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笔尖细长，落在白纸上，在舒语蝶的手上，轻快留下流畅的线条，轻轻几笔，黄金比例的人体结构跃然纸上，夏聚在一边看着，恍然觉得——这是一场正在进行的盛大画作。
水彩颜料轻轻淡淡，在她个人风格的基础上洋洋洒洒落笔。
统一的冷色系淡色调，和偶然瞥见，撒进室内的夏日阳光无限适配。
漫长又短暂的半小时，在舒语蝶用深蓝色水彩，画下类似小写X的图案时结束。
X留在左下角，和大面积的淡色遥相呼应。
午休异常养眼，夏聚好奇问：“下张画什么。”
沉浸在色彩世界的人刚出来，声响措不及防在耳边炸开，舒语蝶缩了缩。
说话的人手臂微弯，左手撑在桌上，低头俯看，额前的黑发垂落，近在咫尺。
夏聚离得很近。
近过了头。
这张桌子是L型，右边拦着过不去，挪动一点都困难。
舒语蝶偷摸后仰，只能问：“你一直在这看着？”
“嗯，挺好看的，养眼。”夏聚直言不讳，说得坦然。
舒语蝶眼睫颤动愣了愣，转而看向空旷的窗外。
落地窗大片不刺眼的阳光透射进室内，所见之处清清楚楚。
但夏聚好像丝毫没有意识到。
他手没收，依然撑在那里。
时间安静了五秒，舒语蝶忍不住开口：“要不，你先让让。”
话音刚落的节点，夏聚视线移动，最终落在舒语蝶的眼睛。
对视静静过了九秒，夏聚才笑着移开视线，说：“好。”
舒语蝶霎时间红了脸，温度上涨，是自己都能察觉到的变化程度。
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夏聚回了位子，自顾自扫掉了桌上不存在的灰尘，余光不老实地跟着转动的转椅瞥。
舒语蝶缓过那个劲，确认脸不再红，才放下脸边的手。
“夏聚。”她喊。
那边立马转了过来：“嗯？”
“这段时间很重要，也很特殊，所以.......”舒语蝶顿了顿：“所以，这段时间，你就不要追我了。”
第68章
黄老板国外有项目这件事，不出几天全锐科就都知道了。
那时候，夏聚回三楼研发部一起集体加班，消息比往常还畅通。
在今天回来听到的版本里，他才大概知道舒语蝶接下来的小半年有多忙。
夏聚想了想：“可以，但我有个问题。”
舒语蝶眼睛亮得认真：“问。”
夏聚：“这段时间是多久。”
“......大概”舒语蝶手指藏在桌底揪了揪，发现自己全然没有做好打算，是要等状态稳定，还是等比赛彻底结束。
这种事情一直拖着也不是很好，她咬牙：“先一个月？”
夏聚反问：“到这个月月底？”
八月月初到八月月底，满打满算没有一个月。
为了方便记日子，舒语蝶脑筋一转，补充说：“那就，开学。”
夏聚沉着的脸终于上扬，有了变化：“嗯，日子挺好记。”
“九月十三。”
“就是还有一个多月。”好像砸了个坑给自己跳。
舒语蝶转着手里铅笔，得逞地笑：“那从现在开始，我们就都好好学习，认真工作。”
认真工作的音咬的比其他字重，夏聚默默竖起一个大拇指，笑了笑又转回去。
静音键盘上修长干净的手指翻飞，混着背景白墙，把人衬得像棵青松，可他明明不是，哪里都不像。
噼里啪啦声轻响，舒语蝶默默看他侧影，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今天，夏聚有点好说话。
八月，室温和室外温度相差不下，热得头晕，冷气呼呼送。
时间哗哗啦啦不停歇，舒语蝶从半满的纸堆里渐渐解脱，看它从累累高山变成低矮丘陵，直到一张都不剩。
全部转化成几张小小的便利贴纸。
九月十一，开学前需要阅览的资料全部啃完。
舒语蝶理完工位，清点物品的时候，竟然还有点不舍。
可能是长时间高强度的压力一下释放，舒语蝶干什么都轻松。
小纸袋里的水果糖还有最后一颗，舒语蝶拆开糖纸，含进了嘴里，顺手提起纸袋慢悠悠走到某人工位边。
阶段压力一空，她开心说：“还你。”
夏聚眼睛仍盯在屏幕显示器上，黑色眼珠隐约显出绿绿红红的字符串。
他手上敲击的动作没停，目不斜视：“好吃吗。”
“好吃啊，甜得刚刚好。”舒语蝶坦然说。
夏聚笑了笑，敲下键帽的声音重了重，他说得懒散又随意：“那就好。”
之前啃资料啃得关于投入，舒语蝶没有关注夏聚近期发生了什么事，但听着他说话，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她挥挥手：“你怎么了。”
“嗯？没什么。”夏聚回。
舒语蝶：“真的？”
键盘敲击声缓缓停下，夏聚抬眼，提醒说：“还有一天。”
“......？”舒语蝶愣了愣，微微歪头，轻蹙着眉，没懂他说什么。
夏聚提醒：“今天九月十一，后天开学，明天返校。”
舌尖抵着糖顿了顿，舒语蝶回应过来：“你，还真是，记性好。”
被夸的人浅浅笑了笑，下一秒就听舒语蝶好奇地问：“你需要开学吗。”
按理说，他在BSD修了两年的课时，那这学期应该不用回去才对。
而且，据她所知，他在锐科的实习时限，挺久的。
夏聚：“可以不用，不过明天也可以和你一起回去看看。”
说话真是门艺术，舒语蝶拒绝说：“你还是认真工作吧。”
夏聚眼神飘过来，看她看得认真：“我放假了。”
“啊？”舒语蝶毫不知情：“放到什么时候。”
“.......”听她这样问，夏聚声音一顿：“从前天放到大后天。”
牙齿间的糖轻轻咔了声，舒语蝶避他他直勾勾的视线。
要知道，他平白无故在这里空坐了三天。
怎么会有人追求别人追到这个份上。
舒语蝶打哈哈略过：“我明天和柏年一起回学校，她开车接我。”
“所以，还是不用你了，你可以继续工作。”
夏聚后靠，倒在椅背，叹气说：“那我就只能一个人享受假期了。”
他没良心笑了笑：“开学快乐。”
舒语蝶噎他：“谁开学会快乐啊？”
隔天下午，Z大外车流不止，舒语蝶坐在副驾驶，突然毫无征兆响起上次的梦。
一样的副驾位置，同样是柏年的车，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身边的人是柏年。
手机轻轻震了震，舒语蝶解锁。
夏聚：到学校了？
碍眼的人，不太碍眼的信息，舒语蝶随手发了句‘嗯’，开了静音撂下手机。
柏年见状，笑着调侃说：“姓夏的，这么烦？”
舒语蝶陷靠在副驾驶座位：“也...不是吧。”
“我的问题。”
“啧，”柏年轻轻感叹：“我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这是直接未雨绸缪，不踏出一步了？”
舒语蝶斟酌一想，不打算说梦的事：“不是，已经踏出去了。”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起，舒语蝶冷不丁一句，柏年差点没刹住车。
她直视前方没转头，声音先崩溃：“我就跑去当了一个月摄影玩，你们就，嗯？”
什么进度啊......
“不是啊，”舒语蝶清楚她的脑回路，被她的反应气笑了：“你想太远了。”
“他说要追我，我，我同意了，就这样而已。”
柏年嗤笑，摇摇头：“不懂你们，只要到最后不是绝交什么的，都行。”
舒语蝶眼底暗了暗，垂眼瞥向车窗外，柏年毫无察觉，看着车况继续说：“往西门开的车也太多了吧。”
“整理完东西去二食堂吃饭吧，我想他们那的红烧肉了。”
“嗷对，咱们寝室另外两个明天才回来。”
“今晚是我们的二人世界。”
“吃完饭，去北门小吃街买奶茶嘛？庆祝一下。”
柏年长篇大论没有停下的意思，舒语蝶回头附和，声音不是很明朗：“哪家奶茶店有咖啡，乐怡的稿子还有几张，我想画完。”
“......”听她情绪，柏年突然停下声音，扭脸看她，最后笑了：“你不发财谁发财。”
柏年扭头，驱车驶进校园，打趣说：“那今天我陪你一起喝咖啡！富婆要成双成对才好啊！”
“拿铁还是美式？”
“冰美式吧。”舒语蝶眉眼一弯，笑着回。
“那我就热拿铁！”
舒语蝶：“换着喝？”
柏年：“好，太懂我了，正和我意！”
今天阳光太好，斑驳树影随风轻轻晃，舒语蝶看完校园风景，柏年正巧开进寝室区域。
搬下行李，进寝室门前，舒语蝶笑对柏年说：“不用睡咯~”
北门小吃街奶茶店很多，但纯正的咖啡店只有两家。
两个人理完行李，时间临近三点半，吃饭还太早，咖啡也还早。
柏年坐在桌边，耍手机的手突然停下：“语蝶，大一新生也是今天来，闲着也是闲着，要不，去凑凑热闹？”
舒语蝶看了眼室外的阳光：“热。”
柏年开始劝说：“哎呀，空调吹久了亚健康，出门不是涂防晒了吗。”
“晚上喝冰美式，需要抵消一下热量，守恒。”
舒语蝶斗不过她：“你看我像傻子嘛？”
“不傻！”柏年挽着她肩，往外走，坦白解释：“我阿姨送柏禾来的，她让我引路。”
“她报了这个价。”柏年伸出三根手指。
舒语蝶：“我要一半。”
“好好好！”
阳光只是看着恐怖晒人，柏年出门拿了把防晒伞，伞下温度不是很高。
寝室门口的道上，柏年挥着手，一眼人认出了撑着伞的柏禾和她妈，只不过身后还跟了一个人。
眼熟又陌生的身影，跟在后面十几米，走得慢慢悠悠。
舒语蝶和柏禾妈妈寒暄几句的功夫，那人就到了门口。
还是柏年先有反应，她挽着舒语蝶说：“那个人像不像......陈宇？”
舒语蝶跟着望过去：“好像，是吧？”
另一头，那个男生注意到他们，也明显一愣，随后抬手挥了挥。
他没撑伞，脸是红的，局促走进说：“好久不见。”
“真是你啊。”舒语蝶礼貌地笑，又试探问：“你迷路了？”
他像是不好意思，快速笑了笑：“嗯，找不着北了。”
柏年和柏禾母女飞快交流了眼神，柏年把自己的伞递了过去：“你来，还是我来。”
同学的情分摆在这，迷路确实应该礼貌送一段，或者指路。
Z大内部的有些路弯弯绕绕，学校面积也大，新生确实会绕错路。
舒语蝶接过伞，打趣说：“拆散你们一家可不太好。”
陈宇没带伞，舒语蝶就近选了条树荫茂盛的路。
他跟在身后一步，老老实实又不怎么说话，舒语蝶三步一回头，确认他人还在不在。
直到出了一段树荫，他才上前：“你的画手账号，好像很久没有更新了。”
舒语蝶轻轻嗯了声：“找了份实习，有点忙。你呢，毛笔字还在练嘛？”
陈宇耸肩一笑：“高复了两次，该忘的应该全忘了。”
找到了共同话题的引子，陈宇看着前面的路说：“小时候你在绘画兴趣班就很厉害，我在隔壁天天听老师夸你。”
“小时候每次看见你，都觉得你会发光。”
他偏头，看着身边撑伞的人：“现在看，好像也是。”
“你也很厉害，”舒语蝶夸回去：“我妈小时候总夸隔壁书法班有个叫陈宇的小孩可爱。”
“长得就聪明。”
他笑着叹气：“那是因为我们父母年轻的时候就认识，哪个聪明小孩会去高复的。”
风吹过一阵，舒语蝶慢了脚步：“勇敢也是需要聪明的。”
陈宇步伐一顿，恍然懵了下，舒语蝶反问：“不是嘛？”
“而且，如果是因为你喜欢的那个人，你才选择高复，这就不丢人。”
“能喜欢别人，也敢去喜欢一个人，是一件非常勇敢的事。”
“再说了，你现在就站在这里，过程重要吗。”
大串大串的话，舒语蝶都不太清楚这就是怎么说出口的，可能是旁观者清，又或者当局者迷。
但这些话确实有道理，陈宇走出树荫，站在大片阳光下。
陈宇愣愣开口：“喜欢的人？”
“嗯，你和我说过。”舒语蝶以为他忘了：“陈老师让你教我数学的第一天，你说你有喜欢的人，还让我千万别喜欢你。”
舒语蝶说着说着，突然笑起来：“现在想起来，傻得挺可爱。”
“你现在追到那个人了嘛？”
她的语调不是很好奇，也没有追问的意思。
陈宇默然，走了一小段路才重新提及：“没，她一直不知道。”
“那时候毕竟是要高考的阶段，就不给她添乱了。”
“在后来，我没考上她去的地方。”
“但现在.......”她身边的人有点多。
没听见下文，舒语蝶扭头疑问嗯了声，陈宇躲开视线：“但现在，只要她开心，什么结果都行。”
安慰的话说尽，来到了最有心无力的抒情阶段，舒语蝶赞同地‘嗯’了声，一直沉默到临近男生寝室区域前。
“就是这里，楼号和寝室号，你应该知道的。”
“谢谢，我知道的。”陈宇向里望了眼，自顾自报了楼号和寝室号。
舒语蝶没料到他这一步，就听他继续说：“你下午还空吗。”
“学校太大了，我想找找图书馆，最好顺便认一下学校其他的路。”
太阳最毒的时间已经过了，舒语蝶低头查看时间，再抬头时，一道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走上前，直逼到眼前。
克莱因蓝的短袖混在金黄阳光的荫绿树底，惹眼得不行。
夏聚腿长，没走几步就听清了陈宇的话：“我带你逛呗。”
“学校这么大，你让女生走一圈？”
“再说了，身为同系学长，咱们系到机房，到教学楼，到食堂哪条路最近，我熟啊。”
“还有，”他说着说着，手往陈宇肩上一搭：“陈老师叮嘱我关照你来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