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步,别动啊。”
好像是距离估算出了错误,夏聚的胸膛轻声贴上了一颗脑袋。
额头细微的冷汗丝丝缕缕透穿蓝色的单薄T恤,夏聚手垂在身侧,灌铅般抬不起来,连脚都忘了动一步。
“没,没事了。”
“嗯......开,开个灯。”
脑袋还没挪开,夏聚差点忘了说话,直到舒语蝶玩闹似的连戳三下他的肚子。
夏聚:“停,停电了。”
“手机。”舒语蝶轻声提醒。
“哦,对,手机。”夏聚咽下一口慌张,仍然没有动作。
安静的黑暗里,夏聚愣了片刻,才说:“我的手机在客卧。”
“你,你的呢。”
“卧室。”
背后她的卧室,除了舒语蝶不舒服那天,夏聚一次都没进去过。
静谧的空气里透露着紧张,夏聚轻声说:“那我带你去客卧。”
温度和心跳一点点冲淡害怕和惊恐的情绪,舒语蝶轻轻嗯了一声。
紧握的手,把短短十几步路衬得无比煎熬。
床边,夏聚一手牵着舒语蝶的手,一手摸索着手机的影子,最后才在床头找到。
亮白的光瞬间照亮房间,夏聚心里的石头落地般轻松。
夏聚:“没事了。”
舒语蝶:“嗯。”
舒语蝶回应的情绪明显不高,夏聚不安地看过去。
手电筒光晃眼,光线是向上照亮的。光笼下来,薄亮的一层,舒语蝶呼吸平稳下来,已经看不出害怕,只有眼眶微微泛红,脸上却没有眼泪的痕迹。
夏聚轻拍她的肩膀,安抚说道:“我去看看怎么了,你别乱跑。”
劫后余生,后怕尚在蔓延,舒语蝶轻声应答:“好。”
楼道里,周围几栋,甚至整个小区,都沉寂在黑暗,只有街道旁的路灯闪亮着。
舒语蝶窝在沙发上,抱着随便拿的抱枕,举着夏聚的手机,不时向外查看门口有没有回来的身影。
害怕的那点劲刚刚过去,丝毫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警惕。
舒语蝶回屋拿了自己的手机,为客厅加了一份亮度。
门锁的声音轻声一开,光亮立刻跟着舒语蝶的转向移了过去。
夏聚迎着亮眼的光亮走到沙发旁坐下,拿过手机放在茶几上。
他说:“今天好像要维修,八点停水停电,九点才恢复。”
“楼下的告示好像还是两天前贴上的。”
“.......”
舒语蝶安安静静,甚至可能说有点担心地盯着夏聚。
夏聚不明所以,“怎么了。”
她指过去:“你腿怎么了,有点一瘸一拐。”
夏聚愣了一下:“出来之前,在客卧撞的。”
“没事,死不了的。”
“膝盖?”舒语蝶绕到另一边坐下,探手想要查看。
夏聚立马拦着:“脚趾而已,不过我穿了袜子的。”
“你还是先管管你的手机吧,亮度这么暗,一会儿该没电关机了。”
而然,下一秒,两台手机灯光不约而同齐齐暗下,舒语蝶抱着抱枕的手下意识一紧。
乌鸦嘴......
“我说刚刚怎么不晃眼呢。”夏聚小声说,又立即对着舒语蝶安慰说:“没事没事,我在客卧留了个充电宝。”
高大的身影转眼溜进房间,像是根本没伤一样快。
舒语蝶望着那道身影有些茫然,抱着抱枕的手指轻轻一蜷,干脆移开视线,转到屋外。
长水街的路灯在黑夜里如盏盏萤火般越发明亮,从暗黄渐渐变成暖黄。
昏黄路灯起初都是暗的,只有在天色愈晚时,不变的光亮才慢慢显眼,照亮道路。
就像先前刻意保持的距离一样,一切总要回到它原本的位置,变成原貌。
脚步声噔噔响,一抹亮从客卧冒出,夏聚的声音紧随其后。
“亮了亮了,这个充电宝自带灯光,比手机光亮多了。”
舒语蝶回头,眯眼抬手,逃过晃眼灯光:“夏狗乖,去给手机充电。”
“过分,”夏聚轻笑一声,拿起手机:“周扒皮。”
第27章
舒语蝶怕黑,更不爱浪费时间,她陷躺在沙发上,闭眼思考画稿思路和颜色搭配,不知不觉在睡意中迷路。
隔日早上七点,金黄阳光撒进客厅,舒语蝶踩着生物钟的尾巴自然醒来。
朦胧的睡眼艰难睁开,竟然比以往都要困。
习惯的手想去掀被子,小臂动到一半却抬不起来。
手臂有点沉,更像是被压麻了。
另一只手上赶着帮忙,却先触碰到一根温热手臂。
舒语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脖子僵硬地扭过去。
“......”
夏聚躺在一边,还没睡醒。
阳光照射之下,夏聚的黑眼圈有点重,黑长睫毛的虚影盖着,令人不忍心把他喊起来。
这些细节在舒语蝶眼里一点点放大。
楼下传来大爷大妈陆续晨练的细响,沉睡的人压着手臂,舒语蝶没动,怕吵醒人,也怕他醒。
鬼使神差的,舒语蝶稍稍动了动小臂,夏聚没有反应,只是睫毛微微一扇。
索性另一只手还自由,右手慢慢挪过去,盖在身上的毯子滑到了地上。
舒语蝶愣了一下,右手依旧慢慢移到夏聚的脸颊旁,轻轻一戳,又挪到鼻子底,就像无数电视剧一样,探测鼻息。
暖热的鼻息一洒,指尖下意识一抽,舒语蝶还没来得及缩回来,夏聚就没有征兆地醒了。
他一歪头,舒语蝶的指尖划过他的脸颊和下颚线,一阵痒意柔柔洒过。
他懒洋洋笑说:“干嘛,要谋杀我?”
“.......”舒语蝶心虚,缩回手指:“看看你还有没有气。”
夏聚揉着头,有点好笑地说:“死了也是被你榨干了。”
舒语蝶大脑放空:“.......”
夏聚同样一愣:“............”
两个人睡得早,醒得也早,脑子都不清醒。
舒语蝶愣了片刻,微微颤着眼,轻声问:“你再说一遍。”
夏聚更心虚,目光习惯去找阳台上的吊兰:“......我是说,死了也被你这个周扒皮压榨的。”
虚惊一场过后,舒语蝶憋着的那口气终于从心里呼了出来,转而面向夏聚,问。
“你怎么没走?”
“还睡我边上?”
夏聚窃笑一声,逗小孩一样叙述:“好你个舒语蝶,怎么还忘恩负义啊。”
“你睡着之后,我特意等电来,从客卧帮你拿了毯子,又开了空调,既当爹又当娘,准备走了,坐在沙发上拿个手机的工夫,你一个翻身就死抱着我的胳膊。”
夏聚义正言辞,反问说道:“你让我怎么走,走去哪里睡。”
舒语蝶眼珠亮着动了动,反应过来似的,微微低下头没看夏聚。
夏聚见状,立刻接茬:“现在知道心虚了?”
“才没心虚,”舒语蝶不耐烦地动动左手,说:“先把你的手臂挪开,快压死我了。”
“啊?”
夏聚发现新大陆般看过去,确认后抽开手臂:“你早说啊。”
楼下喧闹渐渐变得喧闹,每次晚饭的舒语蝶已经能感觉肚子发出的抗议。
她提着小方抱枕,往夏聚怀里一扔,虚弱又郑重说道:“夏聚,我饿了。”
一个该字还没说出口,夏聚就自己先噎了回去。
如果他昨天不作死加香菜,舒语蝶是会吃晚饭的,不至于饿一顿。
“想吃什么?老样子?”
“算了,”舒语蝶抿嘴道:“你还记得老样子是什么嘛?万一又给我乱加东西怎么办。”
夏聚哑口无言:“那你觉得......”
舒语蝶打断:“我跟你一起去。”
长水街道,临街饭店很多,烩面炒饭小笼包,花花绿绿的招牌争奇斗艳。
秉承着早上不吃干米饭的奇怪原则,外加昨天夏聚在烩面那里加了太多香菜,生怕店里老板记得他,热情送上一捆新鲜香菜,舒语蝶也果断放弃了烩面这个选项。
两人一起拐进了小笼包的店。
店里布置干净,油烟味几乎没有,只有热腾腾的蒸气,玻璃糊上热气,模模糊糊的。
舒语蝶选了靠墙的位置,夏聚跟着坐下,老板马上过来招呼。
“小姑娘小伙子挺眼熟的,吃点什么?”
夏聚抽出沾碟,说:“一屉小笼包,一碗热豆浆,加糖。”
老板是个干练的人,手上飞快勾完了选项,还站着等人说话,却迟迟没有等到。
老板忍不住问年轻小伙:“就这些?你女朋友呢?”
倒醋的手一抖,棕色液体漏出来几滴,夏聚急忙抽出纸巾草草擦干,轻轻咳了两声,才看向怕他下毒的人,问:“老样子?”
舒语蝶嘴角一抽,反驳老板称呼,“和我哥一样就好。”
哥哥这个称谓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夏聚没得反驳,只能顺着她说的意思,对老板说:“两份一样。”
七月中旬,太阳公公在早上就斗志昂扬开始工作。
店里四台挂墙小风扇呼啦啦开足马力,舒语蝶出门前换了衣服,是件不吸热的白色短袖,金色涂鸦平整印在胸前。
小圆扇子上印着五花八门的小广告,集中放在舒语蝶身后的桌子。
老板点完单后,店里人渐渐多起来,舒语蝶很有先见之明,提前顺手拿了一把。
夏聚闷得慌,盯着舒语蝶手上一扇一扇扑动的扇子,半靠在墙边说:“帮我拿一把。”
后桌略偏,风扇吹不到什么风,也没人坐下。
舒语蝶没起身,只是嘴角起了点弧度,有点好奇的笑:“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闷热使人虚弱,夏聚靠在墙边:“问。”
舒语蝶睫毛扑闪,眼睛转了几圈,凑近桌边靠了上去。
她手里扇动的风,隐约离夏聚近了一点。
夏聚跟着凑上去,追问:“嗯?”
“怎么了妹妹。”
“哥!”舒语蝶加强了语气,问:“你什么时候喝甜豆浆了?”
她眼里有好奇。
一起吃早饭这件事,往前数十年,追溯到小学都很平常,但夏聚每次遇上豆浆都会毫不犹豫选择不加糖,并曾在教室里扬过言:大早上就算饿死晕在半路,也不会吃一口甜的!
语气之激昂,态度之坚定,让全班同学记了整整一年。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
和他同行的小女孩,早上爱吃甜,豆浆必加糖,饭团必撒糖。
后来这件事在同学眼里自然而然发展成了——如果夏聚真晕死在半路,舒语蝶救是不救?!
甜豆浆?夏聚向后缩了回去,用他那日夜没事就敲代码的脑子头脑风暴,片刻后说:“回国换换口味。”
“甜得也很好吃,不用非得晕死在路上。”
说到最后,夏聚明显笑了,扯开话题说:“快点帮我拿,不然你真得救我。”
回想到以前那点糗事,舒语蝶没察觉话题被带偏,眉眼一弯,笑着转身拿扇子。
就一个转身的空当,老板就端上了小笼包和豆浆。
扇子递给夏聚的时候,舒语蝶反手端过笼屉。
周围声音窸窣,家长里短,饭后闲谈和脚步声。
老板刚走,舒语蝶端起热豆浆吹气,吹到一半动作却停下。
这些动作落在夏聚眼里,夹着小笼包的筷子悬在半空,他笑说:“怎么了,豆浆咬你?”
舒语蝶只是默默摇摇头,没说话。
夏聚挑起眉。
不对劲,以往这个时候,早就开始斗嘴了。
对面人的视线落在店门口,夏聚跟着她的目光望过去,还没到底就听见了动静。
“是小舒呀,这两天真有缘分,刚说到你呢。”
“一会儿跟阿姨一起去晨练吧。”
店门口,陈阿姨和陈叔叔一起走了进来,直冲舒语蝶去。
大概是老板离开的身影显眼,一眼就能看见相邻的他们两个。
“陈叔陈姨早。”舒语蝶默默向里坐:“晨练就不了,我还有事呢。”
夫妻俩面对面的默契坐下,把先来的两个小年轻围在里面。
“陈姨你跟叔叔坐吧,我去跟他坐。”舒语蝶忙不迭起身。
陈阿姨心平气和,把舒语蝶按了回去:“没事,就这样挺好的。”
一顿饭的工夫,夏聚硬是没找到机会插嘴,陈姨拉着舒语蝶聊了一路,每当自己想说些什么,边上的大爷就开始和他开唠。
上到他儿子是精英归国,高校硕士,下至他儿子是私企会计,年薪百万。
处处都是不对劲。
“.......”
墙上的钟指到八点,店里人零零散散。
陈阿姨问:“你们昨天过得怎么样?”
这是他们今天第一句,把舒语蝶和夏聚都囊括进去的话。
夏聚扫过边上陈叔好奇加揣摩的眼神,恍然记起了昨天拉着舒语蝶离开的情形,他们喊得那句话。
好像是......注意安全?
阿姨两个是知道小区要停水停电的。
能有什么不安全?
夏聚歪过头,想不出所以然,闲不下来的手动了动桌边的陈醋瓶。
舒语蝶还在那边分身乏术,眼皮默默抽跳:“挺好的。”
陈阿姨追问:“累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累?舒语蝶一脸茫然,被没有由来的话绕得蒙圈。
倒是夏聚手一松,拎着的醋瓶自由落体,轻轻掉在桌上。
夏聚的脑子转不停,从头捋了遍前因后果。
在消息差的提前下,他和舒语蝶不知道要停电,而陈叔和陈姨默认他们是男女朋友,还知道停电停水这件事。
然后在这个背景下,舒语蝶说,他们有急事。
那个时候刚过七点半,离停水停电还有半小时。
再之后,就是两位老人家开始炮轰拐弯抹角点他不是好人。
现在又不给他机会插话,还问累不累。
答案好像呼之欲出了。
——小年轻干柴热火?!
夏聚惊恐的眼神颤抖着望过去,期待舒语蝶向自己这瞥一眼。
好像感知到这一点动静,舒语蝶微微转头看了过去。
夏聚抬手,佯装捋头发,艰难向她摇了摇头。
摇头弧度很小,舒语蝶不太懂他的意思,顺着他的意思半信半疑说:“不累,没有不舒服。”
夏聚不太确定这个答案对舒语蝶,或他有什么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