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语蝶顺着她将计就计：“纸笔呢。”
“没事放心，这个管够！”她突然笑起来，像是不安好意，别在上衣领口的小型呼叫器被按下，舒语蝶忽然明白了她想干什么。
短短一分种，夏聚风尘仆仆小跑过来，对着坐在一起的两个人，快速蹙眉又松开：“什么事？”
高小佳摊开手，扬着调子开心说：“早上放在你那里的纸和笔给我。”
夏聚伸手，从上衣口袋抽取，又迅速递交过去，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还有什么事。”
一半纸笔分过去，高小佳憋着坏笑说：“有啊，过来一起吃。”
“......”舒语蝶视线流转，目光在走远的黑色背影和手里的白纸间轻飘，忍不住轻声叹息问。
“高小佳，你的目的真是问我作品立意？”
手边人闻言笑笑：“写完就告诉你咯。”
作品立意最长不过两句话，夏聚端着餐盘走过来，舒语蝶正巧折完纸抬眼。
高小佳的笔尖还在写写画画，没有抬头的迹象，夏聚压着笑，迫不及待用口型问：“顺利嘛？”
舒语蝶仔细看他的唇形，辨认出后才回着笑微微点头。
目光对视不到十秒，高小佳推出叠好的白纸：“我数一二三，一起开！”
舒语蝶：“好。”
一、二、三的节奏很快，两张纸几乎踩着点同时打开。
舒语蝶：“.......”
高小佳：“.......”
桌上两张纸是完全风格迥异的内容，但出奇的指向同一个目的。
折叠痕迹明显的一张白纸，靠中心点歪斜在桌上，几眼才能看出它干净，没有任何字迹的一片白。
另一张满是黑色笔墨，没有规律的线条横冲直撞盘在便利贴大小的白纸。
高小佳假笑：“你还真是聪明，一点都不写。”
舒语蝶笑而不语，夹了口米饭，只高兴没有掉进她的圈套。
知己知彼的想法没有错，但撞上立意可不是一件好事。
即使概率很小，也不能因为突然冒出来的极小概率打破原有的计划。
只是没高兴多久，余光里，一只骨节分明又修长的手晕开头顶光线，靠前伸来，拿走了满是黑线的纸。
他撂下筷子，打量半天，又放回原位，刚抬眼想张嘴说点什么，身后急躁的声音又传来打断了他。
“小夏小夏！快来救救场！”
潇哥小跑过来，胸前蓝白内部通行证晃得可怜，夏聚不急不慢走过去，听他火急火燎。
“哎哟累死了。”
“新设备运行程序的U盘带身上没。”
“小顾早上帮一个老评委开设备，说比预想的开机速度慢了五秒，王总要逐一排查新设备其他性能，这糟心的。”
夏聚不解看他，压低声：“哥，你的呢。”
潇哥讪讪压声，悄咪咪说：“进公司这么久，早成老滑头了，谁天天塞个小U盘在身上，以前带十次有十次都用不上，就今天倒霉。”
这件事说急不急，细究起来也麻烦。夏聚拿出U盘，正色叮嘱：“我这有两份运行程序，用缀名短的，别用错，这很重要。”
“好好好，一定一定，上面催得急，先给我，比赛结束再还你，回头请你吃饭。”
手中一空，潇哥急得像热锅蚂蚁，拿了就往回跑，仿佛慢一秒就要被王学长批头痛骂。
空落落的掌心没了东西，再折回餐桌，两个打闹的选手已经清理完桌面先走一步。
只留了一张折痕熟悉，又重新叠起的白纸。
留小纸条是进大学前一直有的习惯，没手机又严格作息表的学生时代，小纸条传信不失为一种乐趣。
时隔中间潦草忙碌的几年再看见，夏聚不禁笑了下。
修长指节翻开小纸条，娟秀清晰的字不大不小端端正正的印在正中。
——我们先回去准备了。
午后比赛，四张画稿填满漫长的一整个下午，集中紧绷的精神随着一笔一划直直定在画纸上，不容出错的线条流畅落笔勾勒出形状。
直到十点半评选结束，舒语蝶拖着思维放空愣着的大脑回到房间，才从评委老师刻意营造的欲扬先抑紧张刺激中剥离出来。
尽管，二十进十的局面，在评委老师口若悬河的话里，被衬托成了万进一。
她记得的结果，是进了！
但她也记得高小佳的作品立意，和她自己风格完全迥异。
在‘植物’选题里，她选的是丛林海洋。
而自己选的，是阳台下的绿色光影。
在发散思维的角度，她们两个一大一小，一外一内，完全凑不到一边。
所以，为什么高小佳只盯着自己问。
没细想多久，门铃叮咚一响，舒语蝶开门，只见高小佳捏着两只高透高脚杯，抱了瓶红酒贴在门槛热情道。
“庆祝吗？前几天串门刚从黄岩家拿的法国直飞！”
舒语蝶有点懵：“你怎么还带了这个？”
她轻轻松松：“知道会赢，所以带着庆祝。”
舒语蝶坚定摇头：“不喝，明天复试。”
长廊里灯光很亮，没人走动，高小佳早一步回来，洗完澡身上飘着淡香，甚至已经换上了垂感极佳的深色丝质睡衣。
“你还是回去睡觉吧。”舒语蝶轻声劝说：“明天考题要围绕色彩和阴暗的。”
“不要。”高小佳果断，丝毫没在意自己的短板，转而立马得意洋洋说：“你不陪我喝，我就找别人。”
即使猜到一点苗头，舒语蝶还是蹙眉无奈问：“......你想找谁？”
“你说我找谁？”高小佳憋着坏笑嘻嘻：“当然是谁帅我就找谁咯。”
说完，她自如走进房间，放下酒杯，懒洋洋陷进软沙发：“想好了吗？”
“就给你五秒钟时间思考哦~”
“1.”
“2.”
“4.”
“我喝，别数了。”舒语蝶关上门折返走进，捏着杯脚坐上沙发对面的床尾：“就一杯，喝完你就走。”
“好啊。”高小佳应得爽快，贴心拿起红酒倒入高脚杯，又递到她手里：“给，半杯。”
酒色红润，飘着清香，舒语蝶捏着杯脚轻晃，瞥她一眼，又速战速决般仰头一口气喝完。
“......”高小佳沉默：“你...是真不怕我害你啊...”
沙发上虚气的尾音刚落，床尾的咳声猛烈响起，高小佳起身轻拍顺背。
高小佳：“就算只有十度，也没你这样喝的...”
舒语蝶：“咳...几...度？”
高小佳：“十度啊。”
室内热气一直开着，等咳声消散，舒语蝶小跑着起身去喝水，脸已经红了一小半。
屋里酒气漫开，她慢慢顺着气，脑袋却已经开始昏昏沉沉。
“高小佳...”舒语蝶有气无力：“你明天应该不庆祝了吧。”
“不了。”高小佳心虚：“你...没事吧，我真不是坏人。”
舒语蝶扶着脑袋，慢悠悠往硬质沙发走：“嗯，我知道。”
“想赢就是坏人的话，我也是。”
沉默声里，高小佳收起酒杯，往硬质沙发走：“头晕不晕，我扶你到床上？”
“......”
等了近一分钟，躺在沙发上的人迟迟没有说话，呼吸声却愈来愈平稳。
高小佳走近，沙发上，闭了眼的人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熟睡白净的脸在床头灯光下衬得乖兮兮，长睫翕动，遮挡着下眼睑一点不细看完全看不出来的轻微青黑。
“......来之前熬了多久的夜啊，十度红酒半杯就能睡。”
高小佳伸手拉起她的小臂，又试图扶肩借势背起她。
“哎呀，不行。”高小佳尝试三次，没有一次能完全将人扶起。
甚至尝试途中，她的衣服拉皱，领口被拉低，舒语蝶的浅色薄毛衣也拉下垂低到胸口以上，但偏偏熟睡的人没有一丝反应。
室内热气徐徐腾腾，硬质沙发不适合躺人，更不适合直接在这睡一晚，高小佳草草提起自己的领口，又俯身蹑手蹑脚整理舒语蝶的衣服。
黑色的小型呼叫器稳稳夹在毛衣下摆，高小佳手一顿，伸手按了下去。
红灯忽闪亮了两下，又迅速熄灭。
对于当初抢了夏聚当设备员这件事，她起初真是抱着能干扰就干扰的玩闹性质，顺带换个人养养眼。
但真正做起来却并不好玩，夏姓帅哥从早到晚公事公办的语气和态度，不笑不主动说话，不仅不养眼，还带着以前上学催交作业的一副老师样，倒胃口得很。
呼叫器按下不足两秒，高小佳突然后悔了。
她并不了解舒语蝶的现在设备员，换句话说，人心隔肚皮，不知对方是好是坏。
而然，这对一个酒醉熟睡中的美女，非常危险！
就算身边有另一个美女也不行！
她急急忙忙小跑回房间，按下能传唤夏聚的呼叫器，绕到衣柜披上一件深色呢绒大衣又折回隔壁房间。
只是一到门口，长廊尽头的电梯响起，一道端正的黑色身影小跑过来，直直冲向舒语蝶的房间。
晚上十点过后，酒店内没有记媒体摄影宣传，酒店内一律没有闲杂人等，原本打扮过于正式的工作人员也可以换回常服。
小跑过来的人穿着黑色冲锋衣，除了脚底白色运动鞋，平常发胶抹后的头发跟着跑姿扬起，在长廊白亮的灯下，衬托得越发帅气好看。
陈宇停在门口，点头示意又绕过高小佳，往屋子里探头，只是刚嗅到酒味和倒在沙发上的人时不由一愣。
他回身，忍不住皱眉担心问：“她喝酒了？”
高小佳打哈哈解释：“本来我们在一起庆祝，她一下喝多了，我背不动她。”
“.......就按了她的呼叫器。”
“好。”陈宇认真又耐心：“剩下的我来处理。”
高小佳向后望了眼，又无奈搭话：“帅哥，你看着人还不错。”
陈宇礼貌笑说：“还好。”
“只是，估计叔叔知道她在外面喝酒，春节少不了一顿骂。”
听他意思，高小佳不由一愣：“你们两个也认识？”
陈宇走到床边，卷起一条小厚毯子往手上搭：“我们两个的爸爸是大学室友，小时候报的兴趣班隔一面墙，高中做过一年同学，但也只是这样，没有多的了。”
高小佳点头微笑，跟在他身后盯梢。
陈宇展开毯子，轻轻盖在舒语蝶身上，又捏角卡缝把人裹紧，动作熟练的比家政阿姨还细致入微。
但突然，长廊里有极其轻微的脚步声，正在由远及近，高小佳慢慢探头张望，夏姓帅哥已经到了倒数第三间房间，离这里只差几步路。
手边，陈宇刚捏完被角，从头到尾仔细检查。
但高小佳刚缩回脑袋，走廊里，差几步路的人透过没关上的门瞥见她的身影，直奔而来，不带停歇。
拍放在门板的手声音很轻，但放在室内，这点动静已经足够惹人注意。
陈宇收回触及毛绒如羽毛毯子的手，慢慢垂下手，失落的眼睛里落寞笑了下，又像不甘心似的：“你有点慢。”
第87章
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夏聚沉脸走进，视线率先瞥到沙发裹着毯子的人影，像是嫌开着门的房间冷，她脑袋微微一缩，躲进毯子，只剩乌黑亮丽的顺发留在外面。
夏聚顺手轻声关了门，二话不说往沙发走，盯着陈宇上下打量，察觉他没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才拍开他。
压低声说：“让让。”
毯子裹着的人随着上抬抱起的动作，没安全感的默默又向里缩，直到轻手轻脚被人放上床，才又重新伸出来一点。
夏聚见状垂眼笑了下，回身找到了酒味弥漫的源头。
他拿起杯子问：“你们谁......”
声音渐小，身后只剩高小佳一个。
夏聚问：“他人呢？”
“他只说，解决了，我走了。”高小佳如实转告，又坦白说：“红酒是我带的，你别误会。”
夏聚握着瓶身观察，叹气说：“十度......明天有比赛，你是不知道嘛？”
再多责怪也没有用，夏聚转身出门，又叮嘱：“我去买醒酒汤，你看着她，出事找黄老板治你。”
高小佳无奈待在房间，百无聊赖转悠，等人再次回来，已经是夏聚提着两个外卖袋进门。
他轻声放在桌上，有瓶子相撞的清脆响声。
夏聚问高小佳：“你酒量怎么样？”
“.......”高小佳猜到了一点什么，但出于理亏，还是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外卖袋打开，夏聚慢慢推过去：“一瓶十八度，一瓶二十四度，还有那边的十度，你看你喝哪一个能睡着，像她一样就行。”
“还有这个。”另一个袋子打开，夏聚推过去：“醒酒汤，送你一个。”
高小佳内疚又苦笑：“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夏聚不急不慢，掏出手机，随意点了几下，反手展示：“因为这个。”
正常亮度的界面只有一串异常眼熟的电话号码，高小佳一见就头疼，无语说：“帅哥你多大了，还玩告状这一套。”
“黄岩理你？”
“那我们试试。”夏聚轻声正色，正准备按下拨通键的手只不到一秒就被拦下。
高小佳举着高脚杯杯口，用圆底座烦躁地挪开他靠近屏幕的手：“行，喝就喝。”
夏聚没什么情绪，瞄了眼床上人又挪回：“我要走了，你回自己房间躺床上喝。”
高小佳苦哈哈抱着‘作案工具’和‘报应’回房间，一面念叨夏姓帅哥护短真牛，一面不忘对门外路过的人小声：“遇见你算我倒霉。”
“你给我等着！”
隔天，传闻里三天中最难的复试考题突然下了难度，程度堪比9898除89直线降到56+89.
即使难度下降，但十进五的规则依旧不会改变。
脑袋的细微昏沉被舒语蝶忽略不计，强忍着早晨的不适，没吃早饭挺过去一整天。
那天中午，她没看见往自己身上凑的高小佳，也没有发现前一天夏聚时不时出现的影子。
只是，学生时代的所有经验都能告诉她，选拨类比赛就像在校考试一样，不可能一帆风顺，‘难’后是‘易’，‘易’后是‘难’。
但两回‘易’之后，大概率是两回‘难’的总和。
这样一想，后怕再一次上涌。
晚上公布结果时，舒语蝶站在后排战战兢兢等待结果，可能是前夜酒劲还在，等出的结果顺位是最后一位进位，和第六位的分差只有0.5，但和第四位的反差却有6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