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见她性格不同以往,顿觉她很特殊,好奇心起,想和她交个朋友。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因为有人突然出现,打断了他的话。
“五皇弟,你在此地作甚?”
桓筠祯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笑盈盈地拍着五皇子的肩膀。
五皇子不太自在地回道:“没作甚,遇着相识的人了,浅聊两句。”
桓筠祯没说什么,只暗中给了危静颜一个眼神,示意她趁机离开。
危静颜心里神会,趁着这俩兄弟说话的空隙,领着人就跑掉了。
五皇子桓筠祁望着她的背影,想到自己解释的话没有说出口,就想去追她。
桓筠祯看出了他的意图,特意挡在了他的跟前,拖住了他。
“皇兄,你做什么拦着我,我还没解释清楚我不是登徒子。”
五皇子桓筠祁很早以前就注意到安乐公主身边的危静颜了,她总是安安静静、规规矩矩的,他觉着她一定是个非常没有意思的女人,就跟别的贵女一样,温柔得跟个木头人一样,但分明如此,他却又总是不自觉地看着她。
今日听到她不屑神佛的话,他忽然有了一种画中无情绪的人活了过来的样子,这种新奇的体验是以往没有的,他觉得有趣极了,就不由自主地跟她搭话。
结果就搞成这个样子了。
桓筠祯一副知心兄长的样子,面善着,心是何种颜色外人就不得而知了,他劝道:“你已吓着人了,此时无论说什么,她都只会认为你不怀好意,不妨等以后再说。”
五皇子才不得不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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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颜匆匆回到了正殿,她再没心思四处闲逛,就在正殿待着,等国公府众人过来。
两位皇子为何出现在此,她是不清楚的。
回想起来,五皇子的举止是有一些奇怪的。
她在皇宫这么多年,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五皇子是好色孟浪之人。
五皇子年岁十九,尚未娶妻,她以前也曾偶遇过他几次,也有在皇宫长巷中单独经过五皇子的身侧,他并未像今日这般纠缠,甚至都不曾说过什么话。
那今日是为何?
皇贵妃看上了她,所以五皇子遇见了她,便和她搭话?
还是五皇子因她几句随口之言,对她改了看法,起了好奇?
佛像之下,危静颜垂首沉思。
五皇子原也是人选之一,不过因其性格和行事作风不及三皇子,二中选一,自然是选最好的。
她摇了摇头,已做了选择,其他就没什么紧要了。
且此事好坏不定,不知三皇子见着了,会是何种想法?
她思忖着三皇子后续的举动,而设想着自己该以何种态度应对。
良久之后,她有了各种对策,而国公府的人也陆续来了。
进香已完,应当回去了。
临上马车之时,有一陌生的小丫鬟跑到了危静颜的马车前,将一张小纸条塞给了乔幽。
乔幽悄悄收下,进入马车后,交给危静颜。
那是桓筠祯的字迹,写出的话,又超出了她的预计。
“孤午膳用了面汤,醋多,甚酸。”
第12章 违和之处
字迹遒劲舒展,轻入重敛,厚重中藏一丝锋利。
短短几个字,危静颜反复阅看着,疑惑渐起。
这等回应,意料之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却如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引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久久不能平复。
孔雀蓝釉香炉一缕轻烟直上,清香盈满马车。
纸条拿在指尖,好一会都过去了,危静颜还是未有动作,甘棠不由好奇,便问道:“小姐,纸上写了什么?是很难认的字吗?”
危静颜从沉思中回神,被人打断思绪也不恼,她知道甘棠不识字,便将纸条上的话念于她听。
纸上之意,已然明显,是三皇子桓筠祯在明示他在吃味,因她和五皇子在银杏树下交谈。
可这种反应,不在她原先预料的情况中。
说与甘棠听,是想看看寻常人听到此等话语是何反应。
她细细打量着甘棠,见她捂嘴偷笑,还打趣道:“不过是一场偶遇,慎王殿下便吃醋了,可见他是极看重小姐的,生怕被别人将小姐抢了去。”
危静颜再次阅看着纸上的字句,甘棠所说,倒也合得上小儿女感情之态。
“因而,我偷乐着,并在下次相会之时,好好哄着殿下,说今后尽量远着五皇子,可是这个道理?”
她虽未经历过感情之事,在皇宫和世家里,却见得不少,后妃们如何争宠,如何讨皇帝欢心,皆有参考之用,不过困于名声形象,不能做出格。
甘棠有些懵,理是这么个道理,可被小姐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好像哪里怪怪的。
她盯着小姐询问的目光点了点头,“是,小姐这么问,是不是觉得慎王殿下的举动小性了些?可奴婢觉着这样的更在乎人,更疼人。”
危静颜笑了笑,应承道:“你说有理,性情中人更好。”
说着,她将手中的纸条对折起来,一旁的乔幽如寻常一般从袖中拿出火折子,准备将其焚烧。
火折子火苗跳动,靠近那纸时,危静颜拦了下来。
“先留着,不急着烧毁。”
乔幽不明就里,只顺从着她的话,熄灭了火苗。
车轮滚滚,徐徐前行,而车内恢复静默,危静颜将纸条贴身收好,她轻颦浅笑着,双眸灰蒙,若有所思。
**
云林寺相遇,桓筠祯与五皇子同行,一路相谈甚欢,外人见了,也会称道一句兄友弟恭。
他以兄长之体贴,邀五皇子同乘一辆马车,并将人送回恪王府。
回了慎王府,屏退左右,将程元章叫了来。
桓筠祯擦拭着他的配剑,直接问匆匆赶来连茶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的程元章:“恪王与她相熟?”
“她指的是谁?国公府的,还是丞相府的?”
程元章是故意的,他知道他问的是谁,也还是慢悠悠坐下来品茶,等着他继续问。
剑光一闪,快速锋利,程元章眼疾手快,松开了茶盏,后退一步。
茶盏稳稳当当地停在剑刃,而后轻轻飞出,落回桌面。
程元章老实了,讨好地笑道:“别动手,我好好回话。”
人正经了起来,闭眼回想一会后,程元章答复道:“我记得危大小姐和恪王打过几回照面,却没有交谈,应当不熟,不过在我未见过的时候,他们是否有交情,那就不得而知了。”
程元章记性极好,三五年之内,他见过的人或场景,基本都能回想起来。
利刃回鞘,桓筠祯将配剑放回,沉声说道:“将人派出去,着重留意皇贵妃和恪王的举动,一旦发现他们有接近莘国公府的意向,即刻来报。”
他如此重视,让程元章起了兴致。
程元章重新端起桌上的那杯茶,浅尝一口后才说:“莫非动了情,害怕被人半路截胡?”
“非也。”桓筠祯无甚表情地说着,眼神里还流露出几分对此番言论的不屑,但他也难得多话,跟程元章解释了起来,“论情,恪王截不了胡,只忧心皇帝枕边风,若赐婚圣旨下达,多生事端。”
恪王本事,远不及他,以国公府小姐的性情,不至于舍他选恪王。
然而皇贵妃宠冠后宫,皇帝之心偏向谁,有目共睹,桓筠祯目沉如水,凶意微显,属于他的,岂能拱手让与他人。
他是从来不屑也不愿和人多做解释的,程元章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将暗卫唤出来一问,详情了解后,只觉桓筠祯小题大做了。
“不至于吧,那恪王不过一时兴趣,被危大小姐呛了两句,知道错了,想给人道个歉,这点程度,你会不会想太远了?”
人很复杂,心性难辨,桓筠祯见过太多,刻意留心,他就能察觉出些许迹象来,他笃信道:“不会,恪王看她的眼神不对,他若有意,难保皇帝不撮合。”
程元章把玩着手里的茶杯,颇有些漫不经心,这些事,桓筠祯向来上心,可说了这么久了,事件的另一人,他反而不提及了,“只防着皇帝赐婚,你一点儿也不担心危大小姐会移情别恋吗?男女之事,细究起来其实很复杂,你为何如此淡然呢?”
“复杂?”桓筠祯嗤笑一声,了然于胸回道:“男女相处,与常人无异,上位者屈尊,危难时相助,再给足颜面,已能收买半数之人,若是女子,添上温柔小意,无有不成,何须忧心?”
程元章:……
他是问这个吗?手段再厉害,也只能在他这一个友人跟前露出本性,何不再争取一人,那人如果是他的夫人,以后生活也轻松许多。
眼下正是机会,他怎么就不知道尝试。
但以如今情形,劝也劝不听,程元章不由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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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葭院中,琴音断断续续,似有彷徨之意。
危静颜拨弄琴弦,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危父不久回京,三皇子情意不浅,国公府不敢轻慢,一切欣欣向荣,她为何总觉得有些异样呢?
莫非是顺风局来的容易,没了挑战,她觉得太过轻松,失了趣味?
琴音刺耳,她弹不下去了。
危静颜起身,行至案桌旁,将那张纸条重新拿了出来。
一直关注着她的乔幽,担心地问道:“小姐为何不肯焚毁它,莫非遣词造句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除此,乔幽也想不出别的理由来了。
房中只乔幽和她,危静颜不再顾及,说出了她的感受,“这句吃味之话,不在我预想之内,合情理,却不合我的道理。”
她想过许多三皇子的态度,按照她的料想,多是关心她或者会替她教训弟弟之类的,更夸大一些的,是他会代替五皇子道歉或自责自己没有教好兄弟,唯有吃醋一说,她没有想到过。
乔幽不解其中意思,只以自己的理解说:“可能儿女情长本就不讲道理,小姐对慎王缺些情意,故而没能体会?”
这种可能,危静颜也想过,三皇子是真心,情意上头,便留了那句话,她是假意,所以没有给出相应的反应,从而自己觉得怪异。
然而,三皇子是正派君子,当时场景,他为她找寻脱身契机,那他应当是知道,五皇子有意纠缠,她无奈避让。
性情温柔之人,见着此事,难道最合理的举动不是宽慰她,指责五皇子无礼吗?
三皇子写出那话,真的和他的品性相符合吗?
危静颜柳眉蹙起,对乔幽换了个说法道:“如果我是三皇子,我莫约也会说那话,因为这是最好的能让其远离我的对手的方法。”
不抹黑不留话柄,用自己的重视和委屈来拴住对方,让其主动远离疑似情敌之人。
此等撩拨手段,比关心更为有用。
“既如此,不正好说明三皇子的做法是对的吗?”
危静颜摇头,“可无论是我,还是设想中的我,应该都没有真情。”
这才是最纠结的地方。
她的假意契合了他的真情?
这算什么,难不成她动了真心了?
还是说……
应该不会,一件小事还不至于推翻之前的所有。
乔幽听了她的话,还是无法理解,她想了一会说:“可能是三皇子的冲动之举,也可能恰巧合了小姐的假设?性情中人的情感难以控制压抑,行事多为冲动,难以预测,做出这种事,应该也是合乎道理的。”
这么说,也有些道理。
感情之事全能预料,似乎也不合常理。
这份纠结,依旧没能找到确切的方向。
她一个人独自琢磨,也琢磨不出什么来,要不,试一试?
“乔幽,你给公主府下张帖子,邀慎王后日来本草药铺相会。”
正好上次药铺和推选盐铁使的事情还未办完,她以这为由头,想个法子,试一试她心中的猜想,不然她的心难以安宁。
“我这就去。”
“慢着,我还有事要嘱咐。”
危静颜叫住了乔幽,待乔幽走近时,她勾了勾手,示意乔幽附耳过来。
她压低着声音,跟乔幽秘密说了几句,才放人离开。
一句令她纠结的话,无法证明任何事情,但她可以用别的办法,来验证那一句所引起的怀疑是否为真。
第13章 你来我往
本草药铺前,两辆马车同时抵达,青布帷幔普通马车和珠宝镶嵌华盖马车再次遇上,这回却不是隔街相望。
危静颜帷帽掩面,下马车时不由一眼轻轻扫过那辆马车,视线收回时,不期然和三皇子对上,隔着帷帽,都好似是四目相接了。
方才三皇子是不是也在打量着她的马车?
不待多想,人已来到了她的身边。
“孤新换的马车,可曾见过?”
熟稔的语气,自然的亲近,看着是没什么异常的。
“好似见过,又好似没见过,只觉着眼熟,殿下对我的马车也有兴致,莫非也曾见过?”
当然见过,不然怎会知道济善药铺是他和程元章的。
承认是必不可能承认的,分明亲眼看着他和程元章进去了,还私下调查,她的不信任和心机不就都暴露了。
她是如此,三皇子又如何?
是慎王府实力不俗,能快速反查到她,还是他也和她一样,认出过她的马车或她本人?
桓筠祯是一贯的温润谦和,毫无破绽,“见过,但不知是不是你,寻常人家常用的马车大多都是这个模样。”
他说辞听不出什么来,危静颜的马车外头是按照最寻常的马车样子打造的,回了国公府后,出门不同以往便利,尽可能地避人耳目是重要的。
三两句简单的问候,两人并肩来到了二楼的待客之所。
君山银针茶待客,茶嫩似莲心,香气清高。
浅浅品尝过后,两人开始步入正题。
桓筠祯先有动作,他将一锦盒推向危静颜,细说原由道:“济善药铺的契书以及些许银两,以补你之损失。”
交银子倒是干脆,契书上是五成还是三成,危静颜未曾打开,尚不得而知。
他的诚意和心意,盒中之物可做考量。
不过,危静颜并不急着打开,她五分为难五分推让,“举荐一事,公主尚在犹豫,事未成,实在于心有愧,不敢收下。”
她有意为难,涉及利益,维持冷静不易,她想看看他如何应对。
桓筠祯并无任何抱怨之态,言语依旧温和,他点了一下锦盒说:“此乃两码事,这是孤无意抢了你的生意,用作赔礼道歉的,至于举荐盐铁使,本就是难事一件,孤相求与你,成是你的功劳,不成是天意难为,孤不会连这点都分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