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声雷鸣般的感谢，钱青被闹得有点儿不好意思。
中年妇女看杨奇带了个女的来，她眼神在对方身上微微打量，然后笑眯眯地说：“我要给红包吗？真没想到以前光着屁股在福利院里满场跑的杨奇也到了要结婚的年纪，我这个做院长的还真有种看自己孩子长大的感觉。”果然，中年妇女就是张院长。
这么容易被看出是一对儿？钱青下意识地看向杨奇，瞧着他的侧脸，而后再向下低头看着他握着她的手，心里竟然起了害羞。
“不用包红包，张院长客气了。”杨奇让她别这样，并添了一句：“您把红包留着，等我俩结婚办酒时请你喝喜酒，那会儿你再掏也不迟呀。”
“嗐，你个臭小子！”张院长玩笑摆手，然后指着桌上还在分发的蛋糕说：“你俩帮我继续发蛋糕吧，我去安排一下文艺演出，顺带招呼领导。你们先帮忙，我一会儿叫你俩过来看。”
得，过来就是帮忙的。钱青识趣地跟在杨奇身旁，卷起袖管，准备干活。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蛋糕，她估摸这位张院长也才分了没几个。
下午3点出头，文艺活动正式开始，钱青坐在杨奇边上，而杨奇则是被安排在第一排稍微靠中间的位置。
和小时候的文艺汇演一样，小朋友的节目无非就是跳舞唱歌还有诗朗诵。有一说一，钱青看得都要犯困了。不过，碍于杨奇的面子，她强打精神，在每个节目结束后都用力鼓掌。
“钱小姐什么时候和杨奇结婚？”坐在钱青身旁的是福利院里的老师。她突然和钱青说话，问了个很八卦的问题。
钱青眼皮都在打架，可这个问题却让她整个人都激灵了。她礼貌并带着距离，打发对方说：“看杨奇吧。”
想八卦的人是不好打发的，所以下一个问题就继续被抛出：“钱小姐家里是做什么的？我们杨奇是有名的职业男篮运动员，他认识的名人还有赞助商很多的。钱小姐应该出身不凡吧。”
好极了，这是在调查背景呐。钱青思路转弯，她瞥了一眼看表演的杨奇，好像懂了为什么这个院长要连环call他来福利院跨年。
算是套话吧，钱青不否认对方的猜测，并且胡诌反问：“杨奇打算给福利院拉赞助吗？按照他的名气还有人脉圈子，应该能拉几个像样的来咯。到时候，我们福利院可以造几栋新的大楼，大家的工作环境也能改善许多。”
“那是肯定的呀！杨奇去年来跨年的时候还和我们张院长说打算帮我们去谈一个美国公司来，说这个公司是常年赞助NBA的。到时候，让他们过来拍点公益广告，再弄两个球星来和孩子们互动一下。不要讲说几栋大楼，就是开几个分部的钱估计都有了。”福利院的老师大胃口地把设想告知钱青，且还加了一句：“钱小姐那边有认识的名人和公司吗？有需要合作的，我们可以谈的呀。”
果然，这个世界就没有没来由的好事和慈善。每一个善意的邀请背后可能都会存着不能被放到台面上的交易。也是咯，不然那些好莱坞明星为什么要去非洲搞慈善？还不是为了名利双收。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谁都逃不开金钱的诱惑和裹挟。
钱青有点儿失望，也有点儿尴尬。她笑了笑，打破对方的设想，直说：“其实，杨奇今天就是来看看孩子们。他是心存善念，没有想那么多。”为了让对方死心，也为了让杨奇把这块湿手面粉甩掉，她特地告知对方：“更何况，他现在不打篮球了。他改行在学校里当体育老师，每个月就拿点儿死工资养活自己。”
听懂了，就是杨奇不但没准备给福利院拉赞助，自己也是个穷光蛋的意思。福利院老师笑眯眯的脸立马垮下，几乎就是无缝衔接，她冷漠地给出新方案：“既然来都来了，也就别白来。你们捐点钱吧。”
这也太直接了吧！钱青只觉自己头顶有许多乌鸦‘嘎嘎嘎’地飞过。也许是心里不舒服，她手肘顶了顶杨奇，低声传话给他，“你带钱了吗？福利院让你今天走之前捐点儿钱。”大家的里子面子都被扯开了，她不在意此刻难堪的状况。
“今天来的王总和陈总各自准备了10万块的捐款。你俩要是拿不出这个数字，就把今晚的烟花给报销了吧。”福利院老师加入他们的谈话，且将捐款的下限明确地告知。当然，她还‘友情’赠送了一个看穷鬼的白眼。
杨奇不是没有听见刚才她们俩的谈话，他的心里也是震惊万分，想来还是他把这个世界的恶意考虑得太少。对方说的10万块钱他是肯定不会拿出来的，不用过多思考，他一口答应道：“行，今晚的烟花我报销，就当是我给孩子们的心意。麻烦老师一会儿把买烟火的账单给到我，我给您转钱。”
要账单的这个举动，钱青在心里默默地给杨奇点赞！不过，上海现在还能放烟花吗？想到此，她不免多问一句。结果，对方告知福利院在外环以外，可以放烟花。
结束文艺表演后，天色已经开始变黑。今晚跨年的最后一个活动：放烟花，即将上场。
由于钱青和杨奇今天表现得太‘穷酸’，他俩被剔除了嘉宾席位。文艺表演结束后，钱青就找了个空地独自站着，扬起脑袋看天上的烟花。
“付好钱了？”注意到杨奇走了过来，她收回看烟花的目光，看向他，带着友善的笑意问。
杨奇挥了挥他手里的账单，点头说：“微信转账。”他站在钱青的身旁，也抬起头欣赏他花钱买的烟花，感叹说：“估计我明年就不用来这个地方了。”
钱青拿过他手里的账单，看着金额栏上的一万多，无奈嘲讽道：“做好人好事呐，杨老师。”说完，她便把账单还给他，阴阳怪气地转换话锋说：“看来，好人还是做不得呀。”
“求个心安吧。”杨奇把账单折叠放入口袋，语气里都是看开。长臂搂过钱青，看着绚丽的烟花，他突然想到了一句罗曼蒂克的话。“其实，你可以把这些烟花当作是我给你的跨年礼物。只要你看到了，觉得好看，花再多的钱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真浪漫，像是《金粉世家》里金燕西能说出来的情话。钱青抬起下巴，挑眉问：“你觉得我有那么好骗吗？”说完，她便招手叫来在场地上玩耍的孩子，指着天上的烟花问他们好不好看。
一声响亮的好看从孩子们的嘴里冒出来，同时，随之而来的还有一句‘谢谢杨奇哥哥’。钱青眼里含着笑意，她耸肩看向杨奇，让他自己品刚才他的情话有多烂俗。
是挺尴尬的，借花献佛也不能这么来弄。杨奇摸了摸鼻子，觉得自己真是好笑。“你要什么跨年礼物，你和我说，我给你。”他为自己找补，想给她补偿。
“姐姐，你什么时候怀宝宝？”不等钱青回答，被她招来的孩子里有一个小女孩突然拉着她的衣角向她提问。
这个问题钱青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满头满脸的窘迫，甚至是有些不知所措。可紧接着，这个孩子又说出了一个令她惊掉下巴的话：“姐姐，如果你怀不上，能不能领养我？”
哈？这是什么当代儿童恐怖文学？钱青看着孩子清澈的眼睛，在她天真的面孔上看到了让她害怕的东西。
“快去找老师，你们的老师在叫你们回去。”杨奇把孩子的手从钱青的衣角上拉下。
“不是我的烟火果然不该瞎看。”钱青觉得后背发寒，表示想走了。
杨奇随她的想法，她想走他就带她走。走出福利院，他随手拦了一辆的士。
第40章
2019年1月1日，这是2018年结束后的第一天，钱青早上6点整就起床化妆了。倒不是说她早上约了杨奇一起去吃早饭，而是今天是GB的新年音乐会。
这天对于学校和学生而言都是非常重要的一天，因为除了校领导之外，还有校董和赞助方会来参加，并在大礼堂观看GB同学们的音乐演奏。大家共聚一堂，用西洋乐表达着对新的一年的真挚祝福。
“杨老师起床了没？”钱青坐在化妆镜前，她一边画眼线，一边打开手机免提与已经接通的电话那头的杨奇说早安。她瞄了眼时间，现在是早上6点45。“我和你说，你现在立刻就起床！今天8点学校有音乐会，全体师生都必须到场，你穿得正式点。”昨天从福利院回家后她忘记和他讲这事儿，故而在早上想起来时赶快通知他。
杨奇是被钱青的电话吵醒的，他鼻音厚重，带着刚刚睡醒的慵懒，重复问：“音乐会？是在GB吗？”
钱青一听他这个讲话的语气，就知道他人醒了，脑子还没醒呢。对着镜子检查两只眼睛的眼线是否对称，她加大嗓门喊：“你说呢？学校的音乐会不在GB开，难道是在大马路上开吗？”
不等对方回应，她拿起手机就把免提按掉，放到耳边与他认真地说：“赶快洗漱，换上西装和领带，穿上皮鞋！那群老外校领导非常看重这一天，你别出差错。”
心里粗粗估算从真如骑行到GB的时间，她担心杨奇要迟到，就又叮嘱：“早饭我在路上给你买，你赶快骑你的小电驴来GB！”
早上7点40，杨奇穿戴整齐，骑着他的绿毛驴从真如赶到了GB。
钱青这会儿已经在校门口等了他7、8分钟，当看到他出现时，她踩着小高跟踏着小碎步上前把早饭交到他手里。“一个火腿芝士可颂，一杯美式咖啡。”
咖啡的味道闻着是香，可杨奇不喜欢，尤其是美式的，苦得像是喝药一样。不作犹豫，他把咖啡还给钱青，讲：“我办公室有杯子，我去问杜光要茶叶泡茶喝。”
“咖啡醒脑的呀，你确定不喝？”钱青不是很能理解中式茶叶配可颂的组合，光是想象就觉得奇怪。“而且，你这个可颂里有双份芝士和火腿，你不喝咖啡不会腻吗？”她的习惯就是用咖啡缓解一切油腻。
不作纠结，杨奇坚决摆手，坦言道：“多谢你的美意，但是我这个中国胃实在是喝不惯咖啡，特别是你爱喝的这款美式。”他把可颂装进随身携带的运动挎包里，指了指停车棚，又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讲：“不说了，我去停车，一会儿上楼去给我们组组长报到。七点半的那会儿他就催我了，我再慢点儿估计他要来抓我了。”其实，没有钱青早上给他打电话，体育组的组长也会提醒他的。
咖啡不要就不要吧，钱青拿着他不要的美式，点头说：“行，那我先去办公室了。一会儿音乐会在大礼堂里开，我们到时见。”
杨奇匆匆应答了一句后，就加速往停车棚那边开。他们各忙各的，这会儿是谁也顾不上谁。
“噢哟！杨老师准时来了呀！”当看见杨奇从体育组办公室的大门进来时，刘萍娜像是看见了稀有动物一样，闹新鲜一样地大声说道。
随着刘老师的这一声喊叫，体育组组长王昌年松了一口气，立马上前对杨奇表示‘热烈的欢迎’。“你总算来了，还好你没迟到啊！”
杨奇瞥向办公室墙上的挂钟，上面显示7点54分。对着大家奇怪的眼神，他很不自在地解释：“我一般不会迟到的，你们干嘛那么担心我？”
杜光惯常拿了一杯泡好的茶叶茶，嘿嘿笑着说：“是吗？杨老师现在守规矩了嘛。”
杨奇听后小有尴尬地挠头，心想自己这具身体以前还真是挺‘自由’的。当然，杜光就是在开玩笑，大家都听得出来，所以哈拉两下也就过去了。倒是刘萍娜，刷了两下手机，就又咋咋呼呼地喊起来。
“天呐，你们知道伐，我们来了新的赞助方诶！”她盯着手机上的聊天记录，一边看，一边口述八卦道：“我看群里说是金融业的巨头诶。”说到这儿，她神神叨叨地抬头问办公室里的其他同事们：“我们今年是收了什么有背景的新学生吗？”
杜光是老八卦了，他瞄了一眼刘萍娜的手机，奈何老光眼看不清楚。他喝了一口茶，老资格地说：“GB有背景的国际学生一抓一大把，不说清楚是哪个巨头，我很难猜的呀。”
杨奇坐到工位上，他把包里的可颂拿出来，而后转身打算问杜光要点儿茶叶。“杜老师，可否向您讨要一点茶叶用于泡水？”他拿出一个空的马克杯，示意只需要一点点就行。
杜光心思还在刘萍娜说的八卦上，没空给杨奇拿茶叶，便就随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叶盒，让他自己拿。“刘老师，你听谁说我们要来新的赞助？要是真的话，是不是员工福利可以往上提一个档次？”
“我看Y7的李组长在群里说的，但是她也没讲清楚。噢哟，吃瓜吃一半，很难受的。”刘萍娜也想知道到底是哪一个金融巨头，毕竟她也关心员工福利是不是可以上涨。
“好了，不要讨论了。已经到8点了，大家可以去大礼堂参加新年音乐会了。”体育组组长王昌年打断了杜光和刘萍娜的八卦谈话。不同于以往一个办公室都是运动装的打扮，今天体育组都是正装出席。他整了整领带和手表，率先出门。
这就出发了？杨奇的马克杯里才刚泡上茶叶茶。瞧着还在冒热气儿的杯子，他不免感觉可惜。不过也没办法，谁让他是打工人呢？一切必须以工作为主。热茶不能带，不过可颂他还是偷偷地揣着带去了大礼堂。
新年音乐会是9点开始的，需要做观众的学生和老师们必须在8点半以前全部在大礼堂里坐好。体育组去得比较早，他们进场的时候连学生都没有完全进来。
坐在观众席的后方，杨奇把带过去的可颂吃掉了。有一说一，干啃这个东西实在是噎得慌，他现在真想回办公室去喝一口茶。注意到杜光手里的保温杯，他心想，等假期上来他也要弄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杯子。
“你在垃圾桶这里站着干嘛？”钱青跟着Y7数学组的人一起走，当看见杨奇站在垃圾桶前拍胸口时，她赶紧过去看看他。
杨奇转过身，苦笑说：“我丢面包的塑料包装纸。正好吃的时候噎住了，在这儿顺顺气。”注意到钱青要把她带来的水给他喝，他赶紧摆了摆手，讲：“我没事了，不用喝水。”他看大礼堂里陆陆续续已经进了不少人，便低声问她：“你一会儿坐哪儿？”他想着，要是可以，想让她坐他那边去。
位置都是提前安排好的，钱青不能随便坐，所以也就拒绝了杨奇的提议。“我们Y7的组长盯着呢，我就跟着大部队坐。而且，我也不想老虎头上拔毛，又惹她生气。”
‘又’？杨奇听出来Y7的这位李组长应该不是很好相处。不想让钱青为难，他浅笑点头，表示没关系。“行，那你赶快去那边坐着，我这一会儿也坐回体育组那块。”
9点，校董和赞助方已经基本全部到场，音乐会正式开始。
在演奏开始之前，主持人要先上台介绍一下今天的重要来宾，以及新年贺词。刘萍娜和杜光他俩就像是买了彩票兑奖似的，窃窃私语地讨论新赞助到底是哪一家金融公司。直到主持人隆重介绍出新赞助方是香港A国际金融时，杨奇在玩手机而低着的头像是收到了信息刺激一般，也不禁要抬起，并多加关注。
也许是GB为了表示对新赞助方的看重，在GB教导主任刘敏演讲过后，她还亲自邀请香港A国际金融的代表也上台发表演讲。
谁会是香港A国际金融的代表？
别说是杨奇，钱青也很好奇，甚至有点儿紧张。她心里惴惴不安，非常害怕一会儿台上会出现她不想看见的人。像是精分的鸵鸟，她一边很想去看香港A国际金融的代表到底是谁，一边又怂讷地不想去关注，担心她讨厌的人会出现。抬头还是不抬头，关注还是不关注，她在心里疯狂纠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