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嘻…月上柳梢别爹娘,嫁新娘、迎新郎,玉京极乐不须还——”
这些声音像是一群虫子在窸窸窣窣地爬。
虞岁岁搓了搓手臂,心想这场面真是要多阴间有多阴间。
这时,被训了之后一直乖乖安静如鸡的玉绯衣出声提醒:“看上面,变天了。”
虞岁岁闻言,挨近窗边,撩起窗帘抬头往上看,透过迷蒙雾气,可以看到原本明月高悬的夜空忽然变成一种深沉的红,像是打翻了红墨水,连明月都被红色吞没了。
这片深红色夜空像是一片倒悬的海洋,其中有无数漩涡,正在不断旋转,看久了只觉得头晕目眩。深红流转变幻,虞岁岁隐约看到了高大辉煌的亭台楼阁、无数年轻男女被揭下鲜红如血的盖头,哭着笑着,又在下一刻被无形的力量扭断了脖颈。
系统在识海里提醒:[别看,脏。]
虞岁岁忙移开目光,那种沉重的眩晕感却还挥之不去,像是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一样。
但要让她说清楚刚才看到了什么,她也说不出。
她不禁呢喃出声:“这到底是…什么?”
一直安静坐在她身旁的蓝梦青忽然说:“囍神,降临了。”
虞岁岁想起之前酒楼的店小二提醒过——不可直视神明,她就出声提醒玉绯衣:“别往上看。”
玉绯衣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之前的轻快上扬:“谢谢姐姐关心。怎么这次的秘境历练这么麻烦。”
玉绯衣这个混子人,他修为其实不低,只是不想进内门,所以摆了十年,也参加了十次出云试炼。
虞岁岁正想说话,外面那些纸人小孩忽然停止了敲锣打鼓,也不怪笑低语,所有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什么掐住了喉咙。
与此同时,所有花轿都停了下来。玉绯衣还说了一句玩笑话:“哟,收工了,管夜宵吗?”
没人搭腔他就自顾自地说:“好吧,看来是不管饭的。”
虞岁岁看了看在不停发抖的蓝梦青,刚想说些什么来安慰她,但眼下她也搞不清楚状况,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于是她决定先瞅瞅外面发生了什么,把轿帘掀起一角,越过前面的几顶花轿,可以看到长街尽头站了一群纸人小孩,它们就这么站着不动了。
纸人后面是迷雾,迷雾中伸出来一枝桃花,还没盛开的花蕾浅粉,像是女子含羞的容颜。
——但下一刻,那一朵朵桃花蕾噼啪绽放,竟然硕大如盆,甚至可以看见牙齿一样锋利的蕊心。
然后这些桃花就像是邪祟的血盆大口,一口一个把这些纸人给吃下去。
虞岁岁看得是头皮发麻,这些桃花看上去如果生吞活人也不在话下。
桃花吃完了纸人,纷纷缩回花枝上合拢花瓣,又变成了正常形态。
雾气缭绕中,那段桃花枝忽然变成了一把折扇的花纹,一只白皙细长的手握住这把桃花折扇,悠然扇了两下,雾气被扇开,拿着折扇的少年身影逐渐清晰。
虞岁岁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他头上的七瓣血莲魔纹,再是他艳丽异常的面容。
不得不说魔修穿的衣服真是…香艳。黑底红纹的宽大衣裳,衣袖挽到臂弯,露出的肩部和手臂线条流畅优美,衣襟的扣子系一半可以看到精致锁骨,更别说高开叉下袍还可以看见小腿。
虞岁岁下意识在识海里说:[这魔修穿成这样真的…]
系统接过她的话:[不知廉耻。]
然而虞岁岁说:[真的好涩!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
穿成这样真的不是来造福色批的男菩萨吗?
系统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然后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地说:[不准看!]
虞岁岁很奇怪,这系统急什么。
而那名魔修舔了舔艳红的唇,笑道:“小孩子就是粘牙。”
虞岁岁瞬间清醒了,不管这少年穿得多么香艳,本质上还是一名魔修,甚至刚刚还表演了如何生吞一群纸人小孩。七瓣的魔纹啊,高阶魔修。
太凶残了。
而原本抬花轿的轿夫目睹这恐怖怪诞的一幕,反应过来后惊恐道:“这是喜童啊!你怎么能吃喜童?囍神会怪罪下来的!”
魔修少年歪头,随着动作而飘落的几缕长发像是缭乱的墨兰,他弯唇嫣然笑道:“我不吃喜童,难道吃你们吗?”
那些轿夫听后白了脸色,闭了嘴不敢再说什么了。
“瞧给你们吓得。”少年一边转扇子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和囍神做了交易,用魔气潜入蜃谷搞来这么多仙门弟子,吃几个喜童,也在情理之中嘛。”
这句话信息量不少,在场的外门弟子都窃窃私语起来:
“竟然有魔气潜入蜃谷?!这次的秘境历练有诈!”
“怪不得我们联系不上宗门,肯定是这魔修搞的鬼!”
“这魔修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究竟意欲何为?”
“一、二、三…七瓣魔纹!不行,我要回宗门——”
“嘘——”魔修少年一指抵唇,所有人都像是被什么扼住喉咙一样噤声。他将手中的折扇合起,轻轻拍在另一手的手心,发出“啪”的一声,“囍神来接亲了,我们先办事吧,一拜天地——”
在他念出“一拜天地”的同时,虞岁岁看见花轿中的蓝梦青像是被提线操控的木偶一样,动作僵硬地拜了天地。
不止是她,所有花轿中的新人,都在拜天地。
“二拜高堂——”魔修少年继续道。
花轿中的新娘和新郎整齐划一地转过身,隔着满街迷雾向自己的父母遥遥一拜。
而就在他们拜完起身的那一瞬间,虞岁岁眼前浮现了大片大片的红光,闪得她头晕眼花,下意识紧闭双眼。
当她一睁开眼,眼前是一片晃荡不停的红绸,她伸手一抓,丝织物柔软的触感从手中传来。
虞岁岁顺势一扯,发现抓在手中的是一个红盖头,锦绣鸳鸯花纹灿灿流金。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身上初夏榴花一样鲜红的嫁衣,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了花轿正中央的位置,原本穿嫁衣坐在这里的蓝梦青已经不见踪影。
坏了,这下她成新娘了。
第11章 魔尊
◎《百媚诀》◎
这是什么奇怪的发展啊?虞岁岁想不明白。
细看之下,她发现身上的嫁衣和之前蓝梦青那件并不相同,花纹更加古拙苍美,还缀了许多银饰,稍微一动就发出声声清响。
虞岁岁捻了捻宽大的袖口,这嫁衣摸起来有点像是…纸?
这时识海里系统说:[是纸嫁之术,你们的出云令被动了手脚。]
虞岁岁闻言,抓起腰间的出云令一看,那玉石雕刻的令牌竟然变成了一个穿嫁衣、盖红盖头的纸人。
而周围的花轿中也传来同门不可置信的声音:
“有没有搞错?老子上一秒还在抬轿,怎么就坐到花轿里来了?”
“张小姐?奇怪,去哪了?”
“这该死的嫁衣怎么脱不下来?”
只有玉绯衣角度清奇,他忿忿不平地说:“还有这种好事?怎么不让我去花轿上坐坐,抬轿很累的。”
虞岁岁也发现了,那些组队一起过来的同门,虽然他们的出云令也变成了纸人,但因为护送的新娘或者新郎只有一人,所以他们只有一人能成替身。
这时旁边花轿的窗帘被掀起,一身大红嫁衣的孟逢春探出半个身子,同他们问候道:“虞师妹,玉师兄。”
“孟师兄。”虞岁岁礼貌地点头。
“小孟啊,”玉绯衣指指点点,“我们调换一下如何?我上去坐会,你来抬轿。”
“抱歉,玉兄,”孟逢春摇了摇头,“我走不出这顶花轿。”
虞岁岁经他这么一说,才发现自己连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很有局限地活动四肢。
看来他们这些替身都被困在花轿里了。
玉绯衣几步上前,伸手想把孟逢春从花轿里拉出来,但他的手刚碰到轿子,就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阻隔了。
“哎呦,真出不来啊。”玉绯衣甩了甩手,“我的手刚才好像差点被什么给咬到了一样,邪门。”
“玉兄小心,且莫要再碰花轿了。”孟逢春低头观察着身上的嫁衣,奇怪道,“这嫁衣看起来像是上好的丝绸,但摸起来并不像任何布料。”
虞岁岁就说:“是纸做的。”
“纸?”孟逢春经她一提醒,略微一沉吟,而后神色凝重地说,“两位,我想起姻缘道的修士有一个纸嫁秘术——他们会制作纸人并用自己的灵力温养,当成他们的替身,最开始是为了挡下突破时的渡劫天雷,但后来衍生出了许多用法,甚至本人已经陨落,他们的纸嫁却依然在世间行走。”
虞岁岁猜想:“因为我们的出云令被替换成了纸嫁,所以我们就成了蓝梦青他们的替身,代替他们和囍神成亲?”
“出云令被换成纸嫁?”孟逢春立刻拿出腰间的令牌,一注入灵力就发现令牌已经变成了纸嫁小人,他感慨道,“魔气从一开始就渗透了幻境,如今想来,恐怕飘渺仙林那几个魔修,是故意被派来送死的,从那时就开始在布局了。”
虞岁岁点头,“嗯嗯。”
男主说什么,那就是什么吧。
“好大的一盘棋。”玉绯衣双手抱胸,脸上倒没有什么慌乱之色,“对了,我现在才发现,小孟你护送的那什么公子原来离我们这么近。”
“李郎君和我说过,他和蓝梦青小姐两情相悦,约好在今晚私奔,我之前也答应过要帮他们。”孟逢春解释说,“所以他们的花轿才离得如此之近。”
“得,苦命鸳鸯终成眷属,”玉绯衣连连摇头,“那我们算什么?为绝美爱情抬轿是吧。”
“无论如何,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虞岁岁觉得有些冷,就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但是越缩越冷。
散发出阴冷寒气的,貌似是这件纸做的嫁衣本身。
“好了,闲聊的话不妨等你们死后去了地府再说个够。”之前那个手执桃花折扇的魔修少年抬扇往下虚按,无形的威压荡开,所有人的声音都被压在喉咙里。
少年懒散抬眸,像是打量货物一样看着他们,“嗯,四百三十七个灵根。囍神大人,我们的诚意可见一斑了吧?”
四百三十七…虞岁岁没记错的话,这一次参加秘境历练的外门弟子,恰好就是这个数字。
而他们在魔修眼里,都是灵根。
一道雌雄难辨的声音从高空落下,在四面八方响起回声,像是一男一女同时说话,每一个字都气息缠绕不分彼此:“嘻嘻嘻,十方魔殿的要求,本座会考虑的。”
十方魔殿…虞岁岁想起原著的相关信息,魔尊还没现世,魔域现在就是由十方魔殿管辖。
听起来,像是十方魔殿把他们骗到这里来,跟囍神达成了什么交易。
听见囍神说要考虑,那魔修少年就站在一边闭目养神了,像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这时玉绯衣突然跳上了花轿,当然,他没能进来,只是在轿帘外站着。
他跳上来把木板踩出嘎吱一声,这动静差点把虞岁岁吓到,她撩起轿帘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玉绯衣伸手往下指,示意她看过去。
虞岁岁视线往下,一看才发现,地面漫上了暗红的水,像是血一样,而且越涨越高,很快这些花轿就像是船只一样浮在水面上。
而相邻的花轿上,孟逢春正提笔在纸上飞快写着什么,写完了他就把宣纸张开举起,方便虞岁岁和玉绯衣看清楚:
天清地浊,神降之时伴有天清之象者,即是金仙上神,伴有地浊之象者是魔神。
虞岁岁看明白了,现在囍神降世,伴随着遍地浮血水的地浊之象,说明这位囍神是魔神。
按照原著世界观,正道修士可以飞升仙界,在玉京殿中位列仙班;魔修也可以飞升成神,不过是魔神,另外,上神堕魔也会成为魔神。
玉绯衣看完孟逢春写的字,随手扯下自己的衣袖,从储物锦囊里拿出墨水,用手指蘸了写下几行字:按照常识,这位囍神位列仙班四十九,掌司姻缘和繁衍两大天道,并非魔神。
虞岁岁不管什么上神魔神,她只觉得,这位囍神通过这种方式让这里的人献祭长子或长女,现在又和魔修勾结,就不是什么正经的神。
孟逢春又写下几个字,举给他们看:一有机会,快跑。
虞岁岁叹气,也得跑的掉啊。
而从上方又传来囍神的话语:“嘻嘻…竟有两个天灵根…嗯?那小女娃只有一半的灵根?”
而那个从刚才起就闭上眼睛的魔修少年突然睁开双眼,瞳孔中流转过邪肆红光,他伸手,涂着艳丽丹蔻的指尖直直指向虞岁岁,“这个人我要了,其他随意。”
虞岁岁:!!!
淦,你不要过来啊!
囍神不悦道:“这丫头我也看上了。别急,等本座挖了她的灵根,你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挖、挖灵根…太狠了吧,虞岁岁听得额角冷汗直冒。
所以,他们之所以设局把一众外门弟子困在这里,就是为了挖走灵根?
“不行呢,挖了灵根可就活不成了。”魔修少年低低一笑,“我会很苦恼的。”
囍神说:“你不是最擅长怎么让死人变成傀儡活过来?”
“不只是我,是十方魔殿要她。”少年强调,“囍神大人就免开尊口了,这事儿啊,就这么说定了,人我带走了。”
囍神嘻嘻一笑:“那我们就试试,谁的动作更快吧。”
少年面上神情一凛,身影一动,瞬间掠至虞岁岁眼前,轿帘被他带起的流风掀得翻飞不止。
同时,虞岁岁觉得一股寒气贯进来,从丹田冷彻骨血。
灵根就在丹田里,这不会是在生剖她的灵根吧?
好冷,冷得她牙关打颤眼前发黑,意识都有些模糊了起来。
虞岁岁隐约听见身旁响起了尖锐的撕咬声,像是猛兽在啃食硬骨——她体内的冷意被削弱了些许。
她回过神一样大口大口呼吸,身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裳。
但一抬头,虞岁岁简直心脏骤停。
——花轿前立着那个魔修,黑衣上的花纹红艳得像是沾了鲜血,雪肤丹唇的少年笑起来像是泡在毒药里生长的花,“跟我走吧,小姑娘。”
他手里的折扇生出几枝桃花,燃烧一样怒放,将周围的红线都咬断了。
红线?虞岁岁这才意识到几根红线刺透花轿的轿顶,绑住了她的手脚和脖颈,但现在已经被那些凶残的桃花咬断了。
那些桃花啃完了红线,纷纷朝向了虞岁岁,锋利蕊芯沾着鲜血和碎骨,浓烈的血腥气散出来,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少年忽然抬头往上看,躲过了几道朝他射来的红线,然后猛地向虞岁岁接近,伸手掐了过来,指上丹蔻闪着邪肆红光。