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了。”男人疑惑,放下手来看她的神情,平日里最爱笑的人,此时不笑了。
她叹气,还是跟他说了父亲这件事,男人没有说话。
两人短暂不见面,她以为他已经被劝退了,谁知会知道提东西到她家里。
男人买了很多东西,为他们家添置新的东西,甚至把摇摇晃晃的木床都修好了,院子里的木桩,房顶的防水布,都一一给他们弄好。
哪怕是自家的哥哥,也做的没有他好。
她站在门口炒菜,他弄完所有的东西,安抚好老人,便出来帮忙切洗,随后站在她的身边,看着看着,就接过手去炒菜了。
他们一直都没有交流,也没有说话,家人都在旁边看着他们。
没有人说不赞同,或者是赞同。
他们对他这个不请自来的人,算是热情,他听不懂话,就一直在做事,倒也没有引起他们的反感。
甚至,他都不知道他们在沟通什么,只知道他们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在饭桌上吃饭,她的家人都给他夹菜。
“多吃点,他们说谢谢你。”她翻译。
男人露出憨厚的笑意,猛吃。
饭后,她送他离开。
他告诉她:“我不会走,只要你给我一个家,我也能给你一个家,我已经打电话跟我的家人说过了,他们没有反对,只要我们时而回去看看他们就好,其他的生活问题,我弟弟会照顾他们。”
“.......”她无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突然其来的举动,倒真的把她吓到了。
邻居不知道,还以为他们家的女婿上门了。
她家人也不反对,母亲更是劝她不要因为父亲的事情仅仅于怀,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不能单方面就否认一个人。
随后,男人三番四次上门,每次都掐准时间,杀她个措手不及。
他每个月那点工资,除了给点家里,几乎都拿过来贡献给他们了。
她也想明白了,他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若是他真的走了,那就走了吧。
她一个人也不怕,毕竟这里还有这么多家人在呢。
两人没有再明说什么,毕竟已经做到这个份上,她也就默认了。
她常常去边防部等他下班,每次去,都会给部队里的人带很多手工做的东西,这把他们可羡慕死了。
部队的人常常说:他真是找了个好媳妇了。
他们还打光棍呢,每次过来都嫂子嫂子的叫,叫的起劲,下一次她带的东西就越多。
男人每次都会把他们的嘴封住,免得她卖点钱,全给部队的人做吃的去了。
日子也就那么过去了,两人也有了结婚的打算,喜事传千里,纷纷收到祝福。
男人结婚需要打申请,等申请下来,就立刻跟她领证结婚。
好景不长,一次混乱战,几个外地人闯入,带着一定的目的,男人早早发现,便布下来陷阱等着他们再次进来。
谁知,她去找他的路上掉进去了。
几个外地人看到,就直接把她抓了起来,用她来威胁他们,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一把手枪对着她,几把手枪对着他们,他们没有退让,她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疼惜。
她身轻如燕,巧妙趁那人不注意,让他脱了手,自己跑了。
枪声响起,几个外地人像老鼠一样,四处逃窜,持枪者,不论是哪里来的,都必须要抓回来审问。
她不见了,几个人逃了两个,只抓到了三个,男人把他们关进牢里,等待处理。
男人急的四处找她,等到晚上,部队的人都叫人过去找人。
第二天找到了。
她的尸体。
男人将她的尸体抱部队,是刀伤,手腕的大动脉被割断了。
不管他怎么叫她,怎么摇她,她都不笑了,不说话了,不叫阿哥了,不嫌弃他了,更不会教他说藏语了。
男人将她全身上下的血都清理干净,那是他第一次与她坦诚相待,却是这种场景,他怎么能接受的呢?
他恨透了伤害她的人,更恨透了自己,他竟然没有办法保护她。
第137章 恨透自己
他恨透了伤害她的人,更恨透了自己,他竟然没有办法保护她。
男人给她换了一套新衣服抱回家,他们还没有走到门口就脚软了,她的母亲是他们之间最平静的人,嘴里念叨着:回家,回家好,回家好啊。
他听懂了。
是不是很讽刺?
他们家人很好,没有一个人责怪他,甚至还安慰他,告诉他:这都是命啊。
她的母亲老了很多,时常坐在门口看人,可是那条路,一天也没有走过几个人,她就是爱看寥寥几个路过的人。
市面上的饰品不再有新的款式,来来回回都是以往的款式,本是她送的货,如今变成了她的哥哥。
后来,商铺的货没有那么好卖了,他们进货也就少了,生活成了问题。
男人记得她教过他,也跟他说过为什么喜欢设计饰品来卖,他按着她的所想,尝试自己做样板,他不会画图,只会做成品。
于是他每天换岗之后会拿着她的笔记本研究这些饰品,揣摩她的设计,他白天夜里,只要不值班就会一直待在寝室里,研究这些东西。
他们这些战友每每看到都会避开,他们不知道怎么安慰,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有时候不说,总比说错,会好很多。
男人在他们最苦恼的时候,拿了两个样板过来,利用身下的材料,教他们做一批全新的饰品,让中年男人拿出去推一下,如果没有问题,他就继续做。
过了两天,男人再次过来的时候,中年男人向他跪下了。
他做的东西,和她的风格很像,经过商铺向游客推荐,卖了不少,人家又开始订货了。
他们结了一笔账,家里有钱生活了。
中年男人务实,不会弄这些设计,可是他也手巧,每一个饰品都做的很好看,质量更是不错,如此,定的人就更多了。
男人每个星期都会来住一两天,他住的房间,就是以前她的房间。
他们渐渐像家人一样,他们对男人非常热情,甚至是将他当成了她。
木恬打断了他的回忆:“那十年,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十年,怎么过来?
“自然是走过来的,在这里,除了她不在,她的一切都在,生前,她最在乎家人,死后,我得替她守着啊。”男人嘴角带笑,像是在说一件家常事一般。
说起来很简单,可是真正做的到的人能有几个呢?
琐琐碎碎,十年。
木恬不是多事的人,可她真的想问:“那你以后怎么办?一辈子待在这里,给他们养老送终吗?”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问,但她想要知道他的心情,是不是跟她一样?
沈俞死的那天,她就发誓,一定会替他好好活着,照顾他的家人。
她和他之间最大的区别就是沈家有钱,而他们没钱。
她穷过,她知道,相安无事自然最好,若是一个贫穷的家里出了什么事情,那才才是真正的灾难。
“怎么办,过一天算一天,如果到了我退伍那一天,那我就带他们回南城养老。”男人一脸无畏,对于这一点他怎么会没有想过?
木恬抬头,震惊:“你是南城的人,广省的南城吗?”
“嗯,你也是?”男人虽然一脸疲惫,对着这些饰品一点也不含糊。
她不是,木医生是。
木恬笑着摇头:“我去过,塌方的时候。”
男人点头,说到南城,她的话便多了。
她一直在向他打听,南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南城的人怎么样,南城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
这一夜,他们说了很多很多,两个第一次见得陌生人仿佛已经在这一夜里,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外面的天微微亮,光线通过木门缝透入。
男人把手上的饰品全部做完,拿出单子分袋装好,贴上单子,出门前问她:“要不要给你带什么回来?”
“不用,你去吧。”木恬站在门口,看着他上车。
男人按下车窗,从里面探头出来:“这一晚上,你把我的底都摸清了,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半点事,这是不是不太公平?”
“我叫...木恬,桃木的木,恬静的恬。”木恬想了想,把自己的名字告诉他。
男人笑了,按上车窗,开车离去。
木恬坐在老人常常坐的位置上,靠着椅背,慢慢摇着椅子,看着面前空阔的地方,很美,很冷,她拿出手机。
还是没信号,点开木医生的头像,随手拍了一张门前风景的照片,发送,显示一直转圈圈,最后弹出一条信息,对话框里的照片左边多了红色感叹号。
她不喜欢看到红色的感叹号,想了想,把照片删了。
她坐在摇椅上,摇啊摇。
老人坐在这里哪里是喜欢看风景呢?
她是在用余生在等人,等她的爱人,等她的女儿。
摇着摇着,她睡着了。
寒风凛凛,阳光照在摇椅里,晒在她的身上,有了一丝暖意。
梦里很好,有木安,爷爷,沈俞,沈家二老,他们都对她很好。
他们都在她的身边,唤她起床吃饭,出门游玩,她像个孩子一样在他们面前蹦蹦跳跳,走在前面,他们跟着后面。
人很齐,这些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都在。
真好。
真的不想醒过来。
如果一直这样,多好呢?
她缓缓醒来,身上多了一件厚厚的衣服,在外面都能听见里面的人在笑。
原来是男人送货回来了,给家里买了一刀肉,现在不正好在院子里处理,说着话,笑着。
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好,很正常,可每个人都有一段故事,一段不同感受的故事。
木恬抱着外套,用手机站在门口拍了一张照片,用作纪念。
马文·库尔元蹲在井边,最先发现她:“醒了?”
大家回头看去,她拍了一张,很好看。
“外面的摇椅舒服吗?”男人高大,拿着一刀肉,放到案板切加调料,腌制。
木恬笑了笑:“挺舒服的,我终于明白奶奶为什么要常常坐在外面了,门外的风景真的很好看,就像能看清整个世界一样。”
家人们都好奇他们在说什么,中年男人用藏语问男人,他们在说什么。
第138章 谁残忍呢
男人翻译,全家人乐的哈哈大笑。
木恬被笑的莫名其妙,老人让男人翻译一句话。
“奶奶说世界不应该那么小,世界很大,需要走很多路,才能看的清。”男人把原话翻译出来,后面还加了一句:“眼前这点地不过只是一片而已。”
木恬一听,小脸微红:“嗯,我知道了。”
他们又说起话来,木恬回他们的房间,拿出充电器把手机充满电,哪怕它一点用处也没有。
她在房间里呆了好一会,男人过来敲门:“我烧了水,洗澡吗?”
木恬听到洗澡,整个人都精神了,隔着门:“洗,我洗,我拿衣服过去。”
木恬抱着一套衣服,出门,男人还站在门口,他把一整锅热水都倒进盆里:“你自己加冷水调一下温度,别加太多,这个天气容易凉。”
“谢谢。”木恬加了凉水,盆里的水偏烫,但是洗澡的时候就刚刚好。
洗到最后,水就变成温温的了。
木恬趁着水温,赶紧洗了个澡,连头发也洗了,整个人都干净舒爽了。
她是南方人,习惯天天洗澡,一天不洗澡,心里就有跟刺,总提醒着自己今天没洗澡。
但是在大环境的影响下,也不是非洗不可,若能洗,当然最好。
她走出门口,听到马文·库尔元直白的问话:“你喜欢她。”
男人平静:“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昨晚上谈了一夜的话,今天你们家人都对我们很好,你还给她烧热水。”马文·库尔元的声音很清晰:“没有哪个人会对旅客这么好。”
男人声调毫无改变,没有第一时间否认:“你是她的朋友吗?”
木恬站在门后,抱着衣服,迟迟没有出去。
她觉得喜欢不是那么简单,怎么可能会通过这些来断定一个人喜欢呢?
“是的,她的家人来时叮嘱我要照顾她,我只是了解,不干涉。”马文·库尔元说。
男人笑了。
她看不到男人的神情,心里有点堵,马文·库尔元怎么能问这种问题呢?
男人解释:“我们谈了一夜的话,是因为她睡不着,家人对你们很好,是因为我跟他们解释了你们的情况,烧热水是因为我和她是半个老乡,我知道,她需要天天洗澡,不然就会不舒服。”
“所以,你误会了,我有喜欢的人,没有喜欢她。”男人说。
木恬偷笑,果然出门还是要有点关系,这样还能蹭个能洗澡的好事。
马文·库尔元说:“抱歉,那是我误会了。”
“没关系,我明白。”男人说。
木恬听到脚步远去的声音,才开门出来。
马文·库尔元还站在门口,他看着她:“你都听到了。”
“我很难听不到。”木恬坦然。
马文·库尔元点点头,解释:“我就是想了解一下,没有别的意思,如果在这次的旅途中,你遇见了喜欢的人,可以告诉我,我相信他们都会很开心。”
沈家二老在马文·库尔元外公家住了很长一段时间,他多多少少都是知道一些。
他认为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双方互相喜欢,可以一直喜欢,但如果那个人不在了,这份喜欢也应该随风离开,而不是一直死守,这不叫喜欢。
用国人的话来说,这叫守寡。
木恬抱紧衣服,嘴角含笑:“我记得有好几个人都说过我是个挺残忍的人,那你们,又怎么不是呢?”
她越过他站的地方,抱着衣服走出去,男人就在门口,他指了指井边:“水在那边,洗衣粉在那里,洗好晾在那边。”
她本不打算洗,可想想自己只有两三套衣服,还是走到井边去洗衣服:“谢谢你。”
男人摇头:“不客气,你洗完就能吃饭了。”
他在院子的另一角炒菜,香味飘出来,满院子都很香。
木恬专心洗衣服,一滴眼泪迅速掉入水中,融为一体。
其实,她过得很好,所有人都待她不错,没什么值得伤心的。
过去的事,都应该过去了。
她洗完衣服就晾起来,把内衣放在最里面藏着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