝姬道:“再吵,吾明天一道旨意让崔驸马去岭南流放。”
安静,无比尴尬的安静。
福康帝姬委屈巴巴的说:“官家好生偏心,不就是想让徐娘子吃饭么。皇妹不说话就是了,我家驸马身子不好,可不能去岭南那样的地方。”
徐苼就见那崔仙的耳根子红起来,实在是有趣啊!
池景州的目光亦是不悦。
说起来,崔仙这长相也是这小娘子一直喜欢的类型。她多看他好几眼,几个意思?
她偏徐苼没注意到池景州的不快,还与福康帝姬说话:“你们不是夫妻不和睦,怎的知道他身子不好?”
“平日里不说话,那在一张床上小两口还能不说话么?亏你还跟了官家这么久。”
徐苼的手一抖,低头专心吃东西,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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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就传出福康帝姬不住公主府,跑回皇太后身边的秘闻。
徐苼啧啧:“这崔驸马看来是个厉害角色,却是只有他制得住帝姬。”
这婚看来是非要和离了。李女使一脸可惜的说:“娘子,皇太后给的这些银子,您都要退回去么?”
“不管是和离也好,继续过日子也好。”徐苼道:“都是他们夫妻的私事。”
眼下呢,她要处理好的是和池景州的关系。
他可并不是一个特别好说话的人。
池景州若是真的疯起来,没一个人拦得住,如今,他身处高位,要杀要剐,不过就是一个命令的事。
“想来能借这个机会和皇太后交好呢。”李女使忍不住又说:“奴婢瞧着昨日官家在这里留饭,还以为你们和好了。”
“官家他对我很好,是不是?”徐苼反问道。
“是啊!徐娘子跟着官家一块儿青梅竹马的长大,他怎么对你那都是瞧得见的。倒是徐娘子狠心,说嫁人就嫁人。把官家的一颗真心放在地上踩。”
徐苼定定的望着眼前的银子,当然很清楚这些。
李女使看了她一眼,小声说:“不过现在好了,娘子和兰相公和离,官家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她问:“假若,我说假若我有个朋友因为一些事不能和心上人在一起。”
这怕不说说的就是徐苼她自己罢。李女使停顿片刻,回:“嗯,接下来呢?”
“有一日,那心上人终于知道他们不能在一起的真相,但选择瞒着我那个朋。他依旧对她非常的好,把她捧在掌心里当做宝贝。心上人在我那个朋友面前一直假装自己不知道。”
这怕不是说的就是池景州罢。李女使咳嗽一声,又回:“嗯,那这心上人一定非常的爱娘子的这位朋友。”
甚至超过了对待自己。
池景州在清楚一切真相的前提下,还打算让刘羡如朝为官。当初徐苼只想到,刘羡会伤害到他,完全没有联想到是他要对付刘羡!
“这个心上人手段非常的狠厉。”
李女使嗯嗯点头,官家这人早些年在皇城司就是遇神杀神遇魔杀魔。
“我那朋友身边有一个人,他的存在,会让我朋友不高兴。”徐苼认真且严肃的问着李女使:“你若是那个心上人,你回怎么做?”
“简单。”李女使拿着手化作钢刀,在脖颈处抹了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做掉他。”
果然是这样的!
之所以,池景州现在都没动手,不是他不敢。而是,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
他睚眦必报的性子,会将这所有的错全归结到刘羡身上。依着他的性子,就不会任由刘羡活在这世上,威胁到她。
他会杀掉刘羡,那是毋庸置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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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羡看着不速之客,他皱起了眉:“徐苼,你很空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特意带着精心挑选的礼品上门,而且还扎了个鹅黄色的发带,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发带第一眼看上去没有什么稀奇的,但仔细一看上头金色花纹都是金丝。
这小娘子站在刘羡跟前,连头发丝都在告诉他,她很贵气。
“我刚巧入过。”徐苼熟门熟路的在刘羡对面坐下来:“就进来看看你死了没。”
“托徐娘子的福,还没死。”
刘羡默默的观察着徐苼,她很少有这样对他好说话的时候,并且开始显摆她那些带过来的礼品。
“前几日,我整理嫁妆的时候,就拾掇出个木头物件来。”徐苼手指尖的红棕色原木锃光发亮,还飘散着淡淡的木香,“你要不要?”
这块木材品质极佳,是连自己走南闯北都不曾见过的样子。
刘羡却皱了眉,冷言冷语:“徐苼,用不着你可怜我。”
第072章
春日尚好, 小娘子的容光正盛。
刘羡暗自揣测她来这里寻他说这些话的动机。他也不是第一次见徐苼,对面坐着的女人,一双杏仁眼, 皮肤白皙到隐隐可以看到青色的经脉。她和记忆中的父亲生的没有一丝相像之处。
“可怜你?”徐苼乐了:“我是吃饱了撑着。”
兴许是怕对方不信,她又补了一句。
“我与你虽有血缘上的关系, 但从未以兄妹的情意相处过一天。说的再难听些,你我都从未在一张桌子上用过饭。你说的可怜, 可真是天方夜谭。”
刘羡狠狠的掐了自己一下, “既然如此, 还请高贵的徐家娘子带着你这些东西离开这里!”
“我留在这里,让你心里难受了?”徐苼勾起发带的一角, 冷艳的不行:“那我可太愿意看到雅山公子抓心挠肝了, 今日呢, 我就呆在这里哪也不去。”
他再看一眼那双杏仁眼, 天真又烂漫。分明嘴里说的如此不近人情,可是徐苼依旧是含着笑的表情。
在得知父亲还有私生女在世上时, 刘羡也曾设想过, 她会是个柔弱的小娘子。
徐苼把该说的都说完了, 也没了继续讨好他的心智。索性,她把那木头往底衫一丢:“这东西, 与我而言无用。你既然不肯要, 那就丢掉罢。”
那上好的木头, 就被小娘子松开了手指, 掉到了地上, 发出咔哒一声清脆的响声。
而后, 徐苼又说:“毕竟是好木头,丢掉有些可惜。要不然, 就拿把火烧了?还能闻一闻味道。”
她微笑,那种扼制刘羡喉咙的恐惧感又来了。
徐苼,真的和柔弱没有一丝的关系。
“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她又微笑一下:“雅山公子又不要,那才是暴殄天物。落在我手里,闻一闻味儿已经是它最大的价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