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搭,笑呵呵道:“两位道长有所不知,这是我们这儿给囍神送新娘子和新郎官,今日大喜,二位的账就免了。”
“怎么送新娘子还要送新郎官?”玉绯衣口无遮拦,“你们这囍神,男女通吃啊?”
“哎哟哟,道长慎言啊!”店小二脸色一变,好歹是给他们解释清楚了,“水云疆的囍神,是一对双生姐弟,姐姐帮人结姻缘,弟弟是管送子的。囍神保佑,我们这儿遍地白银,不愁吃穿,这人生两大喜事嘛,一是良辰美景佳人在侧,二是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虞岁岁还是不太明白,“那为什么要给囍神送新娘和新郎呢?”
“我们这儿如果有夫妇生不出孩子,就向囍神求子,百试百灵,但这样就是欠了囍神的‘欢喜债’,求来的第一个孩子成年后,就要送给囍神还债。”店小二说。
玉绯衣敛了面上笑意,眉头紧皱。
虞岁岁追问:“那这些送去还债的人,会回来吗?”
“回来?”店小二讶异,像是在奇怪为什么她会问这个,“这些人当然是随着囍神去天上的玉京殿享福了,还回来做什么?”
虞岁岁和玉绯衣都沉默了。
整个水云疆崇拜囍神,长此以往,不管有没有求子,都会默认生出来的第一个孩子是要来“还债”的。
店小二还跟他们说:“子夜时分囍神就会来接亲,二位要记得不可直视神明。”
这时楼下大堂有人推门而入,一道温文尔雅的男声穿透喧闹人群:“小二,温一壶茶来。”
店小二见有生意来了,应了一声“好嘞”就下去了。
雅间里剩下虞岁岁和玉绯衣,玉绯衣摇摇头,吐槽道:“这真的是神明会做出来的事情吗?”
虞岁岁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想说,于是吃了一个椰蓉豆卷压压惊。
就在这时,他们两人的出云令幽幽亮了起来,上面浮现一行字:护送蓝梦青出嫁。
“蓝梦青?”玉绯衣“嘶”了一声,“这是谁家的倒霉小姐?”
虞岁岁想了想,说:“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找人问问吧。”
玉绯衣点头同意:“确实,还是找当地人问问比较靠谱。”
于是他们出了雅间下楼去,从闹哄哄的大堂里经过时,有人叫住了他们:“两位道友稍等。”
虞岁岁认出他的声音,是刚才进来点了一壶温茶的那个人,她循着声音回过头,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名少年身上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外门弟子道袍,但这一身素衣硬生生被他穿出了一种干净的书生气,袖口还有晕开的斑驳墨迹。眉眼温和清浅,看上去很有亲和力。
重要的是,他腰间的弟子令牌上写着“孟逢春”三个字。
这是原著男主!
虞岁岁还在犹豫要怎么抱男主的大腿,而有眼不识泰山的玉绯衣直接一句:“你谁?有事?”
虞岁岁:。
得,大腿别想抱了,男主不对他们负好感就不错了。
“在下孟逢春。”孟逢春笑笑,还是温温和和的样子,“拦住两位是想问问,能否联系上宗门?”
“玉绯衣,幸会。”玉绯衣也意思意思地报了名姓,他掐了个法决,灵光一闪,但下一刻就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一样黯淡下去。
他凤眼微眯,“还真联系不上,越发古怪了。”
虞岁岁还不知道怎么掐那个联系宗门的法诀,于是糊弄了一句:“看来我们与宗门的联系被切断了。”反正不可能其他人不能联系,就她能吧。
“然也。”孟逢春应和着她的话点了点头,“我方才沿路遇到了不少同门道友,逐个询问过去,也都与宗门失联。”
“等等,你是说,”玉绯衣眉梢一挑,“你在这里遇到了不少同门?”
“是,”孟逢春按了按眉心,“正常来说,除了彼此组队,蜃谷的幻境都是不同的,但现在看来,恐怕所有外门弟子都在这里。”
他们很苦恼,但虞岁岁不慌,毕竟她看过原著,这次秘境历练有魔气作祟,不过有应纵歌出手,不会发生什么大事。
黑化前的月衡剑尊,还是令人安心的。当然,黑化后就令人安息了。
她一脸镇定,玉绯衣就说:“不愧是姐姐,这种情况下还能淡然处之,真乃吾辈楷模。”
孟逢春也点头同意。
虞岁岁内心欲哭无泪,啊啊啊别再乱夸了你小子。
她赶紧转移话题,问孟逢春:“孟师兄,你知道蓝梦青在哪吗?”
“蓝若青,原来你们要护送的是她。”孟逢春温声解答,“她是郡守家的大小姐,这条街走到底,最气派的府邸就是郡守府。”
“好的,谢谢。”虞岁岁点点头。
玉绯衣倒是好奇:“你怎么知道她是郡守女儿?”
孟逢春说:“因为我护送的李家公子,心悦蓝小姐。”
玉绯衣闻言咋舌:“这劳什子的囍神不是说帮人结姻缘吗,这是毁人姻缘吧?”
虞岁岁摊了摊手,表示不知道。原著这部分剧情重点是应纵歌的出场,这些细枝末节的只是一笔带过。
孟逢春凝眉,“这确实古怪,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等等——你也有护送的人?”玉绯衣又抓住孟逢春刚才那句话的另一个重点,猜想道,“该不会所有进秘境的人,都被分了一个新娘或者新郎吧?”
孟逢春说:“根据我了解的情况,是这样。”
虞岁岁听了有些难以理解:“这么多人,都在今晚和囍神成亲?”
那些花轿什么的不会撞车吗?
玉绯衣啧啧称奇:“这么多新娘新郎,这囍神可真是吃得消啊。”
虞岁岁:“……”这人真是角度刁钻。
孟逢春提醒他们这摆烂二人组:“虞师妹,玉师兄,你们还是先去郡守府找蓝梦青小姐吧。”
虞岁岁和玉绯衣恍然道:“差点忘了。”
孟逢春有些无奈地一笑。
一离开酒楼,虞岁岁发现街道上不知何时浮起了一阵朦胧烟雾,灯笼发出的红光被晕开,像张开的血盆大口,飘飞的红绸像是恶鬼的长舌。锣鼓唢呐声忽远忽近,这场婚典越喜庆越诡异,阴冷夜风吹得她汗毛倒竖。
淦,要不要这么吓人啊。
忽然,四周传来孩童的絮絮低语,夹杂着尖锐的嬉笑声:“月上柳梢别爹娘,嫁新娘、迎新郎,玉京极乐不须还——”
这声音像是很远,又像是很近,像是有什么东西贴在你耳边怪笑低语。
虞岁岁不禁想起以前看恐怖电影的时候,主角一路撞上各种阴间事情,找了各种驱鬼方法都没用,最后照镜子发现那鬼就他身后。
不会她也遇上这种情况了吧?别搞啊。
她缓缓转头向身后看去,只看到脸色同样难看的玉绯衣,还好,没有什么怪东西。
虞岁岁稍微松了一口气,回过头发现自己身前站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
!!!
虞岁岁受到惊吓,猛地向后退了一步。
而那两个小孩对上她的视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嘴巴咧到耳根,露出锯齿一样的牙,还沾着血丝。
他们双手向上捧,脆生生地嬉笑道:“姐姐哥哥,吃喜糖~”
虞岁岁看着他们掌心里的“糖”——是两颗金黄的琥珀,里面包裹着虫蛹,还在蠕动着。
哕——好恶心!
她浑身发毛,而玉绯衣干笑了两声:“这种好东西还是你们自己吃吧,小孩子长身体要紧哈。”
那两个小孩见他们不吃,忽然把手拉长了,掌心里的“糖”几乎要怼上他们的脸,“吃糖~吃糖~”
眼看着琥珀里的虫蛹蠕动着越来越近,虞岁岁都快要被吓哭了。
救命!救命!
这时识海里响起系统的声音:[他们是纸人,用御火的灵符烧掉。]
哦哦哦灵符灵符,虞岁岁颤着手伸向腰间锦囊,可是里面的灵符太多了,她就像把手伸进一包满满的餐巾纸,怎么知道哪张可以御火啊!
危急时刻,系统接管了她的身体,利落地抽出灵符用灵力引燃,符纹浮起,凝成一条火龙骤然冲出,将两个纸人小孩裹进去。
那两个纸人在烈火中发出怪异又尖锐的嘶叫,难听又刺耳。
虞岁岁挂机看着系统用自己的身体,凉凉瞥了玉绯衣一眼,“走。”
说完也不管玉绯衣,提气轻身,疾步奔向郡守府。
系统一边挥袖驱散前方的雾气,速度没有之前半夜摸上月衡峰快,但也绝不能说慢。
但让虞岁岁诧异的是,玉绯衣居然勉强跟了上来,还不忘溜须拍马:“姐姐真厉害,居然能一眼看出来它们怕火,果然跟着姐姐是最正确的选择!”
虞岁岁叹气,“我真的不是大佬”这句话她已经懒得说了。
而系统冷声对玉绯衣说:“再说话就撕了你的嘴。”
玉绯衣委屈,只好闭了嘴。
识海内,虞岁岁忍不住对系统说:[你好凶啊。]
[吓到你了?]系统放缓了语气,轻声道,[不会凶你的。]
虞岁岁细想了一下,系统对她还是很宽容的,摆烂不修炼也没有凶她。
她沉默思索,系统以为她真的被吓到了,就对她说:[抱歉,我只是看不惯他。]
一口一个姐姐,胆子真大。
虞岁岁有些好奇:[为什么?]
系统对玉绯衣这强烈的敌意是从何而来?
[就是看不惯。]
虞岁岁有些疑惑,看不惯他什么?
系统顿了一下,才说,[你是不是,比较喜欢嘴甜的?]
虞岁岁:?
她怔怔地说:[…还好。]
是她误会了吗,这个语气怎么有点争宠的意味啊?
第10章 替嫁
◎坏了,这下她成新娘了。◎
虽然虞岁岁觉得系统忽然问她喜不喜欢嘴甜的有些奇怪,但眼前的景象很快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长街两旁的景象不停被往后抛,他们很快就到了郡守府,富贵府邸灯火通明,红灯笼红丝绸红剪纸,也是喜庆洋洋的婚礼装饰。
“这里没有那些迷雾,”玉绯衣打量了一番,恍然大悟道,“原来姐姐刚才叫我闭嘴,是担心我不小心把迷雾吸进去。”
系统没说话,理都没理他。
虞岁岁知道,显然玉绯衣想多了,系统只是讨厌他。
门口的小厮和丫鬟一见到他们,立刻眉开眼笑地迎上来,“两位想必是来护送大小姐出嫁的仙长,快请进快请进。”
丫鬟小厮欢天喜地地把他们迎了进去,七拐八弯地绕进了正厅,身宽体胖的郡守老爷见到他们脸上的褶子都快笑成了一朵菊花,“两位真是仙人下凡,令寒舍蓬荜生辉!”
“客气了。”玉绯衣像是很擅长应付这种场合,言笑晏晏着说了几句漂亮的客套话,那些女眷都被他哄得捂嘴轻笑。
反观被系统附身的虞岁岁,周身好像笼罩了一种无形的冷意,叫那些人不敢轻易上前。
郡守让人端茶送水,客客气气地招待了一番,再让丫鬟引他们去大小姐闺阁。
在路上系统就把身体还给了虞岁岁。
虞岁苏对此有些奇怪,毕竟按照之前所说,一天之内她只能挂机一次,而现在这幻境看着就危机四伏,系统竟然放心让她自己来?
所以她在识海里说:[其实你可以帮我过这个幻境,我不介意的。]
刚才那些纸人小孩、带虫子的琥珀糖实在是太可怕了!
系统却说:[蓝梦青是女子。]
[我知道啊。]虞岁岁追问,[所以呢?]
系统说:[我不想和其他女子接触。]
虞岁岁满头问号:???
更让她摸不着头脑的是,系统接下来还来了一句:[我可不像某些人,言行轻佻。]
虞岁岁眨眨眼,这是在阴阳玉绯衣吧,是吧是吧。
很快,他们被带到了一间精心设计在梨花林深处的雅阁。
虞岁岁有些奇怪,整座郡守府都张灯结彩,而这些梨花树上原本挂着的灯笼红绸都被拆了下来,只见梨花飘雪,与月色共皎洁。
丫鬟将他们带到木门前就行礼退下了。
玉绯衣斜倚门前栏杆,笑道:“姐姐,我不便进去,只好劳烦你将新娘子请出来了。”
虞岁岁也明白,于是她一个人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屋内装饰用的红绸被剪下大半,桌上的龙凤红烛也被剪了一截,烛台的鎏金雕刻缺了一块,像是被摔碎的。
一名身穿火红嫁衣的女子静静坐在菱花镜前,凤冠霞帔明艳如火。她听到动静转头看来,眉眼覆妆美丽如花绽。
虞岁岁不禁感叹,红妆饰佳人,难怪都说女子出嫁该是一生最美的时刻。
蓝梦青起身,盈盈对她一礼:“梦青见过道长。”
虞岁岁不过菜鸡一枚,真觉自己担不起这一礼,赶紧伸手去扶她起来,“蓝小姐客气了。”
“哪里的话,幸得道长护送我周全。”蓝梦青眼波流转,娇美面容犹带几分忧愁之色。
虞岁岁惭愧,这还没开始护送呢,凭她这摸张灵符出来都要半天的三脚猫功夫,真的能周全吗?
虞岁岁点头:“蓝小姐放心,我们会尽力的。”
这时,门外的喜娘提醒道:“小姐,吉时已到,快要起轿了。”
蓝梦青将桌上的红盖头递给虞岁岁,对镜坐下示意虞岁岁给她盖上。
虞岁岁接过那方绣着鸳鸯的红盖头,轻轻给她盖上,又细细将各种流苏拨开,“好了,我们可以走了,蓝小姐。”
她扶着蓝梦青起身往外走,路过门槛时不忘提醒:“慢点,小心。”
虞岁岁把蓝梦青扶上了花轿,她原本想下去,蓝梦青却伸手攥住了她的袖角,怯怯道:“道长,我实在害怕,能否请你在轿中陪我?”
“好的,蓝小姐别怕。”虞岁岁觉得她可怜,就同意了,也在花轿中坐下。
至于玉绯衣,他原本走在其中一个轿夫旁边,后来可能是觉得无聊,就尝试着接过抬轿子的活计了。
他偶尔还会皮一下颠轿子,蓝梦青本就心中害怕,被颠得差点尖叫出声,虞岁岁就出声制止他:“你消停点。”
玉绯衣立刻收手,“好的,姐姐。”
虞岁岁将红绸金丝窗帘卷起来一点点,观察着街上的景象。
这大半夜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定义“吉时”的。
各家各户都有花轿抬上街,深红窗帘被夜风吹动,隐约看见轿中的人,无论新娘新郎,竟然都盖着红盖头。
而那些轿子周围,都有至少一名三辰宗的外门弟子。
街上的雾气越发浓厚,一群刚才见过的纸人小孩走过来,敲锣打鼓吹唢呐,伴随着阵阵窃窃怪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