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愿瞎子看到自己如此难堪的一幕。
若是瞎子没有来,她可以逃,但是..他在西京,她亦想保全那个无数次用性命保全自己的人。
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坍塌,沐云庭心脏骤然一紧,像被人拿了无数利刃戳着,疼得无法呼吸。
情绪濒临失控,耐心几乎被这些犀利的言辞消磨殆尽,沐云庭很想与她大吵一架然后拂袖而去。
过长的睫毛在他眼底下,覆盖出一层阴影渗出一层,“阿黎,你放心,以后他在京都一日,我可以保证让他每夜都无法安眠。”
深深呼吸了好几下,黎书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怒意,好想搞死沐云庭。
两个人躺在一张床榻之上,一连数日,同床异梦。
白日里,沐云庭只要在璟王府待着便是泡在芙蕖院,他在的时候黎书就得陪着。
这是她与沐云庭的交易。
他不动瞎子,她不许离开。
后知后觉,直到瞎子出现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竟然害怕黎书被人抢走。就是拿绳子栓着,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
难得,沐云庭进了书房日落西沉了也没出来。
白药说,主院传了晚膳想要今夜是不会来的,她有点失落。
黎书有点兴奋。
狗东西不来,她就有机会去找瞎子了。
一盏茶的功夫,神不知鬼不觉。
白药奇怪,姑娘今夜这么早就熄了灯,难道是璟王殿下一连几夜的留宿累着了??
黎书:...噗~
“瞎子~”珠帘外猛地探出一颗小脑袋,瞎子笑着落了笔眼前浮现出幼时的一幕。
他踩着高凳拿着马鬃刷给他的小公主刷她心爱的白马,忽的从对面冒出两个尖尖小角,总得踮起脚尖才够冒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笑如弯月的看着他。
暖色的烛光洒在她皎洁精致的小脸上,瞎子整个人仿佛入定一般,直到她笑着走到跟前,才回过神道:“难得今天有空来看我?”
言外之意:小没良心,夜夜笙歌,不知道想他又不许他去找她。
黎书脸上一红,开口想解释她与沐云庭的关系不是他想的那样,却被瞎子递过来的一卷羊皮信打断。
“布和氏挑起内乱了?”黎书诧异,“那乌木勒呢?布和吉日是想取代乌木勒还是...想对付你?”
布和是吐谷浑部族第一大姓,布和好战在黎书的记忆中布和吉日还只是一个只知横冲直撞的孩子,如今乌木勒已老草原的雄鹰早就被新的一拨压了下去。
“应该是布日固的出兵刺激到了布和吉日,他取代乌木勒也好对付我也罢,放眼几年内来看也并不是什么坏事。
如今吐谷浑一部的军权大半都掌握在布和吉日和布和必勒手里,乌木勒只想安心当个一部之主,而...
布和的野心比乌木勒更大只要稍加利用他们的剑很快便可以指向西京了。”瞎子说着倒了一杯茶递到黎书面前,有炒米的清香和奶皮子的醇厚,加了肉干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个味道。
“你今日备了奶茶啊~”黎书捧着杯子,美滋滋的喝了一口。
“每日都备着。”瞎子低着头没多说什么,继续处理着手中的事。
黎书不知该怎么接话,掏出调兵铜符敲了敲,捧起他的脸笑道:“小瞎子,这是怎么回事呀?”
“送你的见面礼,那夜还没来得及送出去...”就她被人赶走了。
瞎子听闻黎书受了伤,放下瀚北不顾一切的入了京,因缘际会间偶遇了一股作战小队,这枚令牌才到了他的手里。
不过,瞧着那队人马昼伏夜出他还以为是西京偷袭瀚北的伏兵。
没想到,摸到一个大瓜。
根据他的情报,这支神策军不在府不在册,怕是连皇帝都不知道有这么一支军队的存在。
他迟早要回翰北的,走之前在西京给她留一只兵马,有备无患。
第三十五章 情敌相见
黎书不知怎的就想到了睿王,下意识的喊出了他的名字。
瞎子笑了笑,“还记恨着呢?要不我派人去断了他一双手给你出气。”
摇摇头,“不是记恨,是剑南道前段时间突然被抖出一桩贪墨的案子,你想想那个地方山高林密再加上京中突然出现兵马。”
“你怀疑,是睿王养的私兵?”瞎子的视线落在她纤长的指尖,眸色渐渐变得耐人寻味起来,“怎么会突然调兵回京?”
“不知道...但是我总有一种感觉这件事与璟王可能有关,上次在刑部我便察觉璟王的势力绝非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不仅是在军部他在朝中六部的眼线、势力怕也是与睿王不相上下。
只不过,睿王在明,璟王在暗。
若是剑南道的案子真的是璟王的手笔,那我们的对手远比预料的还要厉害。
瞎子,你不能留在西京...”太不安全。
瞎子没有听到她的弦外之意,只是淡淡的回了句:“你在这里,要我回去也可以,我们一起走!”
不等黎书的回答,嘭---的一声巨响。
上好的榉木木门被人从门外一脚踹开。
沐云庭大马金刀带着威风凛凛的气势站在门口,后面的萧亦已是惊目圆睁。
他想听黎书的答案的,是留下还是同这个男人一起走。
可是,他竟担心那个答案是肯定的。
黎书下意识的拿手去盖案桌上的那块兵符,猝不及防的覆在了瞎子的掌上。
沐云庭看着他们交织难分的手,就像水点掉进油锅,轰的一下子就炸了。
黎书脑子一空都不知自己如何任由着瞎子牵着走到了沐云庭的面前,直到那犀利的目光冷冷地甩到她脸上,她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出现在瞎子的掌中是多么的不合适。
这是直接把巴掌都拍到沐云庭脸上了。
上一刻答应的好好的说不再见他,下一刻两人便手牵手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沐云庭强行装出来的骄傲根本压不住眼睛里的怒火。
一个外男牵着他的女人的手,简直就是把她的尊严,按在地上摩擦。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那个...”黎书开口,却被打断。
“您就是璟王殿下?”瞎子唇角勾起抹极浅的弧度,似笑非笑,手却没有松开。
沐云庭眉眼间的锋锐难掩,目光凉凉的看着瞎子,“来人,给本王剁了他的手。”
“不要~”黎书用力挣脱了手,拦在瞎子身前,“沐云庭你答应过我的!”
“看来璟王殿下对自己真是没什么信心,这般紧张忧虑,我的手在这儿不知璟王殿下有没有那本事来取??”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个重磅炸弹。
话里挑衅的意味过于浓烈,以至于萧亦都替他把心悬了起来。
这个男人对战神沐云庭五个字好像没有什么概念。
沐云庭拳头握得紧紧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黎书额角生生的吓出了一层腻汗,阻止的话还没有说出口萧亦腰中的长剑便被沐云庭吸到了手中,剑光直击瞎子的面门而来。
“阿黎小心!”瞎子一手卷起黎书的细腰,一手不偏不倚的迎上剑锋。
宽大的袖袍龙飞凤舞的卷上剑身,巨大的吸力褫夺着手上的力量,一时分不清手中的利刃真正控制力量的来源是何处。
他,还真不能小觑这个瞎子。
两人擦身交错间,黎书被稳稳的甩了出去。
瞎子赤手空拳的接着招,两人缠斗的难分高下,哗啦一声通体黝黑的宝剑被瞎子一掌劈回了剑鞘。
赤手空拳夺白刃,萧亦认真的打量着瞎子的招式,总觉着似曾相识。
黎书暗道不好,骊山一战瞎子与萧亦曾经正面交过手,再打下去怕是以萧亦的眼力便要看破瞎子的身份了。
她被这想法惊的额角的青筋都在跳,飞扑将缠斗的二人拉开,黎书张开双臂护在沐云庭身前,就在这一瞬间,满天杀气突然消失无影。
瞎子收了手,关心道:“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你不能伤他!”
沐云庭冷哼着:“他也配?”
“试试?”
“试试就试试!”
“够了!”黎书横在两人中间,张臂撑开两人的距离。
明明两人一向都冷静精明,今天倒像是没长大的孩子为了一颗糖果非要争个头破血流一般。
“璟王殿下,我与瞎子自幼一起长大他是我在这个时间上最亲的人,之前答应你的不见他,我现在做不到以后也做不到。”黎书幽幽的叹了一口气站到了沐云庭身旁,“瞎子,我在西京很好,你不用担心我。”
“等我确定了你很好,自然会走。”瞎子平静的看着她,话里掺杂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后补一句:“当然,如果你过的不好,我们一起回去。”
回瀚北。
纵使日子过的艰苦,可心确实自由的,不必虚与委蛇在权贵中间,不必尔虞我诈在人心算计之间,只要他在硕涵部一日便能许给她无拘无束的人生。
阿黎,我想带你走。
瞎子在心里无声的重复着,可他不愿强迫她,只有给予她最大限度的尊重和自由他才能永远陪在她的身边。
霸占,只会将她推向另一个人的身边。
两军交战,一个错误本是无关紧要的,但如果正中对手下怀那便是致命了。
瞎子看向黎书的眼神,充满万般柔情。
想挪都挪不开。
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沐云庭目光刀刃一般锋锐犀利,直逼瞎子,拉起黎书的手昂首阔步的往回走。
那模样活像是一战得胜的大公鸡,雄赳赳气昂昂。
萧亦再次刷新了对沐云庭的认识,几个月不见,变化倒不小。
他还是第一次见他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和包容,都红杏爬出了半边墙这都能忍?
黎书千恩万谢的谢谢顾凌,要不是她难受到要死,沐云庭怎么会离开芙蕖院。
“黎姑娘~”萧亦唤住了她,“好久不见,差点没认出你来。”
“没想到萧公子这么快就回京了,瀚北..真的撤兵了?”黎书不动声色的打探着,完全没有红杏出墙后的紧张和羞愧。
“黎姑娘还是先想想自己吧...”萧亦避重就轻,有情提示着:“世上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暧昧不清关系不明,还有...”肌肤相亲。
黎书托腮看着萧亦,同样有情提示了回去:“第一,我嫁入璟王府乃是太后安排,意在让我暗中保护他;第二,我与瞎子关系明确,至于暧昧...倒是形容璟王更贴切。”
明明不喜欢她,却装的在乎的要命,上一次他这般紧张自己她的手骨缝儿到现在还疼呢。
不过是要拿她当筏子,偏做出这许多恶心人的样子给别人瞧。
“你既然不喜欢璟王,为何不离开这儿?以你的本事纵使不能逃脱一生一世,但离开西京的掌控还是没有问题的。”
“我来西京有我自己的目的,璟王如此待我亦有他的,他待我越好这世上想要我死的人越多。我们不过是各取所取,互相利用罢了。”
黎书直言说出内心的想法,这种事没必要瞒着萧亦,而且以他和沐云庭的关系瞒也瞒不住。
她平平静静坐在那,但就是透着那么一股子狠劲儿。
“黎姑娘,我觉着璟王是真的在乎你!”
第三十六章 乖巧
萧亦说的话十有八九黎书都没有听进去,直到...
“骊山一面过于匆忙,一直没有问过黎姑娘可是瀚北人?不知是那个部族?”萧亦问。
心里突的一紧,脚趾紧扣着鞋底,萧亦这是起疑了?
“瀚北人算不上,我并不知道自己生在哪,自出生便四处漂泊七岁前是随着马奴贩子过活的,因为年纪小他们将我卖到哪我便在哪讨生活。
大启江山,我也算是流浪了大半,只不过近几年瀚北动荡杀人越货的买**别更多做一些。
如果再多碰上几个萧公子这般出手阔绰的世家子弟,我们兄弟几人也不用下半辈子提着脑袋讨生活了。”黎书尽量把自己的目的向金钱靠拢。
“隔壁那位呢?”他看起来可不像普通之人。
“五岁的时候有个马奴贩子看我长得不错想要玷污我,那时候是瞎子救了我,后来我便一直跟着他,瞎子十二岁那年我跟着他一起卖进的暗香坊进了黑道,不过三年前他凑够了百倍的赎身的银子退出了暗香坊。
我只知道是靠着低进高出倒买倒卖,挣下了一分家业,再也不用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黎书合理的解释着。
星前月下,庭院深深。
纤瘦单薄之姿,如弱柳似浮萍无依,平静无波的诉说着自己不堪的往事。
院外刀锋一般的剑眉猛地一蹙,沐云庭恍惚的盯着不远处的女人,整个胸腔都是酸胀的。
萧亦的心情还停留在黎书五岁那年磨难带来的冲击,那么小的孩子..该怎么无助和绝望,当时她一定视瞎子如神吧。
救命恩情在先,日久生情在后,难怪她会舍不得。
黎书像是慢一拍的反应过来:“你在查我户口?”
“也不是..我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让你和璟王把话说清楚,毕竟..你已经嫁入璟王府,与那个瞎子..便不再是一路人了。
王府的日子,以后还是要你们二人过下去,你总不想每天都像今日一般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吧?”萧亦冷静的分析着,“你最好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留在璟王府。”
黎书低着头摸着袖中的铜符,浓密的睫毛,遮住她眼底的心事。
她会走的,一定会走的。
*
皇帝中毒一事前前后后的查了大半个月,盛夏如沸才有了结果。
沐云庭说过,宫中想要姝贵妃死的十有八九即便不是她做的,一旦失了圣心便是可人人践踏,铁证如山。
而睿王自然要承受被姝贵妃曾经欺压过的人的反扑。
打压睿王的事有璟王去做,倒不用她费什么心思,黎书心里一直惦记着一件事越发的不安。
“你服侍太后多久了?”
外间洒扫的白药笑道:“七年了,我本是个没福的被爹娘卖进了宫,十二岁那年险些病死在浣衣司承蒙太后大恩救了奴婢,而后一直侍奉在寿安宫。”
才七年...
“那你知道璟王生母玉嫔怎么死的么?”黎书问。
白药一僵,忙直起身子探着脑袋往门外看了看,幸好四下无人,紧张道:“姑娘万万不能再提玉嫔娘娘的事了!”
“嗯?为什么?”不过就是一个死人而已,还犯了什么律法不成?
白药摇摇头:“这可是宫中和璟王殿下的大忌。”
璟王忌讳黎书明白,可这跟宫中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