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十八岁,有的人背上行囊坐着摇摇晃晃的绿皮火车去打工了,而有的人便拥有了别人打一辈子工也不可能买上的大玩具。
艳羡声一片,还有酸的。
但是酸的声音太少了。
有人会嫉妒星星吗?如果人人都有“手可摘星辰”的野心,成功也不会是只属于少数人的奖励。
下雪了,挺大的,但却没有前几次冷。
小区里的人都出来玩雪,白栀也不例外,跟季雨晴在戴着棉手套蹲在台阶上抱雪。
季雨晴一吸鼻子,问白栀见过没?
也不说见的什么。
不过白栀心知肚明,低声说见到了。
“我就知道他肯定先给你看!”季雨晴又问江燃拿到驾照没?
江燃生日在 4 月,现在才 2月,没满 18岁怎么拿啊。
季雨晴不信,问那晚车怎么开出来了?
白栀低头说不知道,可能是有人帮忙试车……季雨晴在那边快笑死,说白栀是一点不懂男人,季浩然的单车买来后都没让她这个姐姐骑过,江燃的车哎,可能让别人试吗?
“谁敢开他的车,怕不是想死。”
“……阿燃也没这么霸道。”
“那是对你,算了算了,等他拿到驾照带你兜风,捎我一起!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坐超跑的机会!白栀,我们朋友一场,你可千万别拒绝啊!”
“好,你不怕的话。”
季雨晴笑起来。
分了一捧雪给她。
白栀拍实雪块,犹豫着要不要说英才班的事,但季浩然一嗓子就把季雨晴喊走了,“姐,妈妈叫你吃饭啦!”
“来了来了,你催命呢!白栀,帮我看一下雪人别让人家偷了!”
“知道了,你去吧。”
……
初七,高三开学了。
躲在外面的白露在刘丽的押送下总算回家,回了家也不敢露面,就把房门反锁躲在卧室。
白栀知道她是心里有鬼,见顾轻轻和陈辰都遭殃了,她也讨不着好,就在那装怂。
但要白栀主动去劝,也是想多了,任凭刘丽嘴皮子磨破,白栀也不愿意像个姐姐一样去“安慰”受惊的妹妹。
白露不知道出什么昏招,跟刘丽瞎扯,说江燃在追杀她。
刘丽再蠢也是个活了几十年的人。
现在社会风气并不清朗,还有占地盘做场子的,可是人家闲着没事追杀你个一穷二白的学生干嘛?更不用说江燃自己还在念书,什么仇什么怨,非要白露的命。
白露解释不清楚。
拎把水果刀抵在手腕,哭得稀里哗啦:“妈,就当我求你了,让姐进来跟我说句话,就一句话!”
“她不肯来!我要说多少遍,那也是个犟骨头……露露啊,你告诉妈妈,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鬼?!”
“啊啊啊,她怎么可以不来?!妈,你让爸去叫她!他们可是亲生的!”
“白栀现在上晚自习!”
“我不管我不管,半个小时后要见不到姐,我就从这割下去!”
白露表现得歇斯底里,不像正常人。
刘丽没办法只好催白永刚开车去学校把人带回来。
白栀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回到家,书包都还没放好就被刘丽环着肩膀押解到了白露房间。
真是有意思。
明明做错的是白露,结果受到“押解”的竟然是她。
是不是只要会发疯道理就一定站在她那边?
第75章 离巢
房间窗户锁死了,还用铁丝绕了几圈把手。白露穿着睡衣披头散发躲在被子里,地上堆满衣服和纸团,她看起来很久没睡过觉了,眼底的淤青有点不久于人世的味道。
白栀撇过脸,不想看。
她总是会被别人的可怜触动,从而忘了维护自己的利益,但事实是,主动以可怜示人的人未必真可怜,“可怜”这层面具不过是他们用来谈判的筹码。
白露见她,立马从被窝窜出来砰一声锁住房门。
刘丽和白永刚都被关在了外面。
白栀吓一跳,贴着墙壁不敢动。
白露眼神冰冷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走近,哐当跪下抱住白栀的腿,“姐,我真不是故意的,陈辰让我帮忙约你出去吃饭,我以为就是吃饭嘛……怎么想到他胆子那么大!姐,姐,现在江燃要收拾我,能救我的就只有你了,求你,跟他求求情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白露哭得稀里哗啦,死不放手,平常拈轻怕重的,关键时候力气还挺大,白栀试了试,挣不开。
她揉揉僵痛的眉心:“让爸把我从晚自习抓回来,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我没办法了呀!谁叫你不肯来见我!”
“你自己躲在房间不出来,到底是谁不肯见谁?算了,我不跟你扯这些,再打扰我学习就叫江燃把你骨灰都扬了。”
“姐!是不是只有我去死你才会原谅我?”
白露眼神怨毒,抓得白栀生疼。
她的精神状况真的有点异常,手里还握着把削铅笔用的推式美工刀,藏得很好,但刀柄还是漏了出来。
仿佛白栀今天要是不给句准话,就打算往她身上来两下。
反正家里也不会报警。
只要死不了,白露就不用坐牢。
白栀猜到她的算盘,想了想,扔下句模棱两可的话:“别把自己看得太重,阿燃没空收拾你,都是你自己想多了。”
白露眯起眼睛,“是吗?那我怎么感觉有人在跟踪我?”
“坏事做多是这样的。”
白露不说话了,她扪心自问,做事是挺坏的。女孩眼睛珠转来转去,掀起油腻的刘海跳到窗边观察了会儿,疑心病似乎消了点。
“江燃真的没有追杀我?”保险起见,白露又问了一句。
白栀哪知道,江燃做事又不会什么都跟她说。
女孩顿了顿,冷道:“爱信不信。”
白露缩回被窝,双眼幽幽盯着白栀,以前她还是愿意装姐妹的,但现在似乎装不下去了,目光既阴森又狡猾,有着蛇一般的濡湿。
“姐,我们可是一家人,你也不想爸妈伤心吧?”
白栀看她一眼,开门出去。
刘丽和白永刚坐在外面,白永刚又在闷声抽烟,刘丽见到白栀忙问道:“露露好点没有?”
“她手里有刀。”
刘丽一顿,并拢双腿若无其事换了个姿势,没说话。
白永刚一怔,问道:“你们两姐妹都没事吧?”
“我没有这种会拿刀跟我比划的妹妹。”
白栀说完,关门回房。
老周帮忙抢到住校名额了,是个四人间,好是好,但住校费是八人间的两倍,得 1200,加上杂费 50,真不是一笔小数目。
白栀本来有些犹豫,想看看能不能等到八人间,现在真是半分钟都不能忍了,她受够这个家了。
而且今天看白露那黑得吓人的眼底淤青,离肾病确诊应该没两天,她可不想到时候面对刘丽和白露两个女疯子的围追堵截,还要看白永刚在里面用父亲的身份和稀泥。
一个,两个。
没一个把她当人。
白栀掀起床单,翻开垫褥,掏出江燃给的红包将钱抖了出来,数好住宿费需要的钱,发现一张小卡片。
卡片上用玫红色的笔画着一个猪头,猪头是星星眼,还戴着朵小花花,看起来怪娇羞的,一般人很难画到这么传神。
下面打了个箭头,写着:JR♡BZ 。
白栀糟糕透顶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春光明媚,拜托,小学生才写这个首字母和爱心好吗?
笨蛋江燃。
第76章 暗宠
周五,交完申请和钱,白栀领到了宿舍钥匙。
老周说这是别人退出来的床位,没有(3)班的学生,两个高二的,一个高三的,似乎作风有点问题,喜欢搞小动作,让白栀遇到事别怕先去找生活老师报告。
白栀点头,她知道老周的意思。
住宿环境比较封闭,有些学生就喜欢拉帮结伙孤立人。
但她本来也不是去交朋友的,有个住的地方就行,倒不在乎宿舍关系是否和谐。
白栀背着书包出去。
走到门口,发现鞋带散了,她蹲下来重新系紧,顺便拍了拍裤腿上的灰痕,起身发现老周仍旧看着她,表情怅然,不大像平时那个笑面阎罗。
目光对上,老周笑起来,眼角的皱纹一下子聚拢,“再过几个月,你们这些孩子又要走啦。”
白栀一怔,呆在原地。
对他们而言高中毕业一生只有一次,但对老周而言,应该见过太多次了。
送走自己苦心教了三年的学生是什么心情?
白栀很难想象。
她连养了小半个月的狗都记了一辈子。
女孩局促地站了站,小声说了句:“谢谢您,周老师。”
老周点点头,许是不久就要告别,心事重重道:“当老师最喜欢教懂事的孩子,省心呐,不会闯祸,但有时候呢我又希望你们别那么懂事,小时候都不闯祸,长大了哪有机会啊……”
一名实习教师进来,毛毛躁躁找不到东西,老周随手抽给他。
白栀又站一会儿,慢慢从狭长的木走廊出来。
这栋木楼也是上世纪的遗物,踩起来咯吱咯吱,上辈子白栀返校时已经拆了,变成了崭新的礼堂。
总有些旧物会被时代舍弃,再难寻觅,可是独属于他们的时光又被抛向了哪里。
最冷的时候也许已经离开了。
风也带着暖意。
红木楼旁的柳树开始抽芽,灰蒙蒙的小石子路也破出两根野草。
几个低年级的挤在水池洗拖把,操场上空飞过一张纸飞机。
春天要来了。
白栀想。
春天总会来的。
白栀又想。
……
白栀东西并不多,衣服一个行李箱就能装下,主要是铺盖和床垫重,还有放在家里的书,全部都得搬过去。
白永刚开车送到学校,路上不合时宜地问了些他以前从来不会过问的事情。
还有多久高考。
复习得怎么样。
饭卡里有钱吗。
……
白栀礼貌又简洁地作答,她其实知道,白永刚是在内疚,但她并不想理解他。
家长都很傲慢、很会审时度势。
当你还是无法离巢需要哺养的幼鸟时,他们站在施舍的角度,要么喜怒无常,要么漠然以示;当你似乎终于要长大了,翅膀硬了,他们又会突然变得慷慨大方,予取予求,再过段时间又会进入下一个阶段,变得温驯脆弱,好像很需要你逢年过节回去探望,当然,别空手回家。
白栀无聊地抱着课本,看着窗外形形色色的人。
有时候她也会想,世人都这样,白永刚也是芸芸众生的一员,要怪还是怪她自己太敏感,总爱把人情看穿。
车终于到了江一中。
好像她和他属于父女的这程也要结束了。
白栀闷头搬东西,白永刚不好进去,就站在楼下跟看大门的保卫聊天。
“都拿完了,爸,我上去了。”
“哎。”白永刚去摸口袋,想给她塞点钱,可是摸来摸去也不过找出半包烟。
年后刚开工还没发工资,过年这两天又天天去打麻将,肯定是没有钱的。白栀已经习惯了,也谈不上失落,站了站,提着最后一个袋子进去。
白永刚在外面喊道:“有什么给家里打电话。”
白栀没应。
她进了楼道,已经听不见了。
白栀的宿舍在三楼最里,有独立的洗手间,阳台很大,晾满了女孩子的衣服。
三个舍友,只有高三的在,微胖体型,个子跟白栀差不多高,不大讲话,白栀进来也只是点点头。
等她收完东西,高二的两个女孩子结伴进来了。
很吵。
有多吵呢?
一个打开手机公放音乐,放也就算了,还要跟着张信哲的《过火》引吭高歌。
“怎么忍心怪你犯了错~”
“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
……
另一个不知道买了个什么东西在公共桌子上捣鼓,一直在用钉锤敲击。
一下接一下,桌子震得不行,水杯都要晃下来了。
高三那个微胖的室友貌似是个正常人,但也只是貌似,半夜睡觉她竟然会打呼,一下接一下,不带断的,不打呼了就开始用梦话跟梦里的人疯狂吵架……最神奇的是另两人像是听不到,睡得跟死了一样。
白栀心想,怪不得之前住她这个床位的女生要退,如果噪音地狱有形状,大概就是这样吧。
她尝试忍受。
但只是周末两天,精神就在崩溃的边缘。
可住宿费都交了,退也退不到,且换宿舍也不现实,住之前就听人说生活老师可凶了,会吃人的那种。
现在回家也不是回儿事,她想来想去,打算去买耳塞。
忍忍就过了。
傍晚,白栀跟宿管说明了原因,请假离校买东西,宿管知道她刚住进来,应该是有东西没买齐,也没为难,签了个假条,让她在晚上十点之前回来。
校门口的耳塞质量都不太好,还不如买两个棉球塞进去。
白栀看来看去,没办法,打电话给江燃,他路子广。
江燃好像很忙,许久才接电话。
听到白栀要买耳塞,问她要干嘛。
白栀:“室友打呼。”
江燃:“什么室友?你爸妈还往你房间塞了个人啊?”
白栀:“我搬到学校了,方便冲刺嘛。”
江燃沉默许久,冷笑一声,“冲刺?我看你是翅膀硬了。”
进英才班不够,还要住校冲刺,怎么,想考进陈舟在的学校,然后把他这个学渣光明正大甩了?
白栀就知道他肯定又要生气才先斩后奏,好了,果然生气了,期末考试的时候就闹脾气,给他亲亲才哄好,现在怎么哄?
白栀想了想,不哄了,打算实话实话。
“我跟你不一样,自己不好好念书的话,以后没饭吃。”
“你不是要嫁给我?我管不了你三顿饭?”
“女人要有独立的事业,否则抗风险能力太低,以后要是……”
“怎么,你还想跟我离?”
“……你会不会听我说话啦!”
“老子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变着法想跟我分,哪怕结了都想离。”江燃在电话那头撂下句话,“自己解决,让你尝尝没有我的日子好不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