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哪跟哪儿啊!
徐苼轻声问了,“你在闹别扭对不对?”
难以想象,不久之前徐苼还是个藏头藏尾退避的小娘子。
池景州是在乎她的,可他心里本就埋了个隐形的炸弹。现遇到点不如意,就容易往坏处的地方想。
他此时此刻就像是个刺头。
徐笙今日很有些耐心,把自己这几日做的事一一告诉了他,“我这几日呆在刘羡身边,是因为很担心你会杀了刘羡。但好像,你比刘羡更需要我的保护。”
他那么在意她。
只想要把她留下,担心她会走掉。甚至,徐笙多看了别人一眼,他也吃醋的不行。
“你还记不记得,以前我要你的真心。”
徐笙把手环绕在池景州的脖颈,她低声说,“那时候,我刚得知自己不是徐府亲生。患得患失,害怕的不行,就和你现在一模一样。”
只有那么一瞬,池景州瞳孔里露出慌张,却被她看在眼里。
-
这几日,福康帝姬本就心气不顺。当她听闻了池景州要找个新言官,才特意在这个关节和崔仙闹和离。原本一切计划都好好的,却杀出个徐苼来,表面上说好听是劝和不劝分,可实则她打的什么主意只有那小娘子晓得、
她那日在事馆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池景州和徐苼坐在一处,他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那小娘子。修长的指骨,还悄悄的勾着徐苼的。连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新帝这般屈尊的,福康帝姬还说头一回见。
“兰昭明是徐苼的前夫,被撤了官职。这里头,自然是官家在给心上人出气。”
那也得公私分明啊!
她的崔仙有什么不好的?若不是,做了她的驸马,就算是宰相也可当得!不过一区区谏官,兜兜转转的,既然落到了雅山公子手里,
想到这,她是一口气梗在喉咙里,难受的不行。
“莫不是,徐娘子和雅山公子有什么关系?”一定是这样的罢,还听说两人在一块儿用饭了。若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有必要坐在一起用饭么?
福康帝姬越想越觉得窝火。这里头,有什么古怪,她非要揭穿了不可!
慈宁殿,皇太后倒是拿到一手有用的消息。想来这段日子在新帝眼皮子底下,她日子也过得不顺心。正好借了徐苼和刘羡这一事,将他一军。
福康帝姬见着密信上的书文,瞠目结舌:“怕是不能吧?”
皇太后:“两人走的近,哪里有什么不能的?”
福康帝姬还是有些不相信,拿不准主意。
皇太后:“你不是想让崔驸马做上那个位置,何必拿着这密信去官家跟前?”
“女儿是想让驸马前程顺当些。”福康帝姬,皱了皱眉头:“可也不是想让官家直接憎恨上我们。”
皇太后暗叫女儿不中用,连这点小事都肯帮她办。扯过密信,道:“那这事,哀家自己亲自来!”
夜色浓郁,徐苼在外跑了一天,终回到自己住的宅子。可门前的灯笼没有亮起来,原是想着是李女使忘记了,可是等到推门进去。
里头却是站着一个人影。
徐苼收回视线,表情开始冷漠:“你来这里做什么?”
兰昭明说:“娘子,都愿意往雅山公子那处跑。为何见了我,却如此面孔。”
这人的情绪好奇怪,让她听了一头雾水。她问:“李女使,你可在屋内?”
屋内却无人回应她。
兰昭明又说:“不巧的很。皇太后的人来了,把李女使带走了。”
下一瞬,徐苼的脸彻底黑下来,“皇太后的人带走李女使?她不曾做错事。你怕不是特意在此处等着我,到底想说些什么?”
“娘子自己做了些什么,应当很清楚。”
这人,真是烦人的很。徐苼退开一步,避开他的触碰。
“别叫我娘子,我们已经和离了。”
兰昭明眼里又怒火,声音也听不出半分的温和:“说的没错,幸好我们已经和离了!不然,这欺君罔上的罪名,我可不敢当。”
“你到底在说什么!”
天色昏暗,徐苼抬起头,顺着微弱的光亮,在他嘴里看出来两个字。
逆臣。
第074章
她的心情很不好, 逆臣二字,就像是一根钢针戳入肺腑里,刺激徐苼的每一个神经。
“此事就不牢你操心了。”她忽的睁开眼, 冷漠的说:“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大概兰昭明只想看她出丑, 话说完了,人就离开了。
夜幕, 天很黑, 她没有点灯去屋内换了身衣裳。只过了一盏茶的时辰, 如她预想的一样。
宫里头很快又来了人,请了徐苼入宫:“奴才给徐娘子请安!奉了皇太后的旨意, 请徐娘子进一趟宫。”
她问着身前人:“我的女使她是犯了什么?”
“徐娘子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奴才了。”带走她的内侍倒是客气的很。
一个两个的好言好语, 生怕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依着兰昭明口中的逆臣, 若是被这些人知晓了她的身份, 不该是如此表现?
而且,这地方选的也微妙, 是在福宁殿。
这事古怪, 她坐在位置上, 不动神色的观察着诸人。连那往日里最喧闹的福康帝姬也不说话了,随之, 池景州也来了。
“儿臣, 给皇太后请安!”他冷漠疏离的看了看众人。
“官家公事繁忙, 本不该请您来的。”皇太后倒是特意等着人齐全了才开始说事情:“就是这事兹事体大, 徐娘子又是官家的人。还请您亲自听一听。”
便又上来一堆人, 七七八八的说了些事。徐苼越听越皱起眉头。
她和刘羡有一腿?
这些人在瞎捣鼓了什么?不该是扯她头花, 指正她是逆臣之女么……
徐苼继续往下听着。
皇太后问:“官家可听明白了?”
这还不明白。
简直,就差把水性杨花几个大字往徐苼脸上贴了。但怎么没有逆臣之女几个字呢?
池景州否认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官家你就不要包庇徐娘子了。”皇太后反客为主, 就是要一顶帽子压下来,把徐苼压倒在地,透不过气。
徐苼那些过往,可没少被人造谣。她是不会管旁人如何看待她的。
就是,池景州的想法对她来说比较重要。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徐苼看着他,那双沉静的眼里让人猜不出情绪。他会不会相信这一切莫须有的罪名?
那边,皇太后依旧在说话:“想来官家也是不想把事情闹大,不若,我们私底下解决了,未尝不可。”
莫不是。
皇太后误认为她和刘羡有一腿?所以,就给他们按了个欺君罔上,逆臣的名头?
这年头,逆臣一词是这么用的么。
池景州靠在椅背上,抿着唇,“皇太后是关心儿臣,不知您又是怎么打算的。”
皇太后说:“想来雅山公子的婚事还是官家亲赐的。现在出了这么不体面的事情,徐娘子怕是难辞其咎的。”
听到了预想中的话。
好险啊!她真的差一点就要被吓死了!
但此时此刻,徐苼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她道。“皇太后,总不好只听一面之词。那和屈打成招,没什么区别,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皇太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若非你爱慕雅山公子,如何一而再而三的去寻人家!”
池景州高坐在位置上,见着小娘子不卑不亢的回话,侧脸如此秀美,眼神却坚定的惊心动魄。
徐苼斩钉截铁的道:“民女和公子之间并无私情。”
皇太后:“你说没有就没有!那这么些人都瞧见了,你又怎么抵赖啊!”
来不及多做思考,她来到了池景州的跟前,静静的看着他:“官家的意思呢?您可是也信了这些人的话?”
沉默。
新帝只是皱着眉,不发一言。
她对他的反应有些疑惑。照理说,池景州不是知道她和刘羡是兄妹,怎么还一脸这个表情看着她?就好像,她真的红杏出墙。
越想越觉得,他这神情是在委屈。
落在众人眼里,就不免唏嘘,这位新帝真是遭罪啊!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一位小表妹。
遇上了还不要紧。
他还一门心思,指望着那小娘子能改邪归正,浪子回头。
皇太后很满意面前的发展,挺直了背脊:“徐娘子,你看看这里头可没一个人能信你!官家如此爱重你,你却是一次又一次的辜负他,真当良心不会痛么!”
不管他们说什么。池景州都是默不作声的坐着。
他清冷的外表下,是一颗饱受摧残的心,他的冷漠,和无情,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被这个眼前小娘子给逼出来。
当真是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福康帝姬有些瞧不下去了:“母后,说到底,这是官家的私事,我们还是不雅插手了。”
皇太后开口骂道:“你不懂就不要开口!”
万万没想到,池景州也有被人拿捏的一天。
他不是先帝亲生,但自小是被带在身边的。后来接管了皇城司,在外有个活阎王的威名。后来,先帝因张贵妃的皇子夭折大受打击。
池景州鱼跃龙门,一下子坐上了东宫太子的宝座。
如今更是官家,在朝廷上为所欲为,只扶持自己的势力对老臣子门不留情面!皇太后若不是趁着这机会,好好压制一番池景州的猖狂,以后她这日子也是没法过的安神过了。
福康帝姬小声说:“母后,您还是听一听徐娘子怎么说的罢。”
池景州他也挺想听一听的,比起场子里蚱蜢似乱跳的那两个人,他一点都不着急。
观察徐苼,可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他乐在其中。
“我自是要说明白的。”徐苼看着池景州眼睛,也表新出一副很认真的模样:“向官家。”
她自己心里也清楚,他们之间一直以来的相处,多多少少是有些问题的。
若不是他在背后推着她走,坚定不移的牵着她的手。徐苼也不会有机会开始审视这些问题。
只是,她还做不到只当他是自己的景州哥哥。那一身赭红色的官家衣袍,无时无刻在提醒着她,要注意自己的言辞。
池景州他抬起手,指着那边上的座椅:“坐下来,慢慢说。”
这哪里是问话啊?皇太后和福康帝姬两人面面相觑,新帝如此耐心,且温柔,就好像是自家的小孩不小心打碎了一件玩意儿,他不在意那玩意儿多贵重,只想听一听自家小孩为什么会这么做。
场面就开始变得格外的安静。
而后,就有内侍专门将徐苼的座椅挪到了靠池景州手边的位置。皇太后皱了眉:“官家,您身边的位置拥有着无上的荣光。这怕是,不符合宫中的规矩。”
但他却只是看她。
他在等着自己做决定么?徐苼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感觉,池景州没有在意皇太后的话语,只是静静的凝视着她。
她能感觉到到,他对她很特殊,已经超越了世俗偏见的目光。
所有人对待新帝都是诚惶诚恐,他只讲身边的位置,留给了她。
徐苼站在原地,殿内的空间很大,但她却感觉到逼仄。她好像真的做不到,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儿,毫无顾忌的走到他的身边。
比起她的局促,对方就明显泰然自若:“吾不过是看着徐娘子站着辛苦,并未想这么多。若是皇太后连个座椅都介意,那不如吾站起来。”
皇太后不可置信的看向池景州。
若不是她没有儿子,如何会让这样肆无忌惮的男人坐上这王座。便是如此,她才更不放心将朝廷上的事全交于他做主。
“您爱如何就如何罢!”
徐苼就见着池景州向着自己走来。
春夜殿内点着无数的烛,三彩烛台的造型古朴雅致。她垂下眼,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一件事。刚入国公府小住的那几日,她夜里怕黑,整宿的熬着眼不肯睡。
等到清晨之时,自然就贪睡,不肯醒过来。
国公府的女使们因着她的身份不敢明着说,只能在私底下说她:“徐娘子可真是懒惰的小娘子。”
那个时候的她就在想,她这一生无论怎么做,都会有无数的声音。说徐苼顽劣,恶毒,不服礼教。
既然如此,她也不想好好做娇弱柔顺的小娘子了。
就这样,有恃无恐的做了些坏事,徐娘子的恶名也就随之而然的传出去了。
可后来过了几日,在她的房中就多了一件很华丽的烛台。她细细的数,一共有十五盏。
顷刻间,房内的黑暗都退散。那个初见时凶巴巴的小公爷,他站在门边。
“这是战国十五连连铜枝灯,很老的物件。听闻,在当时只有宫里的王后才能用的上这样规格的灯座。”
“你是要把这个王后用过的东西送给我么?”徐苼转过头去问。
“嗯。”
月色皎皎,池景州的嘴唇在灯光下泛着暖色的光,他像是刚洗过发,从隔壁的院子散步过来。反正怎么看都比白日里顺眼不少。
她看着他,渐渐的有些害羞了,低下头:“谢谢,我会好好用的。”
她就捧着脸,看着那灯盏上的火苗,就不那么害怕了。
“为了表示感谢,我以后就叫你景州哥哥吧?”
池景州没说话,一如此时,他无声的凝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