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缘无故对别人推心置腹,无条件相助,怎么想都是不太可能的。
桓承煊指尖用力,差点扳折了他的折扇,一向是他气别人的,今日被她气得够呛,就眼前的状况,他这些日子所做的,在她眼里只怕都为利而谋,无半点真心的。
本着他不开心,也不想让别人好过的心情,桓承煊反问她道:“那你认为恪王是因何种理由喜欢你的,你又是怎么判断他是真心的?”
他问了个好问题,也是她之前没想明白的。
危静颜想了想回道:“理由我也不明白,但恪王对我没有利益上的图谋,无需我额外做什么,他就给了我想要的,这不是真心,那还有什么是真心。”
桓承煊扶额,症结在此,她不相信感情,不认为感情是不讲道理的,这可麻烦了,此刻,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为什么三皇子对五皇子如临大敌,甚至愿意跟他合作联手拱火,而对于他的威胁,三皇子视而不见了。
感情极难动摇危静颜,利益才是左右她决策的最好的方法,她和五皇子曾经的那一段来往,有一大半,甚至是八成的原由,是因为五皇子的身份地位。
“很好,你很好。”桓承煊起了身,在屋内来回踱步,失算了,他小瞧了慎王,慎王早已派人在暗中调查他,放任他接近危静颜,是想借他之手扫除其他男人,并留给她足够的考虑时间。
他洋洋得意破坏了她跟五皇子,没想到最后获益最多的可能是三皇子。
说话说到一半,他就不安了起来,危静颜望着走来走去的人,搞不懂他是怎么了,“你怎么了?我的话哪里不对吗?”
桓承煊停下了脚步,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他回身坐下,紧抓着手中的折扇,思考着说辞。
他从一开始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而以感情动摇她的决定的可能微乎其微,他若早察觉了这点,他就不会破坏她和五皇子,而是极力促成,让那两兄弟相争,他趁机找寻机会,可现在已是晚了,他要另谋他法。
他要让她看清,选慎王无利可图,而他是有能力达成她的需要的。
桓承煊静了静心,说道:“没有不对,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是诚心相告,我保证无一字假话。”
危静颜有点跟不上他,说了这么多,她还是没有明白他喜欢她的理由,她要的答案没有结果,此刻他又认真不已,她也只好回道:“你说,我听着。”
桓承煊没有给出喜欢的理由,不是没有理由,而是以她的理智和性格,给出什么理由,她都会巧言驳之,最后得出结论是他别有所图。
他了解她,无关名利好处的理由说不动她。
“恪王的母妃曹贵妃和十年前被刺杀而亡的良妃是表姐妹,你那时年纪尚小,进宫也才两年有余,所以你不清楚,良妃是皇帝挚爱,曾一度宠冠后宫,而恪王与良妃有三、四成相像,皇帝最是疼爱他,前不久太子被废和身亡,幕后真正的推手是皇帝本人,你明白了吗?”
危静颜脸色一沉,“你想让我明白什么,这些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为什么会知道?”
她果然坐不住了,桓承煊继续说:“你先听我说完,答案你自会明白,如今皇帝四十有四,仍属身康体健,他属意的太子人选只有恪王,然慎王并非坐以待毙之徒,将来争夺必是激烈,卷入其中,难保安然无恙,你是个聪明人,鹬蚌相争,跟着渔人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岂不是明智之举?”
危静颜猛地站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顾虑地四下观望着,此处只有她和平阳王世子,他的那些话除了她,并无第二人听到。
她压低着声音,极为不满地质问道:“你在煽动我,这就是你的图谋吗?”
“我图谋的是你的喜欢,可你不会信,方才所言,是坦诚相告,你若非要认为是煽动,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反正她和五皇子基本是不可能的了,她若和慎王联手,那就跟皇帝作对,究其根本,与忤逆犯上没多大区别,选他和选慎王,本质是一样的。
桓承煊没有为他人做嫁衣的打算,他们平阳王府多年养精蓄锐,已是具备相争的本钱了。
危静颜略有些乏力地坐了回去,他说的皇帝和三皇子之间对立的那些话,她听懂了,皇帝利用三皇子制衡废太子,三皇子趁此机会扩大自己的势力,如今废太子没了,三皇子的作用自是不大了。
现今明面上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之争,实际上是桓筠祯和皇帝的较量。
与皇帝作对这事,她不能轻易下决定。
不过,桓承煊早不说晚不说,非要在这时候告诉她,危静颜多少是有怨气的,“平阳王世子,你将这么重要的信息告诉了我,我该怎么谢你呢?”
桓承煊摊手,叹气道:“你的表情可不是要谢我的样子,可你也别怪我,实在是你太气人了。”
本来只要她动了情,选了他,那些问题她都不需要考虑的,是她太无情,平添了烦恼。
第78章 第七十八掌
商量对策
月明之夜, 清辉皎洁,星光点点,微风漾漾。
虞府内室,红纱轻扬, 人影重重, 几声隐忍的喘息泄露而出, 为这安静的夜添上几分旖旎。
烛火摇曳,直至深夜, 红烛成灰, 屋内只余一片清冷的月华。
虞子烨单手枕着头,靠在床柱, 她背身而眠,他的怀中已空, 他很心情不爽, 不顾那人有多累, 伸手摇了一下她, 他看不惯她就这么毫不留恋地睡了。
席若昭头也不回,只抬了抬手道:“本侯很困,有事明日再说。”
“起来。”
虞子烨不肯让她轻易睡去,她对他是半分恭敬都没有了,那些他早就有所察觉, 却因她的亲近而没有追究的事情, 在此深夜难眠之时,渐渐浮上来心头。
席若昭累得很, 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可这人不依不饶, 闹着不让她睡, 她十分不满地坐起身来,无奈地道:“有话快说,明日要上朝得早起。”
折腾到这么晚的是他,眼下是连觉都不让她好睡了。
她的态度很敷衍,他的怀里仍是空的,虞子烨琢磨出味来了,“你靠过来。”
席若昭没动,她困得不行,脑子里也是迷迷糊糊的,他好似没说什么重要的事情,迟钝的思维,让她无视了他的语气,重新倒头就睡。
虞子烨周身气压更低,他伸手一把将人捞了过来,捏着她的下巴,沉声道:“别睡,有事问你。”
他这一闹,席若昭想睡也睡不成了,也不知这人今日是怎么了,大晚上的不睡觉,非要问什么问题。
不让他如意,是睡不了了,席若昭勉强这睁开了眼,“你问,本侯听着。”
“别在我跟前说什么本侯,听着烦人。”他松开了她细滑精致的下巴,见她已是醒了,就问起正事来,“广平侯多次夜宿虞府,以及你我一见如故抵足而眠的消息是你传出去的?”
席若昭闻言,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她狡辩道:“我不知,想来是我出入虞府次多了,无聊之人多嘴多舌罢了。”
没有证据的事,自是要否认的,她人还在他身边,总要顾虑着些。
揽在她腰间的手一紧,力道迫使她倒入他的怀里。
“说谎,你这么做就是拉我下水,是吗?”
将来她的女儿身一旦暴露,她多次夜宿虞府,他不可能不知情,欺君之罪,他已是她的同党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再不能用她女儿之身的秘密要挟于她,同时还不得不跟她一起维护这个秘密,若被他以外的人知晓了,他连带着要一起跟她来处理后患。
他已然落入了她设置的陷阱之中。
席若昭一脸泰然,她浅笑着说:“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不是你一开始威胁我的吗?”
猎物不会永远是猎物的,身份转变只需一个契机,她制造了契机,化解了劣势。
她否认了,他却心知肚明,那些都是她的手段,他大意了。
虞子烨低头,贴在她的耳畔,轻声道:“席小侯爷的美人计用的真不错。”
是她的话,这美人计,他栽得不冤。
夜还很长,他被算计这一回,总要多讨要些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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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违的三人重聚,安乐公主府内,又热闹了起来。
危静颜和席若昭各自详述了现状,隐患暂时已消,选择却是难以权衡。
席若昭说出了自己的建议,“既然恪王已没了指望,那便慎王为宜,我们的势力多数聚集在洛京,且慎王更名正言顺些。”
再怎么跟皇帝作对,三皇子终究是皇帝的儿子,她和慎王势力接触过,也算是知些根底,平阳王底细不清楚,似乎更为危险。
安乐公主有不同的想法,“本公主认为平阳王世子更好,慎王能在一窝子人精的皇宫里伪装那么多年,太不可信了,鹬蚌相争更好,我们也好养精蓄锐。”
跟三皇子一派的势力分分合合是会有损士气的,能当上皇帝,就没有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
席若昭闻言有些惊讶,“皇上是公主的亲伯父,公主怎么……”
她更倾向于平阳王,出乎了她的意料之外。
安乐公主冷哼了一声,不愿自己说起,危静颜懂了她的意思,解释了一句道:“当年景王并不是十分心甘情愿地替当今皇帝顶罪的。”
蓄私兵,藏甲胄的究竟是谁,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心里清楚,只是谋逆之罪总要人来认,王图大业总要人来牺牲。
一句简单的话,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席若昭对当年之事已有了大致的了解。
怨归怨,现今才是最重要的,安乐公主最在乎的终究还是危静颜,她缓了神色,对危静颜说道:“既然都是赌,就挑你喜欢的,他二人都是适婚的年纪,拖久了,可能错失机会,而皇帝身体很好,将来还远着,还没有到一锤定音的时候。”
即使选的人不是最合适的,不代表没有操作的空间,太子能废一个,未必不能再废一个。
席若昭也应和道:“公主说的有理,你放心,你选了谁,我们就全力助谁,不管十年还是二十年,将来一定是我们的。”
江山如此多娇,想争的,不止是那些男人们。
有了她们的支持,危静颜心下稍安,给出了承诺道:“平阳王世子还会在洛京逗留一段时间,在他离京之前,我会将此事办妥,这次就是最终的选择了。”
她刚刚得知桓承煊对她有意,以往没有往这方面想,准备也还不足,她还需要时间弄清楚,三皇子和平阳王府,谁的胜算更大。
她们是奔着成功而去大的,自然要选本事更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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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后,丞相府夫人寿宴,危静颜跟随府中女眷一道赴宴,危静姝主动前来,非要跟她挤同一辆马车。
当着府中众人,危静颜没让她下不来台,允许她同乘。
路途中,危静颜似笑非笑地问她道:“妹妹不和二婶一起,怎么反而上了我的马车?”
危静姝笑着撒娇道:“跟我娘一起怪没意思的,姐姐和我年纪相仿,我们一道说说笑笑的,才更好。”
亲近话不过是场面话,危静颜认识的世家夫人多,跟着她受到的关注也多,大夫人是继室,她娘因她爹的官职不高,又不是国公府的继承人,在世家夫人里,并没有多大的名气,危静姝也只能选择跟在危静颜身边了。
她心里那点小算盘,危静颜看得清楚,只要她老实些,她不会跟她太计较。
以后自有大厦倾塌的时候,她不急于一朝一夕。
危静姝经历过之前的事,还是有些长进,至少这一路上知道说些讨高兴的话了。
不过,危静姝心里想的那些小九九,终究是要落空的,因为她和阮芷萱有些过节,在丞相府里不会有什么出风头的时候,宴饮位置的安排怕也是尽量在不起眼的地方。
危静颜前来是顾及丞相府的面子,等等,面子?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寿宴的请帖亲自送来给了她,好像不合常理。
以丞相夫人的地位,她的寿宴,请帖不应该是直接送给国公府,也就是李氏手里吗,为什么还要单独送一份给她?
是怕她不来?
危静颜心一沉,她被平阳王世子搅了心神,当时没细想,丞相府非要她来,莫不是对她有什么想法,或者说是有什么事正等着她?
马车已行至半途,她中途折返是不可能的,她父亲一家和二叔一家都一起前往,不会有人同意她此时改变主意不去。
危静颜今日出门只带了乔幽,属实不太妙。
既知不妙,她也要早做准备,一会到了丞相府,三皇子和平阳王应该也会在,她寻个机会见一见,看谁能借她个人,他们身边一定跟着侍卫。
第79章 危险降临
马车一路行至丞相府, 危静颜没想到最先见到的并不是丞相府的夫人小姐,而是危玉遥。
因女眷和男子马车停靠的地方并不一样,危俞培不在此处,国公府其他女眷没有对危玉瑶的出现提出任何异议。
危静颜不愿在别人的府邸里闹出不愉快, 有损她的名声, 她无视掉危玉瑶, 独自走开了。
危玉瑶套近乎的想法未能实现,她盯着危静颜的背影, 直至从眼前消失, 才和李氏几人一起入了丞相府后院。
危静颜领着乔幽在丞相府仆从的引路下,朝后院而去, 行至一蜿蜒的木质长廊时,不巧正遇上了两人熟悉的人。
五皇子和阮芷萱正在长廊上说着话, 距离有些远, 谈话内容不清楚, 危静颜见此场景, 第一反应就是回避。
回避着跟她有过节的阮芷萱,也回避着她于心有愧的五皇子,然他们已经看到她了,临阵脱逃有损颜面,她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见礼了。
一两句礼节性的问候之后, 陷入了沉默。
不期而遇, 危静颜还没有做好面对五皇子的准备,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打破这尴尬的僵局。
桓筠祁是不肯主动开口的, 他能做的都做了, 得不到回应, 他没法继续下去, 但是当着她的面甩袖离去,他又没能做出来,僵持在此地,他也不知道他想要什么。
阮芷萱对眼前所见是满意的,先前五皇子对她几次三番地躲避,原因有很大可能是跟危静颜有关大的,如今见面无言,正是她乐于看到的。
她得意地说道:“危小姐无事可以先走,我和殿下还有话要说,不便让外人听到。”
阮芷萱炫耀之意很明显,五皇子不做解释,危静颜虽知道这很合常理,也是应该的,然她的心里还是不怎么舒服。
当初曹贵妃要撮合的就是这两人,五皇子或出于真心 ,或出于利益,或出于无奈和阮芷萱有了交集,都已不是她能够置喙的,她也没有那个资格。
但是,真真切切地看到这一幕时,她还是忍不住地觉得难受,她曾经是真的想要和五皇子共度一生的,即使有利益的考量。
她没有她自己想象的那么豁达,也没有她自以为的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