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夫妻俩对视一眼,无奈又如释重负般齐齐点了点头。
他们就好像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张良,一下就懂了前因后果。
舒语蝶端坐在原位,不明所以看着三人动作,生平第一次有了摸不着头脑的感觉。
夏聚双手掩面,恨不得埋头到桌底,而陈叔陈姨在自己给出答案后,就转换目光,把视线转移到了夏聚身上。
这是干什么?
店里人变少,老板举着扇子闲晃逛到他们边上,开始跟陈叔陈姨寒暄。
三人显然很熟,眼神聚焦在一处就能聊了起来,舒语蝶趁机拍开了夏聚的手,用口型问:“你怎么了?”
边上的夫妻俩已经和人聊到旅游去哪里好,夏聚动了动嘴,一句话都没组织出来。
这种天大的乌龙罕见至极,夏聚大脑绕了几个弯,对着舒语蝶好奇关切的眼睛,一个字都憋不出来。
不如不说。
夏聚:“没什么,右眼皮跳。”
俗话说右眼跳灾,舒语蝶将信将疑低头观察,看不出他有什么异常。
边上的声音渐渐消下去,舒语蝶索性转头,和夏聚一起对上了老板好奇的笑。
他问:“你们兄妹也跟着老陈他俩去旅游?”
夏聚:“.......”忘了这回事,完了。
周围空气有点下沉,老陈夫妻望过来,明明只有三四个拳头的距离,眼睛竟然有被欺骗的震惊。
两道视线齐齐交错到夏聚身上,舒语蝶暗暗磨着牙,对着陈姨弱弱解释道:“这只是我们之间的称呼,我们没血缘关系的。”
陈姨轻微一皱眉,舒语蝶追着解释:“真的,我们平常也这样叫。”
陈叔冷不丁冒出:“昨天也是?!”
舒语蝶笃定:“是啊。”
夏聚:“.......”
第28章
怪异气氛从老陈夫妻打道回府结束,夏聚一个头两个大,一度后悔当时替舒语蝶当挡箭牌。
多疯狂啊,这么多误会。
舒语蝶察觉不到夏聚的叛变想法,出店门时顺带往陈姨陈叔那望了一眼,大概是天气渐热,两人的锻炼改了时间,正顺着树荫往菜场方向走。
荫绿小道望不到头,并肩的身影握着手。
而在舒语蝶看不见听不见的另一头,阴凉道上也很温暖。
“老头子,我打给小柏,你跟她爹妈说说这事。”陈姨笑着掏出手机,拨通号码。
“你尽操心了,”陈叔掏出手机,笑说:“咱都快把小舒当自家女儿了。”
陈姨摆摆手,权当默认,对着接通的电话:“喂,小柏啊。”
“阿姨跟你叔叔要跟儿子出门旅游去了,最近几天就要走了,跟你说声,小舒那里你不用太担心,她这几天看着心情挺好的,好像还交了对象。”
陈姨只是简单提了几句,毕竟这些柏年应该比她更了解。
一个电话后,陈姨开心地捏了捏自家老头子的肩。
陈叔打完电话,眉毛拧在一起,说道:“他俩都接了,就是没有回来看看的意思,只是问我知不知道小舒男朋友叫什么,长什么样。”
陈姨摇摇头:“你怎么说。”
“我就说,看着挺高,大概一米八几,长得好有点白,浓眉大眼聪明样,和小舒整天打打闹闹,感情不错。”
“而且,他们好像都知道我说得是谁。”
“也没放在心上的样子。”
陈姨感叹:“哎,小舒他父母也是可惜了,原来感情挺好的。”
“小舒也不容易。”
小道另一头,舒语蝶和夏聚默不作声,面对面傻站在转角岔路口。
往左,是幸福家园,往右,是夏聚的临时宾馆。
鉴于大热天傻傻站在外面很蠢,夏聚忍不住向小道左侧一指,问:“送你回去?”
舒语蝶摇摇头:“我出门找设计灵感的,窝在家里想不出来。”
夏聚轻轻点头,他没有问过舒语蝶关于面试的结果,但凭舒语蝶回家还有心情吃饭,那一定是个好结果。
树荫下光不大,夏聚半靠着树干:“是关于什么的设计,我帮你想想?”
舒语蝶顿了顿。
黄岩要的是和成衣一样风格的设计图,而成衣的设计风格是面试自选题。
——四季。
舒语蝶回话的停顿有点久,夏聚耐心凑过去,问:“忘了还是傻了?”
“没忘,”舒语蝶说:“夏天。”
关于夏天的设计。
夏聚嗤笑,又忍不住哼出声:“好抽象啊。”
要多抽象有多抽象。
他想了想:“很热?”
舒语蝶动作不明显,只是顿了一会儿后微微摇头。
夏大编程天才脑子里多的是电脑屏花花绿绿的代码、二进制的0和1。
他和抽象与浪漫主义延生出来的创意,这辈子的缘分大概率是零。
可夏聚偏偏不信邪,五花八门的答案一个个往外蹦。
“西瓜?”
“空调?”
回应他的是舒语蝶干脆利落的摇头。
“蓝色!”夏聚绞尽脑汁,报出最后一个能想出的答案:“这个靠点谱了吧。”
“靠谱,可我早想过了。”
舒语蝶无奈看向夏聚,180的大高个靠在树边,抬手支下巴望天的表情,确实有点蠢,白瞎了这张脸。
“好热,”舒语蝶扇着风:“带我去你住的宾馆看看吧,换换思路。”
提及宾馆,夏聚眼皮一跳,支在下巴的手立刻撤下,对上舒语蝶好奇的眼神,无可奈何看了眼时间才妥协。
“先说好,无论发生什么都跟我没关系,绝对!一点都没有!”
宾馆入口干净整洁,过道陈设整整齐齐有条不紊,管理人员小工牌别在胸前,手拿茶杯穿着清爽短衬衫走过,过道窗户外绿色成荫,舒语蝶张望了半天,实在想不出夏聚疑神疑鬼的原因。
这能有什么猫腻?!
一楼尽头,倒数第二个房间,夏聚举着门卡悬在锁边,又转向舒语蝶再次提醒:“别乱碰东西,不要乱走,耳朵眼睛最好关起来!”
耳朵眼睛关起来?
“这是宾馆还是剧本杀,”舒语蝶戳了戳夏聚的肩,第一次怀疑之前看到的模样:“这真是宾馆?”
“是,”夏聚摇摇头:“但也不是。”
滴一声,门卡触碰门锁,夏聚推开门,长腿迈进去。
舒语蝶紧随其后,跟在夏聚身后探头探脑。
房间没有什么异常,白墙黑椅小柜子,唯一不太寻常的,就是正中的圆形大床。
圆形,倒是少见。
房间不大,也不算局促,夏聚随意坐上床角,指向小柜子前垫了软垫的黑椅:“坐。”
这个坐向使两人面对面,膝盖距离不过一两个拳头的大小。
舒语蝶打量完周遭环境,问:“这里贵吗?”
“一般,”夏聚低头,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手指翻飞打字:“一天六七十。”
“你订了几天?”
“住一天订一天。”
进门后,夏聚心一直悬在嗓子眼。
天地明鉴,他前几天连夜打包行李出门,这家宾馆只剩下这一间最偏僻角落的。
而且老板三令五申过,这是一间很不一般的情趣房,玩的东西不是明着来摆在台面上,而是藏在各处角落,订的人一年到头也没有十个。
这几天被他发现的,能遮掩的也全遮掩了。
但没发现的,只能听天由命了。
其他房间迟迟没有空出来,他也没得换。
反正很倒霉就对了。
舒语蝶转头看白花花的墙面,总觉得不自在,等身边的敲击声慢慢停下,才开口问:“在和xiuer聊天?”
夏聚想了片刻,看着老板还没回复的信息,慢吞吞回复:“嗯。”
舒语蝶悄咪咪起身,在床边绕了几圈,观察夏聚神色。
出了奇的专注,都没发现她走动的动静。
屋子干净整洁,杂物不多,没有剧本杀装潢的那副神秘样子,但总像还有点别的东西?
舒语蝶的视线反复扫了几遍,说不出那里不对。
“怎么了?”
夏聚聊完抬头,发现坐在对面的人不见了踪影,忙慌慌转头找人。
“没怎么,” 舒语蝶折回原位坐下:“你们在聊什么,好投入啊。”
可能是在聊专业课相关的高深东西,夏聚顿了大概十秒,皱眉说:“也没什么,他说他要来云城玩,让我给他当导游。”
“这不是挺好的。”舒语蝶说:“为什么要皱眉。”
高中毕业后,夏聚身边朋友好像越变越少,一起游玩这种事少之又少,舒语蝶几乎一年没见过几次。
“.......”夏聚支吾着,随手拧开床头的矿泉水:“他来的那几天,我没空。”
“那我给他当导游吧。”舒语蝶随口说。
“咳咳,”一口水呛在喉咙,夏聚急得咳出声:“不行!”
舒语蝶疑惑:“怎么了?”
夏聚摸着鼻子,心不在焉说:“你不是要画设计图嘛,别浪费时间。”
“不会啊,”舒语蝶认真地摇头:“就当顺便找灵感了。”
“今年夏天多热啊,”夏聚继续劝:“你别乱跑了,扔他一个人在大马路上瞎逛去吧。”
舒语蝶眼睛一转,小鹿似的眼睛微微闪动:“可我真想不出设计稿的内容了。”
说出去的话永远收不回来,夏聚深深吸了口气:“你几号交稿。”
“八月一号零点前,三张。”
夏聚手肘抵在大腿上,脑子里算日子算得认真:“一张要画多久。”
“画得快一天,慢就一天半。”
今天7.16,七月有31天,去掉今天,从明天开始算,还有15天,放宽期限,留足休息时间,按一天半一张算,三张四天半,凑整算五天,再去掉零零散散游玩,休息,找灵感的时间......
还有张阿花那里的时差问题。
夏聚默默算完,抬头不容拒绝说:“他大后天到。”
“他这么急?”舒语蝶惊讶说:“现在才和你说?”
夏聚心虚,偷偷点开和好大儿的聊天框:“是啊,他有点缺德。”
舒语蝶浅浅偷笑,无意间瞥见缩在床头行李箱和枕头之间的一抹粉色。
熟悉的色调被塞在枕头底下。
夏聚又在哒哒打字,只是声音小了点,舒语蝶偷偷瞄他一眼,绕道往床头走。
白色短袖在白色基调的房间里,几乎融为一体,夏聚还在和张阿花聊天,半点没注意。
舒语蝶一步步靠近,眼见和藏在枕头底下的那抹粉色越来越近,猝不及防脚底有什么东西一绊,直直扑进圆形大床里。
床上很香,像是清爽的海盐柠檬味,白色床单看着也很干净,应该是一天一换。
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圆形大床本身。
很软,很凉,莫名还有海浪波动的感觉。
舒语蝶脑子一懵,还是手疾眼快抽出那点粉色。
毛茸茸的触感,一臂刚好抱住的大小。
是家里丢了,没找到的那个粉色毛绒兔子!
这点晃动程度不小,夏聚敲手机的手立即停下,看见舒语蝶扑在床上,头皮一麻又炸开。
他嘴角一抽,说:“你,你怎么跑这来了。”
这张床给舒语蝶的感觉有些怪,忍不住发毛。她忙不迭离开,站在坚实的地面上,才舒服一点。
“夏狗。”舒语蝶提着玩偶的耳朵,严肃又认真:“小粉它怎么在这?”
夏聚眼皮一跳,狠狠摁了摁额角,仿佛舒语蝶拎着的是他的耳朵。
“我说我一个人睡在这害怕,你信吗。”
“不信,”舒语蝶摇了摇头。
“你都快21了,还害怕一个人睡?”
第29章
“......我,怕。”夏聚一口气下不来,半扶着额头,最后咬牙切齿说:“我真的怕。”
要怕成什么程度才会绑架一只玩偶,舒语蝶将信将疑看他脸色。
夏聚眼睛紧闭,和眉毛拧在一起,局促和尴尬混在一起,一脸懊悔。
这里房间在一楼尽头,门口对出去是荫绿的矮树丛,两边都是房间。
最后一间房看上去有点窄小,跟着灰扑扑的份儿门板局促缩在黑暗的角落,门口木杆蓝条拖把往那一放,晚上指不定是什么样子。
舒语蝶下意识咽下害怕,慢慢走过去,凑近夏聚问:“你在怕什么?”
夏聚:“......我,我。”
编不出来......
大概是他那副脑袋冒汗又低头思索的样子有些好笑,舒语蝶偏头一笑,手闲着往黑色窗帘一伸。
窗帘哗一声拉开,舒语蝶缩回手,尖叫着往夏聚身后蹦,意识一瞬间空白,僵了一会才探出脑袋确定看见了什么东西。
窗帘背面的风光不是明艳的阳光,也没有什么明媚鲜花在盛开。
而是一副血淋淋的女鬼图明晃晃印在墙上,淌血的眼睛正往床的方向看。
眼白远远大于黑色眼珠部分。
夏聚冒着冷汗,瞪眼收回视线,这间房......注定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你现在知道我在怕什么了吧。”
“知道了,”舒语蝶苦笑,拉着夏聚衣角的手没放:“就不能换个地方住?”
夏聚咬牙,硬着头皮最后瞄了眼第一次见到的画,急忙拉上窗帘,恨不得封得严严实实。
“是该换了。”
窗帘后的图片应该是所谓隐藏的‘乐趣’,两人傻站在原地,愣神等那股后劲过去,舒语蝶才重新举起粉色兔子的耳朵。
“你害怕,也会抱着这种东西?”
夏聚轻咳,尴尬挠了挠后颈:“我不能拿?”
“这还是小升初的时候我送给你的呢。”
“.......”舒语蝶捏兔子耳朵的手背到身后:“你还说,也就你会送我这么丑的娃娃。”
“今年生日柏年送的玩偶比这个好看多了!”
错过今年生日的人:“.......”
历史问题遗留下的坑,防不胜防。
夏聚无言以对,回想到某人跨着大洋彼岸,把自己删除拉黑,几十天后才加回来。
他转身轻轻咳了声,绕道走到行李箱旁。
两个行李箱跟着夏聚跑来跑去,从机场到夜宵店,再从家里跑到宾馆,最后又从舒语蝶家拖到宾馆。
看着都累。
夏聚伸向黑色行李箱的手一顿,想起什么似的又缩回去,没打开,他只是站定片刻,转回身,问:“蓝色兔子还是白色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