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祈星抬着椅子坐到音鹋身后，跟着她一起抬头看烟花，看了一会儿之后，池祈星悄悄握住音鹋的手，凑上前在音鹋的耳边小声道：“音鹋，我好喜欢你。”
在一声声烟花炸裂的声音中，音鹋忽然听到池祈星的告白，内心被震出阵阵涟漪。
她有些无措，随后被池祈星轻轻环在怀中。
池祈星将下巴搁在音鹋的肩上，声音低沉：“如果你不推开我，我就当我有机会了。”
音鹋沉默半晌，默默地挣开被握住的手，随后手指张开，与池祈星的手十指紧扣。
这就是她的回应。
音鹋转过头，与池祈星相视一笑。
忽然，小钟塔上的响起悠然的钟声，新年倒计时开始了。
“十”
“九”
“八”
“……”
小钟塔上的人也很配合地跟随着钟声进行倒计时。
“三，二，一！”
一朵庞大的烟花炸开，整个夜空被彻底照亮。
“音鹋，新年快乐。”
“池祈星，新年快乐。”
喧嚷热闹的绚烂烟花下，他们悄悄地对视、牵手、拥抱，迎来了属于他们的第一个新年。
第27章
27
从海浦回到首钟之后，音鹋在池祈星的要求下，暂时居住在了池祈星的家中。
池祈星被唐煜言提醒之后，更加关注音鹋的精神情况，但因为音鹋的状态肉眼可见地一天比一天好，池祈星也就稍微放松了下来。
所以，在音鹋跟他说要去舅舅舅妈家一趟的时候，池祈星也同意了。
池祈星将车开到小区楼下，替音鹋解开安全带之后，被音鹋捧住了脸。
“我自己上去就行，你不是一直讨厌我舅舅一家人嘛，你就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下来。”
池祈星看着音鹋比前几天圆润了些许的脸颊，再三思索之后，点头同意了。
他确实看宣朝一家人都很不顺眼，他上去的话兴许会跟他们吵起来，不太好。
所以池祈星把音鹋送进电梯之后，就回到了车上，给宣朝发了个消息。
[音鹋说跟你家说好了要聊点事，她已经到了，你接一下她。]
虽然音鹋不会骗他，但池祈星还是要保证音鹋的安全，发完消息，池祈星又在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把音鹋直接送到家门口。
万一在电梯里出事呢。
在等待宣朝回消息的同时，百无聊赖地翻阅着自己过去的朋友圈。
他看着自己那些暗恋时期酸溜溜的文字，手指在删除键上停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删除。
虽然这些文字幼稚酸涩，但充分体现了他暗恋时期的心境。
还蛮宝贵的。
看了半个多小时，池祈星翻到了自己朋友圈第一条动态，是七年前发的，配图是一张去首钟的机票。
[我距离你越来越近，什么时候能站在你身旁呢？]
池祈星喜滋滋地转发并配文：[得偿所愿。]
他的朋友在看到这条之后大多都不惊讶，只是为他感到惊喜，除了翟闯那个傻子什么都没看出来，坚定地以为池祈星是失恋了，现在看见这条之后，疯狂地给池祈星发消息质问他什么时候追到的。
池祈星感谢了好友的祝福，无视了翟闯的抽风，随后点进和宣朝的聊天框。
宣朝没有回他的消息。
池祈星心脏忽然被吊起，心悸感不断传来，他迅速跳下车，朝宣朝家快步走去，同时手里正在着急地给音鹋发消息。
音鹋没有回。
池祈星给音鹋打了个电话，长达五十秒的嘟嘟声之后，无人接听。
池祈星的手开始颤抖，进入电梯之后，他看着手机上的无人接听的电话陷入呆滞。
不会吧……
池祈星走出电梯，迅速拨通了宣朝的电话，同时撑着发软的腿走到了宣朝家门口，按响了门铃。
电话响了二十秒后被接通，同时宣朝家的门也被打开。
宣朝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语气很生硬：“有事吗？”
门被打开，门内的屈薇看见是池祈星，面露好奇和疑惑：“池祈星？怎么了？是鹋鹋有什么事吗？”
面对宣朝和屈薇同时的困惑，池祈星只觉得从头到脚浑身发寒。
“你们，没有看到音鹋吗？”
宣朝的语气困惑：“没有啊，我在思涵家。”
门内的屈薇也是一脸懵：“没见到鹋鹋啊。”
两人说话，均是一愣，随后同样着急地问道：“音鹋姐不见了？！”
“鹋鹋不见了？！”
“她说今天要来你们家，跟你们聊一些事。”
池祈星面色有些许呆滞，无数种残酷的设想在他脑中不断冒出，他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可是……”
“她好像骗了我。”
屈薇捂住了嘴巴，她不敢细想，只是连忙掏出手机：“你别着急，我先报警，你去鹋鹋家找找，可能她一时间忘记了要来找我们的事，自己回家了呢。”
可她分明去之前说过……她和你们说好了的。
池祈星垂着眼眸没再说话。
宣朝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低声不知道骂了句什么，沉声说道：“我马上去找。”
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池祈星收好手机，转身快步离去。
以音鹋的性子，她不会给任何人惹麻烦，就算是要……肯定也是选择只有她一个人的地方。
她一定回自己家了。
池祈星这样想着，从电梯下来之后就奔向车子，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音鹋家。
一路上，池祈星都感觉脑袋嗡嗡作响，他在脑中疯狂地想，也想不明白音鹋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要离开他。
他们分明……在慢慢变好，不是吗？
池祈星来到了音鹋家楼下，他没有第一时间上楼，而是找到门卫，问道：“你有见到音鹋吗？”
门卫仔细回忆之后，确定自己没有见过音鹋，于是摇摇头：“怎么了？”
池祈星简述了一下音鹋的情况，门卫立刻变了脸色。
两人急冲冲地跑到音鹋家，门卫飞快地打开了房门，门被推开，池祈星看见玄关处音鹋的鞋子后，顿时感觉整个人如临冰窖。
“音鹋？”
池祈星顾不上换鞋，径直走进房内，在卧室望了一圈没有发现人之后，池祈星将视线投向了浴室。
浴室门紧紧关闭，里面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感觉心脏越来越不受控地乱跳，池祈星抬起颤抖的手，缓缓打开了浴室的门。
带着热意的雾气迎面而来，强势的血腥味钻入池祈星鼻中。
池祈星将灯打开，浴室内亮得晃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眼的红。
“怎么了，小伙子？”
门卫的声音在池祈星背后响起，池祈星发白的嘴唇不断颤抖，近乎恳求地说道：“救……救护车。”
“快叫救护车！”
-
音鹋是什么时候开始决定去死的呢？
大概从一开始，从车祸之后她就没想过要活下去，她从始至终都想着要和爸爸妈妈一起死，一如幼小时期的音鹋那句幼稚的话语。
“我要和爸爸妈妈一辈子在一起。”
音鹋自认为她的性格缺陷非常大，她不像表面上那样柔和，她其实是个极端倔强且脆弱的人。
她被爱浇灌着长大，因此在失去至亲至爱之后，她就开始枯萎了。
音鹋是缺爱的残缺品，没有爱她活不下去，于是她在失去爱之后，卑微地向周围的人索取爱、索取活下去的信心。
但很显然，亲戚的冷漠和排斥让她没有索取到任何。
所以……她病了。
幸运的是第一次生病时她得到了很好的治疗，她遗忘了车祸的起因，遗忘了自己的原罪，遗忘了自己无法存活的事实。
她因此得以苟活几年。
妈妈的死讯让本来趋于稳定的音鹋再度回到了曾经的状态。
曾经被消除的记忆猛然反扑，她又病了，病得比从前要重。
但这一次她找到了自己的目标——死亡。
音鹋的状态肉眼可见地稳定，不是因为她正在变好，而是因为她终于不再迷茫，她有个很明确的目标。
让自己去死。
尽管……
这可能会让池祈星很伤心。
音鹋也是纠结了很久的，因为在她苟活的这段时间里，她重新认识了池祈星，见证到了池祈星对她无与伦比的爱意。
她偶尔从梦中惊醒时，会有点舍不得这份爱，有点舍不得去死。
但音鹋是个很倔的人。
她认为自己给不了池祈星任何，她的存在对于池祈星而言就是拖累。
所以她在说服完自己之后，想方设法地让池祈星对她松懈，随后悄悄地踏上了回家的路。
尖刀划破手腕的感觉并不陌生，音鹋浸泡在温水之中，呆呆地看着烟雾氤氲的浴室。
力气一点点被抽空，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意识即将消散的前一刻，音鹋忽然想到一双眼睛，一双湿漉漉的眼睛。
那是妈妈去世那天，她在桥上自杀时……碰到的池祈星。
池祈星微微下垂的眼中满是恳求，他不发一语但是眼神却完美地表达了他想说的话。
那双眼睛说：“音鹋，救救你自己。”
音鹋忽然很想张口说话，她想跟池祈星说：“对不起。”
对不起，她还是没能学会……跟自己和解。
对不起。
她救不了她自己。
眼睛彻底合上那一刻，音鹋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她好像听见了遥远的地方有人在撕心裂肺地呼唤自己，又好像听见了那猛烈的、像鼓敲打的心跳声。
似乎还有滚烫的水珠滴在了她的脸上，让她的意识在混沌中清醒了一瞬。
是池祈星。
音鹋的脑中跳出一个答案，她觉得自己并未睁眼，但仿佛看到了池祈星。
颤抖的、崩溃的、眼眶通红的池祈星。
音鹋忽然想起了自己，那个车祸中崩溃落泪的自己。
如果她就这样死去，那池祈星会变成过去的她吗？他也会在毫无希望的世界里一点点枯萎吗？
音鹋无法思考了。
对不起。
池祈星，对不起。
音鹋遁入了一片黑暗之中，她的眼前浮现无数的画面。
有她小时候靠在妈妈怀中幼稚地诉说理想，有她被爸爸背在背上在黄昏的街道上吹风散步，有她被外公外婆带着去小公园中玩沙子堆城堡，也有爷爷奶奶每次见面给她带来漂亮的洋娃娃和华丽的公主裙。
她曾经那样幸福过。
那是多遥远的从前啊，她都记不得了。
美好的记忆像一张张老旧的画片，褪色到了失真的程度。
画面逐渐破碎，音鹋看到了令她记忆犹新的画面。
妈妈气若游丝地呼唤她的名字，爸爸被白布盖着推往又黑又暗的地方，神婆说她是灾星，外公外婆冷眼看着她在她身上洒符水，爷爷奶奶用尽刻薄的言语来形容她的晦气，她最好的朋友仇霁在同学面前说她这么讨人厌死了爸爸是她活该。
宣朝用玩具和书疯狂地砸她，歇斯底里地赶她离开，舅舅舅妈讨论她的心性大变，说她不像从前那般乖巧懂事还总是欺负宣朝。
她孤立无援地坐在老旧的秋千上，看着天色由清朗变向漆黑，夜晚的风很冷。
可是没人会来找她。
再也没人会抱她、哄她、亲昵地呼唤她。
痛苦的记忆总是格外漫长，可能是她小心眼吧，她总是能清晰地记得那些不愉快的过往。
音鹋这样想着。
宋诗韵崩溃大哭的样子就在眼前，她对自己痛斥：“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
唐煜言告白被她拒绝后苍白的脸浮现，他艰难地扯起嘴角，对自己说道：“音鹋，你不会爱人的，因为你连自己都不爱。”
还有很多人，他们失落的表情飞快地在音鹋面前闪过
她真的是个很糟糕很糟糕的人。
伤害了那么多人的真心。
一切画面就此消失，四周再度变为漆黑一片。
“音鹋前辈，要快点好起来！早日复职！”
吴茵充满元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门卫语气豪爽：“音鹋，下次身体不舒服可以给我打电话，老头我总归还是有送人去医院的力气的。”
老师温柔的话语响起：“音鹋，你是个好孩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吧。”
“音鹋，你真的好温柔。”
任安澜不知何时说的话被音鹋记起。
或许她也没有那么糟糕。
音鹋又这样想着，她的周围也不乏一些真正关心她的人。
周围再度陷入沉寂，音鹋忽然想到了池祈星。
她的走马灯之中，怎么可以没有池祈星？
“音鹋，你可以帮帮我吗？”
“活下去好不好？不要再伤害自己好不好？”
“不要道歉，你没做任何错事。”
“二十六岁的池祈星，终于可以这样握住你的手。”
“我好喜欢你，音鹋。”
“音鹋，新年快乐。”
“……”
“等你醒来，等你病好了，我要带你去旅游，去看更多的风景，你好像很喜欢烟花，那我们去海边看烟花吧。”
“但可能现在不行，音鹋啊，他们说我也病了。”
“我可能也需要治疗。”
“但你都没好，我怎么可以抛下你独自痊愈呢？”
池祈星的声音适时的响起，但这个声音好像就在自己耳边，在池祈星沙哑的碎碎念中，音鹋逐渐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
躺在病床上的音鹋睫毛微颤，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一条缝。
音鹋不知道这是她第几次一睁眼就看到医院病房的天花板，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在医院醒来时身旁都是池祈星。
察觉到自己的手被人轻轻握着，音鹋动了动手指。
“音鹋！”
池祈星饱含惊喜的声音响起，音鹋偏过头，对上他红肿的眼睛。
池祈星像是崩溃过无数次，整个人颓丧又憔悴，但那双微微下垂的狗狗眼，在看到对上音鹋视线的瞬间，还是迸发出了惊人的光采。
音鹋想张口叫叫他，但她嗓子很疼，发出不声音：“……”
池祈星瞬间就察觉到了音鹋的不适，小心地将音鹋扶起来，喂了音鹋两口温水。
喝下温水后，音鹋开口，声音粗哑：“池祈星，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