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是个孤儿,是没权没势的女孩,在这个狼窝里,有她一个猎物就够了。
宋茱好好地泡了个澡,换了一件红色的丝绸睡裙,脖子上的伤痕细细密密地涂了药,伴随着夜风,她站在阳台风口,遥望整片西山公馆。
繁花、小桥、秋千与微微起伏的林海。
星子太寂寥,月亮隐入云层,黑暗占领上风。
宋茱眼神发冷地看了很久,随后进入浴室反锁好门,打开全部水流,拿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你要绑架陆戾?”
那边的声音尖锐,宋茱纤细的手指扣在手机旁严防声音泄漏。
她的回答平静如水,“是。”
“苦肉计?”
宋茱微微点头,手指张开,手心接住龙头冒出的溪流,冰凉的触感从手心传入心底,她的声音冷冷的,眼神更是森寒。
“马上帮你安排,只是……”
安春兰担忧地问,“你要做到哪种地步,你的孩子……”
“放心,我命大,他们更不会有事。”
……
“戾爷。”
“……”
“戾爷?”
封让在陆戾面前挥了挥手,眼瞅着陆戾坐在单人沙发上坐着不动,挥舞的动作更大了,“戾爷!没事吧?”
“什么?”
陆戾回过神来,骨节分明的手指攥紧了盛满烈酒的方口杯,抬眸看向满脸慌张的封让。
舞池里有男人女人舞动,音乐躁动刺耳,空气浑浊,气氛沉闷。
“嫂子让您消遣消遣,您怎么就坐在这一晚上也不动啊?”
撞邪了啊?
封让在心底纳闷,嘴上却关心备至,“戾爷你是不是不舒服?或者音乐太吵了,我让他们出去?”
“……”
陆戾仰头慢慢喝光了方口杯里的酒,男人喉结滚了又滚,说不出的色气风流。
然而。
酒杯在桌面放好,他坐在那,容貌清俊,眼波雾气蒙蒙,又有种说不出的禁欲清冷。
封让头一次没在对方身上察觉到杀意,察觉到久违的……孤独。
大约三四年前,陆戾从兔爷茶馆杀出来,断了一条胳膊的第二天晚上,他就在这,喝了一瓶又一瓶的酒,抽了一整条烟。
烟气迷蒙,酒气萦绕……
那天,那晚,同样的一张脸,同样的孤独感。
封让心口发酸,莫名其妙的情绪翻涌,有那么两秒钟,竟鬼使神差想哭。
这是怎么了?
陆戾突然开口,他自嘲又迷惑地叹,“封让,你说,爱上一个人到底什么感觉?”
封让脱口而出,“为他生,为他死,他高兴你便高兴,他伤心你比他更伤心。”
“……”
“戾爷,你不会不爱嫂子吧?”
封让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震惊。
但话说出口之后,他又觉得,陆戾不爱才正常。
纵然找到了那位特殊的真命天女,在戾爷心里,对方只能排第二,甚至,第三,或者,真命天女不在排位上,允许真命天女存在是戾爷最大的温柔。
陆戾躺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
闭上眼睛看到的是宋茱绝望喘息的泪,女孩发红发肿的眼睛,声嘶力竭地呼喊求救,奄奄一息的抠在他手臂的细小柔软的手指。
“我不爱她。”
“我不爱任何人。”
“我不允许我有这种能力。”
“我觉得恶心。”
呼之欲出的干呕,无能为力的憎恨,他记不清了,他完全遗忘,但他就是讨厌爱人。
也许等他恢复记忆之后,对于宋茱口口声声的喜欢,他会更坚决更狠戾地碾为尘土。
他现在对宋茱真是太心软了。
宋茱?
生下孩子之后,宋茱必须滚地远远的。
宋茱?
他只是有男人的本能才会沉迷她的身体。
封让费解地点头,违心地应承,“我也觉得恶心,爱情最让人想吐。”
才怪。
风花雪月,海角天涯,如果能用钱买,他甘愿为此散尽家财,只求体会短暂的欢愉。
拜托,他们这样的家世,爱情怎么是恶心呢?
爱情是前八辈子吃斋念佛,一步一跪求来的,是不可多得的珍品。
也只有疯批的戾爷才会拒绝爱情。
也只有可怜的戾爷才会口是心非,跌足了跟头。
陆戾回家的时候已经半夜三点,他手臂上搭着大衣,分明锁骨上的项链跌落在黑色衬衫上,微弱的灯光下微微闪耀光芒,大厅沙发上凹陷一角,陆戾往前走了几步,又走了几步。
他站在女孩身旁。
女孩怀里塞着兔子抱枕,小小的身子靠在沙发一角,睡颜安静。
陆戾垂眸看她,女孩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抖,长长的睫毛在小脸颊上落下一片阴影。
陆戾单腿跪在地上注视她。
女孩细弱的胳膊松松环住的小白兔抱枕上有湿湿的泪痕,陆戾心口发堵。
“宋茱。”
“宋茱,醒醒,我回来了。”
宋茱不安分地动了动,须臾紧紧皱眉,柔若无骨的手下意识地抱住肚子。
手指上的伤痕又深又长,狰狞地破坏着美丽,陆戾将手落在宋茱手背上。
是暖的,软软的。
宁宁听到引擎的动静起身出门,刚走到客厅,就看到陆戾抱住宋茱往自己怀里拢了拢,他的侧脸吻着女孩的眼睛,他自己的眼睛里是无助和……虔诚。
宁宁噎住,像个木头一样望着陆戾上楼。
细软长发如瀑一样散落在陆戾肩膀,手臂,后背,像是他们紧紧相拥。
宁宁突然觉得可悲。
不懂得究竟为了谁……
第33章 傅司晟
陆戾整整一个星期没回家。
等他再回来,宋茱脖子上的伤痕浅的好像不小心染上了脏东西。
“你回来啦?饿不饿?我让宁宁帮你做点吃的?”
宋茱脸上的笑容又乖又甜,很美丽。
是她反复练习过,最漂亮的弧度,最有光芒的眼睛。
在镜子前练习的时候,她总觉得很假,后来想起小时候捉弄厉厌的经历,才释怀地笑出来。
笑的时候眼睛里应该有光和爱,否则就会有些虚假。
陆戾有一瞬间的愣怔,片刻后冷冷道:“你不是说喜欢我?为什么是别人做,不是你做?我想吃你做的饭。”
“二少爷,茱儿她……二少奶奶月份越发大了,她手肿脚肿……不方便。”
宁宁忐忑地站在宋茱身边扶住宋茱胳膊,小心翼翼地劝陆戾。
陆戾狠狠地睨了她一眼,宁宁吓的眼圈都红了。
宋茱脸上的笑弧浅了浅,声音依旧乖巧,“好,你想吃什么,我去做。”
“我想吃什么,你那么爱我,居然不知道?你是怎么爱别人的。”
陆戾冷嗤,一双眸子凝在宋茱身上,片刻不移。
宋茱脸色微微变了变,还是极为有耐心道:“好,我做你最喜欢吃的那几道菜,你好好休息一下,一个小时就好。”
她拍了拍宁宁的手以示安慰,慢慢走到陆戾面前帮他脱下西服外套,仰头在他唇角亲了亲,温柔地将衣服挂好,随后去厨房做饭。
陆戾单手抄兜在一旁关注她。
看了有十来分钟,宋茱表情一直柔柔的,逆来顺受。
像是真正爱极了他的模样。
陆戾转身去了二楼书房,打开了保险箱。
“陆戾,长大后我肯定肯定嫁给你,我喜欢你。
——珠。”
粉色的情书上字迹歪歪扭扭,是少女纯洁的爱意。
陆戾骨节分明的手指抚摸着宋茱的名字。
珠?
是珍珠,宝贝的意思吗?
是宋茱爸妈给她起的小名?
宋茱在餐厅心不甘情不愿地做饭,最近她感觉身体越来越累,实在能少动就少动,但陆戾这个冤家跟她作对上了瘾,根本不像正常人一样。
不就是生孩子吗?
生啊。
干嘛陆戾还要天天监视她?
她自己什么样,干孩子什么事呢?
生下孩子不就好了,凭什么非要她的命?
心中骂归骂,宋茱手上不闲着,滑蛋虾仁仍旧做的非常完美,滑滑的,像刚剥了壳的鸡蛋,虾仁粉嫩洁白,虾线处理地非常干净,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好。
宋茱做了四菜一汤,摆盘都经过了非常严格的工序。
等陆戾坐在餐厅姿态优美地吃上饭,宋茱才安心地点点头。
不错,今天表现的还不错,再接再厉。
安春兰那边的准备还要时间,在准备过程中,她和陆戾之间最好风平浪静。
“二少爷,您的快递。”
就在陆戾慢悠悠地喝汤时,司机把快递送进餐厅。
陆戾英俊的眉皱了皱,示意对方打开,司机用美工刀划破胶带,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摆在餐桌上。
一个粉色的信封,泛着年代久远的黄。
宋茱看到信封的一瞬间浑身的血液逆流,下一刻,她想冲上前去把信封撕成碎片,再用碎纸机碎他个千八百遍,最后再用烈焰焚烧一整天。
只有这样方能解气。
但她没敢上前。
陆戾好看的修长手指撕开了信封,拿出了里面的信纸。
“傅司晟,长大后我肯定肯定嫁给你,我喜欢你。
——茱。”
陆戾捏着信纸的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唇角勾着笑,眉头却死死皱着,须臾,他看向对面血色全失的宋茱,将信纸缓缓反过来面对她,声音染透了凉薄和荒唐。
“宋茱,你爱的人,好多。”
好多……
陆戾喉结微滚,右手轻抛将信纸扔过去,双手按在桌面上,缓缓用力地起身。
笑容邪妄的脸上落下一整片阴影,陆戾一字一顿,“我他妈是不是该感谢谭美美,爱我就永远不会骗我,也绝不会允许别人骗我?是不是!”
宋茱抓住那张信纸不停地看,心里忐忑万分,脑袋里全都是谎言,新的谎言。
“不是的,不是,我说不是。是谭美美想要拆散我们,她小时候仿过我的字迹,我……我不用这个茱字,我给你的才是真的。我希望,你能把我当成珍珠,捧在手里,抱在怀里。我真的没有骗你。”
宋茱抱着肚子站起来声音哽咽地看着陆戾,“我真的没骗你。”
她抿着唇,眼泪从眼眶滑落,“你不能听别人随便说一个字,随便发个快递,就定我的死罪。你就算不喜欢我,能不能把我当成朋友。你对封让也这样吗?非打即骂,你不开心就把对方往死里打?你开心了就把对方当成宝贝?”
“陆戾,我怀了你的孩子,就算为了孩子,你能不能不要每一次,每一次都致我于死地。他们害了你,可我没有。我没有伤你一分一毫,我根本没有伤害你的能力。是你一次又一次想要掐死我,想用石子踢我的脸就用石子踢我的脸,想怎么作践我,就怎么作践我。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宋茱辩解,越辩解,越难过。
她现在已经不想知道谭美美怎么找到的其中一份情书,她现在就想问问陆戾,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如果他这么不相信,直接掐死她就好了,费这么大力气做什么?
好像,他在创造他们之间的相互折磨。
宋茱用力攥住手指,指尖用力到刺破血肉,鼻尖隐隐约约闻到铁腥气。
脑海里所有的怨憎和谎言重新连接成网,有时候,宋茱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但她清楚明白地知道,她要骗他,骗他保她一条命,成功后永远地甩了他,不要他。
哪怕他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她也不要。
陆戾凉薄地俯视宋茱,像在俯视蝼蚁,或许不是。
“你说你给我的才是真的,是不是?”
宋茱咬破唇瓣,坚定点头,“是。”
“你只爱我没爱过别人是不是?”
宋茱指甲嵌进肉里引出一个又一个红红的血牙,“是。”
“好,”
陆戾后退一步,“我信你。”
“从今天开始,谭家在S国消失了。宋茱,你别害怕。”
他的身影消失在餐厅,消失在走廊尽头,消失在小桥流水车库旁。
黑色的豪车像闪电驶出西山公馆。
宋茱镇静地上楼,在佣人面前端着得体的微笑,走到洗手间反锁门之后身子才软下来。
第34章 陆戾他真的……对她没有一丁点心思
谭美美此刻正在美容院快乐地做脸。
她查了许多消息,证实了陆戾和宋茱隐婚。
隐婚什么意思?
不承认宋茱陆氏二少奶奶的身份,宋茱就是个生育机器。
肯定是陆戾看上了宋茱的脸,风流一夜之后不小心有了孩子,这才不得不为了孩子和宋茱在一起。
就凭宋茱本人陆戾是肯定看不上的。
至于陆戾前几天跟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场面话,有别人在场,陆戾肯定要维护孩子妈的面子。
谭美美脸上贴着一万块一片的面膜,手上被人不轻不重地按着,心中暖暖的。
幸好,她小时候堪称宋茱的跟屁虫,宋茱想什么,她都知道。
宋茱不喜欢陆戾那种类型的男生,宋茱甚至还跟别人说过要好好地教训陆戾。
宋茱最喜欢的哥哥们教她广撒网写情书,连谭美美的表哥都没能幸免。
不过表哥把情书当成宝贝一样从来不离手,谭美美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才从对方手里偷走。
等陆戾知道宋茱这个碧池的嘴脸,大概是会让宋茱滚的越远越好。
哈哈哈。
宋茱啊宋茱还是比不过她。
只有她对陆戾情深似海。
宋茱就是个婊子!
“哎,我今天心情好,给你们的小费加倍,好好给我做,少不了你们的。”
“……”
服务员没回答谭美美兴奋至极的话。
谭美美皱眉,“哎,怎么你们连手部按摩也不给做了?都偷懒去了?”
“……”
空气安静的要命。
谭美美扯下脸上的面膜,眉头皱成“川”字,“我说你们是怎么搞的!你们……”
剩下的话噎在喉咙,赵离的脸近在咫尺,谭美美吓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她买通的人被赵离打成残废送去了她家,光是安家费她就花了八百万,怎么,赵离还嫌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