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不赶紧走,等人真病了,过错推都推不掉了。
她二人气势汹汹而来,弃甲曳兵而走。
甘棠这会才意识到,小姐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她之前为什么处处退让呢。
“乔幽,去拿最好的金创药来,甘棠手受伤了。”
甘棠想不明白之际,听到了小姐的话,才恍然发觉自己的手心被蹭破了皮,她想应该是被二小姐推了一把的时候伤到的。
她自己都没注意,小姐比她还上心,“没事的,只是小伤,小姐不用担心。”
危静颜关切地说:“怎会不担心,你是因我而受伤,我自然要负责,今日辛苦你了,擦了药,早些休息吧。”
甘棠感激地接过那名贵的金创药,一步一回首地下去了。
清葭院恢复了安静,危静颜褪去了笑容。
“将密令传下去,查清楚济善药铺背后的主人,以及三皇子和掩画楼的关系。”
有些事需要尽快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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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色愈浓,已至深夜。
华灯璀璨的掩画楼的最高层,此处是楼主人亲自邀才能进入的六楼,楼梯口处多人把守,里面除非特定的人,其他人均不得入内。
六楼有一处会客的正厅,里头奢华精致,古董字画随意一件价格均是不菲。
正厅主位是一张象牙雕刻的山水图为后背的紫檀木椅,桓筠祯正端坐其上。
左边下首位上坐着程元章,右侧下首的椅子空着,桌边却有一杯喝过的茶。
“我说了那么多话,竟比不上你一句话有用,这人也是个不简单的。”
程元章翘着二郎腿,坐没个坐相。
他本是看上了那人的能力,想以利益诱之,拿出了他的引以为豪的口才,结果那人硬是不为所动。
而桓筠祯只说“孤有把握掌握一半的南衙十六卫”,那人就倒向了他们。
程元章喝着小酒,叹着气。
桓筠祯浅尝着杯中烈酒,早已预料了结果。
大胤朝军队主要分为北衙和南衙,北衙禁军归属皇帝本人,南衙禁军由臣子管理,无战事时护卫京城,有战事便合集各地府兵打仗。
北衙禁军无论如何是不能插手的,南衙十六卫可操作之处就有很多了。
方才走的那人隶属南衙十六卫,对他有情的危静颜的父亲也隶属南衙十六卫。
杯中酒饮尽,桓筠祯才慢悠悠地开口说话:“去查一查那辆马车和它停靠的商铺。”
程元章放下手中杯,漫不经心地说:“有必要吗,不过一辆普通马车,兴许就是碰巧逛了那两间铺子,影响不了我们。”
桓筠祯指节轻敲着桌面,半阖着的双眸如深渊般一望不见底,冰冷的神情让人无法将他与君子扯上一丝一毫的关系。
“兴许?兴许对方见到了你我,兴许对方联想到了什么,兴许对方早已知晓是故意来打探,你还想兴许什么?”
桓筠祯抬眼,平淡无波地说着话,好似只是再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但深知他秉性的程元章明白,他是在命令,不容质疑不容推诿的命令。
“下官知道了,立马去办。”
程元章正经了起来,语言都恭敬了。
**
清葭院中,琴音清扬,先为轻缓,后转急躁。
一缕轻烟袅袅,随风而动,未几,琴音止,愁入眉间。
已过三日,迟迟没有回信,危静颜心有不安。
不知是查不出消息还是有人刻意阻挠,无论哪种,均是隐患。
窗外鸟鸣啭啭,更添一分焦躁。
等至午膳时刻,乔幽终于回来了。
“如何了?”
她不由有些急了,若真有什么势力在暗中聚集,对她和公主是不利的,对她们选中的三皇子也是有碍的。
乔幽环顾四周,确认隔墙无耳后说:“只查到了一部分,济善药铺背后真正的主人是程元章,掩画楼查探不出来,慎王殿下只偶尔去过掩画楼,而程元章则是那儿的常客。”
听完,危静颜支着下巴沉思。
据闻,程元章和三皇子关系甚好,他们又一同出现在了济善药铺,那么即使三皇子不是药铺的主人,他很大可能也会从中获利。
那生意要不要让,还有待商榷。
至于掩画楼,是真正该头疼的。
危静颜思索再三,有了主意,“人撤回来,不用查了,以免打草惊蛇,另外派系些机灵的人到我们的钱庄去。”
乔幽瞬间明白了,“小姐是想利用钱庄作掩护,监视掩画楼。”
危静颜点头,她甚至有些懊恼着说:“早该如此了,我们的钱庄都那么挣钱,掩画楼的收入可想而知有多丰厚,那么挣钱又背景不明的,就不可能是小角色。”
别的也还能忍受,这掩画楼要是跟皇子们相干,就不得不防。
她和安乐公主做下的豪赌可不能因为这些而失败。
事情有了处理的方向,乔幽想起另一件事来,她将请帖拿出来说道:“公主府送来了请帖,请小姐明日前往。”
危静颜接过请帖,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公主若是自己找她,会亲派公主府下人来请,而如果送来的是请帖,那就意味着三皇子想见她。
时机真是相当巧妙了,她正好也要见他,要和他商量一下药铺的事情。
这么看来,她和三皇子是有些缘分的。
她对乔幽嘱咐道:“东西备好,明日你同我去。”
第9章 情意绵绵
春雾袅袅,绕屋缠树,似轻纱笼罩大地。
桃花园中,有风掠过,花瓣飞舞,飘洒而落,装饰着凉亭中,等候已久之人的衣角。
危静颜是如约而至,而亭中桓筠祯云锦白衣上点缀着的两三片桃花,彰显了此人提前而来,对她重视非常。
这次,她为了自己“坠入情海”的小女儿之态,将乔幽留在了园门处,快步走向了三皇子。
“我来得迟了,劳你久候。”
眼中含情,殷殷地凝视着他,又在他的目光追上来之后,羞涩地半低着头,似娇嗔似抱歉地为自己迟来的举动自责。
桓筠祯侧身一步,为她让开路,请她入座。
“非是来的迟了,是孤想念这园中的桃花,故而来的早了。”
他用他那如古筝轻轻拨动般低沉的嗓音轻诉着,如美酒醇厚,山石安稳。
说着桃花,却只看着眼前人。
星空之下,焰火璀璨,桃花灼人。
危静颜不由想起了那一晚,心中感叹,莫道君子古板,情话说来亦动人。
念的是花,思的是人。
他为她沉沦,而她不是过往的她,早有了准备。
危静颜伸手,接住一朵飘落的花,她捧在手心里,顾盼回眸,美目中秋波流转,霜颊处绯红点染,一抹浅笑,含蓄且多情。
她丹唇晶莹,徐徐说着:“如此美景,错过一分便添一份可惜,殿下今日可愿多陪我些,补回我那份遗憾吗?”
“荣幸之至。”
桓筠祯宠溺着笑着,应下了她之所求。
危静颜心中大定,果然这才是她的真正水平,夜晚赏花之时,太过突然,一时不备,令她失了些许镇静。
今日,她是做足了准备来的,
你侬我侬的情意表述之后,接下来要进入正事了。
她酝酿了一下,刚要说话,被桓筠祯抢了先。
他歉容已显,言语中含着不安说道:“有一事,我要同你请罪。”
请罪,请什么罪?
他这一说,打断了她准备要的说辞,危静颜只好先放下心头的事,顺着三皇子的话,疑惑着问道:“殿下是极好的人,何罪之有呢?”
她想不出有什么地方,是他对不起她的。
反而是她借着他的名头,在国公府里立威。
桓筠祯亲手给她斟了一杯茶,做了个请的动作,才娓娓道来:“事情是因济善药铺而起,前日,好友元章得知有人调查济善药铺,便同孤借了些侍卫,想要反查之,那家药铺孤出了一半的银钱,就与他行了个方便,怎料,原是我等的不是,误抢了你和安乐的药铺生意,今日来此,特为请罪而来。”
他说的没有破绽,神情也没有破绽。
如此态度,自然是不会同他计较一家药铺的得失。
但,危静颜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她下的是密令,是派公主府最精锐的下属去查的,不过三日,行踪已泄,据她以往所知,慎王府不可能如此厉害的。
那么,究竟是有人相助三皇子,还是三皇子的势力远比外人了解要强大?
危静颜瞬间改了主意,以退为进,她笑着说:“做生意,想来是各凭本事的 ,殿下毋须如此,你我道路相同 ,我怎能与殿下相争,我们那家药铺生意不好便不好,我去和公主商量,改成其他的商铺罢。”
本来以为是程元章的商铺,她不打算舍弃,可三皇子有一半,就顺势送他个人情,舍了药铺的生意。
她说的真诚不犹豫,桓筠祯听得眉头紧锁,他摆手回道:“不可,本草药铺在前,济善药铺开张在后,要改也是改济善药铺。”
他的说辞同样恳切,看不出任何虚假之处。
有这份心,说明他这人是能信任的。
危静颜劝他:“济善生意好,改它损失大,本草生意流失,留它需重投银钱揽客,岂不都亏?殿下的一番心意,公主和我都记着,就不必再争,多费银子了。”
其实真要济善药铺关门了,重新揽客的银子很快就会挣回来,不存在她会亏损的情况,她是故作体贴,叫他念着她的好,记着她的情。
桓筠祯为难着,思考着,不消一会,神情恍然,似有了解决之法。
他剑眉微扬,眼角含笑地说:“好,依你所言,不过孤那五成收益中,三成必须转给你和安乐。”
这……危静颜属实没想到,三皇子会实诚这这样,三成归她们,他自己不就剩两成了吗?
更别提济善药铺的如今生意是比之前的本草药铺的生意更好的,本草药铺改成别的商铺,亏肯定亏很多,可亏得那些应该是比不上一家形势大好的药铺的长久三成利的。
难不成是因为她,所以三皇子愿意做出这么大的让步?
收下济善药铺的三成,她当然是想收,白花花的银子谁不喜欢呢,干脆收下又不符合她贤良大方的形象,要不三推四让地走个形势之后再收?
危静颜动摇了,不单是因为银子,还有三皇子的那份真心。
越是真诚的心,越要守护好,将来才会换取到更大的益处。
她不得不违心地说道:“这如何使得,殿下公事繁多,要使银子的地方可不少,而我不过内宅女子,少有花钱之时,万不能收下,银钱该留在最需要的场所。”
所谓最需要的场所,是安三皇子的心,银子嘛,大不了她以后再挣,保三皇子是最紧要的。
她忍痛告别白花花的银子,也做好了多次既顾及三皇子的面子又能有理有据推掉三成利益的说法。
可她没料到,桓筠祯并不按照她的设想来,也不说客套话让她收下,而是提出了别的建议道:“孤知你心善,不肯亏待他人一分,因而可否以收下三成作为交换,帮孤一个忙。”
话题这么一转,她做好的准备又白费了,是她不够用心,没有认真了解三皇子吗,不然为何摸不准他的动作。
心是慌的,笑容是冷静的,“殿下请说,能帮之处,必竭尽全力。”
猜不出是什么忙,若是耗时耗力又见不着益处的,她再寻个由头拒绝,反正她不过是个安静贤淑的内宅女子。
桓筠祯严肃了起来,双眸凝重,眉间郁色清晰可见,他感叹道:“本不该以此来叨扰你,实在是朝局不明,贪腐盛行,前盐铁使因贪墨入狱,官职空悬,若干小人觊觎此职,孤欲推选一清廉官员任此官职,奈何奏疏已上,如石沉大海再无回应,故而忝颜相求,请安乐相助,在太后跟前进言,如若事成,百姓有福,别说三成,五成尽数奉上,孤亦心甘情愿。”
危静颜笑容凝住了,她果然是不够了解三皇子,他比他所表现出来的,更为聪慧。
无他,他这提议,直接言中她和安乐公主最大的势力来源,也是她们敢于豪赌的根本原因,那便是太后对安乐公主的宠溺,已经能够让安乐公主在朝中影响官员的提拔和升迁了。
这是她和公主这两年在悄无声息进行的事,眼下被三皇子提出来,有种微妙的感觉,该不会已经有人注意到她们俩借着女流之辈的不起眼的印象,实际上在做着积蓄势力的事情来了吧。
因而,危静颜陷入了纠结。
帮还是不帮,这事得仔细斟酌着来。
帮他,能壮大三皇子的势力,同时体现出她和公主的重要,利益相接,她和三皇子就绑到了一起,相应的,这也有风险,她们将会因此推到明面上来,且壮大了三皇子,将来三皇子若有变故,她们的风险就倍增了。
不帮,让其他势力占了盐铁使的位置,失了民心,肥差养肥了对手,让三皇子处于不利地位,那她们可能就会赌输,不知会赔掉多少。
沉寂良久,危静颜不肯轻易决断,她犹豫地说:“我与公主交情虽好,但无法替她下决定,也不能保证太后娘娘是否会首肯,不过殿下所托,我会好好和公主请求的,谋事在人,成与不成还得仰赖天意。”
成是必然能成的,要不要成才是关键。
这事要从长计议,盐铁使各处巡盐巡铁,所涉及的利益可不是一个小小的药铺能比的。
他真是会挑难题的,危静颜觉得她重新了解三皇子刻不容缓了,传言终究是传言。
可他的脾气是真的好,无论她给出什么答复,都不见他不开心或者埋怨,都是很体贴地说着话,一如眼下 。
“你愿意替孤说话,孤心满意足,自不会强求结果,因这些原是孤分内之事,孤有心无力,无奈相求于你,令你劳心费力,孤愧为大丈夫。”
倒也不用说到这个份上,他这又是感谢又是愧疚的,把她捧得那么高,她会下不来台,搞得不帮都有些说不过去。
“忧国忧民,殿下不是大丈夫,谁还能称的上大丈夫。”
戴高帽嘛,谁不会呢。
两人相视一笑,互相钦佩,互为知己,只隔着肚皮的那颗心是如何想的,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而后,危静颜和三皇子共赏桃花,抚琴吹箫,其乐融融,已至晚霞映红天际,两人均不舍分离。
“时间悄然而逝,过得太快了,我有薄礼一份,想送给殿下。”
危静颜带来的东西,就是为了此刻准备的。
第10章 各人选择
危静颜将乔幽唤了来,她捧过一小坛酒,送到了桓筠祯的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