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
只剩嘟嘟的忙音。
白栀看了会儿手机,叹气,只好沿路进去问。
晚上八点,实在走不动了,便坐在路边,想随便买一副耳机凑合凑合。
这时电话打了进来。
是一串陌生的本地号码。
现在诈骗电话不算多,白栀放心接起,对面的人说话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喂,白栀同学吗?我是高三级的生活老师,听说你的室友制造噪音,严重影响到日常睡眠了,真不好意思啊,我已经说过她们三个丫头了,你看是想继续住还是换宿舍?”
第77章 觊觎
白栀一愣。
这是生活老师?
是天使才对吧。
怎么跟传闻的地狱咆哮不一样……哦,哦。
白栀知道是谁去打招呼了,壮着胆子提要求:“老师,我能不能换去都是高三学生的宿舍?大家作息一致,我也不会打扰到别人。”
“哦,我看看……”
对面传来翻书页的声音,没多久,生活老师说道:“高三的宿舍插不进人了,要不然你住教师宿舍吧。”
白栀一惊,“啊?”
“单间,有热水器和空调,也不拉闸,放心放心,住宿费不加收,就住了两个实习女教师,一个教语文,一个教生物,正好,你平常有不会的晚上还能请教。”
白栀还没答应,生活老师就拍板了,让她待会儿回去到一楼办公室找她拿钥匙。
挂掉电话,白栀还不敢相信,前一秒还在满大街找耳塞,下一秒升级去单人宿舍,还配两个老师……陪读?
哪怕她知道江燃家很厉害,落到自己身上,也没想到原来能这么厉害。
手机又响了。
是江燃。
白栀接起,少年在那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人呢?大晚上的野哪去了?”
“勤学路……”
“回来。”
“回哪?”
“学校。”
“……哦。”
挂掉电话,白栀一刻也不敢停,跑回学校。江燃站在校门口,靠着光秃秃的银杏树有一下没一下玩打火机,咔嗒——火光点亮他的半张脸,光明一瞬后陷入模糊的黑暗,直到下一次火光亮起才能继续窥视他的脸。
白栀跑过去。
像只跋山涉水飞来的蛾,头发丝都涌动着扑火的欢愉。
他站直身体,防着她抱,伸手抵住白栀额头,“不长教训的嘛,晚上还敢一个人出去?”
“没想走远,就在勤学路转悠。”
“东西都搬来了?”
“嗯。”
江燃收回手,望了会儿旁边荒草蔓延的河道,“也行吧,省得你上下学我也不放心。”
白栀笑起来。
他不乐意了,问她笑什么。
她抱住他的手蹭了蹭,“好喜欢你呀,阿燃。”
江燃一僵,揉了揉她的头,清冽的少年音有点沙哑的性感,“要一直喜欢我才算喜欢,你懂吗?”
现在喜欢以后不喜欢了。
那么现在的喜欢根本称不上喜欢。
不过是场骗局。
就像药片裹着的糖衣,一抿就化了。
白栀点点头,继而仰头看他,圆眼闪动着脆弱灵动的光芒,“那阿燃会永远爱我吗?”
只是喜欢是不够的。
所以她换了概念,用了“爱”字。
这点小心思他应该不会介意吧?女孩子都喜欢被爱得多一点。
江燃拍了拍身后少说百年的银杏树,半开玩笑半认真,“我们说的话这棵树都听到了,谁要是食言,就让树爷爷砸死他。”
白栀伸手抚住树干。
粗糙的树皮历经百年风霜,它或许还曾经见识过纷飞战火,银杏的话,活上千年也不少见。
他们只是这棵树生命中的过客。
银杏会记住他们的誓言吗?
白栀不知道。
但掌心的纹路与树皮之上的沟壑奇迹般重叠了,既温暖又粗粝,她从心底生出一种感动。
江燃捏她脸,“怎么,吓到了?”
白栀摇头,转头冲他笑,“树爷爷说它记下了,以后谁变心砸死谁。”
江燃冷哼一声,使劲揉她脑袋。
“那你真是有得死了。”
白栀跑开了,他在后面追,没两步就追上牢牢牵住了手。
今夜有月亮。
挂在天幕像盏温柔的灯。
明天就正式开学了,她也会去到另一栋教学楼设置的英才班,不知道操场看台的迎春花开了没有?
她想摘一朵,送给江燃。
……
机场。
候机厅。
陈舟接了热水,随便找家不用排队的餐厅坐下,机场的东西还是一如既往难吃,汉堡包吃起来像在嚼纸。
他吃了两口,喝热水。
然后又翻出了白栀发来的那几条短信。
没有一句好话。
句句都在扎心。
最后还叫他爬。
刚收到的时候他心乱如麻,羞愧得无地自容,好像真该买两把刀插在自己身上。
现在翻来覆去看了几遍,都要倒背如流了,忽然发现不对。
白栀再生气也不会说这种话。
既然不是白栀,那就只可能是江燃了。
她在他面前还真是听话。
手机都随便让查。
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明明她原本喜欢的也不是江燃……
机场广播开始报航班了,陈舟拉起行李,径直往登机口走去。前面的女生绑着马尾,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着,看起来有几分像白栀。
他多看了两眼。
女生察觉到打量的目光亦看过来,看清陈舟高挺沉着的模样后,眼中闪过惊喜,笑盈盈的模样还挺可爱的。
但……也仅此而已。
陈舟收回视线,坐进位置后开始在脑中描绘她的模样。
圆眼,双眼皮是开扇的,眼睛珠像围棋子,雾黑雾黑,正面看很乖很文气,笑起来清纯自然,叫人忍不住想亲近,但细看的话侧脸轮廓并不柔和,弧度挺翘,骨相舒逸、俊朗。
他之前没发觉。
其实白栀这个人很符合古典美学。
外柔内方。
气韵天成。
美得不疾不徐,也许不会第一眼就惊艳众生,但绝对会在第二眼第三眼叫你魂牵梦绕。
陈舟觉得自己病得不轻。
当初白栀喜欢自己的时候,不曾察觉,也不在乎。
现在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莫名其妙就嫉妒了。
他难道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喜欢抢别人女朋友吗?
陈舟告诉自己别去想。
做人要有分寸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否则和陈辰这个倒行逆施的堂弟有什么区别?
可是心之所以是心。
就是心从来不听脑子的话。
闭上眼睛,陈舟心头便浮现出白栀在沿江公园小道的模样,她跑得脸色煞白,耳尖却是红的,她的头发黑而茂密,鬓角飞起细绒,长睫直楞楞的,一点都不卷。
她说话需要吸很大一口气,否则声音就像细蚊似的,听不太明。
她直视他的眼睛,揭开伤疤袒露真相,雾黑的眼没有一丝装可怜的打算,可是却那样的楚楚可怜叫人心碎。
他当时伸出手,差点就抱住了她。
但他不能。
江燃经常抱她吗?
那样纤细倔强的身体抱在怀中是怎样的感受?
陈舟睁开眼,长长叹了口气。
而后,头疼欲裂。
第78章 别枝
3 月 1 日,晴。
昨晚就很暖和,河畔的柳树似乎也在一夜之间活了过来,今早校园上空漂浮着毛茸茸的柳絮,风一卷,便在水泥操场的各处堆积。
昨天才扫过的地,今天又要大扫除。
值日生三三两两聚集,一个扫,一个拿口袋搂。对柳絮过敏的学生不停打喷嚏,操场打的,教室都能听到。
嘻嘻哈哈的打闹声,夹杂变声期男生低沉的咆哮。
有点吵,但是比只有高三上课时的氛围好。
开学第一天不上课,到办公室注册完了就在教室等着领书,高三的课提早上完了,现在发的都是强化练习,季浩然领着男生去搬书,白栀在整理课桌。
英才班的名单贴出来了。
就在一楼的公告板。
现在所有选出来的学生都要搬到另一栋教学楼,那里教学设备更好,周围也更安静。
没有人打扰,一天说不定能学 20 个小时。
白栀书包塞得满满当当,都坠到屁股了,手里还抱着厚厚一摞书,像棵几乎压断的小树苗。
欧阳月照着单子发书呢,瞥到她这样,有些不悦:“江燃呢?”
白栀笑笑,没说话。
孟晓丹一直注视这边,见江燃不在,又想趁着最后的机会刺两句白栀。
“哟,江燃今天怎么不做护花使者了?放你一个人在这搬书?不是吧,果然是分班就分手吗?”
“他就算跟我分手也看不上你。”
孟晓丹一顿,猛地拍桌!被她拍桌子的女生吓一跳,皱眉狠狠丑了一眼。
孟晓丹怒目相向,“白栀,你嘴巴怎么这么贱啊?”
白栀用下巴抵住书,“比不了你上赶着找骂的贱。”
她抱着书摇摇晃晃出去。
来回搬了三趟才把东西搬空。
最后一趟回来检查有没有遗漏,季浩然拦住了她,眼眶通红,宽大的双手颤抖着在校裤揩来揩去,“白栀,隔壁班班长说我姐哭着冲出来,不见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她?求你了……她一直以为自己能进英才班,结果……”
白栀一听也慌了神,镇定下来后让他别急,先去小树林和阅览室那边看看。
欧阳月发完书了,有几个闹着要换,说书脊破了,每次都有这么几个吹毛求疵的,欧阳月向来好脾气都会帮忙拿去教务室换,现在听季浩然一说,急得不管了,叫他们自己去换。
“我也帮忙找吧,季浩然你别急,找到我和白栀会打电话的。”
季浩然点点头,拔腿就奔。
平常在学校他不爱喊季雨晴“姐”,现在跑出去,一声声沙哑的叫喊全是“姐”——
陈辰不打招呼就转学了。
现在英才班也落选了。
双重打击下来,季雨晴再强也顶不住。
白栀和欧阳月先把各层的女厕所看了个遍,没找到。
还是(1)班有个女生说看到季雨晴上楼去了。
教学楼总共四层,他们就在第三层,再往上只有两间教室,因为露台围栏不高很容易出事,所以四楼没有启用,只堆了些教具在里头。
平常只有抽烟的和幽会的小情侣会摸上去,不过白栀从来不跟江燃去,被学生会逮住可是要扣分的。
本来(3)班就没拿过两次流动小红旗,再扣,老周脸都要绿了。
白栀对班级荣誉看得淡泊,但却很在乎老周,江燃也是,这算是他俩为数不多的孝心。
欧阳月和白栀尬在原地。
两个都是好学生,贸然不敢上去。
凑巧胡旭阳揉着杂毛路过,他染了不明显的栗色,平时跟老师辩说是焗油的效果,因为是留级的,成绩也过得去,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其他人私下看不惯叫他“杂毛”。
白栀揪住他校服,“胡旭阳,你上去看看季雨晴在不在!”
欧阳月一愣。
没想到白栀还敢抓留级生当壮丁,眼睛都要瞪出来。
胡旭阳歪七扭八站着,见是她,没什么好脸色,“干嘛啊,四楼不让上的,要上你们自己上。”
白栀深吸口气,豁出去了,“学长!”
胡旭阳虎躯一震,不可置信。
自从留级以来,还从来没有人叫过他学长,怪不得陈舟陈辰对她念念不忘,白栀,这是大气层来的高手啊。
太高了!
“哎呀呀,你们确定她在上面吗?母老虎怎么可能躲起来哭?”抱怨归抱怨,胡旭阳还是上去了,没多久哎哟一声,好像栽倒了。
白栀和欧阳月对视一眼,管不了这么多,直接冲上去。
四楼露台,胡旭阳被季雨晴一笤帚打得有气无力靠坐地上,单手捂头,无语看苍天。
季雨晴明显哭过,两个眼睛肿得像桃,在脸上只剩两条缝了。
白栀去抢她扫帚。
欧阳月从后面抱住人往地上拽,尽量远离栏杆。
季雨晴“啊”地大吼一声,无比崩溃,“别管我别管我!我没脸见人了!啊啊啊啊!!!”
白栀打电话给季浩然。
很快男生就到了,跟欧阳月一起门神似的拉住季雨晴的手,不准她跳,也不准她舞。
季雨晴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全身上下就剩一张嘴了,输出起来也就格外歇斯底里。
“陈辰转学了,一句话都没给我留!!!”
“英才班也不要我,全世界都来抛弃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凭什么要这么对我!!!”
胡旭阳堵住耳朵,一脸痛苦:“大姐你嚎什么呀,我说怎么了,多大点儿事,陈辰跟我穿一个裤子的转学都没告诉我,你算老几啊,他干嘛要跟你报备?”
季雨晴气得抖起来,“我在陈辰心中还不如你这个杂毛吗!”
胡旭阳也气得发抖:“嘿!嘿!嘿!你这个死丫头会不会说话,这叫板栗金,不是杂毛,一点时尚细胞也没有怪不得陈辰看不上你!”
季浩然挡在两人中间,“胡旭阳你就少说两句,行吗?”
胡旭阳来了脾气。
男生揉着脑壳站起来,故意绕到季雨晴面前,“我要是你现在就跳了,省得丢人现眼,还逼逼什么啊。”
季雨晴脱鞋扔他,“老娘抱着你一起跳!死也拉你垫背!”
胡旭阳险险躲开,贱了吧唧笑起来,自信地扬起嘴角,“哎哎哎,可惜你抱不到!”
白栀从后面推了他一下。
胡旭阳一声“哎哟卧槽”,登时进入季雨晴的攻击范围,季浩然没拉住,眼看着亲姐勒住胡旭阳的腰对着……屁股就是一口。
胡旭阳叫得比杀猪还惨。
欧阳月噗地笑出来,不好笑得太厉害,赶紧调整表情,假装咳嗽。
季浩然心有余悸,感觉咬屁股反正也咬不死人,就让季雨晴咬两口发泄发泄吧。
反正咬的也不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