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妮噗嗤笑了,就他那样,还叫不能动?动来动去的,只差说“老师,看看我,看看我”了……
不过,她这一上去练,他可就真正老实了,也不知道,她这么不识趣,到底是帮了他俩还是捣乱了呀?
景书也不敢教她难的,从基本的教起,她早上这么一活动,大冬天里,却也出了一身大汗。
她发现,出汗是一件挺爽的事,至少,在专心练功的时候,会分散一些注意力,不会老想着某些人某些事了。
景书和贺君与去上班以后,她跟两位奶奶聊天,得知她们在活动中心学各种技艺,虽然她还没到奶奶们的年纪,但心里一动,也跟着去了。
从这一天起,她才算真正和胡同里的邻居们有了来往,不再成天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不再老拿着手机纠结,到底要不要打他电话。
她有些刻意释放发泄,每天都把自己练到极累,戏曲、乐器、书法、跳舞,哪怕是样样都是初学,她也把时间安排得满满的,晚上回到家,她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拿起手机发呆,不要再等某些消息,而她总算能控制了,只因,实在是太累了……
而事实上,这连续数日,她的手机也没什么动静。
有时候她都觉得讽刺,比如她生日那天如果不参加院子的烤肉晚会,大概只有各商家祝她生日快乐了吧?短信的确是收了一堆,来自各大网店。
一个把自己与世界割裂的人,生命里除了他就几乎没有别人的人,还有谁记得祝福她呢?
然而就在她努力去接受手机的安静时,他却发来了视频请求。
第317章 15-5 原来
彼时已是傍晚,她坐在院子里,等着两位奶奶跟她一起去活动中心玩儿,视频响起的时候,正好玉秋凌出来了,笑眯眯跟她说话,她便没接,给掐了。
说着话,蒋睦也出来了,三人高高兴兴往外走。
但,田妮的心里,到底被这个视频请求搅乱,不像从前那样脚步轻快,狭窄的胡同道里,她眼神黯淡,脚步慢了下来。
手机信息提示音再度响起,这一次,却是直接发了个视频过来。
她没能忍住好奇,点开了。
画面里是个小小婴儿,很小很小,看起来刚刚出生没多久,视频里的声音却是男人的,“小宝,叫爸爸,爸爸……”
女人的声音插了进来,是笑着的,又柔软又娇气,“他才几天,就会叫爸爸了?”
冷风,穿过胡同,呼啸而过,冻得人僵在原地,遍体生寒。
视频里小孩儿的画面不见了,是男人俯下身来遮挡住了。
“老婆,辛苦了,谢谢你。”
画面里出现女人柔和白皙的下巴,男人俯下身,在她下巴上亲了亲。
小孩儿突然哭起来,嘹亮的哭声在暮色初笼的胡同,分外清晰。
视频到此结束,一条消息跳进她眼帘:他终于有儿子了,在产房门口高兴得哭了出来。
田妮站在胡同里,拿手机的手指,冰到麻木,蒋睦回头来唤她,她都没发觉。
“妮子?怎么了?”
蒋睦温暖的手握住了她的。
“没……没事……”田妮恍若梦醒,哽咽。
“不然,今天不去了?”玉秋凌也关心地看着她。
田妮紧紧握着手机,强笑,“去啊!为什么不去?”
蒋睦和玉秋凌是去活动中心唱戏的,但田妮不是,田妮跟着个老师学现代舞。当晚,田妮跳到筋疲力尽,最后,瘫软在地上,才觉得心里那股子郁气不那么紧紧缠绕着她。
跟两位奶奶再次回到胡同的时候,发现家里亮着灯。
心里一紧,那股子好不容易发散的郁气,又回来了。
两位奶奶这个年纪,看尽人世风云,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也不便多说,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田妮开门回家,果然,屋里坐着他。
“回来了?”看见她,他马上迎上来,满脸笑容。
是啊,得了儿子,自然是高兴的。
只是,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句话,她也丝毫没有心理准备,他会在今天出现。
她已经,好些天没见到他了。
“回来”二字,他现在还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说呢?
她默默地脱了外套,他却赔着笑立马接了过去,帮她挂好。
“去哪里了?外面这么冷,还去散步吗?”
她看了下时间,快十点了,他要在这里耗多久?
“我来的时候路过烤猪蹄,买了几只,还买了啤酒,饿不饿?我们喝点?”他把一个打包盒拿出来,“还热着呢!”
田妮看着他依然如往昔的笑容,耳边回想起他的承诺,突然觉得很恶心,原来他说着“无论什么时候,你都是我最爱的人”这句话的时候,另一个女人已经怀孕了。
第318章 15-7 深爱过
不搭理他也是不行了,并不想看见这个人再在这里磨叽。
她漠然回头,问他,“你不去照顾老婆孩子?”
是想很冷漠地赶人的,但鼻尖还是涌上浓浓的酸味,说完,她就转头把脸藏起来了。
李九新听见这话愣了下,装腔作势没法再装了,上前两步,从后面将她整个人抱住。
“是她,是她背着我,用我的手机给你发视频……我不知道……”
田妮觉得讽刺又好笑,所以,这件事的错误竟然在于是谁发视频给她?亦或是,是否应该发视频告诉她?
对错的逻辑是这样的吗?难道只要她不知道他早早在外有了人生了孩子那他所做的事情就是对的?难道错的不是做这件事的人,是将这件事曝光的人?
田妮觉得,这么多年夫妻,竟然是第一次认识他,他竟是这样的人吗?
她被这话震惊的,心口堵在那里,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复他。
“妮子,对不起,我替她跟你道歉,我已经说过她了,以后她不会再来骚扰你……”
田妮觉得自己是幻听了吧?为什么他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就不明白了呢?
她冷笑,“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来骚扰我!”
“妮子!”李九新一脸震惊的样子看着她,但马上又一脸懊悔的样子,“对不起,妮子,我知道这件事让你生气了,对不起,我替她道歉,为此,我跟她还吵架了,她在家哭了好久,以后真的……”
“停!”田妮实在忍不住了,“你替她道歉?她做错了什么需要你替她道歉?从头到尾错的不是你吗?你替她道歉干什么?”
李九新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说,愣了下。
田妮用力把他推开,“李九新,你到底知不知道,是你自己错!你对不起我,也对不起她。你让一个刚刚生完孩子的女人哭,你还有功了是吗?来我面前表功是吗?”
李九新此刻也是混乱的,她怎么还为她说起话来?
想着想着,他就笑了,“你们两个还同仇敌忾起来了?”
田妮从他这话里莫名听出几丝得意的味道,她一时抓不住这味道是什么,但看他又要笑着来抱着自己哄的样子,忽然懂了,他这样子有点像古装剧里面对妻妾争宠时的丈夫。
她更加难受了,将他的手用力拍开,“李九新,今天,我们就把话说清楚吧,谁对谁错的,我根本不想再讨论了,对和错在你我之间现在来说不重要,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爱跟谁结婚生孩子都和我没有关系,从此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这样对我,对她,对你的孩子都好!”
李九新先是被她这番话震惊,紧接着,脑子转过来了,明白她生气的点在哪里,“所以,你其实是因为我跟她有了孩子生气?”
是吗?田妮也问自己。
李九新见她不说话了,以为自己说中,“可是,这不是我们说好的吗?不然我们为什么离婚?离婚也是你答应的啊?”
“对,我答应的是离婚!不是离婚之前你就跟别人在一起了!”他到底知不知道事件的先后顺序不同性质也不同?
“可这结果有什么不同呢?”李九新问她。
田妮觉得自己都要被他问住了,是啊,结果有什么不同呢?
她闭了闭眼,轻轻“呵”了一声,微微点头,“是啊,没什么不同,你走吧,从此我们就是陌生人,这就是结局。”
结果的确没什么不同,最终的结果就是这样,形同陌路,这是她一个合格的前任该做的事。
李九新急了,“可是,我们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当初?
“我们离婚的时候不是说好了吗?就算离婚,我依然会照顾你,你依然是我最亲的最爱的人!”
是啊,的确这样说过,只是,当时的她真的没想到,他能一边说着她是他最爱的人,一边和别人生孩子。
不过,说到底还是那时候的她被“生孩子”三个字搅昏了头,他说什么都觉得他委屈,是她自己不对,怎么补偿他都愿意。
现在,该醒了。
“九新。”她冷静下来,“我不怪你了,不怪任何人,我们走到今天,只能说是命运的安排。现在,你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妻子,有了孩子,你就好好对他们吧,我们好聚好散,也算是我们留给彼此最后的体面。”
“不!”他粗暴地打断她的话,“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说好了的呢?说好了就算离婚,我们依然是亲人,依然让我来照顾你!妮子,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九新,你冷静一点。”田妮叹道,“现在,她才是你的亲人,她的孩子,是你的亲骨肉,你要照顾的人是他们。”
“不!”李九新冲上前抱住她,“我不要她,不是我想要的,是我妈找来的,我爱的是你,你才是我的亲人,不是她,不是任何人……”
田妮不知道是该愤怒还是悲凉,他妈找来的人,难道还是他妈脱的他的裤子吗?
只是,她真的不想再争辩是谁的责任,谁的对错。
一切结束吧……
“九新。”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要这样了好不好?我眼中的你,不是这样的。当年的你,遇事魄力十足,决断果敢,最重要的是,有责任感。责任感,是一个男人最珍贵的品质,不要丢了它,你现在是当爸爸的人了,去承担你该承担的责任,好好对他们母子,给孩子做个好榜样。”
“我不!”李九新眼眶绯红,“没有了你,我还要什么品质?我不想对任何人负责,只想对你负责!”
“九新!”田妮加重了语气,“如果你真的为了我好的话,就回去吧……”
“我不!你这个骗子!你骗我离婚后仍然可以让我爱你我才跟你离婚的!你现在说不,你现在居然说不可以了!”
李九新失去了理智,用力抱住她,就想用强。
田妮挣扎中大叫,“李九新!别让我恨你!”
“恨就恨吧!总比你绝情地忘了我好!”
这个人,真的疯了……
田妮空出手来,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空气里,短暂的安静。
田妮用力推开他,冲到门口,一把拉开门,沉默着,神色僵硬。
这是赶他走的意思。
冷风,呼呼往家里灌,也吹醒了混乱的李九新。
好像是终于意识到,到如今,他和她走到绝路了,眼泪刷的一下就流了下来。
“妮子,对不起……我……”哽咽。
田妮一句话也没说,只扶着门,眼神比这呼呼灌进来的风还冷。
李九新终于哭出声来,慢慢走出家门,失魂落魄。
田妮松了口气,将门关上,靠在门后,眼泪也哗哗而下。
沉默地哭了好久,她抹了一把脸,准备拉窗帘洗漱梳洗,却发现,窗外院子里,他还坐在石桌旁,呆呆的,没有离去。
夜晚室外的温度,几近零下。
她没有出去。
就这样吧。
也许,他们是真的深爱过,也许,他现在依然还爱着,但到了今天,只能如此了……
第319章 15-8 去了哪里
李九新那晚在院子里呆坐了很久,坐到后来,还哭了。
这是19号院里几户人家都看见了的,但是没有人会多嘴说到田妮面前去。
后来,李九新还是常常来,不进屋,甚至不进院子,大概也是知道田妮不会让他进屋,就总是在胡同里徘徊,景书和贺君与晚上散步回来,不止一次看到,一个大男人,蹲在19号院墙角哭。
景书觉得,田妮也是知道的吧,但是,有些事,一旦发生了,就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小时候,老师常常说,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长大了才知道,有些错误是永远也不会有改正的机会的。”景书叹道。
贺君与听着,捏紧了她的手,一句话也没说。
开春之后,天气一天天回暖,连大白鹅的叫声都欢快了许多,不知不觉,院子里的西府海棠打出了第一个花苞,而李九新终于渐渐不来了,田妮的生活也上了轨道,开始重新工作,仍然跟活动中心的胡同居民打成一片,笑容越来越多,虽然,有时候笑意并没有直达眼底。
西府海棠开花的时候,俞淮樾去了国外,带着父母和孩子一起走的,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
走的时候没有告诉景书,只是在达到大洋彼岸的以后,才发了封邮件过来,告诉她,他一切都好,因为不喜欢送别的场面,所有就没有告诉她。
景书没有瞒着贺君与,把邮件给他也看了,总归是一个老朋友离开了,心里难免感怀,可是,知道他一切都好,却又替他高兴。
贺君与听着她的感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个地方闷闷的,不太舒服,但不是吃醋,他清晰地知道。
到了晚上,这种闷感越来越沉,睡前,他想给景书发个消息,打开聊天界面,却不知不觉开始看他和她的聊天记录。
看着看着,自己便笑出声来。
聊天记录里的她,那么鲜活,他甚至能想象出她说每一句话时眉目生动的样子,她打的那些字,明明只是文字,在他这里却是有语音的,每句话,他收到的时候都不是“看”,而是“听”。
这样一页一页翻着,并没能缓解那种莫名其妙的“闷”,却慢慢睡着了,睡着后,不仅仅是闷,反而痛了起来,那种痛,钝器一样,往内心最深处撞,撞得人受不了。
当那种痛无比清晰的时候,他猛然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机场。
为什么会在机场?
他明明在家里看手机?
他在机场拼命跑,一直跑到安检口。
安检口人潮汹涌,他踮起脚尖往里看。
他不知道自己找谁,只知道胸口一团闷痛在不断地膨胀压迫,压得他痛不堪言,难以呼吸。
涌进安检通道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他认识的,酸痛涌进眼眶,他撑在安检口的围栏上,哽咽,“小书……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