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还好,小孩不懂事。
他忽地双手一撑,起来了,调侃:“我哪有那胆子,纵火是犯法的,木姑娘,拜托你多看点书好吗?”
“是是是,我就是读书少,不懂法,你懂。”木恬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别在耳后。
木安拿起电视遥控器换了个台,轻声:“我懂就够了,你懂不懂都没关系。”
小东西盯着二位主人躲得远远的,这战争真激烈,还好跑得快。
木恬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时机,她盯着他的车匙,盘脚坐对着他:“木医生,亲爱的木医生啊,我们来聊聊天呗。”
“你的片子修完了吗?”木安瞥了她一眼,淡声提醒。
木恬挥挥手:“不急不急,我有分寸。”
“那你想聊什么?”他看她大有一副不聊不回房的架势,便放下遥控器,侧着身问。
木恬一股脑把肚子里的话统统倒出来:“你回国的东西都放哪了,现在这台车是你的吗?你工资一个月多少钱,现在身上还有没有钱?下雨天还害怕吗?”
这哪是聊天,这是挖底。
“还有吗?”他好整以暇看着她,指尖微动。
她摇摇头,不自然摸摸鼻子,咳咳,那啥,这不是满肚子的问题憋久了吗?
“回国的东西放在酒店,这台车为了出行方便,回国后买的,一个月工资大概三四千左右,身上有钱,下雨天...”他对答如流,提及此始终有几分迟疑:“不怕了。”
他害怕下雨天,是因为害怕见到那一幕,他害怕当年的少年死在他的面前,长大后,隐隐约约记不清了,唯一还有印象的是少年残忍的笑。
也因为他的笑,频频梦见,他扛不住死了。
如今少年长大成人,虽过得不太好,却也还活着。
此后,便不再害怕下雨天,相反,他要感谢这一场雨,救了两个人。
她相信他所有的话,唯独不相信他的工资只有三四千,这点工资买车,住酒店,甚至吃一顿一千百八多的西餐?
“现在医生的工资也那么低吗?”她喃喃问道。
医生在所有人的印象中是一个神圣的工作者,收入也是非常丰厚的,他们只会想手术费收那么高,医生自然也是高收入,其实不然,相反很多医生的工资都很低。
第91章 天气真冷
他不计较她嫌他工资低,笑笑:“你该庆幸,我这么年轻就能拿工资了,现在很多实习医生都还在交学费。”
若是靠这点工资,怎么能买得起车呢?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给她一个真正的家?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救那个少年呢?
所以,自然不可能只靠这点工资,现在,她还不需要知道太多。
木恬小脸的忧愁显而易见,深深叹气,想着自己还有多少钱。
他看到她突然回房间,不知道在翻箱倒柜找什么,再出来时,手里就拿着一张银行卡,递到他面前:“你先拿着。”
他深不可测盯着她,嗤笑:“你不怕我卷款跑了?你要知道,现在的我和你可不是在同一本户口上了,木姑娘,你这钱给我,就有去无回了。”
“户口迁好了吗?”木姑娘闻言,立刻收回卡,咬着下唇问。
他伸手把自己的背包拿过来,从里面拿出一本新的户口本,再抬眼便看到他的木姑娘手里捏紧了卡,眼眶含泪,于是,这本新的户口本就悬在半空,愣是没有打开。
她把户口本抢过来,打开翻页,上面印着子书安的名字,她去翻了他的包,拿出旧的户口本,只有她自己一人,写着户主木恬,忽然,泪眼婆娑。
她早便知道了,他不是他,不再是他,怎么用了那么长的时间,还不能适应呢?
怎么就忍不住在他面前出糗了呢?
他束手无策,无奈,上前抱住他的木姑娘:“别哭了,好不好。”
“不管我是子书安还是木安,我都不会离开你,你别哭了,好不好。”他若是在迁移户口前看到她这般哭着,断然不会那么坚决。
短暂的离开,是为了更好的相遇,不管他叫什么,在哪里,他都不会离开这个姓木的姑娘,不会像之前那样放手,宁愿在她身边当个小人,也不会离开她。
木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可是,可是你留下了我一个人。”
“你看我不是在吗?”木安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喉间苦涩:“户口本并不能说明什么,我们的关系依然在。”
户口本不能说明什么,那你为什么非要迁呢?
户口本不能说明什么,那你怎么会一二而二而三要求办理呢?
你别骗我了。
她从他的怀里出来,擦了擦眼泪,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你有前科,你不接我的电话,拒绝跟我联系,要求离开,甚至没有告诉我原因,你冷漠的像陌生人,你要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他扶额,第一次知道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滋味,谁又能想到这木姑娘爱记事,现在还翻起了旧账。
“当时,的确有些原因,现在我就站在你面前,这不是最好的证明吗?”他声音低沉,带有些许温度,不善解释,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擦掉眼泪:“我不信,就是不信。”
他的冷漠,她见过,哪怕现在不同以往,至少,他还是木安,可如今,他不是了。
木医生言语温和,作出让步:“那你说怎么办。”
“你明天就去酒店把东西都搬回来,保证,不管你是谁,你这辈子都是我木恬的弟弟。”木恬呢喃提议。
搬回来自然不是问题,他本就没打算分开住,只是让他保证,这辈子都是她的弟弟,会不会对他太残忍?
他连翻身的资格都没有,这一点,他怎么能答应呢?
他神情冷凝,缓缓坐下来,抿唇沉默,迟迟没有出声。
她在等他,等他答应。
双方有着各自的坚持,她站着凝视许久,他坐着眉头微蹙,僵持不下之时,她听到他的声音,只有短短两个字。
“抱歉。”他不能作出保证,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
她也只想要两个字,不能是好的,或是可以,为什么偏偏是抱歉?
做她的弟弟就那么让他为难吗?
木恬的心像是被划了一刀,道不明说不清的难受,在内心挣扎许久,缓缓放下户口本。
“你不想做我的弟弟了吗?”她仍不敢相信,仍不甘心,明明他们一起长大,明明她对他很好,明明她从心底里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他还是那两个字:“抱歉。”
“为什么呢?”木恬不禁问,她蹲在他的面前,红了眼眶:“你知道,从你姓木说要一起长大那一刻,我有多高兴吗?我知道,我只是木爷爷领养的孩子,他对我很好,可是从你成为我弟弟那一刻,我才觉得我有了亲人。”
他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事实:“你只是觉得我跟你一样,被遗弃被领养,你只是,想要跟你一样的人,你害怕被遗弃,害怕被留下,所以紧紧抓住我这根浮木。”
他拆穿了她的心思,也拆穿自己的心思。
他知道这句话对她而言有多残忍,就如同她对他亦残忍一般,他什么都不要,只是想要一个除了弟弟以外的身份站在她的身旁,过分吗?
“或许是吧。”木恬一窒,无力反驳。
原来一直害怕被遗弃的人,是她,原来,她对他的好,只不过是把他当成一根浮木。
是啊,她为什么总是在这种事情上面纠结呢?
是啊,她为什么总是那么在意他的身份呢?
是因为她把他当成了可以求生的浮木,生怕松手了,就留下了自己。
算了,他要走,便走吧。
勉强只会让人变得面目全非,不过就是一个人而已,有什么的呢?
只是以后不能再跟别人光明正大的说:这是我弟弟木安。
她叫了木爷爷十二年,却从来没有一个叫爸爸的资格,她叫了弟弟十五年,到头来才发现自己没有这个资格。
那谁能告诉她,她是谁,该在哪里?又有谁能救救她呢?
为什么要活成这样呢?
“对不起。”木恬笑得比哭还难看,终归还是把卡给他:“拿着吧,就当是子书安的贺礼,恭喜你,回家了。”
她转身回房,关上门将自己埋在被子里,紧抓着被子,双肩微微颤抖,压抑不住。
今天,下了一场大雨,变得真冷啊。
第92章 惊魂梦境
她似乎很擅长把一切都搞砸,明明很温馨,可就因为提起这些不愉快的事情,搞砸了所有。
现在又变回了一个人了呢。
夜晚很安静,房间没有开灯,很黑,他在外面所有的动静,她都能听的一清二楚。
她知道,他在收拾客厅,似乎关了电视,随后,就没了声音,她从被子里抬头,发现客厅的灯还透过房门缝隙亮着,唯独中间暗了一块。
他在她的房门前站着,她缓缓坐了起来,他们一门之隔,她知道,只要她开门就能看到他。
难道他要以这种方式来告别吗?
她赤脚走到房门前,缓缓蹲下来抱着自己的双脚,盯着外面,不知过了多久,他走了,灯熄了,关门响起,片刻,车响起,离开了。
她打开门跑出去,也只能看到他的车尾,整个房子显得空空荡荡,正如她的心也空空如也。
他们这么多年的亲情,没有一句道别的话,忽然就落幕了。
这座城市这么大,大到可以容下许多人,万一座城市小,小到兜兜转转都没机会再见面,怎么办呢?
木恬一夜都迷迷糊糊,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自己的亲生父母,父母将她宠上天,她有着前所未有的任性,从不听人劝,不听人言,执意我行我素,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很幸福,梦境一转,身边的阳光不见了,变得灰灰蒙蒙。
面对父母的指责,人们的唾弃,他们都在骂她自私不懂事,不管她怎么辩解都没有人愿意相信她真的会改,他们逐渐消失,留她在灰蒙蒙的阴霾里喊叫。
她拼命找他们,找所有人,可是偏偏没有人,忽然沈俞出现了,他温柔唤着她的名字,木安也出现了,冷冷看着她,前面的木爷爷一个人拄着拐杖在走。
沈俞伸出手:“木恬,别难过,过来吧,我带你离开这里。”
木安冷眼:“你敢往前一步,你就会被所有人丢弃。”
木爷爷不为所动,面如死灰,只顾着走自己的路,全然不顾身后的木恬。
她站在黑暗之地,极其害怕,她追着木爷爷走去,可是爷爷消失了。
回头,沈俞亦变得若隐若现,木安却一直追着她跑,他恶狠狠拉扯着:“你疯了吗?你是不是疯了,你是不是想被所有人嫌弃,丢弃,是不是还嫌他们被你害的不够惨?”
“你为什么会被遗弃,就是因为你任性,因为你自私,你还要多少人对你失望?”木安讥诮,却不放开。
她看到沈俞对她失望之极的眼神,逐渐转身离开,黑暗里只剩下木安还一直在,她满脸泪痕想要扑进他的怀里,他不见了。
他说:“没有人会等你长大,是你不够好,才让人觉得不值得。”
“不是的,不是的,我不任性了,我不会不懂事,你们回来吧,求求你们不要丢下我,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好不好?”她跪在地上求他们不要走,哭的肝肠寸断,亦换不回他们一次回头,更换不回一次怜悯。
她潸潸笑着:“要怎么样,你们才能不丢下我呢?”
黑暗之地开始裂开,她坠落无尽的深渊,是否一死就能重生,又或,是否一死就能获得你们的原谅。
门外的敲门声,将她唤醒,她愣愣躺在地上,浑身发烫,满脑袋浑浑噩噩,小东西在她的怀里安安静静呆着,看到她醒来,给她舔了舔手:“喵喵~”
敲门声逐渐消失,她从地上爬起来,躺到沙发上,全身无力头重脚轻,昏昏沉沉。
门外的声音响起:“木小姐,你在家吗?木小姐。”
木恬撑起自己沉重的身体,缓慢去开门,一位不速之客,背着书包抬着手似乎准备再敲门。
她声音沙哑:“你来做什么?”
“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男人一愣,忘了自己来的目的,急忙出声:“我带你去看医生,你先披上衣服。”
“不需要,你到底有什么事?”木恬没时间跟他耗,自然是不耐烦,嗓子疼得厉害。
他推开门,坚持要带她去看医生:“我先带你去看医生,等你好了再跟你说。”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问你到底有什么事情,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挣脱他的手,将他推开:“你如果没什么事,就立刻离开,我不想见到你。”
“我只是想带你去看医生,我没有恶意,真的没有恶意。”男人看着她苍白的脸,无措解释,他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所有隐忍在这一刻,一触即发。
她将把用力甩开,像个疯子一样怒吼,眼泪亦随之而落:“你没有恶意,我有,我怕我忍不住想把你打死,你赶紧走,立刻走,我跟你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就是病死在这里,那又关你什么事?”
她知道,他真的没有恶意,只是她被一个叫做情绪的恶鬼支配着,她根本没有办法抵挡住这个恶鬼。
“那我去给你买药,你先进去吧。”周沛第一次见她失控是在她丈夫死亡那天,现在是第二次。
他就是个赎罪的罪人,这些都是应得的。
她站在门口,冷漠至极:“我说,请你离开,永远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她不知道他在这里,她自己还会说出什么更狠毒的话。
周沛把他准备的钱拿出来,递给她:“对不起,我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补偿你,想谢谢你放过我。”
一个厚厚的信封,递到木恬的面前,还不到一秒,就被她直接甩了出去:“好啊,你要补偿我是吗?你让他活过来吧,你让他活过来好不好,我不要你的钱,你还我一个人。”
“我不见你,是我对你最大的仁慈,请你不要再来了,你让我想起他死的那一刻,你就是我痛苦的存在。”她也忘了,忘了这个少年曾想死,只是被沈先生的仁慈救了回来。
她怎么能说出这种这么残忍的话,这样跟要杀死他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她脑袋眩晕,蹲了下来,轻声:“对不起,你走吧,你快点走吧。”
第93章 一点委屈
他弓着身子捡起那一叠钱,站在她的面前,迟迟没有离开,他不敢离开,他不知道她怎么了,他担心他从这里离开之后,她就倒下了。
车声在他们的身后响起,他搬行李箱下车,看到的就是少年站在她的面前,她蹲在地上,神情痛苦不已,他疾步上前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不已,他将她抱回房间,行李箱还立在门口,少年没有离去,门还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