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惊寒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杀。”
兰沉璧转头看着他:“你下得去手?”
路惊寒哂笑:“没什么下不去手的,陛下威严不可侵犯,任何人都不能顶着她的脸为非作歹,她们不配。”
兰沉璧颔首:“确实不配。”
“你呢?”路惊寒忽然反问。
兰沉璧疑惑:“我什么?”
“若床上的人是假的,你该当如何?”路惊寒审视着兰沉璧,眼神锐利如刀锋,不给他躲闪的机会。
兰沉璧沉默一下,路惊寒的眼神就变得讥讽起来。
“别这么看着我,如果她是假的,我会亲自送她上路。”
如路惊寒所言,谁也不能顶着她的脸为非作歹,他想想就觉得恶心。
“那我真该庆幸,我是真的,不然你们都想让我死,我怕是连个全尸都留不下。”
君怀瑾的声音虚弱的响起,兰沉璧立刻扭头看去:“你醒了?”
君怀瑾脸色格外苍白,反而衬得那长睫浓密漆黑,轻轻颤抖着掀起,露出了下面水光朦胧的眸子。
在兰沉璧的印象里,君怀瑾从没有这般脆弱的时候,乍一见,兰沉璧心蓦地一颤。
“水……”
她挣扎着要坐起来,路惊寒忙倒了水递过去。
“别乱动,你内伤很严重,小心碰到。”
兰沉璧低声说,小心翼翼的扶着君怀瑾坐起来,君怀瑾靠在床头,手指颤抖着要接杯子,兰沉璧眉头一皱,接过来按下她的手,在她疑惑看来的时候,叹息一声说:“喝吧。”
君怀瑾也就没逞能,就着他的手低头喝水。
没多久君怀瑾就喝了一半,摇摇头:“够了。”
润了润嗓子,她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了许多。
兰沉璧便把杯子放在了床头,“你说你是真的,要我们如何信你?墓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受这么重的内伤?”
君怀瑾咳了两声,唇瓣和双颊都泛起了红色,看起来病态又艳丽,让人移不开眼。
兰沉璧不自在的垂下眸子看着她的手。
这一看就发现君怀瑾右手在无意识的捏着左手的手指,而在君怀瑾左手食指内侧有一颗非常小的红痣,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
兰沉璧眸光倏地一凝。
在临水村的时候,他们同床共枕,睡不着闲聊的时候,君怀瑾和他说过自己左手上的这颗小痣,是前几年她赏花的时候不小心刺伤的,伤口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一颗小痣,一直留了下来,这件事她没和别人说,所以身边的人都不知道。
思及此,兰沉璧忽然脱口问她:“你的痣还没好?”
第180章 心有灵犀
此言一出,路惊寒满脸茫然,“什么痣?”
兰沉璧不答,只是盯着君怀瑾看。
君怀瑾微微一笑:“你还记得?”
她说着举起了自己的左手,露出指缝间那一枚小小的红痣:“没好,估计这辈子都这样了。”
她视线落在兰沉璧身上,四目相对,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兰沉璧又问:“那日在水下,你为何吻我?”
路惊寒:“???”
路惊寒差点喊出来,但想起门外还有两个人,他按捺住了自己的激动,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是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满心茫然震惊。
君怀瑾却笑了:“吻就吻了,当时想给你喂药,还想给你渡气,就只有这一个方法,你不愿意?”
兰沉璧终于缓缓的笑了起来:“愿意,愿意极了。”
他转头对路惊寒说:“她是真的,毋庸置疑。”
“你如何确定,就因为这模棱两可的话?”路惊寒走近些,警惕的留心外面的情况。
“她手上的这颗痣,连你都不知道,她只告诉过我一人,所以凤凰门的人想必是不知的,就算他们用什么其他手段套出了她的话,也没关系,我刚才没说是哪里的痣,但她立刻反应过来我说的是手上这个,这还不能证明吗?”
兰沉璧放下心里的大石头,整个人看起来都温和轻松许多,说话之时嘴角不自觉上扬。
路惊寒瞧着,心里信了七七八八,但还是问:“那你们刚才说的水下……又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为了救我,中了毒箭,我们双双落水,好在我身上还带着解毒丸,所以就想着给他喂下去,可他牙关紧闭,没一会儿就要把自己憋死了,没办法,我就又给他渡了口气,嘴对嘴把药喂了过去,这件事其他人也不知道。”
君怀瑾靠在床头,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忍不住咳了两声,她身上的伤不是装的,在墓室里,她确实九死一生。
“原来真的是主子!”路惊寒闻言彻底信了,万年不变的冰山脸终于有了些鲜活气,他单膝跪下,对君怀瑾请罪:“属下护主不力,请主子责罚!”
“不是你的错。”君怀瑾咳得脸色微微发红,兰沉璧见状忙把床头的茶盏拿了过来递给她。
君怀瑾喝了两口,压下了喉咙口的痒意,这才开口:“其实我早有所觉。”
“啊?”
路惊寒与兰沉璧对视一眼,皆是不解。
君怀瑾正欲再言,忽闻院外脚步声响起,她眸光一闪,给两人一个眼神,直接往下滑回了被褥里。
兰沉璧起身退开几步,与路惊寒一起坐回了桌边,云环来敲门:“公子,路大人,我拿了点清淡的饭食来,你们先垫垫肚子吧?”
“进来。”
云环推门而入,手里端着一红木托盘,上面放着几样精致的饭菜和一碗粥。
“姑娘身体不适,忌荤腥,吃些粥好。”
说着她端着粥碗就要往床边去,兰沉璧抬手拦下,“我来。”
云环一愣,看看床上的君怀瑾,君怀瑾冲她点点头,“让他喂我就行,你且去吧。”
云环垂下眸子点点头:“是。”
等云环走了,路惊寒走到门边从缝隙往外看了看,见山与见河都在廊下站着,离得不远不近,但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进来。
他放下心,关好门,这才折身回来,“走了。”
兰沉璧端着粥碗一口口喂君怀瑾,“墓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
“那就先把粥喝了再说。”
兰沉璧一勺一勺的吹凉了喂她,动作间满是温柔小意,路惊寒看的牙酸,干脆低下头吃自己的。
等吃饱了,三人才继续说刚才的话。
……
“早在进入鹿王府的时候,我就感觉有人在盯着我,但当时我以为是鹿王府的暗卫,便没当一回事,可到了藏鬼关的时候,那种感觉依然没消失,我就知道不对劲,确实是有人在监视我,只是那人很聪明,视线时有时无,我一时间无法确定究竟是谁,所以一直留心着鹿王派来的那四个人。”
君怀瑾吃完粥也有力气了,不疾不徐的说:“进入墓室之后我时刻留心,在云佩靠近的时候,我就知道不对,将计就计的跟着她进了里面的石室,她给我点了穴后,给我吃了一种药,不,准确的说,是蛊虫。”
“什么?!”
这下兰沉璧也坐不住了,他一把抓住君怀瑾的手:“什么蛊?你现在感觉如何?你的内伤是因为蛊虫吗?”
“不是,你先听我说。”君怀瑾手指被他抓的有点疼,无奈的看着他,“若是别人可能拿蛊虫没办法,但你别忘了,我的医术是和谁学的,小师叔。”
兰沉璧一愣,随即缓缓松开她的手,垂下眼帘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是我太着急,一时间慌了神。”
“无妨,那蛊虫有摄魂之效,云佩想利用蛊虫套出我的话,但我的血不同,从小用各种珍惜草药浸泡,也炼过各种蛊虫,早就摸透了各种蛊虫的弱点,我身上时刻备着药,在她心神松懈听我说话的时候,我强冲开穴道,反手点了她的穴,吃了驱蛊的药,把蛊虫吐了出来。”
听到这儿,路惊寒长长的松了口气:“所以主子的内伤也是因此而来?”
“没错。”
君怀瑾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说:“强行冲开穴道对我自己的影响很大,但当时情况危急,没有时间想那么多。几乎是在一瞬间,我就想到了将计就计的办法,用我自己的蛊虫套出了云佩和那些人的身份后,我就杀了她,永绝后患。”
“原来如此。”兰沉璧恍然大悟,随即佩服的看着她,“智多近妖,说的就是你这样的人吧?”
“哪有人一出生就八百个心眼呢?又不是筛子成精,不过是经历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就会生出戒备。”君怀瑾无辜的一摊手。
“那云佩可说了背后主使是谁?”
路惊寒问:“她这样的肯定是被精挑细选后被秘密培养的,想必是见过幕后主使的吧?”
第181章 将计就计
“没有。”君怀瑾唇边笑意淡去,“我的蛊虫是从小养大的,没有人能抵抗它的摄魂之术,所以云佩不是不说,而是她真的不知道主使是谁,此人实在是心思缜密到可怕,滴水不漏。”
“这……”路惊寒皱眉,搭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握起:“到底是谁?竟然如此麻烦。”
“也不难猜,鹿王都参与其中,能使唤动他的,可不多。”
君怀瑾摩挲着自己的手指,眼中闪过了然的光芒:“但空口无凭,现在还不能妄下定论,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贸然动手,所以暂时你们还得配合我演一出戏。”
兰沉璧挑眉:“将计就计?”
君怀瑾颔首:“我把她们的联络方法都套出来了,见山三人都听她差遣,他们不是鹿王培养的,而是那位从未露面的大人,鹿王也不过是其中一枚棋子,他听命于那位大人。”
“你的意思是,鹿王现在也动不得?”
兰沉璧长眉微蹙,眼角眉梢都写着不爽。
君怀瑾安抚的拍了拍他的手背,“暂时还不行,打草惊蛇,戏就没法继续唱了,所以我们当做无事发生就好,且看他们如何演。”
兰沉璧和路惊寒对视一眼,“好。”
……
鹿王之后找了几个替罪羊,说云佩是被人收买了,至于是谁不知道,那些人自尽了,线索从这儿断开,鹿王羞愧难当,亲自来君怀瑾面前跪地请罪,当然,这是演给路惊寒他们看的。
路惊寒当即大怒,却还是碍于君怀瑾的面子忍了下来。
君怀瑾抬抬手说:“王爷起来吧,这件事倒也不算是你的错,既然线索断了,就先作罢,藏鬼关那边的事处理的如何?”
她把这件事轻描淡写的揭过,在鹿王意料之中,他顺着竿往下爬说:“武林盟的人确实难缠,当时臣得到藏宝图之后,确实已经知道了其中蹊跷,所以才让他们打头阵,不过他们倒也知足,臣拿出些钱财分给他们,他们便也散去了,只有燕秋山那一派的人还在闹。”
君怀瑾挑眉:“燕秋山那一派?有人假扮燕秋山刺杀朕,此事也与你无关?”
“请陛下明察,此事臣真的不知,若是早知那些人是要对陛下不利,给臣一百零八个胆子,臣也不敢和他们纠缠,臣也是被他们蒙骗了。”
鹿王惶惶不安,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是真的害怕呢。
然而这间屋子里,只有他被蒙在鼓里,如此一想,兰沉璧竟然微妙的觉得眼前人有些可怜。
君怀瑾沉默片刻,鹿王额头上的冷汗都要下来了,不停腹诽:不愧是被秘密培养的傀儡,简直和女帝一模一样,这浑身不怒自威的气场,连他都撑不住。
就在他快要受不住的时候,君怀瑾终于出声:“朕姑且相信你这回,但这件事不能就此作罢,你派人在鹿城大力搜寻,务必要把这些人揪出来!”
“是,臣遵旨。”
“还有,燕秋山多半已经遇害,你好生安抚一下他的弟子,免得造成江湖动荡。”
“陛下放心,臣定会安排妥当。”
鹿王信誓旦旦的保证,君怀瑾看似听了,其实压根没信,等他一走,立刻让路惊寒去找何铭,让他动用疾雪楼的势力联系武林盟的人,把事情的真相透露给他们,让他们早做打算,免得鹿王回头杀人灭口。
路惊寒领命去了,傍晚的时候,梅仙来看了看君怀瑾。
“我是来和你辞别的。”
梅仙坐在床边摸了摸君怀瑾的脸,怜惜又不舍的说:“这次白跑一趟,还惹得心情不快,真是亏大发了,不过好在遇到了你,也算聊以慰藉。”
君怀瑾看着她,倒是没有骂她放肆,眼神十分平静:“回去吧,江湖多风波,燕秋山一死,江湖上怕是又要热闹起来,山庄若是想置身事外,你得早做打算。”
梅仙莞尔:“想做什么的才要打算,而我——”
她叹息一声,另一只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语气怅然的说:“并不在乎那些权势。”
“倒是你——”
梅仙漂亮的眼睛微微一转,看向床上的君怀瑾,似笑非笑的说:“你的身份才不方便,该多保重的是你。”
君怀瑾对她的试探不以为意,“人各有命,你有你的路要走,我有我的责任要担,若是来日有缘再见,倒是可以对酌一杯。”
“好啊,那就有缘再说。”
梅仙施施然起身,离开之前,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一块令牌放在她枕边。
白玉盈盈,红梅灼灼,霎是好看。
“来日若有需要我的地方,可凭此物去各地梅花茶楼寻人。”
梅仙背对着君怀瑾说:“你若寻我,也可。”
君怀瑾拿起令牌,仔细的看了看,缓缓的摩挲两下:“好。”
梅仙轻笑一声,莲步轻移往外走去。
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侍女撑伞在廊下等她,见她出来,忙迎上去,“庄主,你把梅花令留给她了?梅花令就两块,你把自己的给她了,你自己怎么办?”
“再做一块又有何难?梅花令易得,知己难寻。”梅仙脚步轻快,她接过伞,走入了朦朦细雨中。
“我毕生所愿,不过为女子寻一安身之所,她所为,却是从根源开拓生机,我所愿也,力虽不能及,却心向往之。”梅仙说着,驻足片刻。
油纸伞在细雨中轻轻一转,雨露从边沿滚落,纸伞微抬,露出伞下美人面。
她回眸一笑,隔着雨幕深深的看了一眼,“走吧。”
……
君怀瑾的伤势颇重,每天都按时喝药,大半时间都是在床上渡过的,大部分密信被送来后,她在见山等人的注视下不方便收看,就把这些交给了路惊寒和兰沉璧处理,拿不准的再告诉她。
这一来二去的,路惊寒和兰沉璧接触的时候多了,发现这人与他之前所想大有不同,不光是脸好看,真本事也还是有一些的。
他处理事情考虑的很细致,面面俱到,走一步看三步,虽然有时候磨蹭的让人心烦,但最后给出的办法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