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以为不能在放寒假之前完成了，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给自己赶上了。
周遭安静得很，顾烟知道在远处的教学楼里，此刻应该是很吵闹的，但他们的自习室离学校中心远，隔音又好，在这样她不说话，余绯又睡着的氛围下，就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一样。
顾烟看着熟睡的他，没忍住，悄悄地开了手机，打开相机，对着余绯光下的侧脸，按下快门。
伴随着一声巨无敌响的“咔擦！”，顾烟差点把手机扔了：“我草！”
——这一声，直接把余绯吵醒。
顾烟手忙脚乱地把手机塞进外套口袋，装作无事发生。
“......做好了？”余绯朝后抓了一把头发，因为刚醒，呼吸声有些沉重：“我看看。”
顾烟把卷子递过去，满心期待。
然后余绯给她画了个大叉。
顾烟难以置信地把卷子抢了回去：“怎么是错的！”
“是错了。出发点是对的，可惜中间过程出了问题。”余绯揉了一把她的金毛：“老师不是总说么，过程很重要。你呢？最重要的几步过程，写了一串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我就挑几个步骤嘛......”
“绝对不行，重新算。”余绯指尖点了点中间某一步计算：“从这儿开始。”
“能不能先休息一会儿呀......”顾烟撒娇，一边并拢三指放在额头边上，义正词严，字字都响亮：“就一会儿，我下次肯定不会再省略步骤了，我保证！”
“真的？”余绯将信将疑。
“真的！”顾烟内心悄悄对自己说：才怪，下次你哪里还记得。
“我不相信。”余绯拿捏顾烟心思一向准：“听话，算完再休息......等等，这个是什么？”
余绯终于发现了披在自己肩膀的围巾，他抬手，又顿了顿，才慢慢地将手放在那些柔软的羊毛上，说出的每一个字，更是小心翼翼：“你......给我织的吗？”
“怎么才看见啊，”顾烟颇有不满，但骄傲还是大于了脾气，并且不忘添油加醋，“对啊，这可是本公主给你熬了好——多个夜晚，才做好的！而且其中之辛苦，之困难，你完全想象不到！”
她开始数：“家里停电了，我挑着灯都在给你穿针引线；手指头破了，我两手贴满创可贴也给你织......”
余绯深深皱起眉：“我看看手。”
“嗳这就不用了！”顾烟讪笑着后退：“我痊愈了。”
余绯：“......”
这时候，余绯手机突然响了。
是肖泊亦：“老余，你在哪儿呢？老师找你呢！速来！”
“好，”余绯站起来，披上大衣，“什么事？”
“噢，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喊你去登分数来着。”肖泊亦说到这儿还不忘自夸：“我和你说，我虽然还是零班倒数第一，但我年级排名长了！而且我啊——”
不等肖泊亦说完，余绯就挂了电话：“我们走，去看成绩。”
“成绩出来了？”顾烟急切地也拎上外套：“走！”
上天作证，这是她活了十几年以来，最期盼看见自己成绩的一天。
以至于从“特权中心”到教学楼，她跑出了史上最快的成绩，连体育老师见了都要激动地落下泪来。
余绯去了柏老师办公室，顾烟则一股劲冲到办公室——只见电脑前又是人山人海，比先前的任何一次人都多。
顾烟两眼一黑，没想到一转身，又是柳暗花明。
赵嘉平站在她身后，无奈叹气：“回来的这么晚，还看什么成绩。”
在顾烟期待的眼神中，他拿出了一张成绩单：“全班的成绩都在这儿了，这次你排班级22，每门过没过平均分，就自己算吧。”
顾烟如获至宝，差点没给赵嘉平磕个头，然后迅速窜回了自己座位上，开始拿出手机吭哧吭哧地算起平均分来。
京城二中每个班的人数不固定，一般在三十五到四十五人之间，整个高一年级一共是三百五十人。
像九班是普通班，自己这次名次居中，那大概目前是排两百名。
顾烟仿佛看见了希望的曙光，终于她比对下来发现——
有一门没过平均分！
一瞬间，她的心上宛若有一万头猪奔过，而每一头猪都写着她顾烟的名字！
赵嘉平依旧看着她，发现顾烟一练阴郁的样子，不禁奇怪：“怎么了？”
“完蛋了，”顾烟往桌子上一趴，语气也病恹恹的，“我没法证明自己没作弊了。”
“哪一门？”
“物理。”
赵嘉平在她胳膊肘下抽出成绩单，粗略地扫了两眼，拿过一支笔简单写了几个公式，长叹了一口气：“你的计算能力，真是没眼看......用手机计算器都能按错，余绯那样的天才，是怎么教得下去的？”
“对啊，我刚还被他骂了计算没过程......嗯？”顾烟抬起脑袋，眼泪汪汪地看向赵嘉平：“什么意思啊？”
“都过平均分了。”赵嘉平不跟她卖关子，笑了：“你没作弊，我知道。”
“我居然真的全都超过平均分了！”顾烟蹦起来：“我怎么这么厉害的？”
她拿着成绩单，朝赵嘉平鞠了个非常实在的躬：“谢谢你学委！我走了！”
眼下，她确实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不是找余绯，而是去找陆妍茹——她需要一个正式的道歉。
她跑上又跑下，终于在绿植园地，也就是京城二中的小森林里找到了陆妍茹。
顾烟把成绩单往前一递，言简意赅：“好了，道歉吧。”
速速！快快！
顾烟已经按捺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了，但奈何面子上依旧要保持冷漠。
其实同时，她还有点儿替陆妍茹觉得尴尬。
没办法，她这种替人尴尬的毛病，挺难改的。
做错了事就得道歉，她愿意私下了结就已经很好了，怪不得谁，只能怪她陆妍茹自讨苦吃。
“得了，有这么厉害么。”陆妍茹皱着眉，不耐道：“对不起，行了吧！好了，你可以走了。”
顾烟盯着她的脸，瞬间下头。
她忽然觉得，要到陆妍茹的道歉，也无甚意思。
老师上课讲的那句“山鸟与鱼不同路”，顾烟忽然就明白了。
于是，她也就是笑了笑，不再跟对方争执，转身便走。
“顾烟，赵嘉平喜欢你。”陆妍茹的声音，在她身后突兀地响起：“你怎么看他的。”
“你说出这种话，真的挺莫名其妙的。”顾烟没回头，声音平静：“谁喜欢我，不喜欢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你算老几？”
“譬如我这次考过平均分，是为了证明自己，也不求你什么发自内心的道歉。不过，我还是真心希望，你平时可以少关注自己不该关注的事情——陆妍茹，你真的不觉得自己很多管闲事吗？”
“顾烟，其实赵嘉平和我从小就认识。”陆妍茹淡淡道：“虽然我们俩在学校话不多，但放学后总走在一起，我也......把他当成很好的朋友。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吗？”
顾烟真的很想捂住耳朵，跟她说自己不想听。
“他说，他知道你看不上他。因为他太平庸了，你这样的人呢总是往高处看，永远不会看见他这样默默无闻的人。在你的世界里，他大概除了同学，没有任何特殊的身份了。”
“顾烟啊顾烟，哪怕你哪天多关心他一分，你都会发现，赵嘉平他这个人有多好。”陆妍茹红着眼：“你凭什么不珍惜我的朋友。”
顾烟叹了口气：“你少管我的事吧，也少替赵嘉平乱忧心。以及，我又不是心理委员，你的郁结和烦恼可别告诉我——当我是什么，情绪救助站吗？”
“小小年纪恋爱脑。”顾烟官方吐槽：“你笨不笨啊。”
“恋爱脑？你以为我喜欢的是赵嘉平啊？”陆妍茹苦笑：“我只是替朋友出气。”
“我管你喜欢的是谁。”顾烟轻飘飘一句话，把陆妍茹压得喘不过气来。
“顾烟......凭什么你总是这么理直气壮。”陆妍茹说。
顾烟白眼伺候，懒得辩驳。
“其实我也不是真的讨厌你，只是，我替他觉得不值。”
顾烟无语至极地笑出了声音：“你要不要去告诉赵嘉平你诬陷我的理由，看他会不会笑？”
“顾烟，我就是真的不明白，这世界上明明有那么多的人，”陆妍茹看着顾烟，眼睛不争气地红了，“你为什么偏偏要事事压我一头。”
顾烟的脑回路并不能理解陆妍茹看自己的眼神，只是觉得她莫名其妙。
“谁要压你了？”顾烟轻嗤：“少给我扣帽子。既然自己做错了事，以后就多自省。这点基本道理，用不着我顾烟来教你。”
说完她拍拍手，忙不迭上楼了。
就陆妍茹那狗屁歪理，她再多听一秒，都怕耳朵要聋。
每到这种时候，顾烟便又会想起余绯讲题时，那声音的如沐春风。
完了完了——顾烟拍拍脑袋，发现自己很不对劲。
居然在这种时候，会希望余绯来给自己讲题，洗洗脑。
难道她真的，爱，爱上......
爱上学习了？
第17章 做人可不能恋爱脑√
随着寒假的正式到来，Pink Zoo的修缮工作也顺利完成。
忘了说，酒吧的老板是个很佛系的人，经营管理方面不怎么懂，但胜在有钱，大方得很。
雷豹先前虽然砸了东西，但也就是些不怎么值钱的桌椅和软装，真正值钱的酒全都在储藏室安好着，老板算了算，也没几个钱，便让乐队四人好好演出即可。
毕竟合作了这么久，酒吧生意好，一半也多亏乐队，故而也算是将功抵过了。
在这之后，余绯也并没有再提让顾烟不去酒吧驻唱的事情。他和顾烟约好了，每天固定时间的学习不能落下，他会经常来检查学习进度的。
说的严肃是一回事，但余绯每次来顾烟家里“辅导学习”，又带奶茶又带零食的，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临近开学的一个晚上，顾烟在Pink Zoo结束演出后，和乐队三人分别，独自走回家。
北风巷是没什么夜生活的，离了酒吧，每条街上都很寂静。
所以，每每有些冲突的声音，便显得分外入耳。
“就这点钱，妈的还不够老子抽一个星期的烟！你钱呢！你不是很有钱的吗！啊？”
顾烟吸吸鼻子，脸上现出明显的厌恶——这一闻便知是喝酒了，整条弄堂里都是这男人身上的酒气。好好的小巷，被他这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一听便知，是小两口吵架。
“抽那么多对身体不好，”女生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甚至稚嫩，“你最近变了，变得很颓废，和我之前认识你的时候不一样了......”
“说我不一样？我看你是心飞到别人那儿去了！”男人啐了一口：“我知道了，你拿这么点钱，是因为还得分出一半给你那个学校的小男朋友，是不是？”
“那是我好朋友，你不要这么说！”女生带了哭腔。
同时瞳孔地震的，还有顾烟本人。
这不是陆妍茹的声音吗！
老天爷作证，她顾烟是真的一点也不想管陆妍茹的事，可耐不住自己的双腿就是偏要朝那儿迈啊，她自己也没有办法！
顾烟的脑子这回转的很快，她不打算跟对方动手。
直到走近了，她才认出来，这居然还是雷豹的人。
不过好在只有一人，看起来还喝多了晕乎乎的，随便糊弄一下得了。
陆妍茹看见顾烟朝自己走来的时候，震惊程度并不亚于对面的男人。
顾烟清了清嗓子，将陆妍茹一把扯到自己身后边，面朝那个男人，开口即威胁：“我的人大概三分钟后会出现，不想死的话就快点滚。”
陆妍茹：“？”
这么狂？这么妄？
她扯了扯顾烟的手，想提醒她，这男人可不是好惹的，她这样空口威胁没用。
没想到男人直接不说话了，只愤愤地盯着二人。
顾烟点点头，抓起陆妍茹的手，在男人面前晃了晃：“行，那我朋友我就先带走了。”
说着，她揽过陆妍茹的肩，调转了个放向，大步离开。
“顾烟！”男人在她们身后，没追上来，只是身子歪着，说话也闷声闷气的：“建议你少管我的闲事儿，也少替些不值当的人出头。否则，以后会后悔的。”
“听见没，”顾烟扣紧陆妍茹的肩膀，此时耳边风声呼啸，她亦喘着粗气，“就是说了不能恋爱脑，听那男人怎么形容你的。”
“付若素还好吗？”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在她们身后咯咯地笑，并将双手拢在耳旁，拉长声音，慢慢拔高：“替我跟你妈问好——”
陆妍茹有些不放心地看向顾烟，只见原本带着自己疾步往前走的那位，闻之，竟松了手，转身朝着男人的方向就是几大步，抓住对方肩膀，朝他身下毫不犹豫地就是一顶。
“喂！”陆妍茹被她吓住了：“干嘛呢！”
男人呼痛之际，顾烟一手直接薅上了对方的头发，生生拽下一小块皮。
“你个疯子！”男人额头上爆了青筋。
陆妍茹还没反应过来，顾烟已经一手拎着男人的衣领，一手揪着他那为数不多的头发，再走出几大步远了。
陆妍茹心底一凉，张了张口，却再发不出一个字节来。
顾烟拖着男人，径直绕过大片的蔷薇花叶，扯住男人脑袋上的头发，二话不说，往那满是刺叶灌木丛里就是猛地一扎。
“操！”陆妍茹是真的惊呆了，两腿发僵，遍体生寒：“顾烟！喂！”
男人也不是吃素的，虽说喝了酒，但意识还是半醒着的。刚刚的一切发生太突然，他脑子转不过弯，自然顺着顾烟的意。
现在他的头被刺儿扎了，便清醒了好几分，掐着顾烟的胳膊用力挣扎，那双手发力得紧，好像是要将顾烟的皮肉拧下来一般——但顾烟似乎察觉不到疼。
男人脚下拼命地踹，终于一脚如愿蹬在顾烟腿弯，扎实得很，顾烟全受下了，差些疼得跪在地上，手腕也松了劲道。
可男人刚站直，顾烟也已先一步站了起来，拎起他头发调了个方向，往土墙上猛的一怼！
“顾烟！”陆妍茹真的怕了！
“别烦！死不了！”顾烟懒得跟她这种城里小姑娘解释——这土墙又不是水泥砖，顶多吃一嘴灰，难受一晚上罢了。
男人没吭声，顾烟便又提着他脑袋往上撞了一下：“清醒没？以后记得要叫阿姨，少对长辈直呼其名。”
男人口中也的确呛着了不少泥，土味和酒味烟味全混在了一处，恶心的他将将要吐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