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卿左右看着众人的脸色,各色纷呈,无一不精彩,心里不由泛起了疑惑,妙英是谁?
午间,春风和煦,日头渐暖。
魏云卿觉得有些热,帔子从肩膀滑落到后,她便索性搁置一旁,萧昱看了一眼,又拿起给她披上,叮嘱道:“乍暖还寒的时候,不要贪凉。”
魏云卿摇摇头,小声提醒着萧昱,“陛下说好了带我去骑马呢。”
萧昱给她整理着帔子,莞尔道:“好,我们待会儿就去骑马。”
萧景他们听到帝后的对话,面面相觑,很是惊讶,魏云卿竟然会骑马?
魏国崇文抑武,纵是萧玉姒这般强势的女中英秀,对于骑射也是一窍不通呢!
萧景半张着嘴,惊讶道:“皇嫂竟然会骑马?”
“小时候跟舅舅学的。”魏云卿扬眉笑道:“舅舅常带我在西郊的马埒跑马。”
建安城西郊有宋氏自己的马埒,占地百余亩,极尽豪气,建安寸土寸金,也只有家大业大的宋氏才修得起。
故而也没几家闺阁千金,可以像魏云卿一样,自己家就有马埒,可以自在跑马习射。
众人来到了马埒,先去了马棚选马,魏云卿一眼便看中了一匹通体黑色,皮色油亮,没有一根杂毛的骏马。
萧景笑道:“皇嫂真是好眼光,这匹乌骊马可是西域名驹,陛下的最爱,当初驸马平定西凉时,献给陛下的战利品。”
魏云卿惊讶地看向萧昱,萧昱含笑默认。
萧玉姒担忧道:“不过乌骊性烈,恐伤了皇后,还是换一匹吧。”
魏云卿有些犹豫,大约跟她的玉狮一样认主吧。
“无妨。”萧昱走到马前,抚了抚马头,对它耳语了几句后,招呼魏云卿道:“卿卿,过来。”
魏云卿上前,萧昱拉着她的手抚了抚马头,马儿没有排斥,魏云卿惊喜一笑。
萧昱拍了拍马鞍,“上去试试。”
魏云卿点点头,准备上马时,萧昱却突然拉住她的手臂,把人半圈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大意了,你穿着裙子怎么上马?”
魏云卿神神秘兮兮地微拉起些裙摆,显现出一溜灯笼般的裤腿,道:“我知道今日要跑马,有在裙子里穿衬裤,陛下不用担心。”
萧昱诧异一笑。
魏云卿翻身上马,乌骊竟没有丝毫抗拒。
萧玉姒大为惊奇道:“奇了,之前僧孺想试一试乌骊,都把他给甩下来了,没想到它竟不排斥皇后。”
萧泓调侃道:“这马通灵性,想来也是被皇后的美貌折服了。”
“七叔又胡说。”萧玉姒笑着打趣道:“想是乌骊认出这是陛下的皇后了,怎么能拒绝陛下的另一半呢?”
“哈哈哈,对对对,瞧我这笨嘴。”
魏云卿如今虽已是皇后,可终究还是个小姑娘,脸皮薄,被众人这一番调侃下来,也微微红了脸。
萧昱把马缰递给魏云卿,“坐稳了吗?”
“嗯。”
萧昱招呼来两个女奚官,让她们护着皇后先跑一跑,熟悉一下马和场地。
乌骊的确不排斥魏云卿,一圈下来,与她已十分熟悉了,魏云卿回来后,兴致昂扬的要和众人赛马。
萧景道:“好啊,那皇嫂想怎么比?”
萧昱含笑看向魏云卿,听她的意思。
魏云卿毫不迟疑道:“当然是比谁跑得快,谁先回来算谁赢。”
“好,都听皇嫂的。”萧景浅浅一笑。
众人都挑好马各自准备好后,萧景突然道:“乌骊给了皇嫂,陛下骑什么?”
萧昱道:“姐姐不通骑射,你们去跟皇后赛马就好,我在这儿陪姐姐坐一会儿,等你们回来。”
魏云卿莫名慌乱道:“陛下不去跑马吗?”
这里她最熟悉的就是萧昱了,他不陪自己去可怎么办?她突然就不想去了。
萧昱给她整理着马鞍上的裙摆,安抚道:“僧孺也骑的很好,你先跟他比试,改日我再陪你跑。姐姐明日就要离京了,总不能留她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坐吧?”
魏云卿想了想,便勉强点点头,答应了。
“那你们就陪皇后好好比试一番。”萧昱笑道:“赢者赏一斛珠。”
萧泓挑眉道:“那岂不是还要让陛下破费一斛珠?”
“那你们得能赢得了皇后,若是皇后赢了,这宝珠就是皇后的,给皇后的能算破费吗?”
“陛下如此说,那我就有些不敢赢皇嫂了。”萧景调侃道。
“说的跟你能赢我一样。”魏云卿又恐他们因自己身份让了自己,便开始给他们立着规矩,“先说好,你们谁都不许让我,要凭真本事。”
“是,臣谨遵皇后懿旨。”萧景笑道。
萧泓笑哈哈道:“无妨,无论最后谁赢,我们都把这斛珠献给皇后就是了,重要的不是一斛珠,而是要让皇后尽兴。”
“七叔说的有理。”萧景笑着。
众人就位后,萧昱看着魏云卿长身玉立马背的身姿,对她点头一笑。
魏云卿亦腼腆地对他回之一笑。
萧玉姒为令官,站在赛道前,笑着抬手发号施令道:“开始!”
魏云卿立刻扬起玉鞭,绝尘而去。
“驾——”
萧昱含笑目送魏云卿,直至女子的身影远去后,才渐渐收起了面上的笑容。
萧玉姒看着众人策马离去后扬起的漫漫尘土,调侃道:“陛下对皇后还真是十分宠爱呢。”
萧昱面无表情道:“一件摆设罢了,可纵是摆设,也要好好哄着。”
二人往休憩的帷棚走着,萧玉姒劝说道:“夫妻做久了,情分自然就有了。”
萧昱侧头看着她,“姐姐和驸马便是日久生情吗?”
才见了三次,就定了终身,哪儿有什么情分?萧昱心里很清楚,公主是为了他,为了皇室的长远,才下嫁驸马。
作为先帝后的长女,父皇母后的早崩,两个弟弟的年幼,逼她不得不快快成长,早早就担负起一国公主的责任,并且完成的非常出色。
受姐姐的影响,萧昱自幼起,便将立后视作国家的政治行为,而非他私人的感情行为。
因此,他可以在丝毫不了解魏云卿的情况下,依然答应娶她做皇后。
哪怕不是魏云卿,无论朝廷为他选择哪家贵女为皇后,他都会娶,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萧玉姒笑了笑,回想着往事,“我第一次见他,就欣赏他,他是很好的人,是个好丈夫。”
萧昱勉强一笑,不由想起他第一次见魏云卿的时候,少女匍匐跪倒在地,整个缩在他的面前,像一只柔弱无助的幼鹿,惹人怜爱。
“起码,皇后的确是美艳动人,我见犹怜。”萧玉姒笑道:“不是吗?”
“是啊。”萧昱自嘲一笑,“如此佳人,夫复何求呢?”
二人在帷帐落座,内侍摆上茶水点心后,便各自退出了。
萧昱饮着茶,突然想起什么,询问道:“姐姐知道宋逸吗?”
萧玉姒不解,“宋逸?陛下问他做什么?”
“没什么,就是先前皇后提了一下他,一时好奇。”萧昱漫不经心道。
萧玉姒心中有了计较,笑了笑道:“他的情况,我先前听齐州世子说过一些,这要从十几年前的一桩旧事说起。”
“什么旧事?”萧昱眉梢一动。
“十几年前,宋逸的父亲出任辽东太守时,岛夷来犯,其父抵抗不力,丢了辽东郡,他父亲也至此下落不明,虽然后来朝廷又收复了辽东,可始终没寻到他父亲的消息。”
萧昱眉尖微蹙,果然是下落不明了。
“后来,一些世家为了打击宋氏,就开始编排其父投降岛夷,在夷土娶妻生子,通敌叛国的谣言,小小谣言虽然撼动不了宋氏,可毁了宋逸足矣。”
萧昱若有所思。
“只是陛下还未告诉我,皇后提他做什么?”
“没什么。”
萧玉姒若有所思地一笑,“皇后这才刚入宫,就跟陛下提这些事情,有心干预朝政,到底是宋氏养出来的人。”
萧昱立刻反驳,“她是无心的。”
“何以见得?”
萧昱不语。
萧玉姒见他不说,也没有勉强,只道:“看来陛下,对这小皇后也并不全然虚情假意。”
萧昱却避开不谈,眸色沉沉,转移话题道:“她听信了我的说辞,并不着急圆房,我如今能以庙见之礼来拖延,可庙见之后,哪怕皇后不急,我也再没有推脱的理由,再推脱,她会起疑的。”
“陛下的意思是?”
“如今我尚未亲政,我不能有子嗣。”萧昱正色提醒道:“庙见之后,我势必要与她同房,可是,皇后不能有孕。”
萧玉姒心中一肃,面色渐渐凝重。
萧昱排斥的并不是与魏云卿同房,而是担忧皇后一旦有了子嗣,天子的性命便会非常危险!
天子已年长,却尚未亲政,手无实权,而皇后又是执政权臣的外孙女。
一旦魏云卿有了子嗣,那些不愿放权,不愿天子亲政,想要继续把持朝政的世家,会有无数办法悄无声息害死天子,拥立襁褓幼儿登基,扶持魏云卿垂帘,成为他们新的傀儡。
政由世家,祭则寡人。
在士族眼中,天子就是傀儡。
萧昱想亲政,想从世家手中收回权柄,这是实打实在威胁各大世家的利益。
别看各大世家之间也是勾心斗角不断,可一旦皇帝想要打压士族,各大世家为了维护士族门阀政治,会立刻放下门户成见,联手再换一个皇帝。
魏云卿的子嗣,将会成为萧昱性命的最大威胁。
何况,魏云卿还是个没有父亲、没有叔伯、没有兄弟,没有任何外戚仰仗,极好操控的孤女。
萧昱的担忧,的确是个问题。
“届时我从宫外给陛下带药,悄悄给皇后用药避孕如何?”萧玉姒提议道。
“不行!”萧昱毫不犹豫反对道:“太医监隶属少府,少府卿王崇是皇后生母的亲舅舅,一旦给皇后用药,姐姐觉得能瞒过宋太师吗?”
宫廷内外悉奉宋太师之意,自少府卿至太医监,上上下下全是宋氏的人,若是给魏云卿下避孕药,根本瞒不过太医,宋太师也必然会知晓。
萧玉姒心里一咯噔,思索道:“可就算是陛下用药,也瞒不过日常请平安脉的太医的。”
“所以我才跟姐姐讨主意。”
萧玉姒面色凝重,安抚道:“陛下别担心,先稳住皇后,不要让她起疑,目前我们第一要紧的事情,是把齐州的兵权顺利交接,离庙见还有一段时间,我会想办法。”
萧昱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相信萧玉姒会处理好。
对他来说,用皇后位这样一个摆设,来换齐州实实在在的兵权,是相当划算的交易。
如今魏云卿顺利入宫,齐州兵权也该交接了。
很快的,赛马的一行人也陆续归来,毫无疑问的,魏云卿拔得了头筹。
她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如此明媚灿烂。
萧昱看着纵马归来,意气风发的小皇后,立刻结束了交谈,换上了笑脸,步出帷帐,亲身相迎——
“卿卿。”
第24章 珠冠
明媚灿烂的小皇后, 驱马归来,衣袂翩翩,草木生光,白若凝脂的皮肤上, 浮现了一层薄薄的汗, 几缕散发贴在额上。
“吁——”
魏云卿勒马,女奚官上前为她牵着马, 萧昱亲自上前相迎。
萧玉姒拍手笑道:“皇后真是了不起, 骑的又快又美妙。”
魏云卿把马鞭递给女奚官, 浅浅一笑。
萧昱对她伸出手,逆光看着她。
魏云卿看着眼前的天子, 日光给他白皙的脸上笼罩一层柔和的光芒,那笑意愈发温暖。
她心中一动, 把手递给了他,行云流水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裙摆扬起, 像一朵绽放的郁金香。
萧昱又握住了她另一只手, 把她扶稳,女子的玉手光泽柔软, 掌心还有一层薄汗,和他的手掌湿乎乎纠缠。
“卿卿惊艳独绝, 姿行美妙。”
他一如既往的不吝赞美。
魏云卿看着他,认真道:“乌骊是一匹好马,可我第一次骑它还不是很习惯, 如果是我的玉狮子, 我会骑的更好。”
萧昱含笑给她擦着额头的汗,女子白皙的肤色转瞬皎然透粉。她额头的碎发已经被风吹干, 萧昱顺手扶了扶她发髻上摇摇欲坠的山茶花。
雪肤玉骨,人比花艳。
魏云卿却是心中一紧,立刻捂着头,“不许碰我头发。”
萧昱一怔,反应过来她是在警惕自己那天拆她头发之事,哑然失笑道:“我只是帮你簪花。”
魏云卿摸着头上簪的稳稳的花,她能感受到天子在宠爱她、熟悉她,无论如何,眼前之人已是她的丈夫,她也必须试着去接纳他。
“累不累?”
他问。
魏云卿摇摇头。
萧昱挽起她的手,往帷帐中走着,“先歇一歇,我们去喝茶,等二弟他们回来。”
“嗯。”
她点点头,主动伸出另一只手,挽住了天子的手臂。
先是试探的伸出手指勾了勾他的袍袖,而后小心翼翼把手掌穿过去,最后心一横,完全挽住了他的手臂。
萧昱身子一僵,看着依偎在自己身侧,羞怯天真的小皇后。
他知道,她也在努力让自己熟悉他、接纳他,早早适应二人的关系。
萧昱握紧她的手,抬步,从容引她入幕。
很快,萧景和萧泓陆续回来。
还未见人,就听到萧泓的大嗓门,“不公平不公平,皇后骑的可是乌骊马,我们的马怎么跑得过乌骊呢?”
萧玉姒笑道:“七叔纵是不服,可乌骊就是不认你啊,能驯服一匹烈马,也是实力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