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鹋鹋，鹋鹋，别怕……”
“鹋鹋……”
音鹋神色逐渐茫然。
几声幻听让她瞬间回到了车祸现场，意识模糊之中听到的几声安慰，成为了她一生的梦魇。
见音鹋情绪不对，池祈星只是牵起她的手，没再说话。
慢慢来，他们还有很多时间，音鹋迟早会走出来的。
天彻底变黑，众人也回到了车上，待音鹋上车后，发现身旁不再是林清巧，而是宋诗韵，音鹋朝她笑了笑，宋诗韵则是面无表情地给音鹋盖上毯子。
“大概还有两个小时，累的话可以休息一会儿。”
“好的，谢谢。”
音鹋合上双眼，晕车带来的不适感让她很快就陷入了沉睡，这次她像从前一样，梦到了那场车祸，但她不再是车中那个被妈妈抱着的小女孩，而是以一种旁观的姿态，看着扭曲的车中满脸泪水的自己。
她看见自己的肩膀被变形的铁皮刺穿，看见自己因为恐惧而浑身颤抖。
音鹋没有被吓醒，也没有很强烈的情绪，她平静地见证过去的自己逐渐昏迷，脑中冒出一个问题。
是不是当初就该死在这场车祸里？
“音鹋？醒醒，我们到了。”
音鹋被宋诗韵叫醒，她抬眸对上宋诗韵颇为关怀的眼神，抬手揉了揉昏胀难受的脑袋，宋诗韵帮音鹋解开了安全带并打开了车门。
“下车吧，可能会好受一点。”
音鹋点点头，扯下身上的毯子，跳下了车。
一下车，正好碰上在酒店开好房间的池祈星，池祈星看见音鹋，黝黑的眸子瞬间放亮。
“坐车很辛苦吧，房间开好了，你今晚可以好好休息。”
音鹋回了他一个浅笑。
待宋诗韵下车之后，三人一同漫步在酒店停车场到房间的这段石子小路上，宋诗韵偏头看了安静的音鹋一眼，又飞快地移开视线。
音鹋：“怎么了？”
宋诗韵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就是觉得很神奇，没想到还有机会和你一起出门旅游。”
“人活着就是会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事。”
音鹋语气淡淡，人生意想不到的事可太多了。
“你说得对！”
宋诗韵声音突然放大了一点，直直地看向音鹋，朗声道：“人活着就会有惊喜！”
宋诗韵说这句话的时候，重点强调了“活着”两个字，音鹋一时惊愕，忽然有种心思被戳破的窘迫。
“无论对过去的我还是现在的我，你的出现就是一种惊喜。”
宋诗韵似乎没察觉到音鹋的出神，抬头看向头顶的明月，缓缓说道：“现在想想，如果大学的时候没认识你，那我可能真的会很辛苦。”
大学时敏感脆弱的宋诗韵，如果没有碰见音鹋，估计是很难长如今这样爽朗豁达的模样。
音鹋没有接话，一路无言地跟着池祈星到了酒店的房间，两室一厅的套房，池祈星安顿好音鹋之后，就在客厅沙发上躺下休息。
他开了半天的车，浑身疲惫，很快就陷入了沉睡。
洗漱完出来吹头发的音鹋看见躺在沙发上睡着的池祈星，顿了顿，回卧室抱了一床被子出来给池祈星盖上。
音鹋给池祈星盖好被子之后仔细端详他的睡颜，哪怕是在梦中，池祈星也眉头紧锁，眼下乌黑一片疲惫难掩。
“这些天，辛苦你了。”
音鹋坐在地毯上，小声道谢：“谢谢你，池祈星。”
再等等，再等等就不会这么辛苦了。
“很快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音鹋认真地承诺，起身去吹头发。
在音鹋起身后，池祈星的眉头缓缓舒展开，他微微睁开眼眸，望向音鹋瘦弱的背影，眼中情绪晦涩难明。
-
众人的首钟之旅第一站是首钟大学，因为几人里有三人是首钟毕业生，池祈星又给首钟大学拍过宣传照，所以众人很轻易地就进到了首钟大学里。
“哇，不愧是首大，还蛮气派。”
林清随和翟闯进到学校里之后就开始感慨，首钟大学里富有历史厚重美感的部分景观让两人的摄影师本能发作，举着相机就开始拍个不停。
宋诗韵和林清巧不想管他们，而是相约着去到处走走，看看熟悉的环境并看望一下她们的导师。
以及最重要的是，让池祈星和音鹋创造独处环境。
宋诗韵挽着林清巧的手，夸赞道：“很上道。”
林清巧朝她wink了一下，相当得意：“当然。”
“好歹你也喜欢过池祈星那么多年，怎么看起来这么豁达。”
宋诗韵仔细算了算，林清巧从小就暗恋池祈星，算一算时长还真是非常惊人，可以说林清巧的人生大半时间都在喜欢池祈星。
“别把我看得有多痴情。”
林清巧微微摇头，“还不是因为池祈星是我认识的最帅的人，如果我碰见比他帅的，分分钟变心。”
林清巧故作轻松地说着，实际上语气里还是有几分惆怅和遗憾。
怎么会不遗憾呢。
池祈星是她有限的人生里碰见的最令她惊艳的人。
宋诗韵抬手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不看开点也没办法。”
林清巧忽然想起自己初次发现池祈星喜欢音鹋的那天，她假装毫不在意地跟池祈星一起把音鹋送去医院，但还是在回到宿舍后崩溃大哭了整整一晚。
到底是喜欢了十几年的人，哪有那么容易释怀。
林清巧深深地叹息：“爱而不得是常态。”
“所以我希望池祈星能得偿所愿。”
林清巧说着说着弯起眼眸。
这份喜欢太长太久了，久到变得很纯粹，她现在纯粹地希望池祈星能得到他想要的，能不像她这般遗憾。
“我也希望。”
宋诗韵笑了笑，不只是为了池祈星，更是为了音鹋。
音鹋并非对池祈星无意，只是她把自己束缚住了，她偏执地认为自己不配被爱，宋诗韵希望音鹋能早点和她自己和解。
被留在原地的音鹋看了眼池祈星的相机，又看了眼正在专心拍照的那两人，问池祈星：“你不跟他们一起拍吗？”
池祈星无奈地笑了笑。
“首大我已经拍得够多了，算了算这是我今年第十次回首大。”
音鹋下意识想问他回那么多次干嘛，忽然想起池祈星提过的那四十六种相遇设想，又了然地闭上了嘴。
“去那边走走吗？”
音鹋指了指清途湖的方向，她以前很喜欢在湖边的亭子里发呆，算是她大学时期除了图书馆之外最爱去的地方。
池祈星自然知道音鹋指的是什么地方，忽然想起自己那些幼稚的朋友圈语录，池祈星耳根微微发烫。
“走吧。”
路上，池祈星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湖面，说道：“从前你就很喜欢来这里，但我来这取过很多次景，依旧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嗯……”
音鹋笑笑，解释道：“确实不特别，我来这里只是单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发呆。”
“以前在学生会，既要忙一些繁琐的杂事又要兼顾学习，累的时候就想一个人待着，一句话也不说。”
池祈星了解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他拍了几十次都没拍到这湖漂亮的地方，原来是这地方没有音鹋就丝毫不特别。
两人步伐很慢，时不时聊两句从前的事，树上的积雪融化时不时会滴下水滴，音鹋裹紧自己的羽绒服，看见迎面而来的人，面色微怔。
那人看见音鹋，也是同样的愣神，他立刻停下了脚步，唤道：“音鹋？”
最近真的是见到了很多很多老朋友呢，音鹋笑笑，轻声道：
“好久不见，唐煜言。”
第26章
26
音鹋学生时代常去的亭子里，正好碰上的三人坐在长椅上，唐煜言看了音鹋一眼，见她看起来有些憔悴，担心道：
“我现在在首大当老师，听说你回海浦工作了？”
“嗯，前几天辞职了，跟着池祈星一起回首钟看看。”
唐煜言有点意外地看了池祈星一眼，不过嘴上还是说：“原来是这样，你有回去看赵老师吗？她很想你，每次跟我聊天都要念叨你。”
赵老师是学院院长，也是音鹋的毕设指导老师，她是位温柔但不失威严的女性，而且她很喜欢音鹋，之前音鹋奖学金的事能被顺利解决缺少不了有她的帮助。
说起这个，音鹋愣了一瞬，随后摇摇头。
唐煜言旋即问道：“赵老师刚刚还在实验室跟别的老师闲聊，你要去找找她吗？”
“好啊。”
音鹋觉得自己难得回来一趟是该看看赵老师的，于是起身准备往实验楼的方向赶。
池祈星见状也跟着起身，却被唐煜言拉住了。
“我想跟你聊两句。”
“我也想，但是……”
池祈星担心音鹋的病，连忙挣开唐煜言，想朝音鹋的方向赶去。
“没事，你俩聊。”
音鹋已经走到了亭子外边，朝着池祈星粲然一笑，扬了扬手机：
“宋诗韵她们就在那边，她们说要过来接我，别担心。”
池祈星给宋诗韵发了消息，确定她真的要来接音鹋之后，才放心地坐下，有些不悦地看着唐煜言。
待音鹋走后，唐煜言长叹一口气，问道：“你们……”
“还没。”
“我没想到你能做到我做不到的事。”
唐煜言靠在长椅上，看着头顶陈旧的亭子顶端，语气遗憾：“我还以为你会一直当哑巴，毕竟我最开始也没想过要打破我跟音鹋之间的关系。”
“我还自信你一定比我更懦弱。”
“本来是的。”
池祈星平静地回应唐煜言，他确实懦弱了很多年，比唐煜言更会隐藏自己的感情，甚至连目光都不敢过多停留在音鹋身上。
“后来发生了一点意外，想法变了。”
唐煜言转头看了池祈星一眼：“不过是你也好，比我好。”
“因为我长得比你帅？”
池祈星冷不丁蹦出这样一句话，把本来还在感伤的唐煜言惊到了，唐煜言顾不得收拾自己的思绪，下意识张口吐槽道：“好厚的脸皮。”
虽然他也承认池祈星的相貌出众。
但正经人哪会这么讲话。
“不过，池祈星……”
唐煜言被池祈星这么一打岔，本来郁闷的心情已经消了大半，他看向音鹋离开的方向，叹息道：“我都能看出来音鹋现在状态很差，我相信你不会看不出来。”
“有些事情上，你还是不要顺着她的想法来比较好。”
池祈星思索片刻，意识到唐煜言在指什么，于是应了一声，回道：“嗯，等回海浦，我会帮她寻找更专业的治疗。”
“那我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
“好了，聊完了，你去找她吧。”
唐煜言目光平静地目送池祈星快步离去，直到池祈星的身影也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他才幽幽叹息一声，抬手捂住眼睛。
“比想象中，还要难以接受。”
尽管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做不了音鹋的救赎，但当他看见别人接近成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心伤。
毕竟那是他从高中起就在追逐的月亮。
唐煜言当初告白时就很清楚，说出那句话之后音鹋就会远离他，他辛苦维持的朋友关系会因此到头，但他实在忍不住了。
他太想告诉音鹋……这世界上还有人这样喜欢着她。
音鹋是值得被爱的。
池祈星找到音鹋的时候，音鹋正好跟赵老师聊完，赵老师看见池祈星过来，还以为池祈星跟音鹋是情侣关系，狠狠谴责池祈星没有照顾好音鹋。
池祈星也只能安静地受着。
不过音鹋没有当场解释两人的关系，还是让他内心忍不住地雀跃。
在首大闲逛完毕之后，几人接下来几天分别去了首钟比较出名的游玩景点，但是临近跨年，景点到处都塞满了人，旅程只能说不无趣，但也称不上多精彩好玩。
在首钟游玩的这一周内，音鹋的精神状态出奇的好，她从未恍惚，也没有因为幻觉而露出迷茫的神色，总是笑着看向众人，面色红润，看起来精神气很足。
如果忽视她日渐消瘦的脸颊。
就连宋诗韵都感叹道：“看来旅游真的很能让人放松心情。”
就在本次旅行结束的当天，翟闯拿着一张传单对着众人兴奋地建议道：
“我们去吃烧烤吧！去小钟塔上面，今晚有跨年烟花会！”
“你小子，知道小钟塔顶层多贵一个位置吗？而且要预约的。”
林清随抬手给了翟闯一拳，对他总是兴致使然的突发行程感到不满。
翟闯则是扬起下巴狂妄道：“我已经订好位置了！动用了一点小钱！”
林清随笑骂道：“该死的富哥。”
就这样，众人被迫又在首钟多待了一天。
夜幕降临，众人来到位于首钟市正中/央的小钟塔，这座小钟塔说小也不小，从远处看是一座壮观美丽的古塔，据说有千年历史，首钟市因此得名。
“今天翟公子请客，大家放肆吃！”
翟闯大方地将菜单拍到桌面上，豪爽地招呼众人点菜。
然后臭屁的他就遭受到了来自宋诗韵和林清随的男女混合双打。
音鹋举起面前的橙汁喝了一口，笑意盈盈地看着几人打闹，忽然她听见细微的破空声，于是对还在打闹的几人说道：“开始放烟花了。”
第一束烟花升空，在空中炸成绚烂的花。
嘭——
巨型烟花炸开后在空中炸出一朵朵小型烟花，五颜六色的亮光将昏黑的夜晚点亮，音鹋仰着头，认真地观赏烟花，神情放松。
“咔嚓”
烟花炸裂的巨大响声之中，音鹋捕捉到了相机按下快门的声音，她循着声音转头，撞入了池祈星被绚烂光彩映照得很漂亮的黑眸。
“怎么不看烟花？”
音鹋面上绽开一抹笑，轻声询问。
池祈星只是继续举起相机，将音鹋的笑颜拍下。
拍完之后，池祈星凑到音鹋耳边，低声道：“烟花和你很配，这种时候不拍照很可惜。”
池祈星低沉认真的话清晰地传入音鹋耳边，音鹋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烟花的响声震到了，心脏开始不受控地飞快跳动。
池祈星仍旧盯着音鹋，俊脸带笑。
音鹋咬了咬下唇，不再看池祈星，抬头去看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