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才一块,出租要七块哎,再说我都上去了……”
“我也坐,再看看你。”
午后的太阳西斜了,照一半在两人身上,于是一边是暖的,一边是凉的。
白栀点头,冷的那边身体,耳朵血似的红。
江燃握住她的手,用了狠劲,几乎将指绞碎,声音冷冷的却有一丝颤抖,“白栀,谁都可以骗我,但你不行……要跟我,就得认真,不能三心二意。”
白栀一怔。
“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不是你喜欢我么?”
这个口气怎么像在施舍她?
江燃一怔,随即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咪,蹭地炸毛了,“谁喜欢你了!我看你可怜,整天追在老子屁股后面跑才勉强答应,你不要……”
白栀哼了一声,把没喝完的奶茶还给他。
“谁要你可怜?”
公交又进站了。
白栀麻利挤上去,坐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打开窗户,大声喊道:“江燃你这个大笨蛋!”
第18章 畸恋
白栀想起来了,上一世对江燃无感的原因,除了他有事没事总爱欺负她,最最主要的是太臭屁,太要脸,太嘴硬。好吧,其实这都没什么,白栀最擅长的就是忍耐,一家子阴阳人都能游刃有余地对付,没道理忍不了江燃的一点臭脾气。
可是……
白栀望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一阵伤心。
这个世界唯一爱她的人只有江燃了,如果连他都否认,白栀的心简直要碎成粉末。
公交转弯后,白栀收回视线。城市光怪陆离的影冷漠地打在女孩清瘦的身体,她歪头靠在椅背,听着车水马龙,望着整车黑压压的人头,脑海中却全是江燃无动于衷的身影。
他站在原地,甚至没有挽留的动作,车开走了,也不曾回望她一眼。
白栀摊开手掌,细数纹路。
一声叹息在车厢出生,又在数十人的呼吸间,死去。
……
江燃站在原地,动也不动,耳边仍是白栀愤怒的喊声,江燃你这个大笨蛋,女孩子都喜欢被人捧在手心,承认是你先动心有那么难吗?
她不理你,你耿耿于怀。
她义无反顾奔向你,你怎么舍得叫她难过?
你有病是不是?
公车远了。
更远了。
在十字路口右转,离开余光所能到达的范围,离开她期期艾艾的注视,江燃才动身,失魂落魄跟着公车走。
他走了一条又一条街。
城市光怪陆离的影冷漠地打在身上。
他不知道还要走到什么时候,走着走着,掏出手机编辑短信,长长写一串,全是些没有重点的屁话,短短写一句,又怎么也发不出去。
白栀像颗嚼不碎的水果硬糖,卡在喉咙,叫他生不如死。
回家的路上,少年紧紧握着手机,不放过一条信息,可直到躺到床上,直到万籁俱寂,直到连夜猫都歇了,不叫唤,还是没等到白栀的信息。
他不爽。
特别烦。
辗转反侧后,在凌晨四点发了条信息:白栀,明天出来么?
白栀没回。
周日一整天都没回。
总不可能一整天都不看手机吧,哦,那就是,看了当做没看到,说不定还把信息删了,眼不见心不烦。
江燃有种预感,她不会回了,心像是绑了石块,重得连累呼吸,他反反复复看手机,于是反反复复失望,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都是她认真上课的背影、转头看他的神采奕奕、批改他的练习簿时紧皱的眉头、看到小猪涂鸦时古灵精怪的笑意……还有那天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像只撵不走的小狗狗的癞皮劲。
白栀。
白栀。
白栀……
少年抱住枕头,手指收紧,深吸一口,满胸的潮湿的雨水溢出来。
她到底对他下了什么蛊?
她到底有几张嘴脸?
她到底要将他折磨成什么样子?
她到底……到底……到底有没有一丢丢在意他?
她为什么这么狠?
他都主动给她发信息了回一句怎么了?会死吗?她才是大笨蛋,大混蛋,大坏蛋!
……
周日,白栀为转移心思,印了几张传单张贴在小区公告栏,帮小狗找领养。
留了联系电话,当天就收到询问了,但最多的信息是询问狗的品种,白栀诚实回到,土狗串串。回了对方就不再说话,所有的询问都石沉大海。
没办法。
狗也是面子。
在小区养个土狗带出来遛都不好意思,这家养的泰迪,那家养的金毛,还有什么边境牧羊犬,都是洋品种……
你养的什么?
土狗。
同样是养狗,但天都聊不到一起。
也不怪他们。
白栀有些失落,知道小区找不到领养人了,第二天周一,早早到学校便问老周申请借用机房的电脑,想在本地论坛发布领养信息。
老周也没多问,让她中午去,计算机老师这两天都在,机房的门一直开着。
“对了,最近怎么样?”
老周放下红水笔,笑眯眯问她。
白栀拉着书包带,摇摇头,“有点吃力。”
“我听杨老师说你的英语进步很大,几次小测,作文都是范文,全年级传阅,杨老师可长脸了。”
“……是么?”
大概是前世进了外企,往来邮件都是英文,词汇增加了,语句也通顺,写作这块比高中进步许多。
老周摇摇头,“你啊,也太不知道骄傲了。这周三的自习课准备一下,给班上同学分享一下英文写作的诀窍,可不能自己一个人偷偷进步。”
白栀点头。
老周喝口水,挥挥手,“去吧,继续加油。”
白栀回到教室。
班长已经回来上课,正在讲台带着大家早读,见到白栀,微不可见地投去关切的目光。
看来她上周受伤被江燃送到医院的事,动静闹得很大。
白栀朝欧阳月点点头,回到座位。
等早自习结束,江燃姗姗来迟,整个人比平时更暴躁,进门都是用踹的,一进来,便紧着双臂望向白栀,目光如星,亮得吓人。
白栀一缩,感受到江燃如火燎原的目光却没有抬头回应。
她心里有气,整个人冷得像块老冰棍,不仅不看他,在江燃背包路过时还故意偏转身体,好像他成了什么脏东西,就连看一眼都叫她恶心。
江燃一僵,背包的手泛出青白。
他踢她课桌。
全班都能听到。
白栀一颤,仰头。
他冷笑一声,盯了一会儿女孩苍白清透的脸,撇过头,走到最后一排。
江燃有火,满肚子火,可是一见她的脸火气就熄灭了,只剩点不肯袒露的委屈。
今天,白栀第一次没有去找江燃收作业,课间,江燃索性把练习簿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周围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孟晓丹却很快活,故意对白栀说:“碰钉子了吧?江燃是你惹得起的?等着,看他以后怎么收拾你。”
白栀懒得同她理论。
孟晓丹的脑子是坏的,学不好好学,玩吧,也玩不出什么名堂,一天天的只会颠倒是非到处说闲话,搭理她都浪费白栀的口水。
她自顾自写题,改题,整理笔记,好像只有埋进学习的海洋才能忘记江燃似有还无的凉薄视线。第二节课下课。
集合的音乐响起。
季浩然套上校服,过来找白栀,“我跟老周说了,带操换成你,从今天开始欧阳月就不做了。”
“嗯。”
“你哪里惹到江燃了?”季浩然面露担忧,“他在最后一排玩打火机,怪瘆人的。”
“是他惹我。”
“哦,他惹你……你不要怕,老周不会放过他,我也不会。”
白栀叹口气,收起课本,拉紧校服拉链,同季浩然一起下楼。
孟晓丹张大嘴,故意喊道:“天呐,白栀也太牛了,追不到陈舟,去招惹江燃,现在又来勾搭季浩然!!!”
班里的人纷纷投来暧昧的目光。
白栀往前走,拉开和季浩然的距离。
季浩然拧眉站到讲台,使劲敲了两下三角尺,“够了没有,白栀从今天开始替班长带操,我是体委,当然要带她熟悉流程和站位,再闹,我去跟老周告状了。”
“切~”
大家不以为然,依旧笑的笑,说的说,直到江燃站起来,只是淡淡环视,众人便乖乖闭嘴。
第19章 偷抱
楼梯。楼梯。
还是楼梯。
白栀跟随人流一阶阶踏过,冲到一楼,蓦然回首,就看到江燃还在高三年级所在的四楼。
现在的学生压力其实也很大,但每个人都心存希望,觉得未来是值得奔赴的,因而想不开的少,走极端的也少,走廊都是开放的,未曾封闭,将所有人像养蛊的虫一般关起、封住。
防着你逃入轮回。
少年站在风轻云阔的高处,垂首看她,像一只跃跃欲飞的鹭,一颗摇摇欲坠的星,一朵动了凡心的仙林桃花,像李白诗里的天河水,哗啦啦——哗啦啦——流向她。
那一刻。
白栀成了山崖底部生长的莲花。
要在江燃淡漠悠远的目光中受洗、脱凡、飞天。
江燃不只是火,好像还是洗涤她万般杂念的天上水。
她已经原谅他了。
她没法不原谅,在那样的目光中就连姓名都能忘记,又哪里还能记得上个周末的争吵、试探以及水漫金山的无助与难过。
白栀站在一楼,动也不动,江燃折身回到教室,没来集合。
季浩然喊道:“快点,要列队了。”
白栀闻声跑到操场。
季浩然喊着口号,很快歪歪斜斜的队伍变成规矩的正方,两人并排站着,目不斜视,老周在侧后方瞧着,检查大家有没有好好穿校服。
拉链敞开不行。
没穿校裤不行。
没穿秋裤也不行。
都要十一月了,还不穿秋裤,想造反呐?
……
升旗仪式结束。
课间操开始。
季浩然站到前面一点,示意白栀跟动作。
他不知道白栀以前跟是金融高管的生母住,钢琴是学的,拉丁舞也是学的,许久没练,琴也许生疏,舞蹈的底子却还在,区别在于,曾经的白栀怕动作太到位,太出挑,太“风骚”,引来同学瞩目,现在却不会了。
不能因为别人扭扭捏捏不愿意开花,她也跟着憋,谁的青春不是只有一次?就该灿烂热烈一点,不对么?
起势。
抬臂。
收腿。
伸展。
转身。
女孩如花绽放,刚柔并济,马尾跟随身体的韵律摆动,生生把广播体操跳成了赏心悦目的舞蹈。
整个人美妙精致,一点不做作。
本班的看呆也就算了,隔壁(2)班和(4)班的也发出阵阵低呼。
“那是谁啊?”
“白栀,就之前跟陈舟告白的那个女生。”
“不是假的吗?陈舟都辟谣了,据说是她妹妹捣鬼,让她挡枪。”
“啊这,原来是假的啊。”
“她好漂亮,前两天老师复印传阅的英语作文就是她写的,挺牛一女的,根本没必要倒追好吧,倒是她妹妹,感觉心机很重。”
“嘶,好惨。”
窃窃私语传开,做完操还有人过来看白栀。
有两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跑去一年级的方阵问白露,是不是她跟陈舟告白还臭不要脸地推自家姐姐出来挡枪。
白露一个劲说没有,还哭了,闹哄哄的,声音挺大。
白栀没过去,她就不乐意看见白露,待队伍解散就往小卖部跑。
季浩然追在后面,见她去窗口抢新出炉的面包,一拍大腿,顶着人群推搡冲进去帮忙。
“别挤别挤……靠,要死人啦!”
季浩然抢到面包,递给白栀,这次白栀先一步把钱塞他裤兜,说声谢谢,又去隔壁买瓶奶茶抱着。
她也不吃,眼巴巴往楼上跑。
季浩然站在原地,许久没动。
季雨晴过来猛拍弟弟肩膀,故意吓他,“干嘛呢,望妻石?”
季浩然根本没被吓着,口气还很冲。
“姐,你们看言情小说的,是不是都喜欢抽烟飙脏还没有个好脸色的学渣?”
“你脑子有洞啊?”
“你说,到底是不是?”
“看脸的啦,脸好看,别说抽烟就是抠脚都是男主,丑的……额,嗯……你懂的。”
“我丑吗?”
“一般。”
“江燃呢?”
季雨晴眼睛一亮,小声道:“江河集团的大少爷?你们班那位祖宗?”
“……”
“他除了学习渣,根本就是高富……”
不等季雨晴说帅,季浩然就走了。
季雨晴望了眼弟弟离开的方向,翻个白眼,去找朋友结伴上厕所。
没用的东西。
一个爹妈生的,就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简单也就算了,傻子也有傻子的快乐,偏偏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恋爱脑。
没用,真的没用。
……
白栀进到教室,江燃的座位已经空了。
他走了。
课桌上信手涂鸦的猪头还用打火机烧黑了,一股焦味。白栀将奶茶和面包放到抽屉,捞起袖子蹲到垃圾桶前,不顾脏臭,一阵翻找。
还好,值日生还没倒垃圾。
她捡起江燃扔掉的练习簿,用纸巾沾水擦干净,翻开一看,都做了大半本了。
笔记很新。
一看就是昨天才写的。
字迹很潦草。
一看当时就很火大。
笨蛋。
她不回信息,他就不能多发两条吗?
都不能多哄两句。
白栀编辑信息:给你买了奶茶,在抽屉。
写完又删掉,没发出去。等江燃来教室,自然会发现奶茶,她想看他会是什么表情。
因为这点小心思,白栀收起手机,继续上课。
最后一节课终于结束。
白栀收拾书包,看着时间赶去机房,计算机老师见到她,点了点头,“用完记得锁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