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夏,很热,只要出来片刻,就能汗湿。
木恬会在南城呆一个星期,她用了一天打车来逛遍南城,同时也将木安抛于脑后。
整整一个星期,工作完成,梁竟大发慈悲,带着几个人去吃喝。
吃饭的地点离南院很近,医院的门口总是有救护车进进出出。
木恬饭后想消消食,便没有跟他们一起坐车回去,而是走回去。
路过南院,忍不住看了眼。
南院很大,像一坐大山,稳稳立在土地上,里面承载着无数的生命。
木恬走着走着,经过一个人,那人很熟悉,他的背,他的手,他的气息都让她屏住呼吸。
木安正回去,准备洗个澡换套衣服,再来守夜。
一个女人先他几步,微卷的发丝披在后背,走动起来,总会微动。
木安低声笑着,时间走得太快,他都快忘了。
“你瘦了。”木恬站在他面前,双目平静。
木安停住脚步,温柔:“嗯。”
他瘦了,五官变得立体,轮廓清晰,站在她面前,真真正正像个男人。
“为什么在这里。”木恬收紧力度,攥紧手包。
木安无波动,无谓:“想来就来了。”
木恬想笑,特别特别想笑:“挺好。”
两个人迈开脚步,慢慢走着,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不知不觉,木安到了。
“要上来坐坐吗?”木安刚出口就后悔了。
不过也不用担心,以木恬的脾气,估计不会答应,想到这里,他不禁酸涩。
“好。”木恬点头。
木安心里松了一口气,进入小区,上电梯,开门,进屋。
他们一句话都没说,不管现在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木恬打量这套房,确实比他们在广市的房子大得不是一点半点,房间四处打扫的很干净。
他走到冰箱面前,打开冰箱:“喝西瓜汁吗?”
木恬走过去:“好。”
木安把西瓜抬出来切成块,倒进榨汁机里,又放了点糖,按下按钮,就静静等着。
他有条不紊倒了一杯,递给她。
木恬接着,他把剩下的西瓜汁倒进自己杯子里,进去清洗榨汁机。
他背对着她,她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很久,直至他洗完,擦干。
木安回头,她就敛起自己神态。
“坐吧。”木安带她到沙发上坐下,有几分局促。
木恬坐到软皮沙发,软软,很舒服,沙发很大,不像她的那张二手三人沙发,已经睡到软的地方都塌了。
他在往前走,没有回头。
而再一次,留下她在原地。
两个人曾经有那么多的话,吵吵闹闹,现在却一句话都没有。
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木恬坐了一会,看了眼手表:“我该回去了。”
木安点头,送她离开。
他看到了她戴的那块表,不再是年少时他送的那只。
木安问:“他对你好吗?”
木恬没反应过来,木安口中的他。
“跟你一起的那个人。”木安寻到合适的话。
他是在问梁竟吗?
“挺好。”木恬微微低头。
木安眼眸沉沉:“那就好。”
木恬走了。
木安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坐在沙发上很久很久,甚至忘了自己要去守夜。
木恬回到酒店,把自己丢进浴缸泡了个热水澡,慢慢滑进去,热水埋过头,闭气。
他过得好吗?
真的好吗?
十九岁,黑色的发丝怎么会藏着几根白发,怎么会变得沉默寡言,眼睛底下还有乌黑的黑眼圈。
木安你好吗?
我很好,我过得很好。
木恬待到水凉,才起身吹干头发,擦护肤品,慢慢躺到床上。
平静的心,有一丝丝难过。
她猜不透,也想不明白,他是不是真的过得好。
几个月的时间,怎么像过了几年一样,木恬慢慢接受身边人的变化,没有人会愿意留在原地不动。
她也一样。
第173章 别有用心
机场内梁竟一群人拉着行李箱去托运,木恬去办理登机,今天的她,没有昨日的消沉。
她站回了属于自己的位置。
进去之前,她回头看了机场的门口,看一看这个城市,看一看这个城市里的人。
每个人都有要去的目的地,匆匆忙忙。
木恬低头,进去。
梁竟走在他们的后面,他看到一个不太熟的人,仅仅因为认识,多看了两眼。
那个人,站在不起眼的角落里,看着木恬的背影。
梁竟与他目光相对,轻轻点头。
一向上飞机就休息的梁竟,今天格外反常,倒是跟木恬聊起了闲话。
在木恬的印象中,他对任何下属的私事都不感兴趣,今天这是怎么了?
“听说你有个弟弟,怎么没听过你提他的事?”梁竟翻了翻座位上的杂志,无意提起。
木恬盖上薄被,理所当然:“你也没问啊。”
“那我现在问。”梁竟轻哼。
“嗯,我确实有个弟弟。”木恬顺着他的话说,没了后续。
梁竟无言,这也叫提?
她果然跟自己久了,都会抠字眼了。
“他在哪呢?”梁竟问。
“南城。”
“哦?怎么没叫他出来聚聚?”
“我在工作。”木恬用他的话来堵,疑惑:“你不是一向要求员工专心工作吗?”
“咳,咳。”梁竟一时语塞,翻杂志的手不停,随即反驳:“当然,在工作的时候必须专心专业,但我不是为了弥补你们放了一天假吗?”
“噢,你怕不是忘了,我们在这里一个星期,有六天都睡不够。”木恬在心里翻白眼,慢悠悠:“那一天假不补觉,都对不起自己。”
“看来你对我的按排特别不满?”梁竟低笑,他还没见过她抱怨什么。
这次倒是能听出几分抱怨。
木恬回头瞪了一眼:“我怎么敢对你有什么不满。”
梁竟乐了。
“好了,我又不是没人性,你只要跟我提出想在这里再留一天,我又怎么可能会不答应?”梁竟不忘把话题拉回来。
木恬不想留,在这里连呼吸都不顺,想见他,又怕见他,如此一来,还不如早点离开。
“呵呵,你可能真会开玩笑,南城分店的问题有多少,你会不清楚吗?”木恬胡扯一个借口,不过她说的也是事实:“拖一天慢一天,就会给公司造成损失一天,我不留还不是为公司着想吗?”
梁竟被她这番完美的说辞,堵得是一句话都没有。
他不能否认木恬的能力,不管是学习,还是落实,都很用心。
他之所以会把她带在身边,也是因为她的能力。
“作为老板,你应该庆幸有一个这么尽心尽责的员工。”木恬见他没说话,便缓解气氛,笑着调侃。
梁竟面无表情:“嗯?不是因为我给的酬劳足够多吗?”
木恬一听,她的确是为了钱才这么努力的,但他教过,有些话不能太诚实。
“钱只是很小的一方面,我尽心尽责,那是因为你。”木恬没有否认,在脑子里快速寻找合适的说法。
梁竟这次来了兴致,放下杂志:“因为我?那你说说看。”
木恬短时间愣住,她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个坑。
她会那么说,是因为知道他一向都不会追根到底。
“嗯,因为你给了我工作的机会,教会我很多东西,让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掌握公司的事,因为你给了我信任,所以,我认为对工作对公司,也要对公司尽心尽责。”木恬一本正经说着官方用词,补了一句:“至于你是不是真的信任我,这不重要。”
她现在也是一个会端官腔的人了。
梁竟叹气,不再跟她说话,闭上眼睛休息。
曾经他还在想复制一个自己,现在看到她,是什么感受?
她处理事情的方法与他如出一辙,说话渐渐变得滴水不漏。
木恬不知道她的答案,是否能让梁竟满意,更不知道他今天的用意是什么。
跟在他身边工作已经有一段时间,她自以为了解他的时候,恰恰他又做出与其相反的事情。
木恬看不透他,转念一想,人心哪能是你想看透就看透的呢?
回到广市,木恬变得更加忙碌,足足有三个月都没有休息,将南城分店的所有存在问题通通解决,并且提案。
木恬的提案只是众人中的其中一份,后经会议商讨,也没个结果。
当天晚上梁竟把她留在公司,手里还拿着她做了半个月的提案。
从进到梁竟办公室起,他就没说话,一直在打量木恬。
这不是她第一次提案,刚开始的时候,想法和方法都不够成熟,一次一次被退。
木恬从一开始的挣扎到习惯,用了很长的时间,她想只是能力不够,被退说明还有要进步的可能。
木恬在得到他采用她方案,并叫人下去执行的时候,她开心了好几天。
木恬成功得到梁竟的认可,也将能力提了上来,这不得不承认,梁竟的目光毒辣。
她把以前失败的提案和被采用的方案放在一起,才知道自己的问题有多大。
在梁竟眼皮底下工作,要时刻保持万分的清醒,他不喜欢浑水摸鱼的人,却也留了这样的人在底下。
他什么都知道,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家公司能这么迅速的发展,全靠他的实力,在她进公司时,还是一家中型公司,短短几个月,就成立了不少分店。
如无意外,在他的带领下,公司很快就达到了上市的标准。
木恬站在他面前,就像是一只蚂蚁,被他看得头皮发麻,胡思乱想。
这份提案行不行好歹说句话呀。
梁竟伸手比了请:“坐。”
木恬忐忑,她坐下静静等他说话。
第174章 用意不明
“为什么想去南城?”梁竟放下文件,推了推眼镜。
木恬疑惑:“负责人不应该跟进吗?”
梁竟看着面前的人,不知道她是装傻还是真的傻。
“木恬,提案的负责人跟进实施的确是要做的事,但你应该清楚公司会派一支小组去实行,有任何的问题,他们都会及时向上反应。”梁竟站了起来,走到花草盆面前,拿起喷壶,认真给它们的枝叶喷湿。
在灯光之下,花草显得勃勃生机。
“而你提出由个人带领小组留在南城跟进,落实,实行,等待成效才回公司。”梁竟放下喷壶,看着她:“这是为什么。”
“我想试试全程跟进的结果,想试试自己的能力。”木恬很平静,她不认为这是什么不好的事情,恰恰有利于公司。
以往公司的惯例,是因为很多负责方案的负责人急于求成,将方案落实到小组的组长头上,后续再远程跟进,紧接着就投入精力到下一个项目中。
团队合作在公司里非常重要,梁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也默认这种处理方案,这样才能不浪费时间,又能得到结果。
梁竟一语戳穿:“你在说谎。”
梁竟慢悠悠:“南城的方案落实到有结果,至少要三个月,甚至更久,当然,也有例外,那就是要有天时地利人和。”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职责?”
“我没忘。”
“你没忘?”
“嗯。”
“那这事你怎么解释?”
木恬在他面前无所遁形,无奈:“我真的想试一试自己独挡一面。”
她真的没说谎。
木恬就像是一个听话的机器,服从梁竟的按排,所有人都认为她有能力,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应该开心才是。
只是木恬心里清楚,梁竟是握线的人,她是风筝,之所以能飞,是因为底下有人在握。
他是大方向,给了她一片辽阔的天空,任由她随风翱翔,底下始终被他牵着线。
“为什么。”梁竟问。
“你质问我又是为什么?”木恬反问。
梁竟不答反问:“我们认识多久?”
“五个月了。”木恬乖乖回答。
梁竟问:“我对你怎么样?”
“很好。”木恬不假思索,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梁竟问:“你不计较我这么对你?”
木恬茫然。
“应酬,喝酒,陪人,远离相机,甚至让你去办见不得人的事,还有你跟着我的流言蜚语。”梁竟提醒。
他把情看的很淡,当初把她留下来也只是因为她的傻劲和一猜就透的心思。
梁竟和木恬不同,他从小就懂人性,这些事他不做,也会有人做,这些钱他不赚,也会有人赚。
他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而已。
木恬这才想起自己曾经的狼狈,她本是一个影楼助理,在底层没日没夜工作,什么事都乐意受之,只为了几千块。
她是什么时候认识梁竟的呢?
是在拍摄完的湖边,工作人员带着客户撤离,剩下她一个人把道具和器材收拾好,搬上车送回影楼。
等木恬回去,才发现影楼被卖了,也才出景一天,工作两个多星期就要失业了。
影楼大部分同事被遣散,拿着刚结的工资离开了,东家不打打西家,人就是这样。
木恬把东西搬进去,梁竟的人正好在接手,他们指挥她把东西放下,一切办妥,她连气还没喘上来,就看到信封,上面写着木恬二字。
这才知道自己失业了。
听说梁竟带人过来接手,只留下两个核心店长,其他人直接遣散。
木恬摸着薄薄几张钱,连看都懒得看,她缺钱,非常非常缺钱,这点钱哪够家里的开销?
阿罗来后,她从未问过阿罗要生活费。
木恬磨磨蹭蹭收拾自己的东西,眉头紧锁,正愁着要重新找工作。
但店长不容木恬多想,催促:“快点收拾吧,我们一会还有事。”
“嗯?”木恬赶紧收拾,越忙越乱,胡乱收拾一番塞进包里:“我这就走。”
木恬从梁竟眼前走过,捏紧背包带,看了他一眼,眼睛透出一抹淡然。
她想,这是让她丢工作的人,至少要看清楚不是吗?
“等会。”
木恬听到声音,回头看着叫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